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5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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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坐在佛子的右侧。
这场谈判的进行,缓慢而有序。
宋伊人和云洵“有来有回”的进行着言语上的博弈,两只狡狐看似唇枪舌剑斗的激烈,但背地里已经联袂结盟,实际上都是在等待事态的下一步进展。
太子不开口。
宁奕也不开口。
开口者是阐述意志的戏子。
沉默者才是这场谈判的主角。
……
……
宁奕的目光始终落在长桌尽头……这场谈判里的声音似乎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望着遥隔千里外的年轻掌权者,隔着神海阵,无法看清太子模糊的面容。
太子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聪明人。
他的态度总是摇曳在两极之间,竹简上的字句,单看其一,或像一只狰狞猛兽,不容抗拒,若是反抗便要被撕成碎片,千刀万剐,又或像是春风拂人,字字怀柔。
这种“摇曳”的假象,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坚定”的态度。
顺我昌,逆我亡。
自光明皇帝斩杀不朽,修筑倒悬海后,再无长生者,大隋皇权万世长兴,武夫即便修至涅槃境,亦无法与皇权对抗,有铁律与皇座加持,天都自当为大隋天下之中心。
太子看灵山,看琉璃山,看东土,看东境,皆为膝下之壤。
若从,便赠予嘉赏。
若不从,便赐尔刀剑。
当云洵将天都真正谋求的那桩“交易”摆在长桌上的时候,云雀拎起的眉尖缓缓落下,他背后的僧袍苦修者,则是低下头,默默等待着佛子的回应。
大殿外。
金易漠然靠在石壁之上,他手里握着足以掌控天都使团所有人生死的绝对“力量”,石阶外的律宗弟子正在焦灼等待……他的面前倒映出一副模糊景象,通天珠内折射出的画面并没有传递出去,只有他一人能够看见。
为了防止“情绪”的扩散。
如果这枚通天珠的景象向整座灵山都公布,所有人都参与到谈判之中,那么这只使团大概率是走不出灵山城墙的了。
当云洵以神念激发第一枚竹简内过分的“谈判内容”之时,可能就会有苦修者不顾生死冲入大殿。
这其实不是为了保护“天都使团”。
而是为了保护佛子。
无论这场谈判最终的结局怎么样,他金易背后的律宗,以及相争多年的木恒和禅宗,都必须要维护“佛子”的形象,将这场谈判塑造成灵山急迫需要的成功案例……和或者不和,都是大捷!
当然,若佛子摇头对着云洵说不,那么这只使团势必要留在灵山了……等待天都下一只使团的求解,下一次的谈判。
或者就直接是太子的怒火。
这就是这场大殿设防森严的原因。
云洵是情报司大司首,自身修为高深,已是星君,此次赴东土,携带的皆是天都情报司的精锐之师,若执意突围,那么是有几率冲破灵山城墙的。
宋雀不在,邵云师兄不可踏出光明殿。
禅律二宗若无提前应对,能否拦住,尚不可言。
在胡乱闪逝的思绪之中,背靠大殿,额首凝结汗珠的律宗大宗主,看到通天珠内的景象似乎发生了一些扭曲……
太子的声音
在大殿内轻轻响起。
“前几日,有人入宫呈了一份书信。”
环抱双臂的年轻男人缓缓睁眼,真挚望着云雀:“小雷音寺的事,很快会传遍天下吧,灵山城得到一位地藏菩萨的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东西……比如本来就要被捧上世俗顶端的天才,比如积攒多年的愿力,再比如许多人都不相信的,虚无缥缈的气运。”
殿外的律宗大宗主,眼神凝重起来。
灵山得地藏菩萨,是大气运。
但失禅子,出内乱,大不详,正值拨乱反正之际,天都若以外力搅局,灵山的气运恐怕百年难平。
这句话在大殿内抛出的时候。
云洵松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太子全程沉默,以一种完全旁观的局外人身份,来“观看”这场谈判,那么只是作为控弦傀儡的自己,其实能够做到的实在有限。
太子如今开口了。
那么……就要轮到自己的结盟者了。
云洵低下头来,诚恳把目光投向桌子对面。
佛子没有急着给出天都回应。
他缓慢转动头颅,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宁奕。
……
……
金易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宋雀要钦定宁奕这么一个“局外人”,甚至可以说是“天都人”,来参与到这场灵山谈判之中,还是作为佛门的谈判方……除了净土出生的苦修者,正统佛门的传承者,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外来者会为灵山的“利益”作出考虑。
他是对的。
也是错的。
灵山的苦修者内……也有谋逆之人。
而当双方的利益处在共同阵营之时,便可以“结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这个时候他明白了。
宋雀比自己看得长远的一点……就是关于如今的天下局势。
天都和灵山之间的谈判。
其实没什么可谈的。
和则灵山吃小亏。
不和则灵山吃大亏。
当天都使团来到灵山,打定主意不会给出如何好处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果。
这种局面之下……破冰的方法,只有一个人。
宋雀钦定的那个外来人。
坐在长桌上接近半个时辰的宁奕,很没有风度的揉了揉胳膊站起身子,他咕哝着开口,“可能是昨宿没睡好的原因,腰疼脖子酸……”
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开场白,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了。
联想到宁奕险些迟到,脑补出天清池昨晚画面的宋净莲默默不语,心想这句话真是烂透了。
宁奕忽然笑着问道:“太子殿下,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李白蛟沉默片刻。
“本殿……睡得很好。”
宁奕从袖袍里取出了一块木令,道:“这块令牌是沉香木,有着安魂助眠的作用,不远万里送到天都,能帮到殿下,便是好的。”
太子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
第二枚神海阵。
宁奕站起身子,走到了长桌的另外一边,将自己手中的第二枚神海阵令牌按在了桌上。
“关于这场谈判……”
他凝视着太子的双眼,微笑道:“我有一解,唯与殿下二人可言。”
太子笑了笑,问道。
“何解?”
一字一顿。
“太平之解。”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要做握刀的人
神海阵,持阵者只需要以一缕魂念,便可勾勒出另外一方天地的“轮廓”。
而两座神海阵的阵纹相同,激发之时,便可“互相”通话。
这就是太子能够来到“灵山大殿”的原因,另外一块神海阵令牌,就在宁奕的身上。
当宁奕提出要与太子私密对话的时候,他激发了自己手中的令牌,“倏”的一声,长桌尽头的太子影像便消散无影。
而对应的,站起身的“宁奕”,也保持着闭目持令的姿态。
……
……
承龙殿檀香袅袅。
屏风倒映出两道身影。
虚幻和现实交错,阵纹与烟雾相织。
屏风之后摆着一张茶几,太子的对座之处,正好沏着一壶茶。
宁奕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前,正好摆着一盏瓷盏……很显然没有人会一个人饮茶之时,在对座也摆一壶茶。
只不过遥隔万里。
他以神海阵前来,无法触碰实物。
太子笑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待客之道罢了。”
宁奕也笑了,淡淡道:“殿下有心了,可惜宁某无法端盏。”
“下次见面,人依然在,茶依然温。”太子放下瓷盏,微笑道:“你我相识多年,无须兜兜转转,便直接开门见山吧。”
“何为太平之解?”
殿外起了一阵清风。
端坐的两道影子在屏风上摇曳,太子斜倚在椅上,毫无帝皇风范,像是一个普通公子,开口声音也相当温和。
对灵山的打压,对北境的色厉内荏……似乎都是假的。
但宁奕知道,太子是天都三条雏龙之中最“真实”的那一个。
他的拉拢是真的,杀意也是真的。
“殿下想杀人。”
宁奕的声音在屏风的阴影中响起。
太子笑了,如殿外的春风。
“杀谁?”
“李白鲸。”
宁奕语气淡然,不缓不慢,“但殿下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谓杀人有因果,轮回有报应,铁律之下,皇族自残,总要受到掣肘,大隋铁骑百万洪流,淹没琉璃山并非难事……但,做不得。”
太子饶有兴趣看着自己掌心的那块神海阵令牌,手指摩挲木令,翻来覆去,眼中满是惊叹和赞美。
宁奕笑了笑,说出了所谓的“太平之解”。
“我也要杀人。”
太子的手指翻动木令,没有丝毫的停顿,仍然是笑着问出了两个字。
“杀谁?”
“韩约。”
宁奕平静道:“我不怕因果,不怕报应。杀了韩约,琉璃山自然瓦解,我替殿下掀了李白鲸头顶的那座避雨屋,殿下再来收人命,已经不需要大费干戈,连躲雨的山头都没了,随便一场大雨,就能要了那个人的命。”
太子的注意力停留在“神海阵”上,语气悲伤道:“皇族之间,何必自相残杀?”
“长陵射杀李白麟的时候,殿下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咯噔一声。
翻转木令的修长手指停住了动作。
李白蛟脸上的笑意短暂的凝固,或者说……停留在唇角微翘的阶段,他并没有因为被拆穿而生出愤怒,不满,耻辱,或者类似的负面情绪。
相反。
他望着宁奕,笑意在停滞一刹之后,变得更加上扬。
“世上有
些东西是相通的。譬如得到和失去,黑和白。杀死一个人有多欢喜,在这之后就会收获多么大的悲伤……”太子的语气有些落寞,摇头道:“你不是皇族,你不懂这种感觉。”
光明皇帝的血液。
给了皇族统治大地的力量。
也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情绪感受力。
徐藏在杀死红拂河护道者的时候,李白麟就曾感受过这股巨大的直抵内心的痛击……或许那位先祖是希望后代子孙能够团结起来,每一人的死亡都是对血统敲响的警钟。
但可惜的是,这股力量并不能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太子声音沙哑,道:“杀完甘露,你替我把他也杀了吧。”
宁奕只是沉默,并没有给出这个要求的回应。
太子忽然开口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太平之解’?”
宁奕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你不会以为,本殿在担心东境拿捏不下……”太子眯起双眼,盯着宁奕,“所以才会看重这次‘灵山谈判’。”
“当然。”宁奕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殿下你并非不能杀人,而是不愿杀人。杀人者有‘因果’,这句话从未在大隋的底层里流传过,命星之上的大修行者才接触到这个道理,‘因果’与‘气运’,‘愿力’一样虚无缥缈,而又真实存在……生来站在世间顶端的皇族,恐怕是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你之所以不愿意杀人,做出强行破局的打算,是因为‘因果’会在你们身上放大……”
宁奕淡然道:“当然这是原因之一。”
太子神情平静的抬了抬手,示意继续。
宁奕耸肩,道:“还有其他原因,我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猜不中。”
李白蛟轻笑道:“猜到了也不敢说吧。”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慵懒的姿态,斜窝在椅内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散人,陡然之间眉目多了一缕亮光,整个人正襟危坐神情变得淡漠而又肃穆。
李白蛟说的不错。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
比如黑和白。
极致矛盾的东西,往往就是相通的……而在太子的身上,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体现。
他极其融洽的在天都皇城内扮演了一个“窝囊纨绔”的混不吝废物,骗过了东境胞弟的眼目,躲开了天都所有人的猜疑,在这场漫长的夺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是因为那层外衣之下,始终掩藏着一颗汹涌澎湃的野心,从未有一刻停歇过震动。
当他睁开黑暗中的双眼。
宁奕在李白蛟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烈潮般的火光。
“这只是开始……”
“你看到的,只是开始……”
年轻的太子平静与宁奕对视,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袒露心扉,声音变得坚硬如铁,字字清晰而又滚烫。
“讨伐东境,本殿并非不能动用铁骑,而是不愿。”
“琉璃山若倒,那么天都朝野必将清洗,旧朝六百年,太多腐朽,陈柯烂木,一并清扫,父皇挽大厦之于将倾,建太宗皇朝,可惜因果轮回,成也因他,败也因他。”太子盯着宁奕,一字一句,“六百年后,还需要一个新皇,为大隋重振光明,照破黑暗……你的师父东岩子也留过谶言的,天都烈潮,徐藏递剑,清客策杀,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的父亲……”
他微微停顿。
言外之意却已经再
明显不过。
一只手攥着茶几桌角的太子,神情炽热,眼神冷漠。
这个时代是他的。
他手里握住大隋。
“攘外必先安内……待吾清洗朝野,拨乱反正,琉璃山鬼修不再霍乱东境,南疆邪术伏诛,北境将军府归心,大隋便可迎来春风度日……届时举兵北上,再度踏破凤鸣山,先伐东妖域白帝,碾过芥子山,再伐北妖域龙皇,插旗皇殿,救妖族饱受折磨的大隋苦难子民,渡始祖立下的无边倒悬苦海!”
太子的声音愈发激烈,中间还夹杂着咳嗽,他的面色向来苍白,或许是因为透支了太多体力的原因,狠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涌出一抹血红,就连脖颈上的青筋都可清晰看见。
宁奕沉默看着这位年轻“皇帝”。
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皇帝。
太子自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