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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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换做任何一人,都不会相信。
但偏偏她们相信了。
我的名字叫阿春,伽罗告诉我,万物复苏的季节就叫做“春”。
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的一生,四季如春。
我给那三头树妖取了名字,补全了四个季节。
一路行路。
大隋四境,唯独北境没有去过。
我带着她们,去了一趟北境,路上颠簸,行得很慢,但是运气很好。
北境长城修筑得很长,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列阵在墙头的无数阵法,悬挂犹如真龙身躯般连绵不绝的飞剑。
远远望去,金钟倒扣,一派恢弘。
那里是北境长城,亦是平妖司的根基所在,存在着比“金线符”强大一千倍一万倍的感应圣物,就悬挂在长城穹顶,若是贸然前进,只消片刻,就会被神霞照拂,冰雪消融,就算是千年大妖,恐怕也抵不过一息功夫。
我带着她们,绕路而行,走了一条最远最偏僻的小道,为了能够窥见倒悬海的一角,敛去全部气息,与没有修为的常人一样,徒步走了好几个月。
最终登上了一座荒山,山上的风景极好。
在这座山上,竟然能够远远看见远方的星辰大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片浩瀚大海。
夜幕倒垂。
大隋的星辰在我头顶闪烁。
倒悬海是妖族的穹顶。
这世上的生灵修行,只不过为了凝聚一颗命星,人与妖,都是如此当长夜来临,天上繁星倒映,熠熠生辉。
倒悬海的海水相隔,本该永不相见的两座天下,所有的修行者抬起头来,所看到的,却并没有任何差别。
星辰千万,仍是星辰千万,不会多一颗,不会少一颗。
永远数不清,也永远找不尽。
我躺在荒山山头。
心想不知道伽罗点燃的那颗星辰,此刻躲在这座天幕的哪一处角落?
伽罗伽罗
伽罗还好吗?
我有些惘然。
杀死小道士后,我时常会想,“喜欢”到底有没有错?
我得不出答案。
杀死一个人,我本该心如止水。
事实上,刚刚杀死他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如何。
可时间越久,我越是后悔。
我不该如此。
我似乎做错了什么。
那个“小道士”,只是我漫长生命当中的一个过客。
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
可再仔细去想,我与伽罗似乎也是一样,我只是一株短穗柳,伽罗是一位妖君,我现在才缓缓明白,妖君这两个字的分量。
在伽罗漫长的岁月里,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荒山的山顶,篆养了一池清水,水里是罕见的紫色莲花。
山池池旁,建着一座简陋木屋,屋里住着一位老人。
我虽是小妖,可也是妖。
我要杀人,杀一位老人,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翻掌的事。
那老人似乎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座荒山上,打理着满池紫莲,怡然自得。
不知为何,我生不起丝毫的杀心。
所以当那老人摘了一朵紫莲,来到我的身旁,问我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我下意识便开口回答了他。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太容易回答的问题。
从离开玉门的那一天起。
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件事情。
带伽罗离开。
我在想什么?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破开玉门的阵法。
心心念念。
如痴如魔。
以往的时候,我的修行境界不够,如今身边有了帮手,就算再遇到当年的麻袍道者,灵山苦修者,或者是中州的那个剑修,也绝不会再像上次那般狼狈。
平妖司烙刻在玉门的阵法,相当机密,我尝试过窃取阵法图纸,以失败告终。
我学习了阵法,符?,但是难窥大道。
我在这世上已经行走了数十年,上百年,碌碌无为,距离我的目标,遥遥无期。
我回过头来,看到了一双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眼睛。
慈祥,柔和,温暖,无须抗拒。
我猛地想到了大隋天下的传闻。
代表着北境极致武力的,是一个叫“裴?f”的名字。
象征着北境太平的,则是“紫莲花”。
我恍然失神,不知不觉间,一字一字,把我这百年来的经历,见闻,都说了出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清水。
紫色莲花漫天飞舞。
犹如萤火扑朔,不见凋零。
荒山的山顶,被我带来的三头树妖,双手撑地,目光投向远方,身心沉浸在遥远的北境倒悬海,像是迷失在了梦乡里,神情呆滞。
这是何等的术法?
我说完了一切,怔怔看着老人。
紫色莲花的背后,据说乃是大隋的国师袁淳先生
老人安安静静听我说完。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伽罗他给了你一样礼物,是什么?”
那样礼物
我怔了怔。
老人问我,伽罗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我低垂眉眼,轻声道:“是智慧。”
从一株短穗柳,启灵到现在,我学会了太多,看到了太多,这些本不该属于一株未开灵智的短穗柳。
我一直坚信,这就是伽罗给我的礼物。
智慧。
虽说与传说中的“袁淳先生”相比,只是凡俗的智慧我偷偷看了一眼老人。
老先生并没有嘲笑我,而是神情平静如常。
他从袖袍里取出了一张褶皱的黄纸,缓慢抚平。
摊开之后,黄纸的正面,图案复杂,工整有序。
是玉门的阵法。
背面,则是破解之法。
我接过黄纸,手指发颤,不敢置信,梦寐以求的玉门阵法图录,就这么得到了。
我看着与自己并肩的老先生,山顶飞扬的莲花,光华破碎,随风而散,丝丝缕缕涌来。
相见至今,他竟然没有出手打杀我,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杀念。
老先生温润如玉,柔声道:“拿好。”
我攥拢图纸,深深揖礼。
“先生,我杀过人。”咬了咬牙,我于心有愧,把西岭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先生不为所动。
“生死之事,因果来定。你杀过人,可你也被人险些打散过魂魄,也经历过妖身破裂之痛今日,我给你这张图纸,并不意味着我会帮你,你可能会死在北境,中州,明天,或者明年,从这里离开,你我便再也不会见面。”老先生注视着我,“妖君伽罗给你的礼物,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如果知道了结局,可能会很痛苦,你确定还要去尝试吗?”
我怔了怔,心底咯噔一声。
老先生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远方的星辰大海。
“若是你愿意离开大隋,我可以出手,送你去往妖族天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小妖(三)
“若是你愿意离开大隋,我可以出手,送你去往妖族天下。”
这是袁淳先生的承诺。
袁淳先生是北境地位最高的大人物。
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我顺着袁淳先生手指的方向,望向北方。
人族北境的尽头,是一片沉浮的大海,星辰在穹顶洒落的光辉,流淌不熄。
那里是妖族的天下。
伽罗曾对我说,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大隋,会在更好的地方落脚,妖的寿命很长,我可以离开玉门,去往北方尽头的大海。
我花了上百年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这里。
我亲眼看见了皇帝在北境修筑的恢弘长城,阻拦在海天一线之间,以我的修为和道行,此生无望翻越那堵高墙。
袁淳先生对我说的这句话,让我生出了一刹那的恍惚。
伽罗对我说,忘记憎恨和悲伤。
若是我忘记憎恨,我便不会再去追寻一切痛苦的源头玉门,风沙,还有那只为我启灵喂我妖血,此刻仍被平妖司囚压在地底的天狐在不久之后,这一切都会被我忘去,都会随风飘散。
若是我忘记悲伤,那么我只需要对这位老先生点点头。
那么我便会回到妖的“故乡”
只是,那里真的是我的故乡吗?
我只是一只小妖,生在玉门,伽罗给了我血,启了我灵,我要带他离开。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故乡。
这百年来的时光,指缝间走过,虽有修行,仍然卑微,在老先生的面前,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妖的寿命很长,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经忘了伽罗的模样。
我曾经走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记得每一张擦肩而过的面颊,可如今唯独忘了出生时候睁开双眼看到的那张笑脸。
人有七情六欲,妖也有。
若伽罗告诉我,要忘记这些,那么他能做到吗?
我翻过尘世间的古籍,知道有一个词叫喜欢,叫动心,叫相思,我之所以能在西岭杀死那个小道士就是因为他动了心。
动了心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
譬如我要带妖君逃离玉门大漠。
袁淳先生没有笑话我,他给了我平妖司的玉门阵法图纸,也给我指出了归去的道路。
老先生说,伽罗给我的礼物不是“智慧”。
若是知道了结局,我会悲伤吗?
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想过了最坏的结局爱一个人,得不到爱,这个结局很悲伤吗?那个道士死的时候并不悲伤,他剖开肺腑挖出心脏,将一身道行散去的时候,脸上犹挂着春风满面的笑容。
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悲伤。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需要原因,不需要理由。
就像是那一夜,我站在荒山山顶,脑海里思绪驳杂,最终收回了望向倒悬海的目光。
我对袁淳先生摇了摇头。
这是拒绝的意思。
袁淳先生再次开口:“过了今夜,你要想离开大隋,唯有一种可能,从裴?f镇守的北境长城闯出去。”
那就是不可能离开咯?
我笑了笑,仍是摇了摇头。
老先生沉默片刻,道:“就算妖君伽罗修出了九尾九火,也不可能是裴?f的对手哪怕你救出他,也不可能离开大隋的。”
我轻声道:“先生,我知道的。”
老先生这一次沉默了很久,他是大隋的国师,世上无事不通,无卦不解,但这一次他似乎遇到了不能明白的事情。
我拒绝了他,这的确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连现在的我,都无法理解之前的我。
但拒绝一个人
真的就是一件不需要原因和理由的事情。
袁淳先生注视着我,认真问道:“你只是一介小妖以你的修为,能解开玉门阵法吗?”
我平静道:“妖的寿命很长。”
我已经尝试了百年。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
离开小荒山的时候,袁淳先生送了我一句话。
“阳平城外正东四十里,小瀑布泉,每年三月十五,平妖司押送天狐血乙字队,会从那里经过。”
我拒绝了袁淳先生送我回故乡的好意。
但我无法拒绝这一句话。
春夏秋冬,四季长春,紫莲花在小荒山山顶飞扬,离开北境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那位老先生。
时间,地点,人物。
以及我所需要的“天狐血”。
全都齐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阳平城有一座山水瀑布,四周都是阳平水源篆养的良景,我曾来到过这里,不止一次。
小瀑布泉,我等来了押送天狐血的平妖司队伍。
袁淳先生告诉了我平妖司西行队伍的必经之处。
我知道平妖司的每位平妖师,身上都会带着寻觅妖迹的金线符,不仅如此,诸多法宝,手段,一只小队的人数是六个人。
这一只队伍的两位持令使者,修行境界已然臻至后境,单单凭借双拳四手,就足够把我们四只小妖全部打杀。
这只是一个开始。
金线符的堪破距离,被我一点一点试探出来,缓慢压近。
他们的速度很快,我的境界太低。
但我有的是时间。
第一年,我摸清楚了金线符的极限堪破距离。
第二年,我学会了如何压抑妖气不被平妖司修行者发现。
第三年,我知道平妖司的队伍,原来是有轮转的之前的那两位持令使者,换上了两位新的修行者,境界仍然是后境,但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两位如此强大。
第四年,大隋的国运似乎有了一些变动,平妖司的六人队伍里,镇压天狐血的修行者变得弱小起来,两位已有修为的平妖师,带着刚刚入行的新人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前往玉门的队伍,越弱越好。
是大隋境关下关押的大妖太多了么?天狐血只有两位后境来看管?
也正是那一年,北境长城的裴?f站在了此间天下的最高点,一己之力,镇压了三位妖族天下的老祖宗,立下了旷世奇功。
那位裴姓大将军的风采,未曾亲眼目睹,但仅仅凭借裴?f二字,只闻其名,已经让人觉得浪潮扑面。
我行到何处,都能听到世人对他的赞誉,阳平瀑布,玉门大漠,都说陛下要重重赏他。
我默默勾勒和完善着解开玉门大阵的计划,在大隋当一只销声匿迹的小妖,在年复一年的追随和耐心等待当中,我了解平妖司的部署,人员的变动,也见证了整座王朝的盛兴还有剧变。
我上一次听到裴?f名字的时候,依稀记得,是客栈酒馆里,大隋人人皆知,陛下要重赏大将军。
这一次听到裴?f名字的时候,裴家已经破灭了,北境大将军府更迭了主人。
叛国,弑君,大逆不道诸如此类的词语,听起来让我这个局外妖,觉得有些荒唐,一个镇压只身北境数十年的大将军,竟然沦落到了此种地步,竟与那击碎我妖身的中州剑修一样,人生的结局,像极了一个笑话,更像是一场闹剧。
谁都猜不到自己人生的结局是什么。
我并没有关心后续,这场战事对我的唯一形象,是阳平城的瀑布被不知名的原因封锁起来,我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坐在阳平城瀑布上,晃荡双脚看大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