大隋帝国风云-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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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某活下来,这条性命就是苏氏的。”
伽蓝此言一出,薛德音和傅端毅暗自吃惊,觉得伽蓝太轻率了,这样的承诺太重了。
西北人倒是赞赏伽蓝的果断。伽蓝一向如此,所以他才有很多甘愿为他付出生命的兄弟。
苏定方却是大吃一惊。伽蓝是禁军校尉,背后还有裴氏和薛氏两座“靠山”,而苏氏不过一个地方豪强,两者一个是官,一个是民,身份地位有相当大的差距,根本受不起如此重的承诺。“万万不可。”苏定方急忙摇手,诚惶诚恐地说道,“将军言重了,苏氏担当不起,请将军切莫如此。”
伽蓝脸色骤然一冷,“莫非欺某是西北蛮人?”
“不,不,将军误会了,某万万不敢怠慢将军。”苏定方措手不及,没想到伽蓝说翻脸就翻脸,大有不答应就反目成仇的意思,一时间竟手忙脚乱,一张英俊面孔更是紧张的面红耳赤。
“既然如此,为何拒绝?”伽蓝怒睁双目,厉声质问,“莫非河北人连一条性命都担当不起?”
苏定方大为羞恼,有心想一口应承,但旋即想到接受伽蓝承诺的后果,他又强逼着自己按捺下了冲动,然后急退两步,离开了地图,拉大了与伽蓝的距离。
这一瞬间,他后悔了,不该冒险来一趟。说到底他还是从骨子里鄙视西北人,认为西北人野蛮愚钝,好哄骗,就像那些从西土来的胡商,贪婪而粗鄙,给点蝇头小利就喜不自胜,明明吃亏了还自以为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苏定方以为自己“吃定”了西北人,哪料到西北人里面竟有两个中州人,三言两语便从自己嘴里套取了一些看似不重要但对西北人来说显然很重要的秘密,接着伽蓝便突然发难了,名义上是给了苏氏莫大的承诺,实际上却是想把苏氏牢牢捏在手中。
试想一下,假如天亮之后伽蓝到处宣扬一下,说自己已经向苏氏做出承诺,把性命交给了苏氏,那河北人怎么想?谁会相信两者之间没有交易?苏氏成了众矢之的,除了死心塌地的帮助西北人,还有其他选择吗?
“将军莫要相逼。”傅端毅已看出伽蓝的用意,这种“激将法”在西土好用,对付性情耿直行事磊落的胡虏有效,但在中土对付像苏定方这样心智深沉的豪强就未必有效了,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苏郎仗义相助之情虽殊为难得,但将军以性命相报却也过重,苏氏的确难以承担,不若这样吧,将军就与苏郎歃血结义,就此结为生死之交,同生死共患难。”
“好”伽蓝望着苏定方,神情冷森,一字一句地逼问道,“不知定方眼里可有某这个西北蛮人?”
苏定方情知中计,被这些狡猾的西北人骗了,但事已至此,假如再不顺势下坡,自己将给苏氏带来一场祸患。罢了,既然落进了西北人的陷阱,那就暂时与狼共舞,看看最后是谁活着回家。
“承蒙将军抬爱……”苏定方再不犹豫,当即抱拳躬身,“此生愿与大哥生死与共,祸福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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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关头,歃血结义关键不在于仪式是否隆重,而在于建立了彼此之间的信任基础。
伽蓝再向苏定方问计,苏定方就不能不说,而且也不得不尽心尽力。大丈夫然诺仗义,既然歃血结义了,那就必须帮助西北人,以最大努力去争取自身的未来利益。
“据某所知,包围大柳集的贼帅是郝孝德和刘黑闼部,围攻安德城的是刘霸道和李德逸的阿舅军。另外,豆子岗方向还有贼帅格谦、高开道、孙宣雅和石秪阇,据说还有从齐郡北逃而来的贼帅王薄和左孝友部。”苏定方手指地图上的长河和平原县一带,“在这里,还有贼帅杜彦冰和王润的队伍。”
“以某的估计,此次豆子岗叛军倾巢而出,各路叛军加在一起,至少有十万人以上,所以某可以肯定,他们的目标不是安德城,而是永济渠,是白沟水道。原因很简单,平原郡在连续两年的大灾之后,又遭到各路叛军的反复劫掠,田地荒芜,颗粒无收。安德城的粮食非常有限,就算叛军把安德城打下来了,粮食也不够吃,更解决不了正在蔓延的大饥荒。”
“大饥荒?”伽蓝吃惊地问道,“何来的大饥荒?”
“连续两年的大灾之后,朝廷不但不予以赈济,反而横征暴敛,把人往死路上逼。叛乱者越来越多,烧杀掳掠无处不在。无数人不得不逃离家园,田地大片荒芜,于是大饥荒也就应运而生。”
伽蓝微微颔首,“如此说来,大柳集和安德城都是陷阱?”
“对于叛军来说,依据豆子岗作战,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苏定方手指地图上的永济渠,“假如豆子岗叛军云集白沟,不但与高鸡泊叛军产生冲突,也容易陷入官军的南北夹击之中,所以叛军便以围攻安德城为诱饵,诱使官军南下驰援,然后以逸待劳,围而歼之。一旦重创了官军,永济渠防守力量削弱,叛军再夺水道就易如反掌了。”
“可有破敌之策?”伽蓝求教道。
“叛军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大柳集,一路围攻安德城。大柳集无险可守,旦夕可下,而安德城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很明显,大柳集才是真正的陷阱,但用兵之道重在虚实,正因为大家都推断大柳集是陷阱所在,是叛军主力所在,驰援军队才会判断错误,安德城才会疏于防范,最终会给叛军赢得歼敌的机会。”
伽蓝皱皱眉,问道,“是否有驰援军队?”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西北人。既然河北有叛军,既然叛军都聚集在高鸡泊和豆子岗,既然高鸡泊和豆子岗正好分布在永济渠两岸,严重威胁着粮道的安全,那皇帝和中枢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肯定会在永济渠两岸部署一定数量的军队以作戍卫,但这些军队在哪?是根本没有戍卫军队,还是军队都驻扎在沿河要冲?长芦和东光都属于永济渠要冲,为什么没有看到戍卫军队?难道他们都被杨玄感调到黎阳方向去了?
在西北人的注目下,苏定方摇头,以非常肯定的口气告诉大家,“大河南北的鹰扬府兵全部去了辽东战场,地方戍军也去了辽东战场。大河南北叛军蜂起,正是因为没有军队镇压,而地方官府为了逃避责任,不惜一切隐瞒事实,欺君罔上。各地望族豪强迫于无奈,不得不组建乡团、宗团以保护自己。”
苏定方看看众人,目露苦意,“驰援的军队,除了你们,就是我们这些乡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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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柳集的正午
苏定方的一番话告诉西北人一个残酷的事实,皇帝和中枢不了解山东现状,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主要精力都在东征,有意无意地疏忽了,也或许是山东地方郡县为了逃避责任刻意隐瞒了,总而言之,游元和崔逊久在中央,这两年一直随同皇帝东征,他们对山东的现状了解得不多,也不够详细,所以,游元和崔逊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拿出了错误的策略,这其中既有大世家大权贵们所固有的骄傲自大和自以为是,也有地方郡望豪强因为对他们强烈不满而蓄意欺瞒。
一旦游元以武力威慑的策略失败之后,河北一二流世家与三四流世家以及不入流豪强之间的利益矛盾就会演变为武力冲突。鹘蚌相争,渣翁得利,当河北局势进一步混乱之后,不但给杨玄感谋反创造了更好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了他的胜算。
也就是说,河北三四流世家和不入流豪强为了寻求更大的利益,改变自己的困窘处境,必然利用河北叛军来支持杨玄感的谋反,双方联手,改天换地。而双方联手的“幕后推手“就是山东儒生,就是以刘炫和孔颖达两代大儒为领袖的儒生集团。
此刻,西北人没有选择,只有坚决站在山东大世家大豪门一边,帮助游元和崔逊以武力打击河北叛军,继而迫使那些操控河北叛军的地方郡望豪强和河北儒生集团不得不改变策略,不得不暂时放弃反抗和打击豪门世家的报复情绪,转而坐下来寻求利益的妥协。
伽蓝知道游元和崔逊的策略是对的。山东人可以在暗中推动杨玄感造反,但绝不能参加杨玄感的叛乱,因为皇帝还有远征军,还有强大的实力足以推毁所有敢于反对他的力量。
伽蓝知道历史的轨迹,所以他很容易拿出对策,而大世家大权贵知悉权力高层机密,也能基于整休局势拿出相应对策,但普通的世家豪望就不行了”更多时候他们的对策都是基于区域局势和自身利益。
苏定方的字里行间透出绝望气息”对击败叛军没有丝毫信心,他就差没有直白地说出大实话了,你们人数太少,不堪一击,还是趁早去黎阳。游元和崔逊走了,不去打叛军了,他也就能与父亲苏琶带着乡团回家了。
住端毅和薛德音早已萌生离去之意,西行、布衣和江成之等人互相看看,眼里也没有半点求战。
唯有伽蓝抱着双臂,挺直着身躯”目光炯炯地望着地图,一副成竹在胸自信满满的从容之态。
“齐郡王薄何时北渡而来?”
“据某所知,应该在二月前后。”苏定方说道,“齐郡长白山是齐鲁叛军聚集之地,也是官贼双方交战最为激烈之地,这都是因为齐郡有个深得民心的郡丞张须陀。去年大旱,齐郡也是重灾区,当时义仓早已空竭,无粮可放,张须陀不顾齐郡太守的强烈反对”擅自作主打开了官仓,放粮赈济”结果归者云集,短短月余便招募了万壮勇。正是靠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张须陀一改官军屡战屡败之预势,连战连捷。士气大振之后,张须陀便对齐鲁第一贼帅王薄展开了攻击。王薄三战三败,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北渡逃亡豆子岗。”
稍加犹豫之后,苏定方又补充说道,“以某的估猜”王薄肯定要在近期内渡河南下展开反攻伽蓝即刻心领袖会,“他来豆子岗,主要目的是寻求援军。”
“他还需要粮草武器。
“苏定方加重了语气。
苏定方的意思很明确,叛军肯定要打永济渠。只不过永济渠牵扯到的利益面太大,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永济渠是河北水路交通的主干道,在河面行驶的不仅仅是官府的船,还有南来北往的私人船队”切断了永济渠,等于断了山东权贵们的财路,叛军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失去了世家豪望的支持”转瞬便会败亡。
帝国东征前前后后也有三年多时间了,山东人举旗叛乱也有两年了”高鸡泊和豆子岗就在永济渠两岸,为什么永济渠一直畅通无阻?各路叛军也就偶尔在永济渠打打劫,以补充一下所需,这是为什么?很简单,就是因为永济渠牵扯到了山东世家权贵们的直接利益。
再说了,你把永济渠切断了,皇帝和中央还会东征吗?你山东人还有背后下黑手的机会吗?皇帝早带着大军一泻而下大开杀戒,叛军还没有形成规模就烟消云散了,而受到连累的必定包括山东的世家权贵们,所以永济渠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各路叛军心谨慎,不敢自取死路。
但现在叛军肯定要打永济渠了,那么叛军何时打?又在什么形势下打?大世家大权贵和地方的郡望豪族又要在利益达成何种妥协?
很显然,一旦西北人在平原郡全军覆没,一旦游元和崔逊的策略彻底失败,双方必然进行利益的谈判。将来掌控形势的发展虽然还是河北的大世家大权贵,但这背后的利益瓜分,就与大世家大权贵的预期大相径庭了。
“西北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伽蓝冷笑,三言两语把其中的要害说清楚了。目前形势下,就算西北人离开平原郡这个是非之地,但肯定到不了黎阳。很简单,河北叛军已经盯了西北人,砍下西北人三百颗人头,就能迫使游元和崔逊放低姿态,与地方的郡望豪强重新瓜分利益。
傅端毅和薛德音暗自苦叹。伽蓝已经动了杀机,这一仗肯定要打了。
西行、布衣和江成之等人当然明白伽蓝的意思,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攻击,誓死一搏。~
“将军,计将何出?”江成之间道。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伽蓝指指四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控之下,只能用阳谋,无法用册谋,所以,我们的计策只有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杀!“
西行等人互相看看,压抑已久的热血骤然迸发,齐齐抱拳躬身,轰然应诺。
苏定方悄然离去,连地图都带走了。
既然已经歃血结义了,那彼此说话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你西北人光棍一条,死便死了,我苏氏却拖家带口”不能陪着你玩命,所以只能暗中相助,如果你执意陷我苏氏于死地,那大家鱼死网破,谁怕谁?
傅端毅和薛德音以最快速度拓印了一份地图。依照这份地图,伽蓝与众人先拟制了一份攻击计策,然后匆忙拜见了游元和崔逊,征求两人的意见。
“所有人都赶赴战场?”
游元提出了质疑。对他而言,掌控局势是一种本能,控制主动权直接关系到了自己的想法和策略能否实现”所以只要条件许可,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掌握主动”但伽蓝用自己的野蛮和战刀给了他迎头一击。
依照伽蓝的计策,因为龙卫统力量有限,必须全部赶赴战场,无人保护巡察使团,所以巡察使团下下必须同去战场。游元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打败了怎么办?全军覆没了怎么办?留下一部分人待在船,即便全军覆没了,都还有周旋的余地,反之纯挥就是拿命去赌博了。游元从不赌博,更不会拿河北和家族利益来赌博。
“崔监察留此待命,一方面继续征召和集结各地乡团宗团,随时支援前方战场,一方面与行宫、东都保持密切联系。”
游元不待伽蓝否决,马拿出了决策。
“某有亲卫,有仆从还有陆续赶来的地方乡团和宗团,可以保证安全。”崔逊当然不想去战场,不过他并不是不想与游元、伽蓝一起冲锋陷阵,而是必须留下来以便在危急时刻收拾残局
“依圣命,某负责你们的安全。”伽蓝根本不给游元和崔逊丝毫面“顶“了回去,“仗打赢了,崔监察却出了意外,某功过不能相抵,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