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第9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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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重摔了出去,撞入水中。
与此同时胸中忽然涌现巨大的绝望和无力。
撑起双手,这一次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站起,只能缓缓挪动姿势,就这么簸坐在水中。
小昭闭上双眼,长长吐出气,又深深吸入气。
思绪也变得缓慢起来
“这么走下去走不到天都的”
“很快就会死了”
“只是好痛啊”
心口位置,不断涌出,灼烧般的疼痛,却不是痛在皮肉上
她缓缓睁眼,望向马车。
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安静下来。
此刻的寂静,颇为安宁。
有人伸出了一只手,声音醇厚,道:“上车吧。”
静谧无音的残夜。
有马车继续前行。
曙光推进,照耀在溪水上,波光粼粼,一片安宁。
溪水上漂浮着几张脱落的,干枯的符箓。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一片绿叶,顺水而流。
江河咆哮,激流飞湍。
光阴如利箭,瞬息疾射万丈,长夜破碎,新昼降临,不到一刹,新昼便重新破碎,如此反复交替只因这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江大河,名为“时光”。
而被江水冲刷到晕头转向的这片绿叶,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一只“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巨大鲲鱼。
在奔腾咆哮的时空长河中,鲲鱼的确如一枚微末之叶。
时空回溯到上个定格点
在北荒云海,神木矗立的起始点。
因为与那位神秘人的巨鲲相撞,导致洛长生所布置的命线破碎原本平稳的时空长河,在这一刻发生了骤变。
汹涌澎湃的浪潮,瞬间将宁奕所乘坐的鲲鱼卷中。
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将他们拽入旋涡之中
洛长生神情凝重,死死攥住李白桃衣袖,将女子护在自己身旁,看得出来,面对此等骤变,谪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万一跌落时空长河,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数万年时空,丢失在某一节点。
想要寻回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数百条因果命线,从洛长生衣袍间掠出,缠住李白桃纤腰。
“抱紧我。”
谪仙低声开口。
女子面色微红一刹,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
这些因果命线本来也分出一些,掠往宁奕方向,但洛长生只是瞥了一眼,便将其收回。
宁奕额首之前,有七缕火光!
七卷天书!
真正驾驭鲲鱼,掌舵方向的,不是谪仙而是完美炼化“时之卷”的宁奕,此刻时空混乱,唯一能使鲲鱼恢复平稳之相的,也只有宁奕。
而命线破碎的那一刻,宁奕心中,仍然有着那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看清那个神秘人的面孔
自己的天书之力,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随手弹开?
这是何等离奇的战力?
空中巨大的阴翳笼罩而下。
那条游向过往的鲲鱼,腹部遮天蔽日,与宁奕擦肩而过,当宁奕双手按住坐骑,准备强行拔升高度,追赶那条巨大鲲鱼之时,远方神秘人再次投来一道木然目光,巨大鲲鱼尾部抖出一道浪花
“轰隆隆隆!”
好似被万钧之锤,狠狠砸了一下。
宁奕灵魂都要被凿出窍了。
座下鲲鱼长啸一声,被浪花卷中,彻底失去控制,于是便有了先前在时空长河中翻滚极坠的画面
鲲鱼,还有鲲鱼上的三人,在破碎的昼夜中穿梭。
在时空长河中。
时间失去了意义。
这里不再有“流逝”的概念。
“宁奕”
谪仙面色苍白,他杵着剑鞘,缓慢来到宁奕面前,但只一抬眸,便看到七卷天书中,那疯狂燃烧“时之卷”的光华。
洛长生苦笑一声,将原先准备开口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他希望宁奕能稳住颠簸。
但发现时之卷,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而在这条壮观长河的法则面前,单一一人的“道”,实在太过渺小,宁奕能够护住自己三人,便已是倾尽全力。
回想刚刚那一幕,实在有些余悸。
不幸中的万幸,是鲲鱼没有被时空乱流所绞碎。
而这场乱流,想要平复,自己一行人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等待等时空长河自身平静下来
经过了数十万个昼夜破碎。
鲲鱼背上的颠簸终于缓慢好转起来,至少可以站稳身子但如果俯瞰长河,便会发现很是滑稽的一幕。
哞哞叫的婴儿鲲鱼,此刻拍打双翼,不敢乱动,它腹部朝向河流上方,三人俱是头朝下所站立。
鲲鱼想要翻身,但害怕自己稍有乱动,又是一阵剧烈颠簸。
宁奕一只手摸着鲲鱼脑袋,生字卷传递生机,以此安抚着鲲鱼的委屈情绪他望向四周绽放又破碎的混沌,神色并不好看。
“现在这里是哪?”
李白桃以神念,感知着四周,神情茫然。
洛长生轻声道:“命线破碎,我们迷失了方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自嘲:“而且现在的我们恐怕已经不会再有现在的概念了。”
每一刻,都有不知多少个昼夜破碎。
未来成为现在。
现在已成过去。
如果凡夫俗子,有幸来到这里,以肉眼去捕捉鲲鱼身旁的景象,因为骤光和长夜迅猛交替的缘故,只要贪恋多望一眼,视力便会永久性受损。
而境界够高的修行者,因为星辉神性内蕴其身的缘故,要好上许多。
李白桃看了一眼,深深被昼夜交替的景象所震撼,但片刻后还是压住了探寻,闭上干枯生涩的凤眼。
有因果之力加持的洛长生,倒是平静凝视破碎重生的混沌。
宁奕也是不受影响的那一人。
谪仙看了很久,摇头道:“这里感应不到命运的气息情况不太妙。”
宁奕也看了很久。
“运气似乎还算不错”
他悠悠道:“至少那个家伙,没能杀死我们。”
“哦?”谪仙轻声笑了笑,“你的心态似乎转变的很快”
宁奕也笑了笑,他伸出一只手,在昼夜破碎的时空长河间隙中,试探性地想要抓住什么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抓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树叶。
一片绿色的,崭新的树叶。
“噼里啪啦”
清脆的破风声音,在宁奕指尖响起,那片被捻住的树叶,从新绿之色,开始变得枯萎。
宁奕喃喃道:“这是”
他意识到了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时空长河的旅客,若只是旁观,并不会有何影响,但一旦出现意外,被命线缠绕,会发生什么?
上次在勐山,宁奕实实在在地耗费了一年寿元。
而这一次
他转首望向身旁,神色陡然凝固。
杵剑而立,被洛长生命线牢牢护住的李白桃,保持着闭目姿态。
女子只来得及看一眼昼夜破碎的光阴盛景,说一句话,便缓缓石化,沦为寂灭,化为一尊雕塑。
谪仙开口了。
“看来过去已逝”谪仙身上,竟然也多了三分寂灭之气,只是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望着宁奕,轻声提醒道:“现在我们,在向着未来驶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万载光阴
“我们在向未来驶去。”
说这句话的洛长生,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但是在他肌肤之上,已经出现了龟裂痕迹,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尊即将开裂的石雕。
宁奕不由怔住了。
自己动用时之卷,撞入时空长河的那个时间点,是为原点。
在长河之前,即是“过去”。
长河之后,则是“未来”。
回溯时光一万年,宁奕看到了云海古木的初生,那是时间长河的起始源头而遭遇巨鲲撞击之后,鲲鱼失去方向,被卷入乱流中
此时此刻,便是向着尽头不受控制地坠去!
向着未来坠去!
其实想要操纵时之卷,回到过去,并不算难。
因为过去种种,已经发生,成为了既定事实。
而站在自己所在的时间节点,想要顺延长河而下,窥探一角未来依靠一卷“时之卷”,是远远不够的。
或许,有一万条长河分支只有一条,能够通往真正的未来。
其他的未来,只是一角可能,并非须臾,而是刹那便破散。
推演之术,推演出千万可能,而顺延时空长河游历,则是亲眼目睹未来所发生的景象,这两者不可相提比论!
驶出原点之后
每一个昼夜破碎的刹那,都会有实实在在的因果诞生,垂落在渡客身上!
洛长生的这些命运丝线,缠绕在李白桃身上,其实是一种保护,而失去生命,石化为雕塑其实也并非意味着,真正陷入死亡。
宁奕回想起自己初次执掌时之卷时,熔炼的那把飞剑。
将飞剑时空回溯,生锈剑器就此抛光,变得崭新。
而继续回溯,飞剑则变为了一滩铁水。
而眼前,李白桃石化的景象,则与飞剑相似
这是昭示着她的命运。
“在未来,白桃死了。”
谪仙望向女子,神情里满是平静。
他复又挪首,望向宁奕,轻轻开口道:“毕竟,人总要死的对吧?”
这些命线,缠绕在李白桃身上,其实是一种保护。
即便石化,被因果业力所作用,也不会彻底崩碎。
说话之间,洛长生身上的石化痕迹,也越来越多。
“驶向未来,白桃会死而我也不例外。”
两个人站在鲲鱼背上,破碎弥合的昼夜,速度变得缓慢起来。
鲲鱼顺延大江飞流直下的速度,在急速减缓,这也就意味着宁奕和洛长生的生命,所经历的骤变,速度也在减弱。
“老洛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宁奕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
从很久之前,他便意识到洛长生很有可能,已经预料到了此刻发生的一切。
除了那与自己一样,遨游时空长河的巨鲲与神秘人。
“我们是一样的。”
洛长生眼中带着一缕浅淡悲哀,但更多的是笑意。
他仍然是遵循着命运不可言说的至理,不给宁奕任何一条明确的提示。
“你之所见,正是我之所见”
洛长生的衣袖,已经石化,浑身上下浮现数十道石斑,这些石化迹象,使得他无法挪动步伐,已经像是一尊石雕,不再如先前那般仙姿翩然。
而宁奕低下头来。
石化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宁奕惘然了。
其实他在于谪仙对视的那一刻,已猜到了这一幕的寓意,在未来,李白桃石化成为雕塑,洛长生也没有逃脱这份命运他们在此刻时间长河
悬停的节点,已经寂灭,死去。
那枚绿叶,更是已经彻底寂灭,飘掠成灰。
而宁奕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石化迹象便意味着,他在这个节点,仍是存活者。
鲲鱼撞击着时空长河,陡然遭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轰隆隆”
昼夜破碎,加速。
混沌寂灭,减速。
在长河浪潮的冲刷之下,这条鲲鱼也逐渐石化,谪仙浑身上下都是石斑,但并不妨碍他与宁奕齐肩,共同望向长河终点的景象。
一片漆黑。
举世皆寂。
“在未来所有人,都死去了。”
宁奕喃喃开口,道出了这一幕的意义。
“只有我,还活着。”
谪仙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着闭上双眼,彻底化为石雕。
而宁奕,这一次,也不再需要从洛长生那里得到答案因为,眼前所见,便是答案。
他迎来了真正的寂灭。
真正的寂灭,不是自身的腐烂,更不是自身灵魂的破碎而是举世陷入黑暗,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也没有一丝的反馈。
鲲鱼不再悲鸣,化为一艘失去意识的“石艇”,被浪潮席卷着,以恒定速度,“缓慢”向着未来漂去很难想象,这副寂灭景象,竟然还不是世界终点。
而宁奕,就这么安静的,孤独的,站在鲲鱼背上。
他沉默感受着这寂灭的世界。
他已看不到光明此刻世界彻底沦为黑暗,无论宁奕如何伸出手去捞捕,也抓不到一片树叶。
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在这个时间节点,陷入了寂灭。
“终末谶言”
宁奕心头咯噔一声。
他不清楚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光明密会已经清扫了大隋境内几乎所有的永堕者做到这种程度,还不够么?
就连洛长生也不免寂灭了两座天下,还有多少人,能够逃脱这一劫?
甚至宁奕心头隐约浮现不祥预感。
宁奕缓缓来到石化鲲鱼的头部,坐了下来,眺望远方,在失去时间意义的长河里,鲲鱼此刻的游曳速度,变得很慢,很慢。
但此间已无风景。
“喂老洛”
宁奕轻声开口,道:“都死了的话,不会只有我活着吧?”
他长叹一声。
而那尊雕塑,当然不会回应自己。
宁奕回头望去,看到了极其讽刺的一幕洛长生袖袍里掠出的丝线,将他和李白桃牵在一起,这些象征着因果和命运的虚无丝线,竟然也被石化,成为了实质存在。
在这一刻,一切都寂灭了。
命运,因果,也不例外。
“看来所谓的命运也就是个狗屁”
宁奕低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流速,变得极其缓慢。
在昼夜破碎之时,一刹如一日,一息如一年。
此刻,恰好相反。
无尽的,看不到尽头的漂流,入眼所见,便只有黑暗,黑暗,黑暗这是一种极其严峻的道心折磨,度日如年。
宁奕已经无法计算,自己在这条光阴长河上,漂渡了多久。
距离终点还有多久。
他默默看着眼前的黑暗,缓缓抬手,七卷天书的光芒,铺展在面前
黑暗中,有了一缕光。
但因为是光阴长河外来游客的缘故。
这缕借来的光,并不能照亮长河,世界依旧一片黑暗。
宁奕以命字卷推演,以因果卷计算,以时之卷尝试操纵鲲鱼逆向返回,以空之卷尝试切割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