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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剑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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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伞如拎剑,拖伞如拖刀。

    所有人都忽略了那柄伞剑剑柄扭转的轻微声响。

    宁奕左手手腕向下滑去,掌心拖住剑柄,咔嚓一声,伞骨侧转,寒冷的剑锋倒映出一抹雨光,最后一步之后,有一道身影高高跃起。

    双手持伞,一剑如棍。

    砸剑!

    当那个羸弱的少年开始奔跑起来的时候,身躯逆风,那张倔强的面颊上满是雨水,双手持伞,拖伞之势,滚滚叠加,让三当家某个刹那,错以为这是一位练刀行家的关门弟子。

    持伞之姿,拖刀之杀。

    当他听到天地之中的“飒”然剑锋声音之时,他更加谨慎,心想这竟然是一位剑器大师的门徒,以伞为剑,金钱帮不知何时得罪了这样鬼斧神工的剑匠。

    当双方距离不过丈余,他拔出铁索,一蓬雨水被铁锈砸碎,刀光出鞘,却发现那个少年没有停下步伐顺势递出这一剑,而是高高跃起,双手倒攥雨伞,以伞尖贯穿雨幕,坠砸而下——

    那柄看起来玲珑小巧,只用女人才会用的伞器,就这么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将漫天横索劈砍而碎,从天而坠的少年砸落在地,四匹快马从他身后奔掠而过,其中最为猩红惹人瞩目的那一匹大红马,在奔行过程当中轰然一声破碎开来,连同马匹上的那个男人,在肃杀的大雨当中滑行跌出,摔成一块一块的血肉雨花。

    跌坠在地的少年,单膝跪地,站起身后,看着身后滑出一大块血红的大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宁奕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坚毅,他的双手攥着伞剑,十指仍然无比稳定,但是身子却开始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天地之间,雨声太大,剑声太小。

    马蹄声音停滞一刹。

    三个红眼的马贼匪徒,目睹自己三当家暴毙,忘记了自己已经与那位少年擦身而过,只需要快马加鞭就可以掠回城寨,第一时间兜转马身,将粗刀拔出,星辉缭绕升腾,雨水迸溅,再一次开始冲锋。

    江湖当中,情义当头。

    宁奕深深吸气,胸膛鼓起,他拖着伞剑重新奔掠而去,这一次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并没有再一次高高跃起,去使用徐藏的砸剑。

    三匹黑马,与少年擦身而过的一刹,刀气缭绕星辉,在少年的发丝眉梢掠过,宁奕并没有任何避讳的选择了硬撼,甚至没有绕侧,以十分鲁莽的姿态对着正中正前的那匹黑马,立起了自己的伞剑,单手攥住伞柄,一根手指立起,抵在剑背。

    三柄长刀几乎不分先后的砸在了宁奕的伞剑之上,伞剑没有丝毫颤抖,长刀脆弱的像是纸张,没有任何悬念的被一切两半。

    黑影压了过来,紧接着撞上剑锋的那匹大黑马,给宁奕带来了“轰”的一声阻钝感,少年屏住呼吸,满面狂风随那匹大黑马一同砸在面前,他微屈双膝,掠行而过,仰面下腰,双手攥住剑柄,将伞剑的剑尖对准马腹。

    那柄徐藏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伞剑”,就这么无比顺畅的开膛破肚,宁奕睁大双眼,栖身在黑马肚下,无比震惊地看着沉重而又粘稠的鲜血,铺天盖地洒了自己一身,那匹起势迅猛如雷的骏马浑然不觉疼痛,就这么把自己跑成了两半,滑掠而出,速度骤减,然后瞪大双目,左右两侧分离开来,最终轰的一声摔飞在地,尸块溅起沉重的腥红雨水。

    大雨磅礴,坑坑洼洼的水坑,被砸出阵阵鲜红,袅袅的水雾,在热气当中嗤嗤作响。

    穹顶之上打雷轰鸣。

    地面却是一片死寂。

    面色苍白的少年,下腰之后,喉咙发涩的扶地转身站起,然后心情复杂的拎起伞剑,啪嗒一声开伞,然后收伞,托住伞柄收剑,旋即开剑,如此反复两三次之后,仍然看不出这柄伞剑的端倪。

    沉默凝视伞骨的宁奕,犹豫了好几个呼吸,最终放弃了拿自己手指试一试这柄伞剑锋锐程度的想法。

    另外的一方,星辉仍然升腾缭绕,初境的星辉在大雨当中显得微弱而又渺茫,骑在马上的两名悍匪,手中握着两截断刀,他们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第二位死去的同伴。

    那柄伞剑没有直接杀了他,但是直接撞上剑锋的不仅仅是那匹大黑马,也有当头冲锋那人跨坐在马背上的下半身,那匹黑马疾速奔驰之后分为两半,连同马背上的那个人,也顺延剑器豁口,就这么被撕裂拉扯成了两半。

    两位初境修行者,面色苍白的坐在马上,一阵颠簸,坐立不稳。胯下两匹骏马暴躁不安,四足擂地,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去冲阵,几乎要把两人抖下马身。

    大雨披头盖面砸下来,让两位初境修行者觉得有些发寒,甚至有些绝望。

    这位手段残忍的少年绝不像是无名之徒,至于那柄锋锐的伞剑,更是闻所未闻。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样的背景。

    但他知道这片地域,方圆三千里,最大的山,叫做蜀山。

    “滥杀无辜不是我的本意”宁奕握着伞剑,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他看着两匹高大的黑马,轻柔说道:“你们不逃,我就放你们走。”

    一位初境修行者坐在马背上,他皱着眉头看着暴躁不安的黑马,用力将一截刀锋插进马身,黑马痛苦的嘶喊一声,仍然无动于衷。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于是面色苍白问道:“阁下是蜀山新收的弟子?”

    宁奕想了一下,平静道:“不算是。”

    马背上的修行者神情复杂,听到了这么一个回答,“不算是”,既是肯定,也是否定。

    这句话足够说明眼前的少年,与蜀山的确有着某种联系。

    他仍然不甘问道:“金钱帮可曾有过得罪?”

    宁奕旋转伞剑,轻声说道:“昨天在安乐城外金钱帮与我产生了一些不算愉快的冲突,你们砍了我两刀。”

    “前辈非要赶尽杀绝?”马背上的人握着半截刀锋,星辉聚集在手部,沉闷道:“两剑还两刀,就此两消的话,我金钱帮愿意赔前辈一大笔钱。”

    宁奕听到“前辈”两个字,怔了怔,他微笑道:“虽然金钱帮的名字,听上去就很有钱但是我现在不缺钱。”

    徐藏说过,杀人要杀绝,若是自己尚有余力,那么一个都不能留下。

    伞剑旋转,宁奕跃起,没有犹豫的横切而过。

    天地当中轻微一声,雨幕被伞切割开来,雨线重新合拢,两具尸体跌坠下马。

    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的宁奕,拍了拍硕大马头,转身之后,抬起头来,看着穹顶不断砸下来的肃杀秋雨,长长叹了口气。

    少年小心翼翼把剑锋收起,然后啪嗒一声撑开雨伞,一瘸一拐,走向了荒岭。

 第二十二章 师兄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坏事要做尽,杀人要杀绝?”

    “说过的。”宁奕看着徐藏,认真道:“刚刚那四个人,我全都杀干净了。”

    “我都看见了,动手之前,竟然还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废话”徐藏站在小荒山的山头,漫不经心道:“再去想想我说的是什么?四个人,四匹马,全都杀干净。”

    宁奕沉默了。

    他努力的去回想徐藏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然后他发现,徐藏的确说过这句话。

    但他放走了两匹马。

    宁奕站在小荒山的山头,回过头来,看着偏僻的荒岭,两匹大黑马在雨中狂奔,其中有一匹黑马的臀部,还插着一截断刀。

    “我这就去追。”少年沉默的收起雨伞,旋转伞柄,准备动身去拦截两匹黑马。

    徐藏拦住了宁奕,道:“且不说你追不追得上如果追上了,也是很狼狈的追上。你已经是我蜀山的人了,而且辈分好歹与我平齐,怎么能如此的狼狈?”

    宁奕看着徐藏,沉默了一会,道:“这是我的错。”

    徐藏微笑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轻视对手,然后为此付出代价,大部分的失败都源自于此,握剑杀人的时候,别人见你狂傲不逊,见你嚣张跋扈,都无所谓,但自己见自己,需冷静,需无情毕竟你不是我,第一次握剑杀人,很难做到完美。”

    宁奕心中一阵感动,然而听到后面,又是一阵沉默。

    徐藏拍了拍宁奕肩头,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宁奕抿唇望向男人,道:“这样能让我修行?”

    徐藏瞥了一眼少年,道:“许多人学会修行之后,却不会杀人了。当然修行并不只是为了杀人,但若是你有一天手握重锤,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难道不是一件笑话?”

    宁奕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在前辈眼中,我要把金钱帮剿灭,应该就有踏入初境了。这算是一个考验?”

    徐藏看着宁奕,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金钱帮在安乐城草谷城周围,势力范围,一共笼罩着十三个小城,你刚刚杀的是重伤之后状态十不存一的三当家。”

    “这片地域有很多土匪马贼,而金钱帮能够鳌踞榜首,霸占十三座小城,压上其他马贼一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背着细雪的男人,站在大雨小山头上,看着两匹黑马最终跑出了视线,平静说道:“他们的首领是一位即将踏入中三境的修行者。距离第四境,几乎已经半只脚踏进去了。”

    “江湖当中,以力服人。其他帮派的首领,他们全都打不过金钱帮的那个人,所以他们只能避让。”徐藏问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

    宁奕有些惘然,他拎起自己手中的那柄伞,望向徐藏道:“这把剑,太锋利了我有一种错觉,什么都能切开。”

    徐藏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道:“你知道这是错觉就好。”

    宁奕一阵无言,乖乖闭嘴。

    “如果你拜入周游门下,道宗真的给了你一大堆资源你就枯坐在紫霄宫,哪怕有一天真的抵达了第十境,那个时候再出来行走天下,如果遇上了我,最多只需要一剑。”徐藏瞥了一眼少年,道:“温室里的花朵,如果不经历摧残,如何成长?”

    “那么周游前辈呢?”裴烦在旁边认真问道:“道宗的规矩立在那里,听说周游前辈向来瞧不上历练,总是喜欢闭关,只在大朝会上出手过一次。”

    徐藏沉默片刻,道:“这世上,有些人总是与正常人不一样。周游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但是宁奕不适合他这样的道。周游的眼界自始至终的高,他从开始修行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目标定在了正常人遥不可及的那一步,所以历练也好,闭关也好,甚至死亡都只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站在低处,能知道身边的草木生灵,究竟能发出怎样的声音。”徐藏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一开始就站得高了,在走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身在云雾飘渺,不知该如何前去这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境界,永远也走不出来。”

    宁奕认真听着,只觉得很有道理,他忽然问道:“周游前辈应该很早就破开前十境了吧?”

    徐藏嗯了一声,道:“他的速度很快,大朝会之后就破开了第十境。”

    “周游前辈现在呢?”宁奕小心翼翼问道:“第十境之后,又是什么?”

    三个人开始下山,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破开十境,点燃命星。”徐藏顿了顿,木然道:“把自己头顶最喜欢的那颗星辰点亮,然后点第二颗,再点第三颗最多只有三颗,周游现在已经全都点齐了。”

    “那么前辈您呢?”

    “第七境,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跌下后三境了。”徐藏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冷漠道:“等跌境跌完,差不多就该死了。”

    宁奕听到这里的时候,听不出来男人的口中有丝毫的喜怒哀乐,悲伤或者痛苦。

    跌境的是他,要死的人也是他。

    听徐藏这个口气,跌境到死似乎倒成了这个男人一直心心念念的某件事情。

    宁奕默默地想,徐藏前辈的心爱女子死了,或许他早就心存死志,跌境之事,乃是人力不可阻挡的范畴。

    寿元无多,修为每一日都在下跌,听周游那一日分别之前所说,徐藏还有一剑未递,如今陪在自己身边,愿意教导自己

    念及至此,忽然听到徐藏认真说道:“宁奕,说了好几次了,以后不要喊我前辈。”

    背着细雪布条,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撑着黄纸伞,身子飘摇在大雨当中。

    “我替赵蕤收徒,你要喊我师兄。”

    徐藏,这是把自己当成继承衣钵的人了吗?

    宁奕鼻尖有些微酸。

    师兄二字,砸中了向来孤独的少年心中。

    如师如兄,如离如唔。

    宁奕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

    杀死马贼之后,徐藏从尸体的腰囊那取走了一些“不义之财”,金钱帮的三当家,身上的钱财之巨宁奕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叶子。

    他终于知道在庙前的那一日,为什么天宫修行者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了。

    一万两银子又如何呢?

    修行者对于钱财二字,看得太轻。

    因为来得太过容易。

    杀死一个初境的马贼,截取一批货物,就可以拿到如此丰厚的财富,不会挨饿,不会受冻,可以丰衣足食大半辈子。

    徐藏在安乐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子,买了一些药草,宁奕晚上杀完马贼,回到院子里,便会泡在药草桶里,浑身的筋骨在草药当中变酥变热,伤势好的很快,第一日被砍的刀口已经结痂,没过几日便蜕皮重生。

    宁奕第一次有舒适的居住环境。

    安乐城的院子很大,宁奕和裴烦可以不用挤在一张床上,院落里种满了花草,听说白天的阳光照在藤椅上会很温暖,可惜这一个月都在下雨。

    丫头把花花草草,还有那座藤椅,统统都搬进了屋里。

    即便如此,屋子里的空间还是很大,足够三个人居住。

    或许是大雨的缘故,街道很是安静,几乎没人喧闹,偶尔有人敲门,会送一些糕点,宁奕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亲近的邻居。

    总而言之这座安乐城,真的很安乐。

    但是宁奕没有心思去享受这一些。

    他想要破境。

    徐藏把赵蕤先生的《反经》教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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