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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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高高跳起,接住坠下来的泥塑断手,以及一同坠下来的物事,炽烈的光波从头顶沉闷炸响,心湖里的三柄悬剑一阵震颤,圣乐崩溃最后一战的结果,已经呈现出来!
圣乐王的身躯并没有落下,而是与那道轰然炸开的余波一起,在穹顶之上,永久的寂灭。
在空中背对大地下坠的“剑器近”,打赢了那一战,受了不轻的伤势,但他的神性已经殆尽,浑身缓慢覆盖一层泥浆,如凝结冰晶一般。
面对穹顶的“剑器近”,唇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骄傲无比的注视着云层之上,自己的最终对手,被浩浩荡荡的余波吞噬。
宁奕接过“剑器近”,他落回青山山顶,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坑,穿梭云层下坠的十二柄飞剑,噼里啪啦如雨珠落下,失去了原本的锋锐,逐渐化为石剑。
“公平对决他输了。”
眼神明亮,仍然带着杀意的剑器近,身上没有石化的部位已经很少,他坠下苍穹,如若不是宁奕及时接到,砸在大地之上,身躯已经四分五裂,不可能像之前小洞天那样的保存完好。
宁奕有些手忙脚乱,他刚刚在丹田之内,凝聚了一些神性,现在毫不吝啬的全都注入剑器近的身躯里,试图把那只断裂的手臂拼上,发现只是徒劳。
宁奕艰涩说道:“前辈”
“无碍。”
胸膛覆盖了一层泥浆的剑器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下,声音轻柔道:“此战之后,便无遗憾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那条断臂,并非是被圣乐王斩下,而是自己递出最后一剑之时,神性已经不足,持剑之手无法再承受更大的压力,被剑气震得破碎断去。
“宁奕,你放手即可。”
宁奕咬紧牙齿,仍然不管不顾,继续输送神性。
“宁奕”
剑器近皱起眉头。
他看着少年郎倔强的脸庞,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何必如此?”
他已看淡生死,放开一切。
如今当年恩怨,如烟云散,只等着神性干涸之后,神识散开在这天地之间。
也无什么好牵挂的。
这句话说完,宁奕低下头来,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缓慢开口。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您救了我一命,这是涌泉之恩。”
宁奕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第七十九章 剑气依然在
青山山顶。
宁奕将自己拼命凝聚而出的神性,全都送入剑器近的身躯当中,断手已经拼接不上,但是身躯的泥塑程度,有了一些好转。
这一战打得何等惨烈,青山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周围的树木和景物都已经坍塌破败,遍地树叶纷飞,一片狼藉。
宁奕知道,剑器近前辈的神念状态尚可,此刻送到山下,也许还能与自己的后人,白鹿洞书院的苏幕遮和水月,说上两句话。
正当他准备背起剑器近的时候。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剑器近忽然开口问道:“宁奕,这是谁对你说的?”
“我自幼无爹无娘,没有家人,所以没人对我说。”宁奕笑了笑,不以为然,“人在这个世上,总要有一个信念的,对吧?”
剑器近没有说话,任由宁奕背着自己,半边身子已经木然没有感觉,宁奕蹲下身子,捡起断手,还有跌落在地,沦为泥塑石剑的十二柄剑器,确定了一柄不少,一大把攥在掌心,开始向着山路下走去。
少年的声音,在山路的清风当中摇曳。
“前辈您知道么?”
“我生下来无爹无娘,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很多道理,是我在西岭荒外的生死搏杀,还有清白城里摸滚打爬,一步一个泥泞,深刻体会到的。”宁奕背着剑器近,他觉得身后的先生并不算如何沉重,脚步微错,开始下山,周遭的树木倾塌,象征着应天府鼎盛气象的青山,在昨晚的疾风骤雨当中,被拔出了所有的古木,百年积淀毁于一旦。
他声音极轻的开口:“七岁那年,我带着丫头在菩萨庙外找吃食,人生地不熟,在西岭荒郊野外的大雪里迷了路,饥寒交迫,丫头冻得昏了过去,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宁奕顿了顿,神情并不辛酸,而是带着轻松的口气,笑着说道:“有位老人救了我们,不仅给了我衣服,还给了我一把猎弓,他在大雪天里教了我怎么猎杀动物,雪地里什么都有,狡猾的雪兔,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实生性猛烈的大憨猪,成群结队行走的雪狼他教了我一些猎杀动物的技巧。”
剑器近笑着说道:“是个好人。”
“我也这么以为的。”宁奕轻声道:“如果他不试着把丫头拐走,卖掉的话,我真的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救我命的那个人。”
剑器近沉默下来。
“那一天我昏昏沉沉醒过来,发现丫头不见了,我沿着脚印一路去找。”宁奕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痛苦的神情,“我看到丫头被他抗在肩头,我以为他只是带着丫头出去走一走,但是他没有回头的意思我跟了很久,我发现他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家伙。”
“趁着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我射中了他的大腿,然后射中了他的腰。”宁奕攥着十二柄石剑,咬牙道:“他救了我一条命,所以我饶了他一条命。”
“后来我去了清白城,去铁匠铺里当学徒,老板收我做学徒,只给饭钱,丫头体弱多病,身份特殊,我不好带着她进城,要处处提防着,不能被人发现,白天要照顾她,晚上等到夜深了,才能偷偷摸摸去城里干活,铺子里,没人干的活,那些脏活累活苦活,通通留下来,都由我来干。”宁奕淡淡说道:“我只拿一份工钱,干两三个人干的活,但我只有晚上能来铁匠铺,第一个师傅嫌弃我个头小,算是半个施舍的给了我一个馒头,学完这门手艺之后,换了好几家店铺,最后都没有人愿意收我第二年的冬天,我也熬了过来。”
“到了后面,我想通了。我还要送丫头到天都,如果还要为每个来临的冬天而发愁”宁奕顿了顿,轻声道:“我恐怕无法完成这个承诺。”
“前辈,您知道么?”
宁奕第二次说这句话,声音带着一些酸楚。
“有一天我半夜回来,我看到丫头在庙里跪着求菩萨,求神仙,她说她说她希望哥哥好好的,能够平平安安的,希望以后冬天能够过得暖和一些,不要让哥哥冻着。”
“我不相信菩萨,也不相信神仙。”宁奕的声音带着一丝艰难,道:“我求过无数次,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在无数次山穷水尽的时候,在无数次濒临死亡的时候,哪怕有好心人,哪怕只有一个,他愿意无偿的伸出一只手,愿意帮一帮我,我都会相信,菩萨是真的,神仙也是真的。”
“但是,没有”宁奕的声音黯淡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一个也没有。”
剑器近的声音,很是微弱。
“虽然过去了很久,我不曾见过如今的天下”他声音很轻,但很是笃定的说道:“但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黑暗的。”
“是啊。”宁奕笑着提了提背后的泥塑石像,他轻声道:“再后面,我遇到了徐藏师兄,遇到了蜀山的那些人这个世界,其实很可爱。”
“我在小霜山待了一年,读了赵蕤先生的《反经》,他说一位剑修的剑道境界,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宁奕顿了顿,说道:“剑器可切世间一切拦路之物,唯独切不断一颗人心。”
“是的。”
“所以我曾经问过自己,想要当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想要当什么样的人?”
“我想当一个善人,也想当一个恶人。”
剑器近挑起眉头。
“对我好的,我就数十倍的对他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人愿意大寒天为我添一件厚衣,我便愿意日后为他盖楼砌厦。”说这句话的时候,宁奕的神情并不动摇,像是说着一件漫不经心的事情,轻轻问道:“这算不算是善人?”
剑器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算的。”
宁奕的语气变得冷冽起来:“至于那些蝇营狗苟,背地里施加阴谋诡计的,不安好心,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若是有时日,我便双倍奉还,绝不会容忍。”
他知道这当然便算是“恶人”了,于是没有去问。
“我不在乎世俗间的褒贬名声,我只在乎自己身边的人过得好不好。”宁奕背着剑器近,注视着前面的山路,缓慢向下,一字一句道:“那些规矩和条框,都不重要。”
剑器近看着背着自己的少年郎,他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复杂的意味。
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一些自己的影子。
世界以痛吻我,我并不会拥抱世界,温柔以对。
恩归恩,仇归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样的道理对吗?
对吗,不对吗?
世上从来就没有对错。
但是有时候,一些极端的选择,会让人走到极端的道路上,再也无法回头。
剑器近的意识恍恍惚惚,似乎想到了一些遥远而不堪回首的事情。
他皱起眉头,感受到了一丝神念上的痛苦。
自己的身上,肌肤重新开始泥塑化,宁奕的神性,在大战落幕之后,本来就维系不了多久,如今情况重新开始恶化。
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剑器近若有所思。
走了一截距离。
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宁奕止步。”
少年郎惘然停下脚步,身后剑器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痛苦,他将泥塑石像轻轻放在地上。
手上的十二柄石剑,已经开始簌簌落尘。
宁奕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神念即将崩塌的征兆。
“前辈”他有些焦急,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石路,青山的山路很长,山体巍峨,自己背动剑器近泥塑,已经相当不易,就算再快上一些,很可能也赶不上与书院的水月见面了。
“无妨的。”
剑器近摆了摆手,他仅存的那只手,大半部分也已经被泥塑覆盖。
“书院的规矩立在那里,今天这一战打过之后,白鹿洞有我没我便无所谓了。”
剑器近轻声笑了笑。
“宁奕。”他认真说道:“我要问你一句话。”
宁奕有些惘然。
“若有一天,你按自己信奉的道理行事,走到最后,却发现自己错了该怎么办?”
宁奕皱眉道:“若是错了那么便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有些代价,你是承担不起的。”剑器近平静道:“你低下头。”
宁奕没有反驳,而是乖乖低下头。
剑器近屈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宁奕额头之上。
宁奕瞳孔收缩。
眼前的“年轻男子”,覆盖身体的泥塑石屑,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最终化为了一尊泥塑,然后体内剑气震颤——
自内而外,将一整尊泥塑石像震碎开来,遍地碎石。
宁奕怔怔而立。
自己的心湖之上,一位保持“点指动作”的年轻剑修,缓慢收回那根手指,竖在胸前,另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身体高高坐在三口宝剑之上。
他闭着双眸,体内气息已经寂灭。
神性不够,神念长存。
大剑修的“藏剑”手段,与丫头的“剑之宝藏”一样,纳芥子为天地。
剑器近的声音,在宁奕心湖之间回荡。
“此后路长,若遇世事不平,而你无能为力要记得。”
“剑气仍然在。”
第八十章 我不同意
青山府邸的尘埃荡开——
杵刀而立的苏幕遮,看着穹顶一团炸碎的金光,圣乐王那磅礴无比的气息,被击得绽开一道裂痕,与永夜一同被撕裂,在狂风骤雨的呼啸当中,被扫荡得支离破碎。
命星境界的修行者,无法感知这一战的最终结果,看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但几位星君人物,却看出了剑器近与圣乐王的最终胜负。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一切都结束了”苏幕遮收回目光,她望向三座书院,那些惘然和苍白的面孔。
“不不可能圣乐王大人,乃是应天府千年骄傲”朱候盯着大青山,他喃喃自语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些哀求,他靠在石座之上,身后是凹陷破碎的石坑,事到如今,他仍然无法相信最终的结局。
夷吾星君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想要离开,但是发现这里已经被苏幕遮这个女人封锁,白鹿洞书院的府主晋入涅槃境界,哪怕只是初入涅槃,已经不是自己的星君境界可以比拟,真的动起手来,苏幕遮可以一个人打败他们四位星君。
他同样抬起头来,寄希望于自己的老祖宗,能够再站出来,以最后的一口神念,重塑身躯,与剑器近继续厮杀,生死相搏,并且战胜对方。
但可惜的是青山再无动静。
不仅如此,那张高悬在大隋皇城的穹顶,已经褪色的符箓,此刻重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之色,远方的大地,沉重浑厚的钟声响起,大隋皇宫内的意志传递而来,钟声来到青山之处,铁律重新盖压而下。
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天都皇城方圆数十里的上空。
铁律封下,敕令长存!
说明这一战,已经分出胜负,尘埃落定。
应天府府主跌跌撞撞站起身子,他以单薄长剑支撑着身子,蓬头垢面,盯着苏幕遮,不言也不语。
“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吗”
苏幕遮淡声道:“朱候,你先前,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朱候咬紧牙关。
书院之争,应天府输了,三座书院都输了事到如今,朱候终于有些明白,苏幕遮在挥刀破境之前,所说的“看客”,是什么意思了,天都的那些权贵,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于是那帮人,便不再掺和,索性直接销声匿迹。
远方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音。
一辆轻便的马车,从青山府邸的西边而来,停在了残破的废墟之前,下车的是一位披着雪白大麾的年轻瘦削男人,他双手笼袖,看着披头散发颇为狼狈的应天府主,与后者眼神对视,便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