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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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龙眼温泉之处的“宁奕”,则是微微瞥了一眼水月和苏幕遮的方向。
他走到那尊巨大的泥塑石像面前,背转身子伸出双手,将其背在背后然后,水汽炸开,一飞冲天。
“这尊泥塑是白鹿洞书院的老祖宗?”
夷吾星君捂着胸口,他面色难看,喃喃道:“不是说,白鹿洞书院断绝传承,千年香火无人继承,一位涅槃境界的修行者也没有”
苏幕遮杵着墨刀,听到了这一句话,冷笑一声。
这句话现在听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身上的气息,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数百年修道,一夕涅槃,这一步踏出,她便与天下圣山的当代山主,三座书院的各位府主,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
她擦拭唇角溢出的鲜血,漠然盯着应天府的众人,一字一句道:“朱候,你说要看太宗的态度现在,你看到了么?”
应天府府主朱候,盯着苏幕遮,他单肩聋拉着,五指孤零零攥着剑柄,指尖抬起又落下,袖袍随风摇曳,在雨水雾气当中紧贴着瘦削的身子,雨打风吹之中,朱候就像是一朵无根浮萍,摇摇欲坠。
朱候声音虚弱道:“一抹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苏幕遮,本来走到这一步的,应该是我的。”
苏幕遮平静道:“世上没有那么多‘本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朱候并不说话,嘴里像是咬着一滩血,狠狠吐了出来。
苏幕遮站在风雨之中,缓缓道:“若是你敢放开一切,踏出那一步,我现在就给你机会,解开禁锢之后,我与你同境界一战,生死有命,不留遗憾。”
朱候闻言之后,呵呵笑了起来,狂风骤雨当中,这道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他捧腹而笑,将手中长剑插在大地之上,纤细剑身被大风吹得来回飘摇,男人佝偻身子,弯下腰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呵呵呵哈哈哈!”
“我朱候,修行之时,得天下赞誉。连蜀山的赵蕤先生也说我,是应天府继承大运的百年大才,只需要稳扎稳打,修行路上没什么可以拦得住我。”
应天府府主,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盯着眼前不远处的女子。
“四座书院,前辈高人,后起之秀,都不如我!”
“我凭什么要跟你赌?!”
“苏幕遮,你觉得你赢了?”朱候攥紧长剑,声嘶力竭,赤红双目沙哑道:“你以为白鹿洞书院藏着一张底牌,就能解危了?”
水月来到了苏幕遮的身旁,她的面色毫无波澜。
白鹿洞书院藏着一张底牌应天府府主的这句话,倒是冤枉了自己书院,如果不是宁奕,白鹿洞书院千年来都找不到剑器近的小洞天所在,更不用说他那“唤醒”老祖宗的匪夷所思的手段,竟然可以把老祖宗的一口神念唤醒。
当年曹毗等人围攻剑器近的事实,到了此刻,几乎已经被坐实宁奕抱着泥塑石像去了青山之上,要与三座书院的涅槃大能做一个了断。
水月的目光望向头顶绵延巍峨的青山,忽然之间,心头多了一些担忧。
剑器近大人,据说是当年大隋天下第一等的剑仙。
剑道境界高的没边。
一口神念,驾驭飞剑,便可以碾压全面复苏的朝天子的确是极高极高的层次。
但不知道究竟高到了何等地步?
若是那三座书院还有更强大的底牌,以剑器近大人如今的状态,能否应付过来?
“白鹿洞书院已经被包围了”
“这些年来,站在应天府背后的大隋权贵,你可知有多少!”朱候攥着长剑,摇摇晃晃,他的面色在绵延雷光下显得苍白而狰狞:“太宗陛下会舍弃应天府,去选择白鹿洞书院?我不相信!”
雷光落下,大地银白。
那道朱红色的应天府府主身影,持剑而行,脚底青石与水汽齐飞,刹那来到了苏幕遮的面前,来不及举剑砍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柄模糊到只剩下影子的墨刀刀背——
“砰。”
极其沉闷的一声。
雷光当中,一抹喷出的猩红血珠,尤为触目惊心。
应天府府主被刀背砸得倒飞而回,重重砸碎一座高大石像底座,面色惨白,七窍渗血,狼狈不堪。
收回墨刀的苏幕遮,眯起双眼,仔细琢磨着朱候的那一番话。
这些年来大隋皇城暗流汹涌,书院的斗争迟早有一天会到来。
在幕后参与这场斗争,推波助澜,并且压盘的,正是那些年轻的权贵,以及背后各自代表着的势力。
他们全都站在了自己对面的三座书院之上,这是一种态度。
但所有人都清楚,太宗陛下,是大隋的主人。
也是孤家寡人。
他不需要在乎别人的态度,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是光明与曙光,就是压倒性的胜利提前宣判。
当之前头顶的那道钟声响起,悬浮在大隋皇城上空的敕令解开,苏幕遮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恍惚的觉得,白鹿洞书院的未来,再无光明。
但事实证明,太宗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看得远。
就像是放开那张大隋铁律并不是放任朝天子这样的书院老先生施展手脚。
那位陛下大人,似乎预见到了,千年前的那口剑气,会在今日,被黑袍少年在龙眼温泉唤醒,之前众人头顶的铁律解开,更像是迎接此刻“剑器近”的回归。
苏幕遮面色严肃。
她不再去看面前溃败不堪的三座书院人马,而是望向头顶的青山轮廓。
若是太宗想要看看,这场书院的斗争,将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尾
那么苏幕遮也想知道,有资格让剑器近大人出手的,究竟是哪一位存在。
第七十五章 驭剑指杀
山路嶙峋。
剑气回荡。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行青山大道之上。
参天古木一路连根拔地,那位书院“年轻先生”,身子轻飘飘如一叶浮萍,踩在古木的枝干之上,大雨磅礴,大风骤起,蘸了浓墨雨珠的厚叶被劲风卷起,随在身后,他面色平静如常,两只大袖随风飘摇,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蜻蜓点水般踩踏一下,便如疾矢射出。
大自在于天地之间。
到了他的境界,一呼一吸,自有天地韵律。
星辉斑驳而来,比狂风来得还要剧烈,朝天子不再束缚自己,而是准备放开手脚的真正大战一场。
这座大青山,在暴风骤雨与偶尔闪逝的雷光当中,显得巍峨而又沉默。
尖锐的狂风掠过。
身后那个背着剑器近雕塑的少年,沉默寡言奔跑在青山的山道之上,宁奕的速度并不快,“剑器近”的神念能够复苏,全都得益于自己的“白骨平原”,将狮心皇帝的神性结晶剥离开来,在没有爆发厮杀之时,这位大剑修的神念便沉寂下来。
无数的碎石与连根大树迎面砸来,宁奕面色坚毅,他体内的那口剑气,将拦在面前的所有物事全都切开。
剑器近温和醇厚的声音,在宁奕的心湖里再一次响起。
“你走的剑修路子,很不错在我之后,世间出现了许多的惊艳后辈,这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喃喃道:“这个人的剑道造诣,若是一直走下去,会很吓人。”
宁奕知道剑器近所说的是谁。
自己的剑修之路,能够开辟,全部都要得益于徐藏。
而徐藏的剑道,乃是裴旻大人所教。
宁奕抬起头来,那道掠行极快的“年轻书生”,似乎特地挑选了这座大青山作为战场。
应天府香火绵延,这座大青山有着极多的积淀和造化,“年轻书生”一路掠行,在不断汲取着天地之间的元气和星辉,试图壮大己身,来达到巅峰之势。
剑器近的神念,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波动,那位前辈也看到了“年轻书生”的所作所为,但并不在意,只是漠然视之,放任“年轻书生”的继续攀境。
“前辈您真正的对手,是谁?”
宁奕小心翼翼问道。
剑器近的神念沉寂了一下。
“一个即便放在大隋天下,四座境关,在千年以来,至少能列入前十的大人物。”
宁奕的瞳孔微微收缩。
剑器近抵达了极高的境界,能够得到他如此的赞誉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放心你肯定听说过。”剑器近平静说道:“他的封号和品秩极高,书院最能拿得出手的那张底牌,就是他了。”
宁奕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
剑器近喃喃说道:“我距离破境只差一步,被曹毗等人趁机设计,他们带着龙藻龟文和白虹三口悬剑,镇压了我的小洞天,把整座小洞天,都带到了皇陵。”
说到这里,剑器近顿了顿,宁奕能够感到,前辈的意念在自己的身躯里扫视了一圈,似乎想要看出,自己有没有踏入那座皇陵。
答案很是明显。
剑器近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一战打得并不算惨烈,书院三位大剑修低估了我的实力,他们若是单挑,充其量还不如眼前的朝天子,于是我夺了三把宝剑,准备重新闭关,破境,但是出现了一桩意外。”
宁奕来到了大青山的山顶,将泥塑石像放在地上。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大概知道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双手扶膝而坐的剑器近,面容逐渐变得神采飞扬。
那口神念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宁奕。”
“要想成为不朽很难。真的很难。”
“我留了一口神念,小洞天里的剑气封锁残余的神性,就是为了迎接这一战。”
黑袍少年注视着那尊高大泥塑石像,剑器近的神念缓缓说道:“这一战打完之后,若是这具身躯没有崩碎,那么你注入神性,我依然会复苏过来但是你要付出的神性,就不再是如今这些了。”
宁奕站在大雨之中。
他抿紧嘴唇,攥拢双拳。
最终的一战,面对应天府的那位大人物,连剑器近前辈也没有多少把握吗?
那尊雕像没有立即活过来,只是唇角微微上翘,轻声道:“剑道修行,千万条道路,驭剑指杀是一条最轻松的法门我以三柄飞剑做例子,送你一桩造化。”
宁奕缓慢闭上双眼。
他在心底默念一个字。
“好。”
剑器近的神念,在心湖之间荡漾开来,这位白鹿洞书院老祖宗的神魂,相当温和,并没有给他丝毫的不适
剑器近轻轻说道:“宁奕,放轻松。”
宁奕放开身子,让那口神念在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通行无阻。
他知道,这是剑器近前辈,要借自己的身子,引出那位“最终的敌手”。
悬浮在空中的朝天子,大袖大袍,鼓圆满涨,他的鬓发变得摇曳生长,面容精神抖擞,肌肤透亮生光,眸子里的精光暴涨,整个人回到了最年轻的那一刻。
恍然若神仙中人。
涅槃境界,向死而生。
若是全力一战,便在自身所走过的生命长河当中,缓慢蹚水而过,选择自己战力最为强盛的一个境界。
朝天子抬起两只手掌,缓慢叠掌。
天地大势,风云聚变。
“我本以为,这些年过去,白鹿洞书院早已耗尽了所谓的‘底牌’”朝天子眯起双眼,双手叠掌,掌心对准黑袍少年和那尊泥塑石像:“没曾想到,竟然还诞生了所谓的大剑修,你是何敕封?”
那尊泥塑石像毫无动静。
宁奕冰冷吐出三个字。
“剑器近!”
“剑器近无名鼠辈。”
岁月极其久远的“年轻书生”漠然开口道:“我修行数百年,一路通关无敌手,平生只靠拳脚,素来蔑视刀剑。”
此言说完。
掌心叠掌背。
雷光骤降,青山震颤。
青山山顶狂风掠下,凌冽风刀瞬间刮擦而过,横灌古木野草,生灵俯首,草叶翻飞。
一张巨大的手印,盖压在青山山顶,拔地而起的古木被这只巨大手掌印,从上而下地碾压成为齑粉,轰然破碎,绽开一蓬一篷的木屑,星辉与雨水逆流旋转。
风暴的中心,与外面截然不同,大风大浪的骤雨之后,是万物俱静。
三柄悬剑,不动不摇。
宁奕挑起眉尖,神情恬淡睁开双眼。
这一刻,宁奕的剑道修为跻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缓慢抬起一只手。
如之前在青山府邸的那样,先是一指轻叩“白虹”,但是这柄品秩极高的悬剑,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极其迅猛的俯身前掠上冲,而是微微停顿,向下指地的剑尖缓慢向前翘起,等到宁奕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叩击第三柄悬剑,指头触碰抵压到“龟文”浑厚剑身,发出沉闷的一声撞击之时——
三柄悬剑几乎同一时间向上迸射而出,黑白红三道颜色纠缠天地之间。
大风劈碎。
雨珠劈碎。
古木劈碎。
“年轻书生”的肩头被“嗖”的一声砸穿,朝天子瞳孔收缩,这一次他的肩头,切切实实传来了真切的痛苦,飙飞而出的,不再是零零散散的星辉,而是夹杂着猩红颜色的血珠。
“驭剑指杀法门”宁奕轻声喃喃。
剑器近的神念游走全身。
天地之间,青山之上,剑气绵延如长线,猩红如血,漆黑如夜,惨白如大雪纷飞雷霆乍现,指杀法门,驭剑全凭一口意念,剑气化线,宁奕便是这片天地当中的“驭剑人”。
宁奕的眸子里闪过一缕精光。
他攥拢五指,在空中拉扯而过,“年轻书生”的身子,后心之处,如遭雷击,整个人面色苍白喷出一大口鲜血,“龙藻”长剑一来一回,已经贯穿心肺数十个来回,剑气速度之快之狠,令人匪夷所思。
这位书院长眠墓中,在涅槃境界停留极久的“老先生”,即便是如今的全盛之姿,也无法以肉眼和神念捕捉剑气轨迹。
站在青山之上,放松身体,全由剑器近一口意念操纵“驭剑指杀”法门的宁奕,像是浸入了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
三柄长剑,在“宁奕”的指尖不断绽放血花,青山上空,那道年轻书生被剑气蹂躏来回,无数次想要提起一口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