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8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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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回过神来,作为唯一一个站在牢狱内的人,他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蹲在老者身旁。
“我没有错看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短暂沉默后。
老先生笑了笑,他只能用“好”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小家伙。
优秀,惊艳,天才,都太俗气。
宁奕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动容。他始终记得,将自己列在星辰榜首的,便是袁淳先生。
如果说,五百年后的大世,是由莲花阁推动的……那么袁淳先生,便是将自己推上浪潮顶端的那个恩人。
“先生……”宁奕喃喃道:“谢谢您。”
为大世开气运者。
为众人抱薪火者。
一个该被记录在碑石顶上,被供奉在庙堂高处的人物,最终反而会死在狭窄逼仄的牢狱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曹燃,现在过得怎么样?”老者轻声问道。
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子。
宁奕吸了口气,望向太子,笑道:“曹燃是新任莲花阁主,留守天都,拓印古卷。”
袁淳也望向太子。
事情原委,一目了然。
“他愿意入我莲花阁,我当然很开心……”老人虽然露出了笑容,但仍然摇头,认真道:“可拓印古卷,不适合他啊。”
太子叹了口气,道:“并非本殿强求安排。是他自己的想法。拓完书楼,留存薪火,他便会离开。”
老者恍然大悟。
这一次,是真正开怀的笑容。
他轻声喃喃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袁淳忽然又问道:“北境现状如何?”
这次不等宁奕回答,太子开口了。
在老先生面前,他还是那位规规矩矩的弟子。
“将军府大胜一役,芥子山元气大伤。如今妖族天下正在内斗,一皇一帝彼此征战,北境长城正好养精蓄锐,五百年来,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情况。”正所谓报喜不报忧,太子神情坦诚,把北境局势轻松点出。
可惜,袁淳仍然是一眼看穿。
老人轻声喃喃道:“无论何时,与妖族天下交战,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能让芥子山元气大伤,北境一定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陛下当年亏待了裴旻,乃是大错之错,现如今,你为一国之君,若真想北伐……万不可亏待沉渊君。”
“弟子记下了。”
太子不动声色,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老师不愧是老
师……在天海楼战役之后,北境将军府,的确元气大伤。
沉渊君修为尽损,不知何时才能康复。
在没有老师辅佐的日子里,他其实已经做得很好,这几年东境战事,几乎没有牵连北境武力。
太子在天都夜宴之后,给了沉渊君极大的保障。
他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了北伐的决心。
“你办事万分稳妥,为师其实……没什么可叮嘱的。”袁淳轻声喃喃,道:“这条路长,照顾好自己,既然平定了天下,便不妨为自己考虑一下,于如今的你而言,出身地位已不重要。”
犹豫了一下。
袁淳还是直截了当地点明:“不要辜负了那位红露姑娘。”
太子一下子沉默了。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心坎上。
李白蛟面容瞬间苍白三分。
顾谦神情变了,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太子伸手制止了他,笑了笑。
他挤出一个笑容,道:“老师,红露生了病,她一直也惦记着您……等她病好了,我会带她祭祀。”
“那个小姑娘,我很喜欢。”袁淳笑了,这一次他没有看出问题,心情大好,道:“到时候可得给我在长陵立块上好的碑石,让小姑娘给我唱首曲儿。”
李白蛟声音很轻地笑道:“好嘞。”
宁奕默默听着。
他在这一刻有些明白,太子身上的“孤独感”从何而来了。
这个登上山巅的男人啊,也跌落了万丈深渊。
千面镜子里折射的,就是空空荡荡的虚无。
或许在之前的某一刻,李白蛟的心底住着一个真实的小人,可是在红露死掉的那一刻,那个小人也就跟着一起死掉了。
死在春光里,死在莲花楼的壁画中。
幽暗牢狱中,吹来一阵微风。
风并不冷。
神性灯笼飘摇,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
老先生碎碎念着过往不会说的繁琐话语。
“张君令,你不要学白蛟。天下很大,遇到一人殊为不易,莫要做遗憾之事……”
张君令神情惘然。
顾谦则是耳根子莫名其妙红了起来,颇有些羞涩。
袁淳谆谆教诲,道:“小顾谦,有些人是木头脑袋,你要学会自己主动一些。”
张君令恍然大悟,望向顾谦,等着狗嘴里吐出象牙。
顾左使欲言又止,看着老先生投来的鼓励目光,憋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问道:“晚上一起……吃宵夜?”
知道的,知道是表白心意。
不知道,看这神情架势,像是报仇打架。
“……哦,好。”张君令挠了挠头,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有什么好扭捏的。
袁淳先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三声之后,便再次响起剧烈咳嗽。
这具身躯,本就是苟延残喘。
失去了不灭力量的加持,活不了多久。
“还有好多话想说啊……”老人声音极轻的呢喃自语,这次只有宁奕听见了。
是啊。
宁奕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
浑噩了太久太久,命运留给自己的时间,就只有短短的一炷香。
“云洵……”
莲花阁的所有人,袁淳先生都关心了一遍。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苦策。云洵。
或许是龙凰来到地牢的时候,将苦策之死,告知了清醒时刻的先生……失去弟子的痛苦,他已经提前感受过了一遍。
而最后始终未曾提及的那个人。
便是背叛了莲花阁的云洵。
昔日的天才少年,在袁淳的大力扶
第五百一十二章 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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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淳先生死了。
进入春风茶舍的四人知道,最后一朵分身,因为当年一念之差,误入歧途,老先生的最后清醒选择了自我了解……在府邸外等候的群臣,并不知晓暗格内发生的真相。他们等候良久,最终等来的,是神情肃穆,双目泛红的太子殿下。
顾谦张君令,随后而出。
最后出来的,是裹着黑袍的龙凰。
堂堂平妖司大司首,此刻神情苍白憔悴,像是纸人,若非宁奕扶着,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她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先生……离世了。”太子对着朝臣,轻声道:“依先生遗愿,长陵厚葬。”
说完这句话,李白蛟深吸一口气,吩咐道:“顾谦,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安置好龙凰。”
说罢,快步离开。
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绪……而如今,傻子也能看出来,太子殿下的心境波动很大。
说这几句话,已是殊为不易。
“起轿。回宫。”
……
……
海公公听闻了春风茶舍的事情,连忙从宫内赶出来,他迎面遇上了下轿的太子。
“殿下……”
如释重负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白蛟此刻的神情已经收敛完好,面容上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喜悦,平平淡淡,很是麻木。
他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径直路过海公公。
海公公长舒一口气,躬身垂袖,跟在殿下身后,步履无声,同时对着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宫侍纷纷离开,院墙风声萧瑟,满目寂静。
太子入宫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去长陵赴宴,他身着一身华服,而如今则是换上了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工艺质朴。
侍奉的婢女,同样被遣散。
风吹帘席,层层叠纱,铃铛轻响,非但不热闹,反而更显得宫内冷冷清清。
长发拢起,被白木发簪束过。
镜子前面映衬出一张苍白的,年轻的面孔。
太子其实算得上是一个俊美的男人,早年精通狩猎,弓射一绝,再加上身体内所流淌的强大皇血……他的体魄其实很好。
只是后来,太多的事情,消耗心血。
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是伤心之事。
“不用等了。”李白蛟走出寝宫,隔着一层帘纱,望向殿外躬身的海公公,道:“朕……想一个人走一走。”
俯首垂袖的海公公,闻言之后,整个人怔住了。
他望向帘纱那边模糊的身影,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
一身布衣的太子,没有带任何一位侍从,遣散了所有的护卫,离开了皇宫。
片刻,怔在原地的海公公才反应过来。
他咀嚼着殿下的最后一句话,神色复杂,心情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忧。
海公公快步离开寝宫,挥手招来几位春风阁死士,吩咐道:“殿下心情不好,不要打搅了他,你们……去莲花楼候着便是。”
每逢殿下心情不好,便会去莲花楼买醉。
而这一次,海公公猜错了。
……
……
太子没有直接去莲花楼。
他一个人,走在天都皇城,大街小巷,无数人群。
众生走向他,然后路过他。
没有人认出这位一身布衣的年轻男人。
自己,终于成为了这座天下的主人,成为了皇城站到最高处的君王,普天之下,光明照拂之处,皆为……他的子民。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开心。
李白蛟走了很久,最后来到了天都西街的尽头,那里立着以自己父皇为原型雕刻的伟人石像,石像座下是一面巨大的,铺满阳光的庭台。
凤阁鸾台,气势磅礴,而如今成了稚童玩耍嬉戏的场所。
年轻男女依偎相伴,坐在石台雕塑之下,配刀带剑的江湖游侠,在这里即兴舞剑,饮酒赋诗。
空中飞着摇曳纠缠的红色纸鸢,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温暖,陪跑的男孩奋力拉扯丝线,好让两枚纸鸢贴地近一些,能够缠在一起。
李白蛟安安静静坐下。
他坐在了正对着太宗雕像的地方。
那个掌握天下的男人,站在烈日之下,庇护着大隋子民,石匠雕刻出的双眼,温暖而又慈祥,一直以来,天都的百姓,大隋四境的黎民都是如此相信的……太宗陛下是一个强大而值得依靠的人。
但,李白蛟从未在父皇的眼中,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五百年前是一个乱世。
自己的父皇讨伐四境,以武治国,给了这座世间一个太平。
父皇所做的那些事情,想必就是为了五百年后,能有此刻鸾台上的欢声笑语吧?
李白蛟默默抬头。
太宗俯视着他,光明之下,石眼带着鼓励和笑意。
“哎呀。”
只顾着放纸鸢的稚童,一个没留神,撞在了出神忘我的太子身上,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吃屎,手中的纸鸢握轮跌出,丝线嗖嗖嗖掠了出去。
“摔疼了吗?”李白蛟醒过神来,抬手去扶稚童。
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先前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听到李白蛟关怀声音,变戏法一样换了神情,一副这点小伤我屁都没放一个的冷笑神情,鲤鱼打挺,唰一下滚了起来。
小屁孩拍拍屁股,示意自己没事,双手抱拳,学江湖人装模作样,大大咧咧道:“多谢好汉关心,撞了好汉一下,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啃了个狗吃屎,让你笑话了。”
人小鬼大,有点意思。
李白蛟哑然失笑。
稚童猛地一拍脑门,“糟,糟糟糟,老子……本大侠风筝没了。”
愁眉苦脸的小家伙,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布衣男人,心想刚刚说漏嘴了,这家伙没听出来吧?
还好还好,年轻男人一副走神模样,显然没听清自己说什么。
稚童陷入了懊恼纠结的状态中,刚刚摔了一跤,起来第一时间按照江湖礼节赔礼道歉,忘记这茬了。
这下可好。
还差一点,就能缠上周家小丫头的风筝了。
这摔了一跤,鸡飞蛋打,自己的纸鸢估计都飞到北境长城了吧?
年轻男人忽然蹲下身子,悄悄指了指远方的羊角辫女孩,挑眉问道:“你喜欢那个小丫头啊?”
小男孩一下子脸红到耳根,瞪大双眼,道:“呸……周蜜,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我能喜欢她
……”
声音越来越小。
小男孩很有骨气地坦白道:“行吧,喜欢就喜欢了,喜欢又没有错。本大侠坦白了,就是图她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别的没了。跟她家里的银两没关系,真的!”
太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个给你。”
他拍了拍小男孩肩头,伸出一只手,变戏法一样,摊开手掌,将纸鸢握轮交给男孩。
“卧嘞个大……”
稚童下意识开口,然后连忙住嘴,啧啧感叹道:“我爹总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纸鸢大侠,您老该不是哪座圣山出来的年轻弟子吧?”
这混不吝的小家伙。
李白蛟心底无奈一笑,面容不动声色,淡淡说道:“你爹没教你四书五经,读书礼仪吗,这样可不会讨姑娘喜欢啊。”
“嗨。我爹是个粗人,在北境当兵打仗,死在灰界了。”男孩摆了摆手,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哪里需要学四书五经,读书礼仪……”
说到这里,小男孩顿了顿,望向李白蛟,挤眉弄眼笑道:“再说了,讨姑娘欢心,谁说需要那玩意儿?大侠,您不会不懂吧?喜欢一个人,当时说出来就好了嘛。”
“喂!狗蛋!”
远方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虽然清脆悦耳……但隐约可闻语中怒火。
周家的小丫头,抱着绞盘,神情愤愤,气急败坏,来到稚童身旁。
“又缠着了,又缠着了!”
周蜜咬牙切齿,直跺脚,道:“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