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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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建康城里一条街道上,一列队伍正向着台城前进。
这是南海王萧大临的队伍,因为得了太后旨意,萧大临要前往宫中议事。
所议之事,当然是鄱阳王萧范涉及谋害宗室一事。
萧大临坐在牛车中,想着近日发生的事情,喜上眉梢。
叔叔湘东王的主意真是不错,张榜悬赏,只要有人能拿得出鄱阳王图谋不轨的重要证据,就能封侯。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数日来,应榜的人陆续增多。
其中,有鄱阳王的门生故吏,也有一些吏员或者兵卒,他们提供的证据,有司正在整理之中。
萧大临因为要避嫌,所以并未参与案件审理事宜,不过据他听来的风声,有司已经收集到不少有分量的证据。
似乎,这些证据可以证明鄱阳王兄弟确实有问题。
可以证明这些人策划了两年前的元宵灯会事变,以及设计陷害南郡王萧大连,诬陷萧大连投毒。
想到这里,萧大临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拳紧握。
鄱阳世子萧嗣,如今在岭表,即便得了消息连夜北返,也来不及了。
萧大临倒要看看,他的堂兄,面对大量的人证物证,到底会如何狡辩。
凶手,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萧大临之前误会了萧大连,所以萧大连被赐死的时候,认为是罪有应得。
可现在看来,萧大连是打虎不成,为虎所害。
人死了,还背上罪名,被别人耻笑、嘲讽,这是多么可悲?
而桂阳王萧大成、浏阳王萧大雅,当年元宵夜里得知台城出事,心念皇宫安危,带人救急,却惨死街头。
他的三个弟弟,并没有做错什么,结果却被奸贼算计,丢了性命。
虽然萧大临和三个弟弟并非一母同胞,但始终是同父兄弟,兔死,尚且有狐悲,他一想到三个弟弟的遭遇,不由得怒火中烧。
尔等行事如此狠毒,莫怪我来个斩草除根!
萧大临已经想清楚了,鄱阳王一系子孙必须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们谋害先帝子孙以及许多无辜宗室和官员,现在,就得用命来补偿。
人要斩草除根,名位也不能留下来。
鄱阳王的王爵、封国废除,其他人的爵位、封国同样废除。
这是萧大临的主张,他觉得兄弟们也一定会这么想,只是主张要变成现实,还得看太后和诸位宰辅怎么定。
车队入了台城,来到皇宫前,萧大临下了车,见叔叔湘东王刚好先到一步,便上前问候。
湘东王萧绎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萧大临琢磨着或许叔叔这几日没和叔娘争吵,故而才有满面春风。
毕竟,湘东王和王妃这对怨偶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只是知情者都装作不知。
萧大临作为小辈,更不会掺和这种事,他落后叔叔一个身位,一起入宫。
叔侄俩在内侍的带领下,往文德殿而去。
太后在文德殿召见诸位宰辅和宗王,看来,是要对鄱阳王一案“定调”。
鄱阳王一系数百口人的性命,或许就在今日定下结局。
而建平王萧大球、绥建王萧大挚,应该可以结束软禁,昂首挺胸,出宫、回府。
萧大临想着想着,颇为激动,走起路来,仿佛脚下生风。
殿前,一人站着,面向殿门,背对着他们。
萧大临见其身材魁梧,觉得有些眼熟。
因为要入殿就得从其人身边过,萧绎缓缓走到那人身边,却见那人转过身,向他行礼:“叔叔安好?”
萧绎见是堂侄,笑道:“喔,是长胤啊,你在岭表要注意”
话音戛然而止,萧绎独眼圆瞪,笑容凝固,嘴角抽搐,一脸惊悚地看着本该在岭表的堂侄、鄱阳世子萧嗣。
萧嗣字长胤,去年年末率军南征岭表,讨伐广州刺史萧勃,此时不该在这里。
萧绎僵住了,萧大临见着堂兄居然站在眼前,瞬间惊得汗毛倒竖,心都要停跳了。
原本的志在必得,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无数疑问在萧大临脑海里浮现。
怎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在岭表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才过了几日,你怎么回来了?
岭表和建康,可是隔着千山万水,你是怎么回来的?
莫非是长了翅膀飞回来的?
第四十五章 颠倒黑白
文德殿内,太后端坐上首,小皇帝并不在身边,但太后身边站着一个内侍。
此人着内侍服饰,身材魁梧,有胡子。
与此同时,几位辅政大臣,站在阶下左侧,身后也站着内侍。
虽然这些内侍没有胡子,但同样身材魁梧,和“正常”的内侍有明显区别。
然后,大臣们出殿,内侍们尾随,仿佛大臣们是被这些“内侍”押出去一般。
入殿的萧绎和萧大临,看着如此情形,心都凉了。
毫无疑问,太后已经被萧嗣挟持,那么,小皇帝也必然如此。
而几位辅政大臣,肯定是得了太后传召,不明就里入宫,结果陆续被挟持。
此刻,叔侄俩站在阶下,而方才候在殿前的鄱阳世子萧嗣,站在他们右前方。
萧绎盯着堂侄萧嗣,独眼闪烁着寒光,一脸铁青。
而萧大临瞪着堂兄萧嗣,脸因为极度愤怒而涨红。
心中却是哀叹:完了,全完了!
小皇帝、太后,以及几位辅政大臣,都已经被萧嗣挟持,那么,他俩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不仅如此,萧嗣已经不动声色控制了中枢,可以假借太后的名义,将许多身处要职的官员、武将赚入皇宫,然后软禁。
如此一来,其党羽可以很轻易的控制武库、夺取禁军的兵权。
然后把台城各门一关,文武百官便成瓮中之鳖,任由萧嗣处置。
接着,控制建康城防,将在京的宗室王侯、地方官员家眷软禁,作为人质。
一番布置之后,就能为所欲为,最后,改天换日!
想到这里,萧大临血气上涌,他还以为此次能把鄱阳王父子扳倒,未曾料
见太后默不作声,看着萧嗣,萧大临的心渐渐又被愤怒覆盖,便抬手指着萧嗣。
想破口大骂,却骂不出什么粗鄙的语句,毕竟他从小就被教育得彬彬有礼,无法如同街头泼妇般叫骂、口不择言。
嘴角蠕动,憋了一会,脱口而出:“你,你,你如何会在建康?”
“贤弟这话说的,我为何不能在建康?”萧嗣笑道,并未回答萧大临的问题。
萧绎盯着侄儿,开口:“你是坐船走海路回来的吧,如今岭表东南风起,倒是顺风。”
萧嗣点点头:“叔叔说的是,侄儿是乘海船回来的。”
萧大临闻言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原来如此,我,我为何没想到!
萧绎反问:“你如何知道,建康出事了?”
萧嗣收起笑容:“元月十四日,夜,我在番禺入睡,梦中,看到父亲满头是血而来,向我哭诉,说今日在宫中,被建平王、绥建王杀害!”
托梦这个答案,出人意料,却“很有道理”,让萧绎、萧大临哑口无言。
是啊,托梦。
鄱阳王遇害当晚,给远在岭表的儿子萧嗣托梦,于是萧嗣在岭表广州乘坐大海船,扬帆北上。
不,还带着精兵同行,出其不意回到建康,偷袭皇宫,挟持小皇帝和太后,然后
想到这里,萧绎闭口不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不认为萧嗣今日就要对付他,所以性命暂时无忧,应该是被软禁,那么话说多了,容易自取其辱。
但萧大临不打算沉默,他知道萧嗣既然已经控制了皇帝、太后和辅政大臣,就一定不会放过他和建平王、绥建王。
不仅如此,也不会放过他的兄弟们,因为只有除掉先帝子孙,萧嗣才好厚颜无耻的受禅称帝。
“我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
萧大临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不甘:“你你以为,朝野内外,无数忠臣良将,会作壁上观么?”
“这话说的,我回来,只是要为父亲讨还公道!”萧嗣斩钉截铁的说,“你为何东扯西扯,仿佛我要造反一般!”
萧大临大笑:“不是么?不是么!你父子二人,图谋不轨,陷害宗室,不就是想篡位么!”
“我父子二人并未得罪与你,你为何要颠倒黑白!”
萧嗣说话声陡然大起来:“也没招惹建平王、绥建王,为何你们要要如此行事!”
“你们认为我父子有过错,大可明说,让太后,让宰辅们查个清楚,却行刺杀之卑劣行径,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我心里有鬼?!”萧大临也骂起来,熊熊燃烧的怒火,将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的顾忌都烧掉了。
反正都要死了,他顾不得什么教养,顾不得什么礼节,挽起袖子,指着阶上被控制着的太后,看着萧嗣:
“若不是她,若不是那些宰辅有私心,局面何至于此!何至于给你父子可乘之机!”
随后,他看向太后。
“数百年来,有哪个幼帝能守住江山的?你告诉我!”萧大临质问着大嫂太后。
太后被他指着骂,愣住了。
萧大临心中的愤怒以及不甘,此刻如同破堤而出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当初,皇位是兄终弟及,而不是父死子继让一个小孩子继位,哪会有后来的一些事。
“你不就是怕兄终弟及,儿子会被夺位的叔叔弄死?”萧大临继续骂大嫂。
“可现在,现在呢!不仅害死你儿子,还会害死那么多人!”
“两年时间,两年!桂阳王、浏阳王、南郡王,还有许多宗室子弟,都被害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为了保住侄儿皇位,才被害死的!可你,可你倒好!无端端猜忌亲人,让外人有机可乘!!”
“你为了你儿子,把我们,把小叔子们当贼一样防!好,好!现在好了,贼来了,来了!”
“我和建平王、绥建王,已经尽力了,奈何无力挽回,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和父亲,还有兄长团聚。”
“你你自己想清楚,日后,还有没有脸和我兄长相见九泉之下!”
“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你扪心自问,如今出镇在外的几位兄弟,谁还服你这个大嫂!”
“父死子继,让一个小孩子当皇帝,哈哈哈哈,你是想当太后,不想当皇嫂!!”
太后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萧大临,满脸震惊,说不出一句话。
也不知是因为被后面长胡子的内侍制着,还是理亏,无法开口和小叔子争辩。
“你别得意得太早!”萧大临又指着萧嗣,气势汹汹,怒火宛若熔炉赤炎,灼热非凡:“你别以为大权在握,就能颠倒黑白!”
“我颠倒黑白?!”萧嗣大喝一声,“我父亲辅政以来,所作所为,利国利民,你凭什么颠倒黑白,说我父子意图不轨!”
不等萧大临说话,萧嗣反问:“证据呢?你空口无凭,靠着泼污水,就想把我父子弄死?你有证据,为何不上告?”
“不敢告,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你别以为暗地里做的那些事,父亲不知道!”
萧大临气极而笑:“我暗地里对,没错,我就是暗中做准备,要诛杀你父子,为国除害!”
既然落到对方手里,萧大临决定趁着还有机会当面骂人,便把自己为了“为国除害”的一些作为说出来。
包括要趁着萧嗣南征岭表,他要在建康对付鄱阳王萧范一事。
这种秘密,他不想埋在心里带入坟墓,他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自己也曾尝试过挽回局面,而不是混吃等死。
而且这话得现在说,不然,被萧嗣关起来后,他想骂当面萧嗣都没机会了。
说了一通,太后依旧一脸震惊的看着萧大临。
萧嗣反问:“所以,你们处心积虑对付我父子,手头上却没有什么像样的实证?”
“你说我们意图谋反,既没有我父子私藏铠甲禁物的证据,也没有我父子收买禁卫、宫人的证据,甚至连半张写有谋逆内容的书信都没有。”
萧大临确实知道自己没掌握过硬的证据,所以这么纠缠下去没意思,没搭话。
萧嗣再问:“就凭着我认为,便可以在宫中行凶,击杀辅政藩王?”
“其实就是为了夺位,说得冠冕堂皇!你真要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还会行刺杀之事?”
“你们敢在宫里行凶,击杀辅政藩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下一次,你们要击杀谁?其他宰辅,还是太后?”
“你血口喷人!”萧大临破口大骂,萧嗣反骂回去:“莫要狡辩!说!你和他两个,接下来,还要在宫里击杀谁!”
“此事,我事前并不知情!”萧大临反驳,随后补充:“但他们做得对!”
“没有证据就可以杀人,还做得对!”萧嗣骂道,“好啊,你觉得太后做得不对,侄儿做皇帝不合适,那是不是要行废立之事!”
萧大临觉得反正都要死了,心里话不用藏着,脱口而出:“主少国疑,就该兄终弟及!!”
一直不吭声的萧绎,听到这里,望向太后,却见太后愣愣的看着萧大临。
“我再问你一次,建平王、绥建王,在宫里行凶,你当真事前不知情?”萧嗣盯着萧大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我事前不知道。”萧大临说的是实话,他事前真的不知道。
“那,叔叔知道么?”萧嗣看向萧绎,萧绎随即盯着侄儿。
心中怒骂: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萧绎觉得有些奇怪,他方才判断萧嗣或许现在不想要自己的命,因为自己门生故吏众多,萧嗣现在要直接动他,得考虑后果。
但是,他的命在对方手中捏着。
一旦萧嗣让萧大球、萧大挚“供认”,是湘东王指使他们行凶,那么,萧嗣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他。
“我如何知道?建平王、绥建王行事,我也是事后得知。”萧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萧嗣又问:“那叔叔认为,他们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