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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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笠不解:“方伯是什么?”
张铤解释:“方伯,一方之长,先秦时指的是诸侯之长,汉以来,指的是刺史。”
“原来如此,请继续。”
“然后,本官之后应该还有加官,要么是班秩十班的员外散骑常侍,要么是班秩十一班的通直散骑常侍,当然,十二班的散骑常侍,也不是不可能。”
李笠问:“加官是什么?”
“加官,就是在本职官位上,加一个清贵的虚衔官职,不需要做什么实际事务。”
“那散骑常侍是做什么的?”
“散骑常侍,为散骑、常侍合称,散骑,即天子出行时的骑马随从,常侍,就是常在身边侍奉,即天子亲随。”
“散骑常侍合为一个官职,始于曹魏。”
李笠听得似懂非懂:“这是亲信的意思?那为何说散骑常侍是虚职呢?”
“在魏晋时,散骑常侍是实职,有定额,要劝谏天子言行、为天子出谋划策,均为宗室或者世家大族子弟担任任,不过从刘宋开始,渐渐滥授。”
“大量寒人以军功晋升,朝廷便授予散骑常侍、通直散骑常侍等散骑诸官以示意尊荣,亦或授予给降将,以示恩宠,世家子弟便不再以任散骑诸官为荣。”
“加官多了,又有员外散骑常侍,员外,即员额之外的意思。”
张铤说到这里,进行总结:“所以,我觉得,李郎的封赏有可能是”
“转云骑游骑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进号轻车将军,封某某县侯,食邑千余户,赏钱、布、粮若干。”
张铤见李笠若有所思,再说:“或许还有,持节,领某某郡守。”
“领就是遥领、不到任吧?持节是什么意思?”
“节,即旌节,天子所遣使者需持旌节凭证,持节者,代表天子行使地方军政权力。”
“节的权力,由大到小分使持节、持节、假节。”
“使持节,可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持节,可杀无官职者;假节,可杀犯军令者。”
“三种节常与都督、监、督联称,譬如”
“行了行了,打住。”李笠摆摆手,“听你的猜测,陛下是想留我在建康做禁卫将军,侍卫身边,随时可以出谋划策,而不会外放做地方官?”
“正是。”
“然后,若需要打仗,再领兵出征,打完仗,回建康继续宿卫皇宫?”
“正是。”
“那不就是犬喽?平日陪伴主人玩耍,打时放出去扑咬物。”
“没错,这就是最合适李郎的安排。”
“那我立下如此大功,为何不能外放,做个刺史、郡守?”
“李郎留在建康不好么?宿卫皇宫,经常在天子眼前转悠、陪着说话,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怎么,李郎觉得不好?”
张铤说着说着笑起来:“做地方官,政绩做的再多、再好,没人在天子耳边为你说好话,没人在天子面前提起你,有用么?”
“做地方官,能结交多少有用的京城人脉?”
“做禁卫将军,常居建康,能经常与皇子、宗室以及权贵子弟打交道,混个脸熟,让这些人认识你,对你有深刻印象,这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
“过得几年,你给某位皇子做佐官,随府主外镇地方便是顺理成章,如此日积月累,资历和人脉,不就慢慢有了?”
“到了那个时候,再任刺史,把资历完善,将来”张铤看着李笠,似笑非笑:“将来,只比李郎大几岁的新君即位,正好可以大用了。”
“听起来有道理,仔细一琢磨,却不可能。”李笠看着张铤,同样似笑非笑。“因为时间不多了。”
“柳司州兵败,据说败在数万魏军之手,可是”
“我听了许多传言,又听了许多消息,仔细一琢磨,来犯魏兵应该并没有那么多,似乎,也就三四千而已。”
“即便如此,有名将之称的柳司州,却败得这么惨,说明什么?说明官军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虽然也有能打仗的将领,虽然也有骁勇善战的士兵,但是,总体而言,官军已经不行了,不然,怎么会让侯景围了台城数月之久?”
“侯景不过是一只跛了腿的狼,而宇氏和高氏,是吃人的猛虎,朝廷抵御一只跛狼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面对猛虎呢?”
说到这里,李笠感慨:“江山风雨飘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支离破碎,我哪有时间慢慢熬资历?”
“太平盛世,供人赏玩的玉器大受欢迎,而兵乱马乱之际,锋利、坚固的兵器和铠甲,才是立身之本!”
这话的言外之意有些犯忌,但张铤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方才之所以说话绕来绕去,是因为摸不清李笠的想法。
经过这几年的接触,张铤认为以李笠的才干,应该有所作为,而不是困在建康,当天子的犬。
如今时局渐乱,留在京城结交人脉?那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外任地方,早做打算。
“李郎,要把握这次机会,一定要外任地方官。”
张铤提出建议,李郎反问:“陛下未必会放我出去,而且,我如何能提这要求?”
“陛下若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让我做高班秩的禁卫将军,加什么散骑常侍,留在建康,留在身边,这是恩宠,我若拒绝,这不是不识好歹么?”
张铤的态度很坚决:“李郎,不仅要外任地方官,而且,一定要做鄱阳内史!”
“什么!我是鄱阳人,做鄱阳内史?异地为官这规矩,你又不是不懂!”
“李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铤坚持己见,“鄱阳是你的根基所在,现在不抓住机会,悔之晚矣!”
“况且,所谓的异地为官,又不是没破过例,譬如雍州刺史一职,也曾以雍州豪族出身勋臣为刺史,对于天子而言,无非是权衡利弊,利大于弊即可!”
李笠瞪大眼睛:“你说得轻松,我何德何能,能让陛下顶住朝野非议,为我破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张铤说完,看着李笠:“李郎若能为陛下解燃眉之急,什么惯例,什么非议,通通都不是问题!”
这话的言外之意,触及李笠的秘密,若不是因为张铤是自己人,李笠真想杀人灭口。
对方的建议,李笠认为值得考虑,但得深思熟虑,所以不可能现在就表态,于是开始装疯卖傻:
“今日月色不错哈”
张铤见对方没反驳,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顺水推舟:“是啊,月光皎洁”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属下告退。”
张铤走出营帐,抬头看着夜空,此时乌云密布,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四处一片漆黑。
但是,他的心里,亮得如同明镜。
侯景之乱虽然即将平定,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弱的皇帝,居心叵测的藩王,内忧外患的朝廷,这局面还能维持几年?
第八十六章 一言为定
句容城外,宿营地,李笠及部下和家眷再次碰头,一起返回建康,此刻,他正和梁森交谈。
官军前不久收复晋陵,李笠托人打听的事情,也有了消息。
杨氏的良人,早在数月前,就已经病死了。
因为当时已是叛军的阶下囚,仆人早已失散,其遗体被草草处理,也不知扔到哪个乱葬岗,想找都没地方找。
时间,大概是杨氏被带走后不久,想来,是因为内人被夺,自己却无力改变什么,心中悲愤,积郁成疾。
所以,杨氏就成了寡妇。
此事有获救官吏证实,杨氏仔细问过后,确认噩耗,悲痛欲绝,随后表示要为亡夫守丧三年。
此即为三年之丧:子女为父母,妻妾为夫。
但是,实际各地风俗却略有不同,寡妇不一定要给亡夫守够三年丧,官府只是提倡“三年”这个上限。
“这是借口啊兄弟,我们村村头的常老五,她女儿守丧一年就改嫁了,旁人都不说什么,所以,这小娘子根本就没打算嫁给你,行的是缓兵之计。”
李笠如是说,梁森却回答:“守丧三年,这也没错啊”
“然后呢?三年到了,她说要出家,你怎么办?”李笠再问。
“若如此,那就是我们没缘分。”
李笠见梁森这么傻,有些着急:“兄弟!天下女子那么多,你没必要和她耗下去,那是三年,不是三个月!”
“她如今孤身一人,你担心她无依无靠,行,我让你嫂子安排好,让她衣食无忧,可以安心守丧,三年后,去留自便。”
“如今时局纷乱,你若不娶,早些留下香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很惨!”
梁森不吭声,李笠继续说:
“回到建康,暂时是不会打仗了,我得了空闲,你也得了空闲,你不抓紧时间和那小娘子定下来,想什么呢?”
见梁森还是不吭声,李笠接着说:“她没了娘家,也没了夫家,年轻漂亮,不知要招惹多少豺狼。”
“你现在不把事情定下来,她回到建康,早晚被权贵弄进后宅当妾!三年?我看三个月都用不到!”
梁森摇头:“她不愿意的话,我不能逼她。”
“哟呵,那刘神茂也不愿意投降,还想偷袭曲阿,怎么没见你这么好说话?”
“那不一样,那是打仗啊。”
“打仗?情场如战场!”
李笠见发小如此犹豫,恨铁不成钢。
曲阿大捷当日,从晋陵出击的叛军将领刘神茂,抵达陵口后见大水退去,认为梁军会因为打了大胜仗,便不加戒备,于是想要偷袭曲阿。
结果,在陵区放完水的梁森,按着李笠的安排,在陵口附近打援,正好伏击刘神茂,将其击杀,斩获首级。
李笠说了一会,见梁森还是不肯有所作为,便问:“那你真就等三年?”
梁森点头:“我等三年。”
。。。。。。
帐内,黄姈正和杨氏交谈,昨日杨氏得知良人已经去世,且得其同僚当面证实,肝肠寸断,哭了一夜。
现在,杨氏要面见李笠,当面道谢,央黄姈引见,黄姈见其神色有些不对,心中警惕。
“娘子可想清楚了?一会梁郎也在的。”
“啊?那”杨氏喃喃着,“我总得向李将军道谢。”
“那么”黄姈猛地将杨氏头上发簪拔下,却见这发簪已经磨尖、边缘磨利,如同一把窄窄的小刀。
见杨氏大惊失色,黄姈将发簪插在自己头上发髻:“我想,这一定有什么误会,对吧?”
“我、我”杨氏想要把发簪抢回来,但是见黄姈腹部微微隆起,已然有了身孕,且对方一脸坚定的看着自己,没了动手的勇气。
“说来听听,我想,你对李郎,一定有误会。”黄姈拉着杨氏的手,一起坐下。
“我我他他杀了我父亲!杀了我全家!”
杨氏说着说着,捂着嘴哭起来,黄姈闻言一愣:“李郎何时杀你全家?”
杨氏知道自己想要报仇已是不可能,因为她不能对一直照顾自己的黄娘子动手,便哭喊起来:
“他攻破东府城,杀害我父亲,杀害我全家!”
“全家”黄姈注意到这个词,看看悲愤的杨氏,随后想起杨氏的娘家情况。
李笠和她提起,杨氏的父亲是朝廷大官,在侯逆攻打建康时遇害。
而李笠是不可能和官军交锋的,且李笠的破城,破的是被逆贼占据的东府城。
那么,这不对啊!
黄姈的反应很快,思路也很清晰,问:“娘子,李郎破的是东府城,但东府城失而复得,经历过两场攻防,不知娘子说的是哪次?”
她这么一说,情绪几近失控的杨氏愣住了,黄姈见状再问:
“去年年底,逆贼攻入建康,破东府城,今年年初,李郎收复东府城,这是两件事。”
“两、两件事?”
杨氏喃喃着,目光有些呆滞。
“我想起来了。”黄姈回忆着,“我听李郎说,逆贼攻入建康,当时守东府城的将领,好像有一位姓杨。”
这下,杨氏有些发蒙。
“娘子,我记得你说过,去年年底到到今年夏天,娘子并不在建康,对吧?”
黄姈开始追问,“请问,娘子是听谁说,李郎杀害娘子全家的?”
“我,我”
杨氏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有些慌乱,不过很快稳住情绪,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黄姈听完后,斩钉截铁的说:“传言不能全信,娘子听的是只言片语。”
“首先,是逆贼攻破东府城,娘子家人,应该就是那时遇害的。”
“然后,李郎收复东府城,这是两件事,李郎一直为朝廷效命,从未附逆,此事人所众知,娘子只管去问。”
“当时,娘子在外地,只是听得传言,却听岔了,以为东府城破、家人遇害,和李郎攻破东府城,是同一件事。”
黄姈这么一解释,杨氏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散,然后无地自容。
她因为自己的误会,未经证实,就试图对李笠行刺,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还有,李郎击杀夏侯譒,这可是把娘子从良人身边抢走的逆贼,后来又活捉侯逆”
黄姈说到这里,补充:“娘子之前不知这两件事,是我没提起的缘故,但是,李郎确实与令尊及家人遇害毫无关系。”
杨氏是真没听说李笠击杀夏侯譒、活捉侯景的事,因为她成日里待在帐篷很少外出,除了黄姈能说说话,和其他人并无多少交流。
见自己愈发理亏,杨氏羞愧难当。
黄姈知道梁森看中了这位杨娘子,也有意帮忙,便劝:
“娘子要为良人守丧三年,合情合理,我与娘子情同姊妹,定要相助,让娘子得妥善安置,安心守丧。”
“三年之后,娘子若不嫌弃,我与娘子依旧如姊妹,但谁来陪娘子走完余生?梁郎可是愿意等娘子三年。”
“他、他没必要如此”
杨氏讷讷,她当然知道那个憨厚的大汉看中自己,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也劝过梁郎,莫要如此痴等,他就是摇头,说娘子如此有情有义,让他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