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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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埋怨爹娘没有来找你”
“西岭这十年过得苦了一点,如果以后天都的人对你不好,那我,那我那我就接你回来,买大大的房子,送给你,每天给你下多多的面条,再也不会让你饿肚子。”
裴烦破涕为笑,哽咽道:“我才不要吃面条嘞。”
宁奕也笑了。
两个人以额抵额,少年轻声道:“我送你回去,一千里,一万里,再远你都别担心。”
破庙的阳光洒进来,十四岁的裴烦,头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她重重嗯了一声。
第三章 天宫地府
西岭比起中州,地处偏远,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动乱。
各方势力混杂,中州的大隋王朝插手不及,大雷音寺的和尚,以及道宗的牛鼻子,在这片大地上结缔宗派,以武犯禁的事情屡屡多见。
去当铺典当血玉链子的时候,宁奕长了好几个心眼,拒绝了掌柜代为拍卖的好意,拿了四百两银子走人,若是入阁深聊,这条链子能拍出多少两宁奕不知道,但在清白城这片荒乱地带,每年埋下的尸骨,宁奕心底大概有数。
哪怕真的能拍出一千两,也与自己无关。
阳光明媚的下午,宁奕领着裴烦,两个人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之前靠着在清白城里浑水摸鱼,怕惹到惹不起的大人物,宁奕只敢偷些小物事、小玩意儿,去乱葬岗盗墓纯粹是好几天没“收成”,迫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谁愿意跟那些神神鬼鬼的打交道?
宁奕打小寄居在菩萨庙里,拢共住了十多年,哪怕心底不太相信神鬼之道,仍然存怀敬畏之情。
举头三尺究竟有什么?
宁奕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活得不容易。
能低头时便低头,何必与那些有的没的去较劲?
“四百两,你我一共买了六套衣服,花了一两,给你买了一个发簪,花了半两,吃了一顿好的,半两,零零散散的物事,加上一共花了四两半。”宁奕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道:“裴烦,你说一份西岭地图怎么这么贵,竟然卖了十两?我俩是不是被人坑了?”
搂着宁奕胳膊的丫头,换了一身白衣裳,特地花了半两银子买了柄仿制的剑器,配在腰侧,跳跳蹦蹦,格外开心,笑嘻嘻道:“四百两嘛,我们还剩三百多两呀,还有一~大把呢~”
说到“一”的时候,裴烦往前跳了一大步,回过头办了个花猫脸,张牙舞爪,看得出来丫头是真的开心,又在路边摊蹲了下来,笑意盎然的挑选那些小女孩儿家的玩意儿。
宁奕叹了口气,陪她一起蹲下来,看着裴烦挑挑选选,最后把玩着一个红鱼玉佩,爱不释手。
宁奕无奈说道:“我俩总不能走着去,一路雇着车,西岭乱的很,如果还要跟着商队你又要嫌我唠叨了,你尽管花钱吧,反正半路上,我们这银子要是不够了,我就把你卖了,随便凑点路费,继续回我的破庙过日子。”
裴烦苦着脸将红鱼玉佩“放回去”,那只手搁在半空中,明显在等着某人的开口。
宁奕看着阳光照在裴烦的侧脸,这张脸蛋干净稚嫩,明媚动人,五官舒展,如出水的芙蓉,此刻咬牙蹙眉,着实让人怜惜。
宁奕顿时大为头疼,忍痛道:“买吧买吧。”
裴烦不为所动,仍然一副要放下玉佩的模样,楚楚可怜道:“我怕钱要是不够了,你把我卖了,一个人回西岭。”
宁奕扶额,叹息道:“钱要是不够了,我把我自己卖了,行不行,祖宗?”
裴烦仍然不开心,咕哝道:“那也不要,我要和宁奕在一起!”
摆摊的摊主看着少女半张侧脸,看得怔怔出神,忍不住想要把这玉佩送出去,顺便把眼前吝啬的穷小子教训一顿。
宁奕长叹一声,心想这丫头长大了以后恐怕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连忙甩下一小贯铜钱,转身拉着裴烦就走。
少女哎哎哎叫了一路,少年在前面拽着,走过了路摊,才稍稍停歇。
裴烦跳到宁奕面前,双手撑膝,笑颜逐展,嘻嘻道:“宁奕,你真好!”
宁奕没吃这一套,双手捏住裴烦的脸蛋,来回摆弄,看着少女哎呦喊疼的模样,想到东西此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瞥了眼还算鼓囊的腰包,心情大好,笑眯眯更正道:“是有钱真好。”
清白城的城门,嗡然传来彻开声音。
人群汹涌起来。
宁奕眯起双眼,抱着裴烦退了两步。
清白城的街道,让出了一条道路出来。
城门彻开之后,十数匹高大壮硕的白马踩踏露面,马蹄声震得耳朵一阵发聋,骑在高大白马上的人,清一色大白麻袍,那大白麻袍并不十分干净,还有血渍来不及清洗,此刻随风猎猎,遮住这些人的头面,看不清面容。
宁奕面色凝重起来,他背对那些骑乘白马,披着白袍的修行者,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张开双臂,轻柔将裴烦搂住。
裴烦怔了怔,没有反抗,抿起嘴唇,眉眼舒展,带着一抹笑意,双手自然的环住了宁奕的腰部,整个人埋在宁奕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群当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天宫’的人他们行事素来高调,可西岭不是他们的地盘啊,他们为何会来清白城?”
“听说清白城外的乱葬岗有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了,周围靠得近的几大势力,得知消息,应该都会很快抵达清白城。不仅仅有天宫的修行者,还有地府的怪人,中州那边的几座圣山可能也会来。”
“而且我听说,昨晚后半夜,那‘东西’跑出来的时候,天宫已经与‘它’交过手了。看样子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宁奕身旁的那人,环顾一圈,低声皱眉道:“中州的那些人,比大雷音寺和道宗的人来得还要快,说明那‘东西’身上,可能有不小的机缘。”
“机缘?”又有一人琢磨道:“乱葬岗那边向来邪乎大雷音寺和道宗想撬一块墓地,前后死了七八十个弟子,一个出来的都没,这次会不会?”
城门外又有异动,听起来像是剑鸣,人群重新骚乱起来。
之前那几个人的对话,听得宁奕和裴烦两个人一阵沉默,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出了清白城的围观人群,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出城。
一路上。
乱葬岗,邪乎,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个字来回搅动着脑海,无形的压力在宁奕心头压着,昨晚的经历像是一块大石,连天宫的那些人都没留住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总不会真的是自己放出来的吧?
心底那股邪乎的感觉越来越重。
一路匆忙赶路,宁奕头皮发麻,低声问道:“裴烦,你下来接我的时候,看到什么异象了没?”
被宁奕拎着一路小跑的少女,面色有些惘然,嘀咕道:“没啊,墓地里空空的,又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我背着你爬上去,又拖着你走了一截,最后快要离开了,才听到乱葬岗那边有古怪的声音”
宁奕心里算是短暂的舒了一口气,他一阵后怕,低声喃喃道:“幸亏咱俩命大,要是你再慢上一些,遇到天宫的,遇到那不干净的东西,估计我们都要玩完。”
到了观音庙,宁奕仍然心神不宁,裴烦倒是老神在在,风雨不动安如山,一颗一颗往自己嘴里塞着红枣,咕哝道:“你是在担心妖物缠身吗那玩意儿出来了,跟天宫的人打了一架,估计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要找也找天宫那帮子人报仇,找也找不上我们,再说了,我们把它放出来,它找上门也要感谢我们才是。”
宁奕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自己没有跟裴烦说“隋阳珠”的事情,那颗珠子碎在了自己的手里,从那之后,阴霾不散的感觉就已经缠绕在自己心头。
宁奕左右环顾一圈,咬牙道:“这是菩萨庙,我就不相信,你还敢在菩萨面前造次?”
裴烦坐在床头,看着少年解开了大大的包裹,开始一样一样的往外面取物事。
西岭邪乎,在清白城的时候,宁奕买了一大堆的防身之物。
罐装的黑狗血,淅淅沥沥洒在地上,一柄桃木剑,高高悬在庙前,随风摇晃。
裴烦目瞪口呆。
宁奕摇头晃脑转了三圈,又取出一串大蒜,挂在床头。
裴烦相当嫌弃的拎起大蒜,皱起好看的眉头,捂住鼻子道:“宁奕!你什么时候买的?”
宁奕斜睨着丫头,接过大蒜,掰开一半,深深吸了一口,忍住憋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明儿我们就走了,今晚那妖物要是敢找上门来,我就让它见识一下什么叫丧心病狂。”
裴烦看着宁奕走走停停,将破庙上下里外都布置了一番,最后仍然不放心,掏出行囊里买的“盘龙大香”,相当心疼的点燃,插在菩萨像前,香炉里的烟气氤氲散开,宁奕认认真真双手合十,一阵轻语,盯着菩萨像看了许久,然后将两瓣大蒜也插在了香炉里
庙里的气味变得十分古怪。
做完这些,已是天黑,两人随便应付了一些吃食。
宁奕重新巡视一番,心底那股不安的念头散了七七八八,只有稍许,心安理得把裴烦推向床内边,道:“忍一忍,就只有今晚一晚,天亮我们就走。”
裴烦捏着鼻子,万分不情愿,还是跟宁奕挤在一张小破床上。
做了万全打算的宁奕睁着双眼,盯着挂在自己床头的那串大蒜,准备今晚熬一熬,就这么过去。
奈何眼皮犹如吊坠千斤,双眼缓慢合拢,脑海里困意缓缓袭来。
第四章 庙内邪事
宁奕合上双眼。
庙里的烟气缭绕,一切世俗都与他离去。
悬在宁奕窗前的风铃响了起来。
叮叮当当——
庙外悬挂的桃木剑,一阵轻微的摇晃,剑身忽然裂开。
缭绕的烟气一颤,插在香炉里的大香就此熄灭。
黑狗血上清脆的啪嗒声音响起,被“人”陆续快速的踩出了十几个极轻的点印,直抵床头。
昏昏沉沉当中。
宁奕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
寒意袭来,宁奕浑身开始哆嗦,他背靠裴烦,迷迷糊糊拽着被子,想把自己裹起来,奈何那个丫头竟然比自己力气还大,被子越拽越少。
整个人坠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寒意越来越重,深入骨髓,宛若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
宁奕紧锁眉头。
脑海里一片惨白。
他像是看见了那颗巨大的参天古树,树叶抛飞,不再如流火,而是如雪絮,俯仰雪国。
他又看到了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那道模糊的影子。
恍惚之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裴烦的声音。
“哥哥我好冷啊”
那个声音微微颤抖,直抵心弦,让人止不住的怜惜。
宁奕有些惘然。
有人贴上了他的额头,双手游走在衣带腰襟之间,彻骨的寒意从接触的肌肤传来。
裴烦抵着额头,泫然若泣。
“哥哥你冷不冷?”
少女光滑如脂玉的肉体触碰,让宁奕一阵心猿意马。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冷啊我也冷啊。”
裴烦拿着柔媚的嗓子,泣然小声道:“那哥哥为什么不跟我,做些暖和点的事情呢?”
宁奕迷茫,唇焦口燥,喃喃道:“暖和点的事情?”
裴烦轻笑一声,带着沙哑的嗓音,千娇百媚道:“来啊,好哥哥来,快活啊。”
一字一顿,手指拂过胸膛,轻轻抵在宁奕的心脏位置,感受着生命的缓慢跳动。
宁奕并不觉得暖和,他能感受到那股游离在自己体外的寒意,柔媚的声音仍然在撩拨自己,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颤动,自己裹身的最后一角被子也被拽走。
宁奕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
裴烦从来就只会干脆利落的喊自己宁奕,饿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叫一声哥,哪里会这么腻歪肉麻的念着好哥哥三个字?
再说了,自己就背靠裴烦
现在抵在自己额头的,又是谁?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宁奕呼吸更加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心神,让心境平静下来。
邪乎,真的邪乎
菩萨庙里也敢造次。
梦里的那个女人为自己宽衣解带,浑身按摩,宁奕能感觉到,那“东西”现在似乎攀在自己身上,全身上下传来密密麻麻的敲击感,舒服又酸麻。
宁奕背后一紧,有人攥紧了他的衣袖。
看来裴烦也醒了。
裴烦没说话,喉咙里挤出来哽咽声音。
这丫头都要哭出声音了。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一个绝世倾国的大美人?
宁奕的双眼,眯起了一条细碎的小缝,想要一睹真面目。
他睁开眼来,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面孔。
全然没有一丝人样,一颗蜘蛛脑袋斜歪着,七八颗漆黑瞳仁滴溜溜盯着自己,一张缩起的圆口,吹着寒气,整个身子悬停在床头外沿,三四细长蛛腿架在床上,踩在窗台,轮番为自己“按摩”。
一想到刚刚为自己按摩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宁奕就忍不住一阵恶心。
那只大蜘蛛从口器当中,兜兜转转旋出一根舌头,缓慢对准了自己的嘴唇。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宁奕心底哐当一声,浑身炸毛,要不是裴烦从背后攥着自己的手,强行忍住了,整个人就要跳起来,他瞪大双眼,看着屋子里东倒西塌的零乱物事,菩萨庙里的烟熄了,看来桃木剑和黑狗血都没有用。
“哥笛子,用笛子”身后的少女声音颤抖,压到最低。
宁奕头皮发麻,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切齿道:“笛子在我衣服里,你帮我,慢慢取出来。”
少女的手指温热,触碰到宁奕的肌肤,寒意退散了一两分。
那只大蜘蛛,似乎目力与听力俱是有碍,但即便如此,裴烦仍然不敢动作幅度太大。
以前在庙里的时候,遇到过不祥的事情,做噩梦,鬼压床,宁奕告诉她,别害怕,取出骨笛便可,之后便是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