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宋天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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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权只是稍微地想起这个词,泪水就止不住滚滚而落,他从来就不敢细想,他的离去会给妈妈带来什么样的伤痛。
赵槿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哭得缩成一团的赵权。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说:“小权,别难过了。”
而后,把赵权手中的三柱香接过来,在灵牌前插好。又把灵牌前的面条端下来。
陈耀的口水已经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他趴上桌,伸出手直接就抓向面条上那个金黄色的煎蛋。
“啪!”赵槿直接把他的小肥手拍开。说:“那一碗才是你的!”
陈耀扭过头,桌上的另一碗面条虽然也葱香四溢,但上面,没蛋。
“不要!”陈耀咧开嘴,立即放出哭号声。
“今天是你小舅生日,所以才有煎蛋吃。”
“哇!!!”回答她的是陈耀毫不犹豫的狂号声。
赵权用袖子把眼泪稍微蹭干,转到饭桌前,看着两碗面条,说:“好了,小耀,这个蛋给你吃。”
说着,扭过头,腆着脸对着赵槿,“姐,咱们商量下,我蛋给小耀吃,你能不能给我点酒啊?”
赵槿眉头一皱,然后又是一竖,正准备发火。边上的陈耀已经扑过去,抓住那个煎蛋,直接塞到自己嘴巴里。一边塞还能够一边继续着哭声。
赵槿怒极而乐,只好恨恨地说道:“你们俩呐,我看一个是饿鬼投胎,另一个就是酒鬼投胎!”
酒鬼?赵权挠了挠脸,还真被姐给说中了,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满室酒香”是跟着自己穿越而来的酒气。
不过据姐说,其实是因为擅长酿酒的母亲,直到赵权出生之前还在忙着酿酒,身上难免带着酒香。
母亲死后,虽然姐多少也会酿些酒,只是现在世道有些混乱,也不敢随意把粮食拿去酿酒。家里还剩下不多的酒都是母亲当年留下的。
半年多前,赵权趁姐不注意,带陈耀偷偷弄了些喝,陈耀只一小勺就醉晕过去,赵权一个人却干掉了近一斤。实在是那个酒太没味道了,也就相当于上一世自己喝过的米酒,连“地瓜烧”都不如。
不过聊胜于无,就当作是解渴的饮料吧。
赵权突然想起,是不是自己可以酿些高度酒来过下瘾?现在这种米酒,多蒸馏几次应该就可以出高度酒。只是,蒸馏器自己是知道怎么回事,但该找谁去做一套出来?
没有多余的粮食怎么办?金国明令禁止私人酿酒,万一被人举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有些头疼。
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
第三章 逃离蔡州
七月,算是梁申比较不难过的一个季节。
起码在夜间时候,他不用为寻找避寒的地方而发愁。随便在哪个墙角,把自己一缩,就可以过一个晚上。
至于蚊虫叮咬,那早就是小事了。全身上下又臭又硬,偶尔有一两只牙口比较好的蚊虫,就让他们叮去吧。
在蔡州城中,梁申已经呆了近一个月了。这个城市如今应该是整个金国最完整的城池了吧。还没经过兵灾的地方,老百姓过得相对安稳,每天自己还能乞到一顿比较结实的剩饭。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得到一两枚铁钱。
梁申下意识地轻轻捶了捶腰间,那里藏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十几文钱。
想当初,自己何曾对这些小钱正眼看过,可是如今这十几文钱就有可能能救自己几次命。
身上另外藏着的,还有两张十贯纸钞。是发行没几年的宝泉纸钞。
当年在夏国时,梁申就很羡慕金国的纸钞流通,一度还上书中枢,建议在夏国也依此发行。
在他看来,纸钞不仅利于商贾交易,促进钱币流通。而且可以为国家省下大笔的铸币费用。
最关键的一点是,梁申明白由国家统一发行的纸钞,可以进行无限的财富预支。也就意味着拥有一座源源不断的金矿。
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危害,当时的梁申没来得及想,现在却明白了。
就如身上那两张十贯纸钞,刚发行时,一贯宝泉纸钞可抵旧钞四百贯。如今却完全如同废纸。二十贯钞连一个馒头都买不到。
街上微微掠过一阵凉风。
梁申把自己往墙角缩了缩,团成一团,脑袋紧贴着墙角的地面,那边有一块突起的小石块,正好可以给自己当枕头。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堆灰褐色的泥巴。
还有一只脚孤零零的伸在泥巴堆外面,那是梁申的左脚。去年摔断后,现在小腿以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也好,每天把这只没有知觉的脚放在外面吸引蚊子,这样自己也可以睡得好些。
天色刚亮,一阵马蹄声响起。梁申把耳朵往地上凑了凑,这是支纯骑兵队伍,估计有五六百骑。
梁申有些奇怪,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金国的骑兵了。既然配着马,那么这支队伍一定是金国的精锐,想起前些天陆陆续续有些队伍都集中到蔡州来。还听说金主准备要南迁蔡州,看来是真的了。
昨晚吃了一碗满满的稀粥,现在肚子还不算太饿。何况这时候起来,也没地方讨食。梁申重新闭上眼,决定继续在这个墙角再窝一会。
“起来!快起来!”
迷糊之中,梁申屁股上被狠踹了一脚。
他别过头,天光已经大亮,街上还是没有什么行人。却三三两两的有十几个军士,正在沿着墙角,赶着跟梁申一样窝着睡觉的乞丐们。
“嘶!”梁申觉得后背一疼,已经被不轻不重的抽了一鞭子。他赶紧起身,扶着墙角,撑着一只脚,让自己慢慢地站起来。
眼前的这个军士,卷发深目,眉粗且浓,虬髯满面。一身铁甲闪着黑红色的光泽,一手捧着一个头盔一手拿着马鞭,绕着梁申上下打量。
精甲、骑兵、回纥人。这应该就是那支刚进蔡州城的军队,忠孝军。
梁申有些苦笑,他几乎是跟着这支军队一起被蒙古部队撵到这里的。
那年,他离开兴庆府,逆黄河南下,进入金国临洮府,蒙军在那击溃了金兵并占领临洮,当时守卫临洮的主力就是忠孝军。
两年多前,他又顺渭水转而向东逃到凤翔府,凤翔府又被蒙军攻占。
他再到京兆府,京兆府沦陷。
去年,逃到钧州,原以为安全了,没想到忠孝军在钧州被蒙军围攻,主力溃散。
如今,逃到蔡州来,又见到忠孝军。看来金国军队跟自己一样,已经被蒙古人追得无处可去了。
从钧州到郾城,再从郾城到蔡州,自己走了整整半年时间。陪着金国主力部队一起,成为了丧家之犬。
得抓紧离开蔡州了,可是还能逃到哪呢?
宋国?这是一个梁申从小就看不起的国家,似乎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但如今只有那个国家还没被蒙古人侵占。
六年前,当父亲逼自己离开中兴府时,逼着自己答应他此生不能以报仇为念。而如今自己被蒙古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当乞丐都没地方当,还谈什么报仇?谈什么复国?
六年,足以把梁申所有求生意志全部磨灭的六年!
梁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叭!”对面这个金兵一鞭子抽在梁申的左脚上,梁申身子一歪,但没觉得丝毫疼痛。
“这个脚怎么了?”
“断——断了。”
“呸!”金兵随之一脚踹过来,看着梁申蜷缩在地,左脚软软地拖着,吐了口痰,转身离去。
不久,梁申就看着十几个兵士赶着几个乞儿离开了。
梁申知道,这是金军开始在全城搜罗民夫,用以充当辅兵。
虽然没被抓去,也不会有当炮灰的危险。但梁申知道,蒙军一旦围城,像自己这样的人,一定是全城中最先死掉的那一批。
要么被赶出城让蒙军砍死,要么就关在城里活活饿死。
是得抓紧离开了!
离开蔡州城并不麻烦,城门虽然多了许多守卫,但并未禁止行人出入。尤其像他这样的残废乞丐,守卫连查都懒得去查他。
离开蔡州后,梁申本来准备往息州去的,路上却看到不断有部队在那条往息州的官道上飞奔,估计那边开始调重兵防备南宋。又听一个老乞儿褒信往南,淮水边上,有个村子为长临村,现在那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
梁申听后,便从蔡州拐褒信,往南而来。
一路上,梁申都在犹豫,他不知道过了淮水后应该怎么办。
现在这副身子,从军都已经没人要了。满腹的学识就算有人欣赏,他也不想再去使用。无论是依靠残存的金国,还是依靠富足而羸弱的宋国,都不可能有恢复夏国的可能。说起来,大夏国不单与金国是世仇,与宋国更是曾经打了近百年的战。
往南,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潜意识的行为。梁申反而有点希望淮水能把自己挡在北岸,在此终老,这样就可以毫无愧疚地去见父亲了。
一路走走停停,翻过一座小山包后,终于看到了一座村庄。
村子的西边,是一片密密的矮林,杂草丛生。
一条细长的小溪从林子里蜿蜒向南,在村口的拐弯处,被切开了一个小口,水被引入道路东侧的那片农田。
田中稀稀落落,一些参差不齐的绿麦。望不见一个农夫,看来这个村子中如今也没多少人在了。
水道贯过村口的小路,上面铺了几片木板,大概是给车通行的。水道的一侧竖着一个简易的水闸,边上是数堆挖出的泥土。
看到有水,梁申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泡进去。但水道很小,也就刚够他把头埋进去。
直到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梁申才把头恋恋不舍地从水里抬起。
实在是太热了,在这最热的季节里,他从蔡州出来已经走了半个多月。刚刚翻过身后的那座小山时,隐约看到了淮水,这应该就是最靠近淮水的那个长临村。
窝在水道边上,歇了有半个时辰。梁申艰难地靠着手中的拐棍站起身。开始往眼前的村子挪去。
在道路尽头的拐弯处,有个小屋,屋檐下挂着一把破旧的镰刀,屋门紧闭着。这应该是个铁匠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孤零零地出现在村口。
路边有个台阶,台阶往下就是一小条石子铺出的路,一直到那个铁匠铺门口。
梁申撑着棍子,探出一只脚,准备顺台阶而下,先去这个铁匠铺看看。
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沉闷而混乱,是个没钉过铁掌的马驹。他努力地把身子往路边侧了侧。
随后又一声狂呼声传来,“小马哥,小马叔,小马爷!停下,快停下!别跑啦!我快掉下去了!”
道路拐角处奔出一匹小马驹,马驹上紧趴着一个如肉团般的小孩子。
那马明显还不怎么会奔跑,光溜溜的背上趴着一个人,让它烦躁不安。从道路拐角处冲出,直接就撞将过来。
梁申躲无可躲,被小马屁股一蹭,脚一歪,立刻就滚落路边。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脑门处传来,梁申就此昏迷过去。
第四章 菩萨
头疼!脑侧可能已经起个包,要不然不会这么疼。
梁申转了转头,脑袋下却觉得一片温温软软,似乎是枕头。
他突然间有些舍不得睁开眼。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躺倒的时候,有个枕头竟然会这样的舒服。
“哇!……呀!……不要打啦!”
“啪!”一声脆响,明显不是抽到人身体上的声音。
“我的娘啊!”童声很刺耳,好像是拼着命叫出来的声音。
“我再也不敢啦!”
“闭嘴!我还没打你呢,你就哭得跟鬼一样!”梁申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暖的训斥声,清静而柔软。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是撞了自己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吗?
“你给我小心点!回头让你爹好好收拾你。小权,你也是,怎么就把马给小耀骑上了?这下子把别人给撞到了吧!”
“嗯嗯嗯,是我不对。”赵权知道,姐一发火的时候,不管是谁的错,必须得先认了错再说。认了错也就啥事都没了。“我以后会看好他的!”
“哼!我看你自己都管不好,还老跟我说会看好小耀!”
梁申缓缓地把眼睛张开。
这是个简陋而干净的小院,墙角处种着一丛细竹。边上还有一株两人多高的槐树,树上开着一篷篷嫩白色的小花。满院都飘着槐花的清香。
梁申长长地吸了口气,意外地发现在槐花的清气中,竟然还有些许淡淡的酒香。
酒气虽淡,却醇香无比。
梁申喉头一鼓,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噫,你醒啦!”
梁申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鼻子中传来的幽幽香气立刻将槐花与酒味驱散得无影无踪。
梁申转过头。
阳光越过院子低矮的围墙,折在院中那棵槐树伸出来的枝叶上,照着那女子的头顶,隐现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身如春日柳枝,柔弱中透着一丝坚强。脸若秋时满月,皎洁得让人不忍直视。
梁申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长相,却觉得灵魂深处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让他瞬间呆若木鸡。
“眉间光明,照于东方。万八千土,皆如金色。……汝观天人及三恶道一切众生,生大悲心,欲断众生诸恼故,欲令众生住安乐故……为观世音。”
此刻,国仇家恨,六年的颠沛流离,身残志颓,所有一切的悲伤,如被狂风刮去,世界所剩下的,似乎只有面前这一个永远无法直视的女子。
“你还好吗?”赵槿看着呆呆的梁申,柔声问道。
陈耀探过脑袋,疑虑地看了看梁申,扭过头小声问赵权:“小舅,你会不会捡了个傻子回来?”
“啪!”赵槿软软地给了陈耀后脑勺一巴掌,“别胡说!”
“嗯嗯,”梁申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勉强的把眼睛垂下来,“没关系,我没事。”
“刚我家夫君请的村里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主要是饿的,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赵权端着一碗粥过来,跟着说:“大夫说刚开始先别喝太多,慢慢进食。”
梁申撑起身,接过那碗粥,一口喝光。
温温的,软软的,似乎如眼前这女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