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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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打趣道:“我看那边,似乎有个姑娘,一直没有接受别人的邀请,一个人孤独蹲在篝火那边,时不时望向你这里……你小子该不会没发现吧?”
宁奕眯起双眼,悄悄指了指篝火那边。
两位女子坐在一起,并没有加入歌舞之中,周遭一片冷清,与外面格格不入。
一位披着黑袍,长发披肩,神情平静冷漠。
另外一位披着雪白大袄的年轻少女,身上带着草原独有的野性美,留着一头短发,眉眼柔和,此刻双手环抱膝盖,捧着骨杯,一口一口小啜。
自从宁奕坐到田谕身边,便发现了这少女小心翼翼,断断续续投来的目光。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田谕匆匆瞥了一眼,心头咯噔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乌尔勒,你就别消遣我了。”
宁奕笑道:“有贼心,没贼胆呐?”
田谕笑骂一声。
他性格有些沉闷,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肃然模样,但是笑起来还算是五官端正,只不过平日里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这四个字。
宁奕啃完了那只羊腿,懒洋洋道:“喜欢就去表白啊,有好感就去追啊,你羊腿烤的那么好,哪位姑娘吃了不惦记?”
田谕无奈道:“有些事情说不得。”
宁奕眯起双眼,他忽然坐直身子,问道:“有什么事情说不得?”
田谕没有见过宁奕这副凝重严肃的样子。
他一时之间被问住了。
宁奕缓缓道:“大家活得那么艰难,今天过去,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留遗憾?万一错过了呢?”
他像是在问田谕。
也像是在问自己。
田谕默默咀嚼着这一句话,陷入了思考……一路东行,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游走,多少次就死在长夜里,再也看不到明天?
乌尔勒说的没有错……
但是,这句话细细咀嚼,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自己呢?
田谕揪了揪自己不多的头发,望向宁奕,发现乌尔勒的神情有些恍惚。
田谕试探性问道:“乌尔勒,你错过了那个人吗?”
月光之下,篝火之旁。
田谕看着正襟危坐的乌尔勒,轻轻喃喃道:“或许吧……如果我留在这里……或许就错过了。”
揪着头发的草原汉子,不知道对方此刻心底在想谁。
他尽可能去脑补出一个“女子”,却无法想象出乌尔勒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等等……为什么是一个?
也许不止一个呢……
既然如此……
田谕甩了甩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迸出这个念头,不过像乌尔勒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的仰慕者吧,他望向远方那个披着白袍的年轻少女,不知道为何,心里多了一些悲哀。
目光对接,后者对田谕吐了个舌头,然后恶狠狠的瞪眼。
田谕连忙避开另外一道目光,心乱如麻,连忙问道:“乌尔勒,你喜欢的那人……不会等你吗?”
宁奕笑着问道:“可万一我死在这里呢?”
田谕怔住了。
他没好气怒道:“说什么呢?你,你可是……乌尔勒啊!”
这声音有些大,引来了许多侧目的眼光。
田谕的脸上有些发烧,他咳嗽一声,“喝酒,喝酒,我请你喝酒!”
老实人掷来一只“水袋”,好心提醒道:
“草原上独有的叶子酒,很烈。”
宁奕接过酒袋,笑着喝了一大口,辛辣入腹,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泰。
田谕由衷感慨道:“乌尔勒,好酒量!”
宁奕闭上双眼,任由多余的酒液滑过下颌,中间没有停歇,一饮而尽,叶子酒初入口时,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像是霜寒打过,叶子割喉,接着便是万物化开的春日暖阳,热流从小腹升腾,蔓延到浑身四处。
闭上眼后,什么都看不见。
喝了酒,又像是什么都看见了。
比起田谕,这只雪鹫部落,宁奕才是真正的跋涉者,流亡者,他的家乡远在万里之外,想要归乡,路途漫长。
他的对手是东妖域的小白帝,灞都城的姜麟,灰界的东皇。
准确的说……是整座妖族天下。
每一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
而万里之外,的确有人在为自己守候,那扇归乡之门曾经一度开启,而后在自己面前被关闭。
还有机会回去么?
从踏出皇陵的那一天起,宁奕每天都会问自己。
这个信念一直坚定,未曾动摇,但那扇门关了之后……似乎有了一丝挣扎。
他猛地睁开双眼。
……
……
田谕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能拿“好酒量”来形容了,草原上人人善饮,但能喝一整袋叶子酒的,已经是饮中豪杰,凤毛麟角,乌尔勒一口气便饮尽了,这算是什么?
怪胎。
田谕有些心疼的拍了拍自己的酒袋,他的酒量已是不俗,特地备了一个比常人大两倍的大酒袋子,满满当当出门上路,这些日子,叶子酒都是省着喝的,因为没有储备,喝一点少一点,他可舍不得。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今日快到终点,还剩一大半,才动了“奢侈一把”的心思。
宁奕的这个举动,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正值芳龄的少女,她们注视着“乌尔勒”仰首将酒袋一饮而尽的场景。
宁奕睁开双眼之后,便站起身子。
所有人都望向这里,一时之间,歌声和舞蹈都停住了,不知道乌尔勒要说什么。
宁奕的目光扫了一圈,望向篝火的角落。
那两位女子的神情有些微妙。
宁奕笑着望向那位披着雪白大袄的少女,两道目光对碰之后,后者的面容飞起了两酡红晕。
“敢问姑娘名讳?”
少女放下古杯,感激地望向宁奕的方向,认真道:“叫我灵儿就好。”
宁奕在田谕耳边传音道:“不要感谢我。”
众目睽睽之下。
宁奕拽起了目瞪口呆的老实人,在雪鹫族人的注视之下,对那位年轻少女发出了邀请。
“灵儿姑娘……他想请你跳舞。”
出乎意料的。
一片安静。
寂静。
孩童们停下了啃羊肉,羊排的动作,怔怔看着这一幕。
少女脸上写满了问号。
田谕悲痛的声音极轻地响起。
“乌尔勒……这是我亲妹妹,田灵儿。”
宁奕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笑容不减,但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见鬼……你怎么不早说?”
田谕拿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恨恨道:“你以为我会喜欢没胸没屁股的?”
宁奕挠了挠头。
周遭的孩童在努力憋笑。
少女的面容满是涨红。
田灵儿咬牙切齿道:“乌尔勒,我想请你跳一支舞。”
这次轮到宁奕懵然了。
少女站起身子,身上披着的雪白大袄随之滑落。虽是大雪天,但她穿的却相当清凉,带着野性气息,凹凸有致的轮廓,让宁奕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田谕郁闷补充道:“可能是长大了,我向你保证,之前不是这样……”
随着起身动作,少女的骨杯应声落地,里面原本装的是烈酒,如今空空荡荡,全部被她喝完。
借着酒劲,满脸通红的田灵望向自己哥哥,认真严肃道:“你要是说服乌尔勒,我就说服琴姐也陪你跳一支舞。”
第七十八章 雪鸩
小元山上,雾气缭绕。
一道身影盘坐在山门之前,宁奕的黑袍随风摇曳,他神情恬淡,眉心上一枚“红枣”凝聚而出。
他此刻的坐姿,就像是当年坐在紫霄宫山顶的那位白发道士。
青天在上,大道在下。
山门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阵法飞掠缭绕,在宁奕身旁凝聚,这些“蝌蚪”一般的晦涩符?,现在看来,已经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阵纹被拆解,在大道长河之中翻滚,成为长河江水之中的雪白浪花。
宁奕陷入了入定之中。
那位符圣,坐在木质轮椅上,默默看着那道坐在山门的年轻身影,神情复杂。
他轻声喃喃道。
“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当初那位散仙人,坐在这里拆解阵纹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
……
日子一晃即过。
篝火缭绕,夜幕降临。
“明明说,去去就来……老哥,你是不是在骗我?”田灵儿蹲在田谕身旁闷闷不乐,怀疑道:“已经两天没看到乌尔勒,乌尔勒是不是被我吓跑啦?”
田谕哭笑不得,端起酒杯,刚刚要喝酒,差点一口气喷出来。
在田谕身旁的苏琴也被少女逗笑了。
田灵儿瞪了个白眼,用力捏了一把田谕的大腿,老实人一个激灵,浑身一颤。
“田谕,这都篝火晚宴了,乌尔勒怎么还没来?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要找你算账!”
田谕揉着发青的大腿,纳闷道:“乌尔勒没来,为什么要找我算账?”
少女哼了一声,双手环臂,嗔道:“我不管我不管,看不到乌尔勒,我就怪你!”
田谕笑着摇了摇头,他望向身旁空空荡荡的席位,小元山的那位符圣大人,为自己一行人都安排了住所,而且还真的留了篝火晚宴的位置,这是草原八大姓一年一度的狂欢盛会,从小就是他想要目睹的场景。
今日真的实现了。
心境有些摇曳。
据说在篝火晚宴上,八大姓会进行一场“角力”。
母河上下,分别来自八座领地的年轻子弟,会赌上自己背后的荣耀,在此相互较量,而八位草原王会在青铜台的最高处观战,他们手中握着象征着八大姓血脉和权力的“王旗”,以此来钦定下一任的继承者。
只要能够获得“王旗”的认可,那么便是王旗下的“小可汗”。
这是一场宏大的盛会。
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不过这几年来,八大姓的“小可汗”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地位,在族内基本上没了挑战者,不过在篝火晚宴上,也能看到这些人出手的场景。
田谕喃喃道:“不知道这些‘小可汗’,跟乌尔勒比,又如何?”
在他心中,乌尔勒是一个“天神下凡”般的人物。
但田谕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乌尔勒给他的感觉是很强,雪鹫王给他的感觉也是很强,这一路走来,直到坐在这里,他所见到的“符圣大人”,“白狼王”,乃至白狼王庭里一些强大的修行者,都给自己这种感觉。
强。
很强。
摸不到深浅的强。
没有办法,田谕一直呆在西方边陲,而这些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的“五境”要强大太多了。
他从小就被灌输着“母河”乃是草原领袖的思想,来到天启之河,时常会有自卑之意,这里的普通修行者,都身负纯真血脉,更不用说那八位小可汗,乃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顶级天才!
能够在八大姓的母河领地成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田谕只觉得仰望。
从小的思想原因,即便是如今,把“小可汗”跟“乌尔勒”放在一起,田谕也不觉得乌尔勒能绝对领先。
因为乌尔勒太年轻了。
年轻的有些不真实。
尤其是田谕见到了银熊,黑狮这两族,极其强壮的体魄之后。
他十分怀疑。
乌尔勒那般瘦削的身子里,所隐藏的力量,当真能够跟八大姓的野蛮血脉媲美吗?
田谕怔怔出神。
少女的身旁,有一道熟悉身影坐下。
高骅拎了一壶酒,笑意盎然,这几日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来了天启之河,顿顿好酒好肉招待着,更是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篝火晚宴”,此刻看起来心情大好。
“据说乌尔勒在小元山修行……”高骅笑着对田谕挤眉弄眼,“我刚刚拎了两壶酒,从小元山甲卫那弄来的小道消息,说是他一人坐在山门之处,如坐雪山之巅,霜草飞掠,紫霞漫天,星辉瀑卷。”
“符圣大人可是白狼王庭的‘脊柱’。”高骅仰头,酒液顺延脖子流下,咕隆咕隆,声音含糊不清,“所以……大可放心。”
田灵儿眨了眨眼。
霜草飞掠,紫霞漫天,星辉瀑卷。
她脑海里已经隐约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连忙摇了摇头,少女拿起酒壶,眯起双眼,狠狠喝了一口。
高骅大声笑道:“快哉,快哉。”
歌舞升平,夜宴长乐。
四周是喧嚣的器乐交击声音。
大家围绕着青铜台,而那八面王旗之下,白狼,金鹿,黑狮……依次坐落,八位小可汗在人群拥簇之中,已经准备出手,如今的青铜台上,乃是一些族内的年轻子弟,登场交手,互有胜负。
“听说雪鹫王旗的小可汗,实力很强,不输上三姓……”高骅笑了笑,道:“待会就要见分晓了。”
田谕也听说了。
如今的雪鹫王旗小可汗,名叫“雪鸩”,体内的血脉据说抵达了返祖境界,与上一任雪鹫王可以媲美,可见血脉之强,风头大盛,一时之间,隐约让雪鹫王旗,有了第四大王姓的呼声……这一次的青铜台,雪鸩若是可以击败上三姓的小可汗,那么对雪鹫王旗来说,便是一件大喜事。
只不过,田谕丝毫不关心。
他们这一脉,已经彻底脱离出了“雪鹫王旗”。
如今再想到雪鹫王的那副面容,田谕的心底只觉得厌恶。
……
……
醉意朦胧的高骅,打了个酒嗝,他惘然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位相当高大的身影。
“你,你是谁?”
田谕眯起双眼。
这道身影站在这里,就像是一座小山,单单是外放的气势,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突突尔。”
田谕眯起双眼,他记得这个汉子,当初在雪鹫王帐内,此人似乎是雪鹫王的贴身护卫。
他的手臂,被苏琴握紧。
田灵儿也下意识向后靠了靠。
田谕的心头闪过一丝不祥。
他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