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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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最后方的楚岳身上。楚岳面带浅笑,冲着他微微颔首。
白衣青年的手颤抖着,苍白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淡淡红晕,呼吸渐渐粗重。忽然,他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即刻平静,面孔再度冷峻,眼神依旧冰冷,但多了一分激情,一分飞扬而热烈的激情。
他俯下身,手中刻刀在几案边缘上急速划动,渐渐幻化出一片残影,刀不见了,只看到碎屑飞落。
栗特人站在帐篷里,高声招呼,笑脸相迎,极尽阿谀之辞。
白衣青年放下刻刀,轻轻吹去几案上的碎屑,端详了一下雕刻完毕的纹饰,面露满意之色。
“阿飞哥,刻完了?”一个少年胡仆走到他身边,亲热问道。
“把我的行李收拾好,放到驼上去。把我的马牵来。”阿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递给少年,“你很刻苦,也很聪明,但若想靠这一行养活自己,尚需努力。这点钱够你去敦煌,将来攒够钱了,就去长安,那里才是你的梦想。”
“阿飞哥……”少年惊讶不已,“你要走了?”
阿飞转身离去,“若有机缘,长安再见。”
栗特人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突然看到阿飞走来,然后看到一只大手伸到自己面前,耳畔传来一个冰冷的字,“钱!”
钱?栗特人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的驼马吃得比你还好,你已经欠了我三年的工钱,你还敢向我讨钱?”
大手骤然收拢,一只拳头凌空而起,狠狠砸在栗特人的脸上。栗特人措手不及,凄厉惨叫,身形倒撞而出。阿飞快如闪电,左手一把抓住栗特人的胳膊,右拳抡起,如狂风暴雨一般连续重击。
帐内仆役大声惊呼,却无人上前相阻。几个客人仓惶而走。来往人等视若无睹,连个驻足观看的都没有。打架算什么?冬窝子哪天不出人命?不想受累赔上性命就趁早远离。
拳头停下。栗特人满脸鲜血,惊骇欲绝。
“钱!”阿飞张开血迹斑斑的手。
“给你,我都给你,不要打了,都给你。”栗特人连连告饶,拿出皮袋,哆哆嗦嗦地打开,正要从里取钱,忽然又一把抱紧了,冲着阿飞叫道,“你的驼马吃得都是豆料,是上等豆料,那都是我花钱买的,要从工钱里扣掉。”
阿飞点头。
栗特人把钱袋抓得更紧了,“你当初受伤而来,吃了不少药,药钱要扣掉。”
阿飞再点头。
“你身上穿的袍衫,脚上穿的皮靴,都是我买的,也要扣掉。”
……
栗特人如数家珍,一一报帐,帐报得越多,胆子越大,最后指着脸上的血迹叫道,“今天你把我打伤了,要赔钱,这钱也要扣掉。”
阿飞的拳头又捏了起来,“还余几钱?”
栗特人抱着钱袋退了几步,瞪着眼珠子叫道,“阿飞,你还欠我五十钱。”
阿飞冷笑,冲上去一顿拳脚,“还余几钱?”
栗特人躺在地上蜷缩着身躯,死死抱住钱袋,“一钱,就剩一钱。”
阿飞怒极而笑,“好,一钱。”说完一脚踹下,栗特人顿时没了气息。
阿飞俯身取过钱袋,从中拿了一钱,然后把钱袋扔到栗特人的脸上,转身走向伽蓝。
“魏飞参见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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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韦纥,就是回鹘,古匈奴一支,源出汉代丁零;魏晋南北朝时期称袁纥、隋代称韦纥,为铁勒之一。
韦纥先后臣服于鲜卑、柔然、突厥。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为反抗突厥,与仆固、同罗、拔野古等部族成立部落联盟,总称九姓回纥,也叫九姓铁勒,此为内九族。后又吸收契苾、拔悉密、葛逻禄等部,通常称为外九族。外九部又称“九姓乌古斯”,包括回纥、仆固、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苾、拔悉蜜、葛逻禄九个部落,后来加上阿跌部加入,又称为十姓回纥。九姓回纥时人口达十万。
630年,曾助唐攻灭**,此后为薛延陀统辖。此时回纥部推举已故可汗菩萨的继承人吐迷度为首领,从此确立了以药罗葛部位首领的世袭制度。唐太宗封吐迷度为瀚海都督,统治蒙古及西伯利亚南部一带的漠北回纥。649年,回纥帮助唐朝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叛乱,战功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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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寒笳羽衣
“当,当……”
铁锤高高抡起,重重砸在火红的铁胚上,厚实的铁砧上立时火星四射。借助反弹之力,铁锤再起,强健双臂集合双腿和腰部的力量,再度抡锤雷霆砸下,“当……”声若惊雷。
高大魁梧的披发汉子赤着上身,身上的道道疤痕触目惊心,如雨般的汗水倾泻而下,咆哮的大锤和渊渟岳峙一般的身形把他的彪悍和狂野展露得淋漓尽致。
伽蓝站在铁器铺外,望着彪悍大汉,面露激动之色。
谢庆和方小儿等人却被彪形大汉的凌厉气势所震慑,目光齐齐盯在大汉手中重若千钧的大锤上。黑黝黝的大锤每一次击下,每一声雷响,都给人地动山摇般的感觉,心神震颤。
铺内走出一个白发老者,本想上前招呼伽蓝,但看到两头雄壮的大獒,看到一队威猛的扈从,犹豫了半天,还是停下了脚步。
锤锻后的铁块浸入冰冷水中,水雾袅绕。
魁梧汉子放下铁锤,擦了一把汗,转头望向铺外,一眼就看到了伽蓝,顿时惊喜交加,厚实的嘴唇嚅动着,想喊,但迟迟发不出声音。
苏罗看到那张黑褐色的刚毅面孔,看到如钢针一般的络腮胡子,看到那双气势如虎的眼睛,当即发出一声惊呼,“虎哥,是虎哥,他还活着?”
白发老者听到蓝裙女子的惊呼,立时转头望向魁梧大汉,顿时明了。他暗自叹息,三两步走到铁炉前,拿起火钳,从炉膛内取出一块燃烧的铁胚,放到铁砧上,举起小锤砸了下去,“虎儿,抡锤!”
魁梧大汉一声雷吼,用尽全身力气,抡锤砸下。
“虎儿,锻!”老者小锤舞动,快如疾风。
“锻!”魁梧大汉纵声狂吼,铁锤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下,激起漫天火星。
“当,当,当……”大锤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渐渐幻化出一片模糊残影。
“虎儿,百锻!”
“锻!”魁梧大汉纵声雷吼,身随锤动,人锤合一,如咆哮飓风,掀起惊天狂飙,风云变色。
“当……”一声巨响,铁锤止,风雷歇。
大汉汗如雨下,剧烈喘息。
“嗤……”铁胚投入水中,水雾腾空而起。
老者站在铁砧之后,透过淡淡水雾,望着魁梧大汉,目露不舍之色。
大汉跪倒,叩头,“师父,我走了。”
老者扶起大汉,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虎儿,冬天到了,外面风雪大,如果冷了,饿了,受伤了,就回来。”
“师父珍重。”
大汉转身走出铺子,大步流星到了伽蓝面前。
“阳虎参见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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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吹,落叶在飞舞,秋水荡起层层涟漪,满目都是萧瑟的枯黄,如沧桑人生写满无尽的忧郁,唯有湛蓝天空和洁白云彩依旧亮丽,让人在忧郁中找到平静,在寂寥中寻到一丝慰籍。
伽蓝漫步于落叶之中,徜徉于秋水之间,抬眼望天,散尽落寞情怀,再回头,看到当年袍泽,不禁生起无限豪情。
“我们要离开西土。”
伽蓝停下脚步,目光从楚岳、魏飞和阳虎的脸上缓缓掠过。
“我们要去中土,要去长安,或者,要去更远的地方,中原,河北,甚至是万里之外的幽燕。”
魏飞面色冷冽,眼神矜傲,沉默不语。
阳虎就像一座山,傲然而立,一言不发。
楚岳微微皱眉,疑惑问道,“敌人是谁?”
伽蓝抬手指天,“居庙堂之巅。”
“如何离开西土?”楚岳问道,“谁在中土接应我们?”
“杀出一条血路。”伽蓝说道,“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手刃仇敌,都要靠我们自己。”
“老狼府会让我们离开西土?”
“老狼府已经抛弃了我们。”
“老狼府早就抛弃了我们。”楚岳叹道,“我曾对你说过,但你不相信。”
伽蓝望着远处金黄色的胡杨林,久久不语。
“伽蓝,老狼还有多少?”
“鹫兄说,冬窝子有你们三个,楼兰还有一个,敦煌还有一个。”
楚岳目露悲色,黯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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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悠悠响起,凄怆而哀伤,其悲痛之音就如厉啸的长箭,穿透了广袤天地,穿透了胡杨林,穿透了缤纷落叶,射进了西北狼的心口。
笳声绵绵,随风而荡,如泣如诉,拨动着伽蓝的心弦。倏然,笳音高亢而起,仿佛有大角长鸣,有战鼓擂动,有无数彪悍的西北儿郎纵马飞驰,万马奔腾间,旌旗如云,箭矢如蝗,吼声如雷,冰冷的血突然沸腾了,满腔的怨愤在血腥中轰然爆发。
笳声忽尔平静,渐渐如幽谷空灵,如暮鼓晨钟,如黄昏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带来如梦如幻的仙境,带来安宁和静谧,隐约间,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如晨曦中的雾霭,慢慢弥漫了金秋的胡杨林,淹没了每一片金黄色的落叶,点点渗透到秋日的一泓泓寒水之中,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之内。
一匹小黑驴沐浴着美丽的秋色,踏着金灿灿的落叶,悄然走出胡杨林,无声无息地融进了这片喧嚣的凡尘。
小黑驴上横坐一位黄衣人,戴黄色帷帽,披黄色大氅,隐约可见其手执胡笳,正在忘情吹奏。
伽蓝的眉头慢慢皱起,两只眼睛渐渐眯起,神情一点点的凝重,心神从胡笳的美妙韵律中摆脱出来,大手缓缓放到腰间的刀柄上,五指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暴雪紧贴在伽蓝的脚边,敏锐地感觉到了伽蓝情绪上的变化,一双冷森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黄衣人,张嘴发出一声暴戾雷吼。
“嗷……”
魏飞骤然惊醒,脱口赞道,“天籁之音!”
“精绝之声。”楚岳频频颔首,“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今日竟然有幸再闻仙曲。”
“虽是仙乐,却带杀伐之气。”魏飞冷笑道,“来者不善。”
阳虎的手放到了刀柄上,上前两步,站在了伽蓝的身后。
魏飞和楚岳紧随其后,四个人成犄角之势,严阵以待。
“她来冬窝子干甚?”魏飞转头看了一眼伽蓝,“西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楼观道,连孔雀河上的精绝仙女都下了凡尘?”
伽蓝微微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逐渐走近的小黑驴,然后掠过驴背上的黄衣人,投向远处的胡杨林。
“林里有人!”魏飞杀气更浓。
楚岳冲着阳虎做了个手势,然后曲指放入嘴中,冲着十几步外的谢庆等人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突厥侍卫、黑突厥骑士飞一般冲到苏罗身边,将其团团围住。
谢庆、方小儿,薛家十三郎、十四郎则护住了翩翩和雪儿,紧张地望着骑驴的吹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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笳声渐止,余音袅袅。
小黑驴看到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有些畏惧,越走越慢,嘴里还不时发出忐忑叫声,但在黄衣人的驱策下,终于硬着头皮走近,相距七八步的时候,再不肯挪动半步了。
伽蓝面带浅笑,神色冷漠,目光中隐含几分嘲讽和不屑。
“道兄安好?”黄衣人的声音娇柔动听,给人一种空灵秀隽之感。
伽蓝颔首示意。
“道兄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从死海来,到天堂去。”
“原来死海幽魂皆被道兄所吞噬。”精绝女冠平静如水,淡然问道,“道兄重返人世,可曾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仰首望天,微微一笑,“那不过是一场梦。”
精绝女冠沉吟不语,倏忽,又问道,“道兄,是美梦还是噩梦?”
“梦由心生。”伽蓝说道,“心静,则梦美,心动,则梦噩。”
“道兄历经死海波澜,心静了,还是动了?”
“心死了。”伽蓝的声音渐渐冷漠,“心死了,梦也就死了,梦死了,何处寻找天堂之路?”
“既然心死了,梦死了,道兄何以重返人世?”
“心死了,梦死了,只剩下未了之愿,未践之诺,终究不得安息,无法坠入阿鼻地狱,所以,只有重返人世,实现未了之愿,实现昔日誓言。”
“何谓未了之愿?何谓未践之诺?”精绝女冠声若天籁,精致绝妙,“道兄不妨告之,或许羽衣能助道兄一臂之力,或许羽衣能助道兄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的脸色逐渐冷冽,“我杀人无数,死后必入地狱。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友,请了!”
沉默。静寂。风儿轻抚,发须飞舞,大氅猎猎作响。
“道兄的心,动了。”精绝女冠幽然轻叹,“道兄的心,因何而动?”
“血腥。”
“道兄,心动,则梦噩。”
“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在噩梦之中。”伽蓝的森森杀气终于难以遏制地狂涌而出,“天堂无路,地狱无门,唯有一战!”
精绝女冠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伽蓝再不说话,迈开大步,泰然而去。
楚岳等人依次跟上,迅速消失在天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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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内,一队骑士策马奔出。
当前是一少年郎,年约十三四岁,身形矫健,玄衣玄氅,腰悬横刀,背负巨阙长弓,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其后紧随一十五六岁少年,紫袍绯氅,浓眉鹰目,气态沉稳,神色矜傲,隐见大家风范。
两少年飞身下马,急步走到黑驴之前。
玄衣少年急切问道,“羽衣,敲山能否震虎?”
精绝女冠已经下驴,一手握笳,一手负后,遥望苍莽天际,缓缓摇头,“伽蓝道兄非寻常之人,即便地动山摇,恐怕也难以憾动他那颗冰冷而坚固的心。”
玄衣少年并不深思精绝女冠话中的意思,当即再问道,“羽衣,他如何回答?”
“从死海来,到天堂去。”
同样的话经精绝女冠口中说出,却充满了飘逸杳缈之意,给人无限向往和遐思。
“伽蓝道兄有未了之愿,有未践之诺,一旦愿了,诺践,他也便寻到了天堂之路。”
精绝女冠举步而行,飘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