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对师尊大逆不道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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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诣身体再次被他操控住,完全无法动弹,保持着屈膝跪在宫梧桐身边的姿势,下颌绷紧,艰难发出一句:“龌龊……”
宫梧桐:“……”
宫梧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龌龊了。
不过仔细一想,此前在魔族时他是以魅魔的身份出现的,明修诣当时神智昏沉,指不定还当自己是魔族魅魔,把他掳来双修呢。
宫梧桐决定大度地谅解第一个敢骂他“龌龊”的小崽子,抬起手往右眼上轻轻一抹,灵力微闪,指腹上出现一小片紫色桐花瓣,那只紫眸也变成了幽深的黑眸。
“小崽子,看清我是什么人了吗?”
宫梧桐身上一半佛骨一半媚骨,连双眸也是一只魔瞳一只黑瞳,十分有辨识性,整个三界只要有人瞧见他的眼睛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明修诣是正道首尊之子,不可能不知道宫梧桐。
宫梧桐期待明修诣的反应。
明修诣脸色变都没变,反而道:“恶人。”
宫梧桐:“……”
宫梧桐自小被宠着长大,还没被人当面这么骂过,他抬手掐住明修诣的下巴,凶巴巴道:“我要是真的是恶人,早就在路上就不加盐不蘸醋把你生吞活剥了!小小年纪,胆子倒是挺大,你爹都不敢这般同我说话。”
提到那已经魂飞魄散的仙道首尊,方才还凶狠的明修诣眼圈突然一红,那双涣散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似乎要落下泪来。
宫梧桐说完后就后悔了。
明修诣再怎么有天赋,也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短短一月至亲陨落,从高高在上的首尊之子沦落成魔族过云江最下等的炉鼎,尊严尽失,换了谁都得崩溃。
而且这个时候宫梧桐才发现,明修诣的眼睛神光涣散,眸瞳都无法聚焦,想来是被魔修给弄瞎了,并非是孤陋寡闻没听过自己的威名。
宫梧桐再次说服自己,小崽子可怜,就再原谅他这一次吧。
宫梧桐骄纵,却从不作恶,他正要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数条藤蔓突然从他身下的床榻暴窜而起,一个眨眼便将宫梧桐的手腕腰身死死绑在了榻上。
明修诣体内的魔息已经被压制,乍一强行催动金丹灵力,不仅挣脱了宫梧桐的操控,还利用木系灵根催动身下的木塌。
枯木逢春,藤蔓从细缝中生长而出,将宫梧桐绑了个结结实实。
宫梧桐:“……”
他听的话本剧情,藤蔓往往都是徒弟长大成人欺师灭祖时才会出现的。
这徒弟……
出息过了头。
宫梧桐啧啧称奇,也不去管那越收越紧的藤蔓,赖叽叽地将没被被绑住的脚翘起来,足尖微微晃着,感慨道:“唉,毛还没长齐呢心思就这般龌龊——还有呢,把我脚也一并绑上啊,还要我教你?你到底会不会折辱人?”
明修诣:“……”
明修诣气得瞳孔微晃:“你……!”
明明是这魅魔将自己买回来玩弄的!还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淫。浪之词,还反过来说自己心思龌龊?!
明少尊教养极好,自小到大连句脏话都没说过,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你”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如何骂人。
他沉着脸,摸索着想要再次操控藤蔓,只是他终究被那魔息伤了经脉,藤蔓只是活泛了一会,很快就化为枯枝,轻轻一挣就断开了。
明修诣悚然一惊,立刻抽身后退,想也不想地循着风灌进来的地方踉踉跄跄逃去。
他其实也知道,依这人的修为和脾性,哪怕被藤蔓制住,自己也无法逃走,但他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只能拼尽全力博上一把。
“哐”的一声,明修诣肩膀擦着门框直接撞了出去,而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宫梧桐就看着他跑,随意拂开手腕上的枯藤,抄起小案上的小酒坛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酒。
他足尖晃悠悠的,等着明灯将明修诣给逮回来,认认真真嘲讽他一顿。
只是好一会,明灯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催魂似的声音。
“大师兄?明修诣为何会在你这里?”
宫梧桐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咳了几声,眼圈微红地骂道:“明灯!咳咳……不是让你别放……”
“别放人进来吗”还没说完,一股带着雨落后温湿的气息慢悠悠灌进了内室中,将内室中悬着的墨痕白纱吹拂地层叠飘荡而起。
宫梧桐都没来得及躲,那催魂之人便慢条斯理进了内室。
长长的墨痕白纱悬吊着飘到一旁,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云林境一身云纹白衣,眉目如同水雾氤氲,嗔着笑温和看他:“为何不能放我进来?”
宫梧桐当机立断,捂着胸口以一副进棺材的尊容直挺挺躺在榻上,开始闭眸装死。
宫梧桐的二师弟名唤云林境,是难得的天灵根,年纪轻轻便成为九方宗宗主,执掌门派大小事宜。
云林境以杀入道,那双眸子常年杀意满满,根本遮挡不住那凌厉的杀气,平日里他便总是半眯着眼睛,用羽睫遮挡住眼睛,掩住那一身戾气。
——在旁人看来,只要云林境不睁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和气温雅之人。
云林境视线落在地面一小片破损的桐花,轻柔地说:“师兄又出了九方宗?”
宫梧桐不吭声。
“是了。”云林境也不生气,看了看外面还在摸索着寻找出路的明修诣,笑着道,“我听说明修诣被魔修截走,生死不知,现如今他在这里,师兄定是去了魔族三域。”
宫梧桐“诈尸”,恼怒地一翻身,整个背影都写着“好唠叨啊,快跪安吧”。
“师兄发上的碧玉昙花不见了。”云林境如谪仙似的人,却唠叨个没完,“是遇到了纵嫌明吗?”
宫梧桐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二师弟,求求你饶了师兄吧,你现在怎么比秋却蝉还要唠叨,他是终于舍得把自己那张金刚铁嘴借给你使了吗?借几天啊,该还了吧?”
云林境将宫梧桐乱糟糟的发捋好,对这种话置若罔闻,看了看床榻上的枯藤,又道:“这是明修诣的木灵根留下的枯藤?你又逗人家玩儿了?”
宫梧桐:“……”
宫梧桐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唠叨:“云林境——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这还没到犯病的日子就要被你唠叨疯了。”
云林境看了看周遭,发现没什么可唠叨数落的地方了,才开始说正事:“我听却蝉说你想要逢春灵丹。”
宫梧桐毫不客气:“给我,你可以走了。”
云林境伸手往桌上一放,咔哒一声轻响,只看那晶莹剔透的玉瓶就知晓里面的灵丹定非凡品。
宫梧桐拿过来随手丢到袖子里。
云林境道:“前几日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少年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要将他们送来侧峰吗?”
过云江大魔将那两个“炉鼎”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宫梧桐救回九方宗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云林境耗费了许多丹药才勉强将人救活。
宫梧桐这才想起来另外两个也啃了他一口的小兔崽子,闻言点头:“好,送来。”
“还有那明修诣,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宫梧桐想了想:“我已到化神境,收两三个徒弟,师尊应当是准的吧?”
云林境正在将宫梧桐小案上乱七八糟的玉牌一个个排列整齐收到玲珑匣里,闻言指尖一顿,淡淡看向他:“收徒?”
“嗯。”
“师兄是真心想要收徒传道,还是……”云林境轻轻笑了,“还是这些年看多了师徒话本,想要以收徒取乐?”
宫梧桐被看穿,也不反驳,眯着眼睛说:“嘻。”
这便是后者了。
云林境无奈摇头:“师兄体虚病弱,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何谈再带三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了,师尊不会准的。”
宫梧桐凑近云林境,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那明修诣是何许人也?”
云林境挑眉:“他不是首尊之子吗,还能是谁?”
“不。”宫梧桐高深莫测地一笑,“虽然他现在还是少年孱弱之躯,但我此前夜窥天机,不出十年,他定会一飞冲天,成为那万魔敬仰、为祸三界的魔界至尊!”
云林境:“魔界至尊?”
宫梧桐郑重其事:“正是如此。”
突然间,院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动静。
云林境把玩着手中的玉牌,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声。
宫梧桐一看他这个意味不明的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皱着眉起身穿过窗棂看去,偌大院落中空无一人,只瞧见池塘中一片水波荡漾,只有几串泡泡咕嘟嘟冒了上来。
——那未来万魔敬仰、为祸三界的魔界至尊,已经在小池塘里沉了底。
5、色中饿鬼
未来的魔尊大人被水呛了个死去活来,神智昏沉中感觉有一双手将他从冰凉的水中拽了出来。
耳畔一片吵杂,漆黑的眼前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蛛网当头笼罩,很快那一个一个的裂纹又被无数画面填充填满,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
“我儿,我若未登大道,明家便靠你了。”
“轰隆隆——”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落完,首尊生机未绝,圣尊!望您出手——”
“大衍已阖,佛无能为力。首尊明寂,已……”
“明首尊,已陨落。”
已陨落。
昏沉间,明修诣全是水痕的手猛地一抬,挣扎着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冰凉的五指似乎拽住了层叠衣袖。
“爹。”明修诣喃喃道。
记忆中,明首尊垂眸看他良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御风迎着天雷而去。
明修诣踉踉跄跄想要去追,但足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周围浓烈的血腥气灌入鼻口,有人拽着他的乱发逼迫他抬起头来,刺耳的桀桀笑声传来:“不愧是明首尊之子,灵骨极佳。”
“再好的灵骨也无用,只要进了魔族过云江,最后不都是化为一堆白骨吗?”
“将他送去荒洲殿,省得夜长梦多。”
蚀骨花的浓烈香气浓烈又缥缈,好像明修诣幼时错把引魂香当成安魂香给燃了时的味道,脚下一片飘飘然仿佛踩在云朵上,可却有另外一缕昙花香好似一根长线拽住他,将他生生往下拖。
恍惚间,明修诣五指间的袖子强行脱开他的手指,只是他力道用得太大,指甲将上等布料制成的袖子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
“嘶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将昏昏沉沉的明修诣陡然唤醒几分神智。
他奋力蜷缩着手指,眼睛拼命想要睁开却像是被水糊住了似的,根本动不了。
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嘟哝:“这还没入门了就被你撕断了袖,唉,真是前途无量啊。”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明修诣昏昏沉沉许久才想起来此人是将自己买回来做炉鼎的魅魔,心中一悸。
他还没彻底清醒,就感觉一股熟悉的昙花香轻轻靠近,在他鼻息间打了个圈,而后轻柔地落在他的下颌。
一个香甜的药丸顺着他的唇瓣往里塞。
明修诣大概猜到这药根本不是什么好药,当即咬紧了牙关,挣扎着想要往旁边躲去。
药丸从他唇边滚了下去。
“啧。”
那人重新捡起来灵丹,这回懒得和他周旋,抬手轻轻在他脖颈处一点,明修诣便浑身泄了力气,任由那要命的药丸落入口中。
逢春灵丹,能起死人肉白骨,只是触到舌尖便化为一缕潺潺灵力汇入四肢百骸,顷刻间将被水呛得生疼的五脏六腑治愈。
明修诣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师兄,他只是溺水,又不是快陨了,灵丹用在他身上,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可我就想给他用,不行吗?”
“……行的。”
明修诣本以为那药丸是什么折磨人的毒药,万念俱灰等着被折腾得生不如死,但闭眸等了半晌,身体非但没察觉到丝毫痛苦,反而那经脉中躁动的魔息都被安抚了下去。
耳畔雷鸣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声,明修诣昏昏沉沉,随着那一缕昙花香往前踉踉跄跄地走,终于在恍惚中一脚踏空,恢复神智。
明修诣被抓到魔族过云江时便被毒瞎了眼睛,半个多月未见阳光的他骤然从羽睫中窥见一缕光,愣了好一会才奋力睁开眼。
约摸是午后了,春雨淅淅沥沥拍打在屋檐下,雨帘从上落下,雾气弥漫在红尘苑中,一派春意。
明修诣茫然看着外面的落雨好一会,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眼睛竟然痊愈如初了。
难道是那个药丸?!
明修诣心绪杂乱,视线不自觉往周遭看了看。
这“魅魔”的房中罕见的清雅,紫色的绸子穗悬在墨痕白纱下被春风吹得飘荡,桌上案上的摆件虽瞧着精致不起眼,但却都是一等一的上品灵器。
明修诣有些慌乱。
这种如仙人洞府的地方,真的是魔修的住处?
他之前……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明修诣看着室内的布置,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芒,一点点清晰起来。
在眼前一层层重影彻底重合的那一刹那,明修诣的视线恰好落在窗边软榻上的一抹紫色人影。
明修诣突然一怔。
应当是为了赏雨,窗边软榻靠在窗棂旁,那抹颀长的身影懒洋洋舒展着靠在软枕上,浑身上下写满舒适惬意。
那人衣袍松垮地落在臂弯间,露出里面僧袍式样的雪白中衣,衣衫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仿佛凌乱开着的花簇。
一束懒散束着的墨发垂在衣袍上,发间一支艳红的碧血昙花下,露出一张艳丽逼人的脸庞来。
明修诣从来不知道有人仅仅只是一张闭着眸的睡颜,就能堪比刀斧加身的利刃一般咄咄逼人,而那艳美至极的脸竟然同那春雨之景意外地相融。
就在这时,衣摆处霜下客的玉牌微微飘出一抹萤光。
宫梧桐羽睫一颤,懒散打了个哈欠,微微张开眸,揶揄笑道:“你还要看多久啊?”
明修诣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妖异的异瞳,愣了好一会,陡然猜出来此人的身份,他僵在原地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下了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