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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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为了推演盂兰盆节可能会发生的变故……他当然考虑到了宁奕,这个姓宁的“异乡人”,不在灵山出生,佛门大殿内也没有他的命牌,年纪轻轻就已成了大隋的命星第一人,不容小觑。
而让戒尘觉得心思一沉的。
是他动用神魂术法,去推演关于宁奕的未来之时,每次都只能看到一片迷雾,想要强行破局,就要耗费大量的寿元……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有一次付出巨大代价,破开迷雾之后,看到了一角未来,紧接着就遇到了一抹凛冽至极的剑气刺破虚空追着因果而来,险些将他的神魂刺得崩碎。
那次推演让戒尘神魂受了伤,心中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个姓宁的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推演他,竟然触及了禁忌!
宁奕看到了戒尘此刻阴沉沉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出来,讥讽道:“神魂独步天下的戒尘大师,想必推演之术也很强,不妨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他是两座天下之中,最算不得的“特殊存在”。
这一点,袁淳先生就曾经告诉过宁奕。
不仅仅是袁淳,徐清客也提过。
尤其是获得“命字卷”认可之后,宁奕的命运之线已然收拢,若是有外力试图推演,便会遭到执剑者图卷里意志的攻击。
就连莲花阁的国师大人,以及那位靠着推演之术谋划颠覆大隋王朝的白发谋士,都无法推断自己的“未来”。
更不用说境界明显低一筹的戒尘。
徐清客所谋,是一座天下。
戒尘所谋,不过是一座灵山。
格局,心境,眼界,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宁奕讥讽之后,凝视着戒尘阴晴不定的面孔,再次笑道:“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戒尘握紧禅杖,眉尖陡然挑起,他心生预感,不能让宁奕再这么说下去。
一步踏出。
萦绕着愿力的大愿禅杖,与细雪剑尖狠狠撞在一起。
“铛!”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将当前所在的古窟,以及佛像,击得支离破碎。
漫天烟火。
与菩萨佛像宝座一同炸开。
石屑纷飞。
宁奕飘身后退,掠到另外一座石
窟之中,压下一口气机,冷笑道:“戒尘,你身为佛门中人,亲自打碎菩萨像,就不怕遭报应?”
戒尘怒吼一声,脚底土石爆碎,整个人化为一道疾射而来的劲弩。
宁奕抬剑挡在面前——
这一次,地藏菩萨的愿力毫无保留的倾泻。
宁奕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一块陨石砸中,根本无法抵抗这霸道的力量,后背接连撞碎石壁。
从浮屠山顶的高空来看。
半面倾斜的石壁,随着烟火升腾,不断炸开,一座又一座佛像倾塌,菩萨宝座碎裂,无数的石屑混杂着烟火的碎烬,在人间的上空抛洒,可悲的是,山脚下信徒所看见的,不是灵山的崩塌,而是信仰之火的升腾。
众生以为,天黑了,就理所应当的会亮起来。
但他们不知道,此刻天黑了,是真正的天黑了。
戒尘怒吼咆哮:“报应?谁敢给我报应?谁能给我报应?”
他狠狠一杖,抡砸在宁奕的肩头,打得血肉迸发。
宁奕的肩头凹陷下去。
即便是与东皇争锋的体魄,也扛不住先天灵宝这般残暴的进攻。
宁奕一剑斩切而过,那件袈裟法衣经受愿力洗涤之后,硬生生抗下了细雪一剑,金灿的火光将戒尘逼退了两丈。
“报应……呵……”
戒尘仍然死死攥着禅杖,但他的神情却逐渐变得冷静起来。
他像是看着死人一样看着宁奕,笑道:“这世上不存在报应。”
宁奕一只手捂住肩头,紫霞流淌,笼罩宝体,他也笑了。
“如果不存在……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敢让我开口,因为你在害怕。”
宁奕盯着戒尘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害怕‘那个人’还活着!”
大风吹过。
浮屠山顶的古窟,残余的那些佛像,宝相庄严,明明是寂静千年的“死物”,在此刻却似乎活了过来。
戒尘像是感到了无数目光的凝视。
隔着一座座石壁。
隔着无数年岁月。
他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
戒尘笑了起来,他握着禅杖,轻声道:“我在石佛静室,坐了十四天,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开启石壁……如果他活着,他就应该出来,他没理由不出来的。”
“宁奕!”戒尘陡然高喝:“那只是误谶!邵云也说了,这是一句谎言!”
虚云留下来的误谶!
他会在盂兰盆节出关,见证灵山的愿火升腾……这分明就是欺骗众生的一个谎言,为了让灵山的苦修者相信,佛门还有着兴盛的未来,虚云不惜撒谎,不惜欺骗,这桩罪行,在他闭关之前,就已经留在了手札上。
他跟着宁奕一同踏进了光明殿。
见证了邵云所说的那句话。
宁奕看着戒尘,眼神有些悲哀。
还带着一些同情。
他轻声道:“你以为误谶的是后半句……”
“那么前半句呢?”
佛子觉醒,点燃愿火,带领灵山走向光明。
戒尘怔住了。
这才是虚云留给邵云的指示。
误谶的内容。
他是假的佛子……窃走了捻火者的魂火。
“虚云大师早就知道了。”宁奕幽幽开口,嘲讽道:“你这个冒牌货。”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送你一片光明
丝丝缕缕的光芒,悬停在宁奕的头顶,化为纤细的光线瀑布,将他笼罩。
那枚“光明鉴”,不断流淌出柔和的治愈之力。
邵云在坐化之前,将“大雄宝殿”的所有光明,都送给了宁奕。
此刻从镜面上垂落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然而这些“微弱”的力量,也足够强大。
宁奕看着戒尘的眼神满是嘲讽。
他杵着细雪,望着天空。
石窟的上方,无数烟火升腾,交织。
愿火还未升起。
戒尘的禅杖,牵动着整座石窟的愿力,等他动用愿力,这些枯寂的佛像,菩萨,就会重新“活过来”,献出百年来的全部积淀……之前挥动禅杖的那一下,已经让整座石窟的轮廓,绘上了一层浅淡的佛光。
宁奕不用去看,也知道此刻的灵山陷入了动荡。
因为之前那恢弘的,震撼人心的呼喊,如山海般的愿力,已经消弭。
石窟仍然安静。
但石窟外的厮杀声音,却远远传来。
大风吹动两个人的衣袍。
戒尘忽然冷静下来,他幽幽说道:“宁奕,不管你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告诉你,我已经赢了。”
少年僧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他本来应该嘶哑的声音,此刻被强大的情绪压制住,显得有些阴森。
“看到了么?”
“天黑了,没有光,也不会有光。”
灵山的城门,在盂兰盆节之前大开,放入了数之不清的信徒,收拢了整片东土能够汲取到的所有愿力,而在今日,将会用以献祭。
一场以众生为烹的饕餮盛宴。
戌时已过,日月更替。
灵山上空的烟火破碎之后,整片大地便陷入了黑暗,唯一有光的地方……就只有浮屠古窟。
只有宁奕所站的三尺之地。
他头顶的那枚铜镜,微弱而又稳定的释放着光华。
“天黑了……没有光。”
宁奕握着细雪,笑了笑,“未必啊。”
他平静看着戒尘,轻声道:“我不是光么?”
戒尘问道:“还有呢?”
他的意思很简单。
只有你,不够。
宁奕没有说话,他没有跟戒尘说……邵云送了他一整片光明。
因为那座灵山大殿,永恒光明的那座布帘,此刻也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在前些日子,虚云大师的首徒坐化之后,那座大殿的光便逐渐熄灭了。
邵云送给他的,如今还在稳定发光的,就只有那枚铜镜。
宁奕深吸一口气,举起细雪,语气平稳而又坚定。
“足够了。”
戒尘伸出一只手来,漫天的狂风,掠过大地,掠过高山,吹起一片片破碎的湖面,混沌的黑暗之中,燃烧起了青色的“火焰”……但这不是光,这更像是一种绝望,无数的愿火,奔向浮屠古窟,并没有给山下的众生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传闻中地藏菩萨要以大宏愿镇压的那座“地狱”,随着青色愿火的燃烧,在月光云层之上铺展开来,一座阴森的鬼域,悬停在整座灵山的上空,彻底将最后的光芒熄灭。
压抑。
窒息。
戒尘低低的笑声,在山窟之间回荡。
“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
笑声渐大。
“或因治生,或因公私,或因生死,或因急事,入山林中,过渡河海,乃及大水,或经险道……”
再大。
“是人先当念地藏菩萨名万遍。”
更大。
“所过土地,鬼神卫护,行住坐卧,永保安乐,乃至逢于虎狼狮子,一切毒害不能损之。”
这句曾经在入城之时,召动地藏异象的经文咒语,此刻再无当初的清澈,反而带着阴风鼓荡。
这世上的力量不分好坏。
驾驭力量的人心却分善恶。
头顶一座巨大鬼城的戒尘,缓缓向前踏步,无数阴雾从其背后掠出,戒尘的身后,数以亿万的青色愿火燃烧,将四周的石窟都点燃,方圆一里烧成了虚无。
两个人悬浮在空中。
宁奕静静看着对方。
那些青色的愿火,烧出了一尊巨大的法相。
右手持人头幢,左手结甘露印,盘坐青色莲花宝座。
一尊足足有三十丈高的……“地藏王菩萨”法相!
宁奕喃喃道:“檀陀菩萨……”
在古梵语经文的记载之中,檀陀是一种人头幢。
檀陀地藏的法相为是以救度地狱恶道众生示现的法相,以人头幢放无量光,遍散甘露滋养苦难地狱众生,离苦得乐。
但此刻的“檀陀地藏”,却不断收敛光明。
“这里太肮脏,像是另外一座地狱。”戒尘面无表情开口,“今日我便要普度众生,还灵山一片清净。”
戒尘单手持握禅杖,另外一只手立掌在胸前,缓慢推出。
“轰隆隆——”
巨大的檀陀地藏宝相,与他动作一致地探出右手手臂。
宁奕的面颊,轰然卷来一阵狂风,吹得鬓发向后飘拂。
他瞳孔收缩,看着那尊宝相的手掌向着自己碾压而来,天地大势与愿力压缩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以细雪剑刺了出去!
“撕拉”一声!
执剑者的剑气,足以撕碎浮屠山窟周遭的空间,撕破一片虚空,但撞击在那枚充满青灿佛光的手掌掌心之处,却迸发出炽烈的风雷,连一寸佛像肌肤都无法撕碎——
戒尘像是看着蝼蚁一般,漠然无情的看着宁奕。
他握拢手掌。
天地昏暗!
无数剑气,在掌心收拢的空间之中迸发,虚空不断破碎,戒尘平静看着远方,他看出了宁奕想要逃离的念头,然而剑气所斩碎的空间只有一道裂纹,还不足以支撑年轻男人离开……这般剑气,已经足够强悍,能够在掌心佛国斩出三尺长短的裂纹。
可惜。
徒劳罢了。
宁奕一剑接一剑的叠加,风雷不断轰击,也无法阻止那位“檀陀地藏”收拢掌心的动作。
宁奕向上掠去,最终被檀陀地藏握在掌心,他奋力的举起细雪,以“砸剑之势”,狠狠地向着菩萨的虎口砸下!
“嗡”的一声!
天地大寂。
细雪插入了地藏菩萨的“手掌”之中,浓郁的金色佛血,从高空之中抛洒落下,炽热的溅落在山底,烫开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凹坑。
烟雾升腾。
戒尘平静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虎口的那道伤口……十分狭小,微小的豁口大概只有半个指甲盖的长度。
“受伤了呢。”
戒尘笑了笑。
“你败了。
”他望着宁奕,微笑道:“那么……光还会来么?”
极尽讥讽。
被自己捏在掌心的那个剑修。
此刻除了一把插入自己虎口的剑,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宁奕的神情略微有些痛苦,他的发髻在刚刚的那一战当中断裂,发丝披散在面颊两侧。
大风吹过。
乱发被风吹得扬起,伴随着年轻人抬头的动作,额首碎发飞拂,露出了一双清澈的眼瞳。
“光……”
宁奕艰难笑道:“你是说,邵云送给我的光吗?”
戒尘皱起眉头,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微微的堵塞,然后想到了在某个邵云未曾离开的日子里,曾经把宁奕叫去光明殿的记忆片段……没有人知道在那片大殿内,邵云跟宁奕说了什么。
宁奕在那段时间内足够的信任云雀。
但他仍然选择了“缄默”,就像是邵云要求他做的一样,当一个看客,在最后的时候。
邵云送给宁奕一片光明。
请宁奕为灵山递出一剑。
回过头来,邵云的每一句话,都如赤金一般,每一句嘱咐,在此刻都映衬出……这是一个真正看到“未来”的人。
被檀陀菩萨捏在虎口的年轻男人,气息不稳的笑道:“我现在很确信……你想做的这些破事,都被邵云大师看在眼里……戒尘,你真的是一个跳梁小丑……所谋划的这一切,到头来也只是个笑话……”
戒尘怔了怔。
他忽然意识到……只有一把剑的宁奕,的确是什么都没了。
宁奕还少了一样东西。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枚铜镜。
光明鉴!
少年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想到了之前收拢掌心之时,所看到的那一剑剑劈砍……宁奕根本就没想过要逃,他送出了一样微小的物事。
他把“光明鉴”送了出去!
戒尘猛地转头,他看到了远方的山林呼啸之中,一枚收敛所有光芒的镜子,像是开启了灵智一般,如坠入湖水的石子,在林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