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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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税吏根据检查结果,估算货物的价值,按比例向行商征税。
至于住税,就是各城的市,由税吏对市内商家坐贾的营业额征税。
但因为营业额很难准确核算,所以一般这种税是按商家进货数量来征收。
然而,税吏估算过关的货物总价值,有很大的“活动余地”,同理,查阅商家的进货账簿,税吏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且店家必然做假账、有阴阳账簿,税吏要如何核对真实的进货数量呢?
若要核对清楚,要付出多大的核算成本?
所以,历朝历代制定的税制,看起来很不错,执行起来,效果很差,原因就在于收税的人身上。
再好的制度,也得人去执行,执行的人出了问题,制度自然就会出问题。
若执行的人没问题,但执行起来碰到问题,执行不下去,这制度也形同虚设。
税制要靠税官、税吏来执行,所以,祖珽和一帮官宦子弟偷税漏税乃至抗税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针对税吏进行“攻心”,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要官位够大,或者能够狐假虎威,税吏是很好打发的。
根本就用不上伪造公文的招数。
而商税的征收,能否实现有货必征,不在于如何定税率、征税的办法,而在于如何从特权者那里征税。
小商贩做的小本买卖,卖一些日常用品,本身货值就不算高,能征上来多少税?
商税的大头,在于那些大宗货物交易,以及各类奢侈品交易上。
能够做这些买卖的商贾,哪个不是豪商巨贾,哪个不是有着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靠山?
这种特权者,对于税制的破坏是很严重的,而更严重的行为,是皇族带头搞“例外”。
试问天底下,谁敢对皇帝的东西征税?
而打着“皇室专供”招牌的货物,谁能去验伪?谁敢去验伪!
即便只是号称某某王、某某侯的货物,就算税吏想征税,押送货物的官军、吏员,打死这税吏,和打死一条狗没多大区别。
所以,税制能否实行,能否收上该收的税,就看能否收特权者的税。
收不上来,意味着商税的大头就收不上来,那么所谓的“增收”自然就成了笑话。
祖珽就直言,在邺城,有哪个不长眼的税吏,敢收那些官商、豪商的税?
更别说打着给皇家、宗室王侯置办货物招牌的商贾,看到税吏,就像看到街边癞皮狗那样,一脸的不屑。
李笠点点头:“说的也是,让一个拖家带口的小小税吏,去收虎豹财狼的税,那就是让他送命,傻子才会认真干活。”
“所以,君侯监建康税事,是立威的大好机会。”祖珽回答,这是他为李笠“更上一层楼”而想的办法。
高洋忽然去世,梁国新逢河南之败,所以祖珽判断两国近几年不会有战事,那么李笠与其在徐州虚度光阴,还不换个地方,有所作为。
“要么,君侯成为建康城里人人喊打的恶人,要么,成为建康城里人人畏服的强人。”
“君侯要想新税制成功,对皇族、宗室王侯背景的商贾乃至官商征税就成必然,征得来,意味着君侯能够压制这些特权者的走狗。”
“征不来呵呵,想来这对君侯不是问题。”
“宗室这边既然湘东王、鄱阳王都表态会带头遵守税制,想来,有这两位做表率,也不是问题。”
“至于皇族给皇族办事的太府寺、少府寺,听命于皇帝皇帝年幼,是太后做主,这孤儿寡母,好打发得很”
孤儿寡母,好打发的很,这是一语双关,李笠干咳一声:“从来都是恶仆难缠,可不能掉以轻心。”
祖珽笑起来:“恶仆敢嚣张,不过是狗仗人势,君侯连其主都不怕,还会怕恶仆?”
“那恶仆打死税吏,躲到主人家里不出,如之奈何?譬如宗室王侯的恶仆,国朝向来宽待宗室,宗室杀人,都不惩罚的。”李笠发问,意有所指。
祖珽依旧在笑:“抗税者,直接当场击杀,多省事。”
“若宗室阻拦呢?”李笠又问,祖珽耸耸肩:“争执之下发生意外,在所难免,习惯了就好。”
李笠闻言眉头一挑,不再说什么。
他来当恶人,就得有恶人的样,后果当然就是得罪大量权贵。
张铤和祖珽巴不得他得罪完所有皇族、宗室乃至权贵,也好断了当忠臣的念想。
然而连收个税都要弄得天怒人怨,鄱阳李三郎有这么无能么
“新税制的实行细则,你已经看过了。”李笠拿出厚厚一叠资料,递给祖珽:“这是建康城内的物价汇总。”
“以及这些货物历年的价格走向,按年分,以月计。”
祖珽大概翻了翻,被资料里密密麻麻的数据震惊:“君侯从何处得来这历年价格资料?”
“早几年,我让人收集的,一开始,只是想更好的做买卖而已。”
李笠笑起来,他虽然在建康的时间很少,但从十年前起,就安排人手在建康进行“市场调查”。
这十年来,他的手下收集了大量的数据,对于建康市面上各种货物、商品的物价走势,以及大概的销售额都了若指掌。
正是因为有了各种充分的准备,李笠才敢接这种谁都不敢接的“剧本”。
按照他的安排,张铤负责幕府的日常事务,祖珽则负责监税事宜,协助武祥一起把新税制立起来。
“我在建康,一直有人帮忙打理产业,其中一人姓胡名炜,是个好手,到了建康,我让他给你做助手,打赢第一仗。”
祖珽听了,心中一动:用一个管产业的人给我当助手,打赢第一仗?莫非第一仗的对手是
李笠继续说:“年前,我要回京任职,顺带着监税、立行税制的消息,已经在建康传开了。”
“新税制,其实没什么好瞒的,饶州和徐州就在实行,所以,有心人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弄清楚。”
“年前我已经派人到建康,筹办相关事宜,并在建康周边各关津张榜公告,向过往商旅们宣传,所以,人们有的是时间来琢磨新税制。”
“这也意味着,某些奸商,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攻势,而现在,刚过完年,攻势就开始了。”
李笠说着说着笑起来:“同比近几年年初,现在,建康的物价开始不正常上涨,明显有人哄抬,而且是层层哄抬,尤其是粮价。”
“如今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寻常百姓对粮价十分敏感,有人便趁机发力。”
“民以食为天,粮价一涨,其他的物价自然也就跟着涨。”
“理由倒也出奇的一致,就是朝廷要加税,都是小本生意,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提价呀。”
祖珽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这帮奸商,果然开始挑战新税制了,若真让他们得逞,搞得城内人心惶惶,这新税制还没推行,恐怕就已经名声狼藉。”
“谁说不是呢,现在,不用恶仆冲击税关,光凭奸商哄抬物价,杀伤力就很强,这波攻势扛不住,我这监建康税事就沦为笑柄了。”
第六十八章 众怒难犯
上午,建康,彭城公府,后庭,吴氏正和前来问安的大儿妇林氏交谈,另一个儿妇黄姈也在座。
吴氏随儿子李笠回京,自然就住在建康,正好长孙李昕一家也在建康,所以一家人又团聚了。
人年纪大了,就会愈发看重家人团圆,吴氏没想到在家乡之外,一大家人也能凑齐,心中高兴。
聊着聊着,吴氏说起建康的风土人情,因为李笠专门安排侍女担任“包打听”,给吴氏讲各地奇闻轶事来解闷,所以吴氏现在对建康颇有了解。
然后感慨起建康的粮价贵。
林氏回答:“都下户数有二十五六万,人多,本地粮食产量不够,要靠外运,这粮价当然就贵了。”
“如今又是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怕是在鄱阳,粮价都比平日高,更何况建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影响不到李家。
吴氏的儿孙都做了官,俸禄是粮食,只要不大手大脚挥霍,完全够府里的人包括仆人吃,不需要到市面上买。
所以粮价高低,其实对李家影响不大。
再说了,鄱阳的庄园有许多地,秋天收获的粮食存在库房里,随时可以运到建康,根本就不用在外面买。
但吴氏还是感慨连连:“粮价一直涨,寻常人家买粮,可就得多花许多钱,日子可不好过”
“想当年,年景不好的时候,粮价飞涨,家里都买不起太多粮食,二郎和三郎就拼命在湖里打渔,我,还有你,就背着昕儿出去挖野菜”
过惯了苦日子的吴氏,现在虽然锦衣玉食,还是无法忘记过去。
当年家里两对孤儿寡母守着几亩鱼塘过日子,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林氏听姑婆婆婆提起当年,也有些感慨,若不是小叔子出人头地,李家现在,恐怕依旧是彭蠡湖畔小渔村里的一户寻常人家。
黄姈在一旁听着,有些尴尬,默默听着吴氏、林氏回忆当年。
黄家是鄱阳城里的大户,黄姈虽然自幼女扮男装,是黄家的“庶子”,不受嫡母、嫡兄待见,但和娘也是衣食无忧,所以没经历过苦日子。
她嫁给李笠的时候,李家家境已经改善了许多,所以她和姑婆、嫂子并没有共患难的经历。
不过,这些年来黄姈“主内”,知道了许多事情,也知道民生疾苦。
所以明白如今建康城内粮价上涨,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
奸商们在哄抬粮价,从去年得知李笠要回建康“监税”时就开始了,这些人持续、大量购入粮食,囤积起来,人为营造出缺粮的“事实”。
此举导致建康居民开始抢购粮食,而这些奸商却把更多运来建康的粮食买下、囤积起来,导致缺粮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不仅是建康的坐贾这么做,各地粮商、行商也在囤积粮食,把本来应该运到建康的粮食来了个中途“截留”。
于是,在这些行商、坐贾的大规模囤积行为之下,建康粮价快速上涨,连带着其他物价也跟着涨。
对于家境殷实的人家而言,这不算什么,但对于手头拮据的人家来说,物价飞快上涨可不是件好事。
建康城里,穷人占大多数,一旦物价过高,许多人面临的不是吃不吃得饱的问题,而是全家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
李笠在建康一直安排人手做“社会调查”,所以黄姈知道城内许多穷人每日的全家收入,也就三四十文。
除去开支,剩不下多少,若粮价大涨并引发其他物价上涨,穷人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如果是在乡下,穷人卖不起粮食,还可以到野外挖野菜、捕鱼,勉强支撑一下。
可建康城里的穷人,甚至连挖野菜、捕鱼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周边的山川河泽都是有主的,几乎没地方去挖野菜、捕鱼。
想到这里,黄姈心中恼怒:你们这商,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死活,恶意哄抬粮价,通通都该杀!
气归气,而且气也没用。
黄姈知道这些奸商哄抬物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针对即将在建康实行的新税制商税。
只要要让新税制犯众怒,于是,改革税制一事就不了了之。
所以,本来平抑物价不归李笠管,但李笠脱不了干系。
李笠若真的在建康实行新税制,意味着平日里偷税、漏水、逃税乃至抗税的人们利益受损。
这些人之中,有行商坐贾,有官员,有权贵,有士族高门,有宗室王侯以及皇亲国戚。
无一例外,都从偷税、漏水、逃税中获取大量利益,甚至以此为生财之道。
大量物资、商品在这些人的运作下,一文钱商税都不用交,打着各种旗号,堂而皇之进出建康各关津,由此形成的“门路”,养活了不知多少蛀虫。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笠要向这些人收税,就和这些人有了杀父之仇。
那么,这些人各有默契的联合起来,通过哄抬物价以激起民怨,迫使朝廷放弃改革税制,让李笠灰头土脸,其实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然而粮价不能再这么涨下去,否则会出大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建康官府开粮仓,以低价相对而言卖粮,缓和城内粮价上涨势头。
与此同时,朝廷得从外地调集大量粮食入建康,敞开了卖,以此平抑粮价。
即短时间内,向建康投入大量粮食,其数量远超奸商手头资金所能购买的数量,让对方无法买入、囤积粮食。
然后因为粮食大量涌入,粮价自然就会回落到正常水平。
但是,此次发难的既有建康的坐贾,又有外地行商,朝廷急切之间,无法在外地购买大量粮食运往建康。
也不能轻易动用各地州郡的存粮,因为各地州郡也得靠库存以防万一。
而且朝中许多官员作壁上观,乐得见李笠引发众怒,所以对于平抑粮价不上心。
导致官仓放粮、调粮入建康来平抑粮价的措施迟迟不到位,这进一步刺激了百姓抢购粮食、粮价上涨。
所以,没有太多权力的李笠,得不到官僚们的配合,无法在短期内调集大量粮食入建康,将奸商们的钱袋“击穿”。
这段时间,李笠四处奔走,协调调粮入京事宜,成效不大,而支持他改革税制的湘东王,虽然也尽量配合,但收效甚微。
建康百姓的怨言与日俱增,粮价一直在涨,看不见丝毫放缓的可能。
黄姈想到这里,心急如焚:对方的攻势,已经没有可能化解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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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私第,房间里,几位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议论时局,谈的是粮价。
如今建康城里粮价飞涨,人人愁容满面,但在这里,人人脸上绽放着笑容,仿佛粮价涨得越厉害,他们就越高兴。
“他还能去哪里调粮?没地方调喽!”
一个胖子笑道,眼睛笑得几乎要眯成一条线:“三吴是不可能的,如今各地商贾都在屯粮,就是不往建康运,他敢如何?”
“两淮,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