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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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律凿碎了棋盘。
也贯穿了自己。
太宗的面容来不及浮现痛苦之色,一左一右,陈懿和崤山居士便逆着灼目的圣光袭来,两人按住自己肩头,将自己推得重新坐回皇座之上。
白发徐清客面无表情,俯身而至,他的掌心,命字卷汇聚成为金光熠熠的一柄短刀,手起刀落,一蓬赤红色的鲜血溅在面前,皇帝死死攥着徐清焰的那只手被他切斩而下。
黑纱裙女孩陷入了昏迷之中,失血过多的原因,本就雪白的面容,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徐清客伸出一只手,掌心抚摸而过,替女孩压住脖颈上的伤口……他转头望着皇帝,那个并不高大的身躯,胸口被铁律黑线力大势沉地捅穿,此刻被两位涅??大能死死压制在皇座之上,一只手连着手腕被自己斩断。
即便是如此惨痛的伤势。
徐清客仍然没有放弃丝毫警惕,他目睹了徐藏刺杀皇帝的全部画面……即便徐藏以剑气斩掉了皇帝的一只手,对方仍然有着“重生”的机会。
这个男人,已经脱离了“凡人”的禁锢。
如果拿“人”的标准去看待皇帝,那么自己将会尝到惨痛的失败。
徐清客抱着自己的妹妹,稍稍后退了一些,他转过头来,看着此刻破碎的承龙殿,大殿倾塌,此地已成了一片废墟,但是有一个地方的殿柱,仍然挺拔地立在地表,没有倒塌。
宁奕艰难撑起了一片屏障,以他的修为,只能做到在这“神仙打架”的承龙殿中,勉强保身。
徐清客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想到了自己在阁楼里卦算的那一幕景象……
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做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更多的遗憾了。
白发谋士抱着徐清焰,向着宁奕缓缓走来。
丫头还在昏迷,宁奕的面色有些发白,他看着那个危险的男人,缓步向自己走了过来,好在那人面容无悲也无喜,似乎并没有敌意。
徐清客抱着黑纱裙女孩,缓慢蹲下身子。
他平静说道:“宁奕,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宁奕怔怔出神。
徐清客笑了笑,道:“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指了指身后的皇帝,那个男人被铁律和两位涅??大能压在皇座之上。
徐清客平静道:“我只差一点就可以杀死他了,跟徐藏一样……只差一点,一点‘运气’。”
运气……
宁奕抿起嘴唇。
徐藏的失败,是在于细雪的断裂。
“皇帝的身躯已经脱离凡胎,神性取代了星辉。想要杀死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这世上还有谁,能在外部摧毁这样的一具无垢之躯?”
徐清客压低声音,道:
“如果接下来,铁律的贯穿伤势一直稳定……那么这一切,就将迎来终结。”
他吐出一口气,笑着低垂眉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徐清焰。
“其实,还有一种稳稳杀死他的办法。”
徐清焰是皇帝通向不朽道路的必需物。
此刻的皇帝,被徐清客逼得踏上了最后一步,由涅??跨入不朽,这一步本该精心准备,极尽一切,以求万无一失……到了如今,显得狼狈而又捉襟见肘。
这是“余青水”所搭建的绝杀。
徐清客只需要把自己的妹妹杀死……那么皇帝将失去后续的所有神性来源……突破不朽失败。
自然就只有死亡。
白发谋士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捋着女孩的发丝。
西境的那些幕僚,都说他,为了成事,不择手段……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然而这最后“稳杀”的那一步,他却做不出来。
他永远记得自己的初衷,永远记得……自己所做的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不仅仅是为了让皇帝付出代价。
徐清客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脸。
也是为了这张可爱的笑脸……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徐清焰笑过了……隐忍,漠视,反目成仇,这些都是为了让妹妹能够活下来。
人生的路实在太孤独。
能够有她陪伴走过最难熬的岁月,他已经知足。
宁奕沙哑道:“你做的这些,她知道吗?”
徐清客淡淡道:“不需要她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对立的,有黑,有白,有干净,有肮脏……我去做肮脏的那个人就好了。”
宁奕低下头来,他笑了笑。
“所以活的像是一张白纸……是一件好事吗?”
徐清客怔了怔。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宁奕抬起头来,看着白发谋士,声音虚弱道:“如果早些告诉她,这个世界不止是白的,还有黑色,不止是干净的,还有脏的……那么又何必到今天这样?”
徐清客沉默片刻,道:“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一定会知道这些。”
宁奕笑了笑,道:
“因为我已经替你告诉她了。”
白发谋士皱起眉头。
“你们所有人,不仅仅是你这个‘伟大的’哥哥,还有三皇子,太子,皇帝,都把她当初牢笼里的金丝雀,只有宠物才不需要知道这些……”宁奕看着徐清客惘然的脸庞,他带着嘲讽的意思,缓慢笑道:“但是她见过了阳光,见到了笼子外的东西,她又不傻……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是分黑白的。”
“所以……不是我告诉她,而是她自己会看见。”
宁奕看着白发男人,问道:“她知道一切,一直都是如此。”
这句话说完。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徐清客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他握着“命字卷”,遇到的所有问题,几乎没有一个,能像如今这样,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困扰。
白发男人缓慢起身,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问了宁奕一个问题。
“活的像是一张白纸,真的不好吗?”
他这一生,在捡到“命字卷”后,就彻底的改变了,“余青水”的灵魂与他糅合在了一起,他在那一夜后,就变得苍老而又暮霭,像是看遍了这座天下的千山万水,走过了无数的坎坷崎岖,渡过漫长的黑夜。
他太清楚人世间的“艰难”二字怎么写了。
他只想让自己的妹妹,活的简单一点……像是一张白纸,不要去体验那么多的痛苦。
此刻,徐清客默默地想。
或许宁奕说的没有错。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自己的妹妹,当上笼中雀的那一天,并不是从送给三皇子的那天开始……而是在他有了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开始。
余青水的灵魂,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
那份过于亲密的“爱”,成为了徐清焰无法挣脱的雀笼。
第一百二十章 宁奕执剑者
徐清客站在宁奕的面前。
他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对他而言,这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余青水也好,徐清客也好,他们的命运纠缠到了一起,真正放不下的,就只有这个“妹妹”。
五百年前的余青水,就只有一个执念。
复仇。
颠覆大隋。
而握住“命字卷”的徐清客,只想护妹妹一个周全。
白发谋士的眼神有些复杂,他重新去想宁奕的那句话……发现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一些事情。
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徐清客站起身子,挡在宁奕三人的面前,他抬起一只手来,“命字卷”在他掌心悬浮,一缕一缕的璀璨金光,犹如丝线一般汇聚而来,在他面前沉浮。
灿烂的金光,以徐清客为圆心,荡散开来,化为无数道疾射而出的利刃,直奔那个被钉死在皇座之上的宏伟身影。
太宗皇帝的胸口,被那条铁律贯穿。
“铁律”是初代皇帝对历任皇族最大的约束……当年的狮心王,就是死在了铁律的制裁之下,这座大阵,笼罩了天都城方圆数十里的星辉,兜揽了所有的气运。
只要“铁律”大阵还在,那么皇帝就无法起身。
崤山居士和陈懿,两个人死死压住皇座上的男人,命字卷的金光利刃撕破空间,刺入肌肤和血肉之中,在四肢百骸里滚动。
太宗额首的青筋鼓起,袖袍被气机撑满鼓荡,双拳攥拢,崤山居士和陈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两个人险些被气劲震得直接飞出。
灵山和道宗的两位大能,咬紧牙关,口鼻被磅礴的威压挤压出血,两个人的神情一片惨淡,双脚死死踩在大地之上,按住皇帝,不让其起身。
太宗的双臂仅仅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便重新被两位大能按住,将其缓缓压回皇座扶手之上。
三人抵死在一起。
铁律撕扯着皇帝的胸口。
太宗的神情仍然坚定,但面容上的雾气寸寸破开,露出那张惨白的面孔,这六百年来,他从未如此凄惨过。
原本固若金汤的神魂,在命字卷的疯狂袭击之下,不断传来刺痛。
每一阵刺痛,都让他生出“放弃”抵抗的念头。
那枚炽热跳动如大日的“心脏”,被漆黑铁律凿穿,此刻依靠着源源不断的神性才得以重塑……如果他放弃了。
那么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皇帝的目光,盯着徐清客,那个白发谋士也不轻松,命字卷需要消耗极大的心力。
从徐藏踏入承龙殿来。
所有人。
所有想要自己死的人。
都是拿生命做代价……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徐藏是如此,徐清客也是如此,崤山居士,陈懿……亦是如此。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忍受着铁律穿心的剧烈痛苦,放弃了体魄上的挣扎,固守着自己的神魂。
血肉破碎,还可以重生。
以他的境界,断臂,断肢,除非是断头……否则天大的伤势,都可以以神性重新汇聚身躯,如果他完成了最后一步“由人至神”的蜕变,那么他将成为大隋天下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不朽皇帝”。
初代的光明皇帝都无法做到这一步。
显然,那个时候,铁律便无法约束他,抛却肉身之后,他可能会成为真正的“光”,一念之间,无所不至。
太宗闭上双眼。
他忍受着漫长的折磨。
等待着一线转机,就像是徐藏的“剑断”那样……
然而,一个轻微的声响,在漫天风刃的呼啸声音之中,有些刺耳。
衣袍撕扯,碎裂的声音。
太宗皱起眉头,他睁开双眼,看到了殿柱那里,缓慢站起了一个少年。
宁奕扯下了自己的黑袍,双手撕扯布条,将其在殿柱上栓系一圈,然后把丫头和徐清焰捆缚在一起,确保两人不会被狂风卷动。
宁奕的胸口,带着斑驳的痕迹,结痂的伤口,肌肤像是小麦一样,此刻泛着淡淡的金光。
皇帝皱起了眉头。
崤山居士和陈懿也皱起了眉头。
徐清客看着艰难起身,修行境界不过只有十境的那个少年,冷冷道:“宁奕……你要做什么?”
宁奕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整座大殿坍塌之后,遍地都是碎石,在太宗踏出涅??通向不朽的那一步后,所有的碎石都悬在空中,他伸出一只手,把拦在自己面前的石块拍碎,步伐缓慢而又稳定。
宁奕向着徐藏身死的那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徐藏身死道消的地方。
也是细雪剑断的地方。
承龙殿的破碎之地,四位大修行者都僵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只需要一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皇帝的面容变得愈发苍白,他努力抬臂,两位大修行者将其重新压下。
宁奕一步一步,向着破碎大殿的尽头走去,他眼神冰冷,登上坍塌的石阶,然后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攥住碎石之中的那把剑柄。
“细雪……给我出来。”
“锵”的一声!
少年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狠狠拔出了那把剑。
那是一柄……只剩下剑柄,还有小半截支离破碎剑身的剑器。
宁奕的眼神有些悲伤。
他攥着半截碎裂的长剑,剑身上还有徐藏残留的死气,霜杀的寒意。
剑碎了,没有关系……
剑骨还在。
剑骨长存。
他攥着“细雪”,手臂缓慢下垂,与地面形成一个斜切的弧度,体内的白骨平原呼啸蜂鸣,神池之内的池水不断膨胀。
在那柄断裂的剑器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汇聚……雪白色的游光,像是霜雪一样冰冷而凄美,在断面上重新凝聚。
宁奕默默以另外一只手搭在眉心。
“山字卷启!”
徐清客的神情有些变幻,他能够明显感到,在此地相互角力,僵持不下的星辉涡旋,竟然隐约向着那个拔出断剑的少年移动。
这是什么神通?
命字卷的算力在占卜“宁奕”的时候,一直隔着一层雾。
那个年轻人的身份,始终是一层谜。
在蜀山小师叔的身份之下。
在西岭孤儿的身份之下。
还有一个更深的,更关键的身份。
白发谋士的眼神变了,他看着拔剑而出的那个少年,声音有些沙哑,喃喃道:
“他是……执剑者。”
“执剑者”这三个字,在承龙殿的上空响起。
崤山居士和陈懿听到了这句话。
太宗也听到了这句话。
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但对于涅??境界的那些大能来说,这又不算是秘密。
专门斩杀不可杀之物的“神秘传承”,谁也不知道执剑者的传承如何延续,谁也不知道执剑者的香火如何连绵……但这一脉的杀力,却让所有见识过的人物心有余悸。
世上没有“执剑者”不可杀之物。
徐清客的眼神里有一抹恍然,一抹释然。
怪不得。
怪不得蜀山的赵蕤先生会留下细雪那句谶言……持细雪者,为蜀山小师叔,天下大势,为之辟易。
无物不能斩开。
怪不得西海的叶长风会破例收宁奕为弟子。
怪不得自己每一次以“命字卷”占卜宁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