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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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起,营地里许多士兵上了木栅,开始向外放箭,又有大量青壮被士兵驱赶着,拿起长矛,弓箭准备战斗。
有士兵在营地里到处巡查,看看有没有躲起来避战的青壮,见李笠和梁森靠在车边,骂骂咧咧上来赶人去防守,却发现他俩被铐在车旁。
等士兵走后,梁森继续帮李笠解锁,也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一直打不开。
这位明显是紧张,而且越紧张手越抖,就更打不开,李笠看着四周慌乱的人群,看着愈发紧张的伙伴,干咳一声,低声唱起渔歌。
彭蠡湖畔,无数人家靠水吃水,渔民平日里打渔时会唱起渔歌,人们伴着节奏划船,抒发心情的同时,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鄱阳话唱起的渔歌,让梁森愣了一下,听着熟悉的旋律,他仿佛又回到了彭蠡湖畔的白石村。
每日一早,和耶娘摇船出去打渔,亦或是和李笠、武祥等小伙伴一起,在湖里到处撒网,这样的日子辛苦却又快乐。
呼喊声起,两人抬头一看,却见营外有大量箭矢飞上天空,到了半空后,画了个弧线,向下坠落。
那是敌军抛射的箭雨,落在营地里,无数人中箭倒地,惨叫声、哀嚎声混杂在一起。
一轮轮箭雨袭来,落地时夺走一个个生命,李笠和梁森靠着的马车车身,就中了几支箭,又有一支箭插在李笠两腿之间,他差点就要被废了。
随时会被流矢射中的李笠,知道怕没有用,继续唱着渔歌,未有中断。
再次紧张起来的梁森,看着发小如此镇静,听着家乡的渔歌,心又开始慢慢静下来,想起了家乡,想起了一望无际的彭蠡湖。
春天暖,鲇鱼戏水上,丰收渔歌满湖汊;夏天热,彭蠡湖水碧波荡漾,鲤鱼穿莲花,一网下去鱼满舱。
秋天凉,大雁来安家,鳜鱼肥又壮;冬天雪茫茫,小岛点白妆,鳊鱼斗寒忙。
听着听着,梁森笑起来,即便是漫天箭矢落入营地,激起朵朵血花,在他看来,就是彭蠡湖上下起了雨,水面上绽放朵朵水花。
呼喊声中,在木栅上防守的人们不断倒下,从外面射进来的火矢,让营地里慢慢燃起大火。
火光中,满是惊慌失措的人影,有人奋力救火,有人在抢救辎重,还有人中箭倒地,就倒在李笠和梁森面前。
那人后背中箭,箭矢透胸而出,人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吐了几口血沫就没了动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李笠看着这死不瞑目的倒霉鬼,看看到处乱飞的箭矢,继续唱渔歌。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如潮涌来,却是营地东面发出的动静,无数人呼喊着往南跑,似乎是营地东面被敌兵攻破了。
原本就已经快要撑不住的各处士兵和青壮,听得这些动静,一个个吓得跳下木栅,向营地南面跑去。
敌人袭来后,唯独南面没有动静,李笠觉得,这就是围三缺一的把戏,瓦解营地抵抗的决心。
就在这时,梁森把铁锁打开了,两人赶紧起身,在车厢里拿了小刀等小工具,随即毫不犹豫跑向南面。
跟着人潮冲出营门,还没来得及庆幸跑得快,却听左右马蹄声大作。
左右张望,是大量骑兵包抄而来。
为防暴雨涨大水,营地并不是刚好在河边,西距伊水一里左右,所以敌骑可以左右夹击。
逃出营地的士兵、青壮,跑在旷野里,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抗能力,无数人影消失在铁蹄之下。
李笠远远看见,这些骑兵甚至都不需要动手,直接策马撞人,就能把人接二连三撞倒。
成群冲锋的骑兵,宛若一把滚烫的尖刀,插入如同豆腐般的人群,轻而易举就把人群肢解。
这种时候不能犹豫,李笠把心一横,对梁森说“跟我来!”
乱世栋梁 ap;t;pap;gt;
第八十四章 血与火(续)
拔腿狂奔的李笠,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以至于自己的双眼,能够看到周围人物的慢动作,尤其是骑兵。
疾驰的战马,四肢坚定而有力的变换着步伐,一步,一步,清晰可见。
战马没有披甲,其上坐着的骑兵却是一身闪亮,那是反射着阳光的铠甲甲叶,如同鳞片一般包裹着士兵。
策马冲锋的骑兵,从头到尾都被鳞片覆盖,只有双眼露出来,双手握着长长的长矛,高举过头。
矛尾略高,矛头下沉,矛杆与地面构成一个锐角,向着前方移动。
长度超过一丈八尺的长矛称为槊,骑兵用的槊为马槊,李笠就这么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高举长长的马槊,沿着直线前进,穿过密集的人群。
闪烁着寒光的槊头,擦过人的躯体,那一瞬间血花绽放,一个人影旋转着倒下。
而寒光并未消失,继续前进,继续在人群中之中激起血花,李笠的眼睛,看着眼前无数个慢动作,脑袋嗡嗡作响,脚步却停不下来。
他一直以为,骑兵冲锋时骑枪长矛、马槊等的握持方式是枪杆夹在腋下、枪头向前,就像欧洲骑士持骑枪冲锋那样。
没想到,还有这种高举过头的用法。
但他无法感慨,脑袋因为眼前血腥刺激而变得有些麻木,耳边是战马的嘶鸣声,是人的惨叫声,是人的哀嚎声。
求生的本能,让李笠无法停下脚步,因为前方就是一条河。
跳到河里,骑兵就没办法追了,游过河到对岸,就能摆脱追击,这是李笠的想法,也是许多人的想法。
前提是能活着跳进河里。
地面在颤抖,许多敌军骑兵冲来而来,收割着溃逃士兵的生命,没有结阵的步兵,根本就无法对抗冲锋的骑兵。
李笠只觉得自己在横穿一条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高速行驶的车辆撞飞。
他记得有个电影的台词说得好: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自己想要躲过一劫,就只能尽量跑得更快。
短时间内跑到河边,跳下去。
惨叫声中,许多人倒下,李笠和梁森拼命跑着,仗着身形矮小,不停左右躲闪,从人群缝隙里穿过,如同穿梭在水草中的小鱼。
好不容易跑到河边,却被河里情形吓了一跳。
河里已经有许多人在水面挣扎,喊着救命,又有人拼命抓着身边人,然后一起沉入水中。
“潜水!小心别被他们抱着!”
李笠对梁森喊了起来,然后深呼吸,奋力一跳。
扑通一声,他跳进河里,立刻睁开眼睛,没有往上浮,而是往河底钻。
无数人影在上方晃动,李笠如同一尾鱼,在河底灵活的游着,他抬起头向上看,看到无数挣扎的双腿。
跳入河中的人,没想到河这么深,不会水的人入水脚踩不到地,就会害怕的疯狂挣扎,直到溺死。
若是有人在旁边,就会被扯着动弹不得,一起溺死。
李笠屏住气,尽可能靠近河底潜泳,忽然脚踝一紧,转头看去,却是个沉入水中的士兵,一脸惊恐抓着他的脚。
恐怕直到死都不会松开。
李笠不慌,把别在腰间的小刀抽出,将身体一蜷,靠近那人。
那人又伸手来抓他,被他用刀往眼睛一戳,鲜血溢出,双手松开,去五折。
李笠握着石头,双脚用力蹬河底,向水面窜去,头伸出水面,赶紧换气,赶在旁边挣扎之人来抱自己之前,再次扎入水中。
他奋力往河底下潜,然后向四处张望,看见了梁森:此刻,梁森被一个人从后抱着,向河底沉下。
李笠奋力游过去,用石头砸得那个活水鬼松了手,眼见着梁森快不行了,赶紧托着发小往水面游。
梁森在窒息前总算换了气,和李笠一起再次潜入水中,往对岸游过去。
他俩自幼在水边长大,水性了得,如同鱼儿一般绕过落水挣扎的人们,游到对岸。
刚露头,梁森要爬上岸,却被李笠拉住,仔细一看,见已经上岸的寥寥几个士兵接连中箭倒地:后面岸上的敌骑放箭射人。
“怎么办?”梁森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笠看看左右,看着周围一片血腥,看着后边岸上的骑兵,又有了主意。
“等一下呗,等游上岸的人多了,一起跑!”
。。。。。。
夜,一处河湾,大量尸体横在岸边野地里,密密麻麻,看上去十分渗人。
李笠和梁森在岸边看着满地尸体,觉得后背发凉,死者大半身着黑色戎服,看样子是惨败的西魏兵。
梁森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有些糊涂:“怎么有些人没脑袋?”
“很简单,首级被人割了去,计军功。”李笠说完,站起来四处张望,只见到处黑灯瞎火,天上繁星点点。
这里是野外,当然不会有灯火,若有,那可不妙。
李笠看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不对,回头看看这河湾,看着野地里一片无头的尸体,感觉神经已经麻木。
文人描写战场,多用“尸山血海”、“血流漂橹”等词,以前看这些形容词,不觉得怎么样,如今亲身经历了战场的血腥和杀戮,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难怪,那个“南路鱼、北路徐”中的的鱼郡守,选择极度奢华、享受的生活方式,想来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尸山血海,生死看淡,所以选择活着的时候拼命享受。
人死如灯灭,与其修来世,还不如现世里逍遥快活,女人天天换,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都要体验一遍。
李笠和梁森缓了缓心情,忍着恐惧和恶心,在尸体堆里翻找起来,要找到有用的东西,比如武器、钱财、干粮等等。
他们已经脱离了战场,但不代表安全了,今日顺着伊水往下游漂,意味着比原先的营地更靠北,回家之路变长了些。
但再长,也要回去。
过了一会,李笠找到一个兜鍪,即带着顿项的头盔。
所谓顿项,是与头盔连在一起保护脸部、颈部、肩部的防护部件,可以看作是铁片缀成的铁围脖。
看看旁边的无头尸体,李笠觉得可能是打扫战场的胜利者取下死者兜鍪,割下首级后带走,因为不缺兜鍪,就扔在旁边。
不仅如此,些许尸体上的铠甲还好好的穿着,大概是胜利者走得匆忙,懒得扒下来。
另一边,梁森翻找到一张弩,拿起来看了看,说:“分量不轻,拿在手上有些沉。”
李笠凑过去,看着这完好的弩,以及死者腰间别着的箭囊,有了主意:“那也得带走,我们不会射箭,但弩容易上手,带着,再搜搜还有没有。”
“我们一定要弄到马,一日能走得数十里路呢。”
梁森有些迟疑的说:“寸鲩,我们一点武艺都不会,如何如何弄到马?”
李笠回答:“想办法伏击,这时候怕是没有用的。”
“我们才两个人啊!”梁森真不知该怎么办,李笠一脸淡定:“不怕,我来想办法。”
梁森见着李笠如此有主意,想想这一路来,李笠说什么都能做到,于是心中大定:寸鲩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第八十五章 生与死
清晨,空无一人的村庄旁,旷野里,披头散发的李笠潜伏在草丛中,他身着布裙,看上去像女人,至少从背影上看像。
村庄里没人,找不到女装,李笠只能用阵亡者的衣服来改,此时因为身上外衣下套着两重甲,所以身躯活动不便,有些僵硬。
他还是未成年,且体格普通,穿着简单改了改的两重甲前胸后背是双层,其实很吃力,跑也跑不快,闷得慌,但别无选择,因为玩命可不是说说而已。
多一重保护,就多一份生机。
微风吹过,野草轻轻摇曳,李笠露出头向村庄方向张望,静候物出现。
这片地区,是两支军队的交战区域,虽然双方主力的决战不在这里,但各自的侦察骑兵必然有来有往,村民们悉数外逃,说明这里不安全。
那么,出来侦察的骑兵就是李笠想要伏击的物,这种侦察兵名为“斥候”或“候骑”,一般不会身着重甲,但个人技艺肯定了得。
若是伏击,李笠有把握干掉零星斥候,然后获得马匹,但敌人数量不能太多,因为他就只有梁森这个同伴。
两人还是少年,根本就不会武艺,只能靠设在旷野里的小小陷阱,把被李笠引诱过来的敌人解决。
李笠回头看了看数十步外的一棵小树,这小树孤零零耸立在旷野里,仿佛一根钓竿,而他自己,就是钓钩上挂着的蚯蚓。
往日是他用蚯蚓钓鱼,现在他自己当鱼饵,等着不大不小的鱼上钩。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草丛里的李笠已经开始犯困,忽然,村庄附近有了动静:有三个身影在村边出现。
那是三名骑着马的骑兵,但马不止三匹,看样子是备马,都驮着行囊。
李笠潜伏的地方距离村庄不算远,他仔细看了一会,确定就只有这三名骑兵在村边东张西望,而且戎服是黄色东魏服色为黄,于是一咬牙,站起来。
宛若懵懂的小娘子,想要往村里走,走了几步,发现有人,赶紧掉头往树那边跑:旷野另一边,是一条河。
果不其然,他刚跑了几步,就听得后面呼喊声起,又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那三骑果然追过来了。
小鱼上钩,三个骑兵,我这边两个人,能搞定的!
李笠如是想,又跑了几步,听得后面马蹄声近,却又嘈杂起来,再转头一看,看清楚后,瞳孔一缩:
追来的三名骑兵身后,又有七名骑兵从村庄边树林旁土路走出,一起追来。
所以,上钩的不是三骑,是十骑。
。。。。。。
旷野里,一名披头散发的小娘子正在奔跑,似乎因为穿着布裙,所以跑不快。
身后追来十骑,又带着备马,不紧不慢的跟着,骑兵们看着这惊慌失措的物,时不时发出怪笑。
对于外出侦查、抓舌头的候骑来说,女人是最好的物,没有之一。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精锐,才十骑、着轻甲,出来侦查却不难,反正人人着甲且一人双马,有足够把握来去自如,要对付一个小娘子,不在话下。
当然,这可能是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