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7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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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们等着……”
顾谦盯着这些信徒,咬牙拂袖,转身登上马车离去,临行之前下了一条命令,昆海楼的大部队仍然留在这里,继续与道宗的麻袍道者硬磕。
这般冲突爆发之后。
无论云州案的结局如何,他都要和太清阁好好较量一番了。
……
……
“宁奕,好久不见。”
陈懿还真在太清阁内,挑选了一个雅亭,给宁奕指路让座。
宁奕入了太清阁,倒也不急着查案,而是如叙旧闲聊,陪教宗坐下,他端详着陈懿面庞……的确是许久未见。
夜宴离别,西岭局势重归太平,陈懿重新掌权。
当年小雨巷告别时候的清稚教宗,与“籍籍无名”的蜀山少年,完成了彼此的承诺。
两个人,都在某种意义上站在大隋毫无争议的高处,再次相见。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盟友。
宁奕和陈懿,也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上。
“听说您从西岭千里迢迢赶来,总不会只是来天都喝喝茶?”宁奕笑着端起面前茶盏,柔声道:“云州案与道宗有联系,即便我不查,也有人会查……宋净莲之后还有顾谦,顾谦之后还有太子。整座天下,万双眼睛,盯着太清阁,这件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你拦得住一时,拦得住一世吗?”
教宗安安静静听着,端起茶盏,小啜一口。
高大如山的苏牧,一直侧立陈懿身旁,巍峨不动,阴影静谧。
“自我年少之时,一路几多浴血。”陈懿轻轻道:“身前身后,其实早已堆满尸体。能摘下教宗冠冕,不知多少人为我而死,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前赴后继的牺牲,才有了今日西岭太平。”
不可否认。
陈懿是一位好的领袖。
在他的指引之下,西岭比起当年好了不知多少倍。
陈懿失势之时,李长寿执掌西岭大权,民生几度沸怨,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这些年来,在我失势无权,跌落谷底,自身难保之际……只有苏牧先生不离不弃。”陈懿抬起头来,他直视着宁奕双眼,语气诚恳,“凡救我性命者,懿必将铭记于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宁奕挑起眉尖,缓缓抬头,望向阴翳中那尊不动如山抵达身影。
苏牧一如既往地低头。
安静如雕塑。
“云州案,你不必再查了。”陈懿声音有些疲倦,他选择主动道破真相,“于霈的那封书信,的确是道宗在天都地下成立的密会所发出。”
教宗声音清澈,“太清阁在十年之前,便成立了‘雨露会’,广纳信徒。意在普渡苍生,济世救民,这个项目保密级别很高,不为外人所知也。”
宁奕两根手指捏动茶盏,轻声道。“雨露会,是苏牧先生负责的?”
“是。”教宗无奈叹了口气。
宁奕望向黑暗中的布衣长影,苏牧低垂眼帘,看不清眼神中到底蕴含着什么……引发了民政巨大矛盾的云州案爆发之后,按照铁律严查,一旦牵扯出雨露会,那么首当其冲要接受处罚的,便是负责人苏牧。
人非圣贤,孰能无……侥幸之心?
而陈懿千里迢迢,来到天都,目的也很明显了。
他希望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压下这桩案件,来偿还苏牧对自己的恩情。
“雨露会,是我下令成立的。”
“所以……”陈懿顿了顿,平静道:“云州案查到最后,牵连出雨露会后,我也会曝光。”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他畏惧自己被拉下神坛。
但事实上。
他并不畏惧。
他只是在向宁奕阐述自己的选择,这件案子一旦将苏牧牵扯其中,他便会选择跳入坑内,替苏牧抗下“罪过”,哪怕这种选择,会让罪孽更大,更高。
宁奕的朋友很多,但也不多。
陈懿绝对是其中一个。
他曾想过,自己要不要将“执剑者”的秘密,告诉这位教宗……如果可以选择,他太希望陈懿成为自己未来的盟友了。
这是一个正直,可以依靠,而且值得信赖的人。
而今日发生的事情,则让宁奕的思想发生了改变。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宁奕轻轻重复着教宗刚刚的话。
陈懿神情有些复杂。
“在蜀山后山那次,我也救了你的命。”宁奕认真道:“如果你刚刚那句话,算是挟恩以求,那么我如今也挟恩相求一次,只此一次……陈懿,不要插手云州案。”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任人处在教宗位置,都会觉得痛苦,难为。
“雨露会,普渡众生,广济天下……”
“天大的笑话!”
“可知云州城外,数万苍生,饥荒而死?多少人因东境战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人满怀希望逃至云州,被铁墙阻于篱下,被铁刃勒在线中?”
坐在长桌对面的黑袍男人,卸下大都督令牌。
“长战之中,雨露何在?于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八方雷动,要揪出幕后真凶,你竟然让我放过他?”
宁奕指着苏牧,凝视陈懿,“教宗,你可是天下人的教宗,可知雨露会这一次,害死了多少人?”
陈懿闭上双眼,神情挣扎。
他艰难道:“天下公道,总难保全。”
“再难保全,也该保全。”宁奕面无表情,“两条路,你来选,一,你我在此拖延,昆海楼领皇权谕令,破阁踏入太清。届时,正如你所言,道宗声誉将跌至谷底,刚刚有所起色的西岭,将回到十年之前。若让信徒知道,残害云州难民有道宗插手,他们会如何作想,又会如何看待你这位西岭领袖?”
陈懿攥拢双拳,声音沙哑,“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很简单。。”
“把雨露会案卷取出,我一卷一卷查完,揪出书信主人,还天下清白太平,还云州饥民光明真相,若此案与苏牧先生无关,我会竭力保全他。”宁奕瞥了一眼苏牧,淡淡道:“至于你,也不必担心道宗会如何受损……我会压下对道宗的负面影响。”
昆海楼办案,铁面无私。
尤其是刚刚破门之争,激怒顾谦之后,一旦走第一条路……太清阁势必会跌下神坛。
而宁奕所说的第二条路。
则是一种试探了。
他很清楚,教宗会风雨兼程赶往天都,必是收到了苏牧的书信……而他提出第二条路的那一刻,便在观察陈懿的神色。
一丝一毫的情绪,都能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教宗听完之后,陷入了长思。
许久之后。
陈懿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也给予了宁奕答案。
“还有没有第三条路?”
宁奕笑了。
不是开怀的笑,而是愤怒,鄙夷的笑。
云州案与苏牧有关,或许书信里他对陈懿隐瞒了什么……但教宗此刻的态度很明显了,他不希望宁奕查下去,因为一旦查下去。
苏牧一定会死。
长亭之中久立的那道影子,轻叹一声,在陈懿开口的那一刻,便抬起袖口,向着懵然无知的年轻教宗头顶笼去。
宁奕瞬间起身,单手按下,气劲掀翻整张桌子,犹如一叠海浪,一面石桌翻飞砸起,直接撞在苏牧下压手掌之上——
一圈涟漪荡漾开来。
苏牧闷哼一声,似乎是早有准备,在身份泄露的那一刻,便向着太清阁反方向掠去。
宁奕单手下压,重新坐在陈懿面前,他没有去看那道飞掠而去,此刻已在数十丈外的暗影,而是紧盯教宗双眼,“有第三条路。”
陈懿尚未从苏牧出手袭杀自己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
他眼中已有一抹白光,从细狭剑鞘中如大江大河般脱胎而出。
一道长虹,劈卦满目。
三道不朽特质,艰难拧合化为一缕,瞬间洞穿远方的苏牧影子。
宁奕平稳坐在陈懿对面。
一刹出鞘。
一刹归鞘。
一颗头颅已经跳脱而出,哐当落地。
这是宁奕第一次,向着当年故友拔剑……他的剑很快,很准,直接斩下了苏牧的头颅,而漫天爆碎的影子,燃烧纷飞的神性光屑,则照现了“苏牧”藏在阴暗中,不为人知的真实身份。
宋净莲关于云州案的直觉是正确的。
云州城主于霈只是一枚棋子。
策划这场流乱的,是太清阁地底的雨露会。
而那位和善可亲的太清阁话事人,陪伴教宗多年不离不弃的忠徒,其实并不忠诚,他站在光明下,却是一抹浓郁到化散不开的……影子。
陈懿耳旁,响起风雷消弭的剑音。
他缓缓回头,看到那句尸首两分,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
“这便是我说的第三条路。”
神性辉光之下。
苏牧尸体的影子不断沸腾燃烧,却无法复生。
不可杀之物?
老子出剑杀的,便是不可杀之物……宁奕收鞘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轻声道:“无须昆海楼动手,也无须翻阅案卷。直接杀了那位真凶……还天下一份太平。”
第四百四十七章 铁律下的秘密
“宁兄。”
宋净莲与宁奕并肩站在天都城头。
日出东方,一线曙光。
微风轻拂,吹动二人衣袍。
“我没想到,你竟能如此果决。”
宋净莲这番话颇有些感慨意味,他以旁观者身份看完了全局,昆海楼顾谦前脚离开太清阁,还未请到皇权谕令,宁奕这边便已经破案——手段干净利落,一剑封喉。
“若不果决,便只会徒增痛苦。”
宁奕回想起自己递剑后的场景。
太清阁鲜血迸溅,一剑之后,云州案便再也没了回转的余地,直到昆海楼使者请到谕令,顾谦带人撞破阁门,教宗仍然怔怔坐在原座。
苏牧尸首分离。
云州案主谋被宁奕斩于剑下。
曙光之下,落叶纷纷。
二人站在城头,俯瞰望下,马蹄声零碎。
那辆象征着西岭光明的白木马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这般安静无声地离开天都,可以猜出,坐在车厢里的年轻教宗已经伤碎了心,一路浮沉,历尽苦难走来,这世上已没什么是陈懿所不能接受和承担的。
而这一次雨露会的丑闻,以及苏牧的死,对他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雨露会违背初衷的逆行倒施。
以及自己昔日朝夕相处,无比信任之人,利用自己的信任和怜悯,反过来倒将一杀。
本想跟陈懿再多说几句的宁奕,最终选择了沉默,目送这位故友离去。
白木马车西去,渐行渐远。
“不跟陈懿说几句?”城头上,宋净莲单手按着刀鞘,眯起眼问了一句。
“不说了,没什么可说的。”宁奕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苏牧也是他杀的。
是非曲直,黑白清浊,又怎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还是让陈懿一人静静吧。
等到东境太平,那桩悬而未决的清白城案,以及邪典祭祀所牵扯出的道宗过往,宁奕必会以“执剑者”身份一一细查。
“好几夜没休息了,我和朱砂补个觉。”宋净莲打了个哈欠,他拍了拍宁奕肩头,回头望向城头阴翳某个方向,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回头东境见……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接着伸懒腰的劲头,宋净莲嘿嘿一笑,一头栽倒,单掌轻轻一按城头黄砖,如鸟雀一般,坠入城外滚滚黄沙之中,不见踪影。
宁奕则是望向城头阴翳之中。
阴翳中徐徐走出一道修长身影,白衣女子目遮长布,腰佩长剑,缓步而行。
若有人以戒尺测量,便会发现,张君令每一步踏出,其距离都如敕令悬贴般精准,毫厘不差。
“张大楼主。”宁奕挑了挑眉,背靠城墙,调侃笑道:“你不会也是来‘问罪’的吧?”
“何罪之有。”张君令淡淡道:“太清阁苏牧,该杀。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不过短短半年不见。
张君令的修行境界又有精进。
宁奕神情凝重,端详白衣目盲女子,这位昆海洞天横空出世的女人,不知来路,但修行天赋世所罕见。
整座天都城,铁律之下的最强几人,如今必有张君令一席之地。
坐镇东境战争的自己,炼化四卷天书之后,一骑绝尘,毫无疑问……单论杀力而言,拉开其他星君一个大层次。
能与自己处于一个层次中的,凤毛麟角。
看守莲花阁的曹燃,算是一个。
皇宫内,那位负责照顾太子的大宦官海公公,应该也算一个。
剩下的,应当就是眼前的张君令了。
“你也觉察到‘苏牧’的异常了?”宁奕笑了笑,“你应该早点出手,这样我可以少些麻烦,昆海楼也能如愿以偿。”
张君令摇了摇头。
“关于邪祟之力,我不希望顾谦涉身其中。”目盲女子缓缓将“目光”对准宁奕,道:“我与先前二人不熟,有些事情不好言说。不过如今云州案已经移交到你手里,我便有一求。”
说到这里,张君令隐晦抬头,望向空中。
“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宁奕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希望我对顾谦隐瞒苏牧死亡的真相,避免他继续追查下去?”
张君令微微一怔,然后神色复杂地望向宁奕。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这东西的存在本就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知道,你那位如意郎君,权位虽然够了,但修行境界还差得远。”宁奕笑眯眯道:“对外结案之时,我会说苏牧是刺杀教宗的罪人,勾结东境的叛党,云州案的主谋。”
“那就好……”
张君令松了口气,接着猛然意识到什么,俏脸飞红,怒嗔:“姓宁的,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如意郎君?”
嗖的一声。
一缕青芒飞掠而来。
宁奕眼神讶异,微微侧首,这缕青灿剑芒直接将一块城墙砖瓦击碎,去势不减。
张君令一拍腰囊,借此势头,直接出招。
她跟曹燃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