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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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笠履行了和黄大车的约定,给杜氏出主意赚钱,出的主意确实不错,那就是直接改良制镜工艺。
经过改良的制镜工艺,做出前所未有的铜镜,耐摔且制作成本明显降低,于是利润显著增加。
“一枚新镜,售价一千,还能赚至少两百如今店里仅是自销,能做到每月销售铜镜三百枚,那就是盈利六万钱,往后还会更多”
“李笠,确实是做到授人以渔。”
黄大车沉吟着,他不是很懂制镜,便问杜氏:“这工艺改了哪里?”
“不用制范,而且”杜氏说着说着,笑起来:“那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新工艺,据说要借助水力,要用什么冲压”
黄大车听不懂:“葱鸭?什么鸭?”
杜氏笑着摇摇头:“是一种工艺,妾一开始也不太明白。”
她用李笠送来的模型,向黄大车讲解何为“冲压”。
两个面饼,一白一灰,灰面饼放在圆形的凹范里,再把略小的圆形白面饼放在灰面饼上,接着,借助水力冲锤用力锤压下去。
于是,白面饼被压进灰面饼中,而灰面饼底部,也因为范的缘故,被压出凸起钮、花纹。
然后,凹范的上、下、左、右有推杆,向前用力推,将灰面饼的侧壁向内顶,顶出四个凸起,卡住白面饼。
如此一来,白面饼就牢牢镶嵌在灰面饼上,经过磨削,变成光滑的饼面镜面。
从正面看,饼面镜面的边缘是灰色,然后包裹着一个白色的圆。
杜氏讲解着:“白面是铜锡,锡大概是二成,灰面是铜铅,铅大概是二成,冲压依靠水力,制镜不需要模范,节省许多成本。”
“当然,铜锡或者铜铅没那么软,所以冲压的时候,得把两块面团烧得发红、变软,如此一来,才”
黄大车大概知道铜镜铸造时的讲究,觉得很奇怪:“不可能吧?两种镜料压在一起,变冷的时候,难道不会开裂或者出现缝隙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镜料若没调好,熔化后注入陶范,冷下来的时候镜子会开裂或者有裂纹、小孔。”
“一种镜料都这么麻烦,两种镜料烧红了压在一起,冷下来之后,不就更麻烦?”
杜氏点点头,拿出一卷纸,要将上面所写工艺要点说给黄大车听,黄大车见这卷纸很厚,赶紧摆摆手:
“好好好,不用说了,你知道即可。”
黄大车不打算刨根问底,既然杜氏知道了工艺,那他就放心了。
李笠这个人,确实有本事,一如帮助大鲶彭那样,授人以渔,帮他外室找到了一条财路。
一样是靠着物美价廉这个法宝,让杜娘镜店的新式镜子供不应求,为了防止别家恶意诋毁,还特地推出低价的“陪葬专用镜”。
不仅避免了新式镜子被人恶意中伤,还打开了“丧葬”的财路,这段时间以来,鄱阳城内外办丧事的人家,都来杜娘镜店买这种特殊的铜镜。
李笠的作场,还给镜店代工,确保镜胚供应。
所以,镜店的收入翻了数倍,让黄大车看了账簿,都觉得难以置信。
而且,李笠还建议镜店和大鲶彭食肆那样,不吃独食,如同大鲶彭食肆对外供应鱼糜那般,杜娘镜店向其他镜店提供新式镜子的镜胚,一起发财。
黄大车觉得这种办法不错,毕竟吃独食容易招来嫉恨,他在世时,还能震慑宵小,可等他走了,杜氏娘俩就没了靠山。
黄大车知道,自己的嫡妻和儿子们都不会管着这娘俩的死活,所以,杜氏若能稳稳靠着镜店赚钱,往后就有依靠了。
现在,李笠给镜店定下的策略就是“价格下探”,走平民路线,薄利多销的同时,不至于让人认为是暴富,尽可能低调赚钱。
黄大车放下账簿,叹道:“李笠确实厉害,你的镜店有了这个法宝,后半辈子不用愁了,我也能放心的走了。”
“莫要说这般话,你还会好好的。”杜氏说着说着,有些伤感,黄大车不以为意:“无所谓,我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受过许多罪,做过许多孽,就算有报应,报应就报应,我不怕,本来一条贱命,能活到今天,子女满堂,还有你陪在身边,值了。”
黄大车的外室虽然不止一个,但杜氏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不一样,不是亲人,是恩人。
许多年前,黄大车只是鄱阳城里一个乞丐,某年的除夕夜,他饥寒交迫,就要死在街头时,是一个女孩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饭,还有一件旧絮衣。
许多年过去,他算是有模有样了,一直好好收着那件絮衣,依旧记得那碗饭,依旧记得她:姓杜的小娘子,家里是制镜的。
后来,得知对方成了寡妇,被婆家赶走,娘家兄弟对她又不好,便找到她。
于是她成了他的外室。
“那个李笠,到底有什么经历?这么有本事?”杜氏问,黄大车却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透露一件事:“我前几日听郡廨里的朋友说,说李笠全家的吏籍,已经销了。”
杜氏惊叹:“销了?这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销吏籍,还不用躲到别处去,而是留在鄱阳。”黄大车喃喃着,开始思考。
一般而言,州郡县吏家,需得对应公廨长官做主,得朝廷允许,才能让吏家销籍。
或者,有宗王等权贵帮忙,让吏家销籍,否则,就只能偷偷摸摸来,收买官吏,偷改户籍。
黄大车在郡廨有人脉,若要操作,也可以帮李笠把吏籍销了,不过人不能留在鄱阳,得全家搬到别出去,以民籍在当地落户。
因为黄大车是要贿赂公廨里的官吏,偷偷改户籍,见不得光,而现在,李笠却是正大光明的销吏籍,成了编户良民。
按照他郡廨友人透露的消息,这件事,源自建康那边,而不是江州州廨,所以,这意味着李笠有贵人相助。
可能是建康的某位贵人,亦或贵人在建康有人脉。
如此推断下来,黄大车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李笠,李笠能帮杜氏出了个好主意,确确实实能赚许多钱,说明
说明李笠确实有本事,而且本事还不小,履行当初的约定不过是小事,这位不但会赚钱,还有依靠。
杜氏见黄大车想着事情,便说自己的看法:“李笠在白石村办作场,镜胚,就是在那作场做的。”
“妾觉得,那李三郎能帮大鲶彭出主意赚钱,那么,他自己要赚钱,即便只是卖鱼钩,想来能赚不少钱,否则他为何要做?”
“以铜镜为例,妾认为,他肯定有办法降低成本,所以即便是卖鱼钩,也会有赚头,而且赚头不小,至少不会比制镜少。”
黄大车沉吟起来:“你是说”
杜氏:“妾觉得李笠真有本事,不如”
“不,他终究是得罪了鄱阳王府,迟早要倒霉的。”黄大车一手摆弄着茶杯,有些遗憾的感慨:“可惜,还不到十六岁,就有如此本事”
杜氏问:“可是,他有办法销吏籍或许,真就不怕鄱阳王府的人为难?”
黄大车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李笠迟早要完,所以,真的很可惜。
正说话间,有仆人来报,说大宅那边,大郎君请他赶紧回去,似乎有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黄大车喃喃着,和杜氏说了一会儿话,赶紧回去。
第十七章 来人
房间里,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正向黄大车哭诉自己的经历,旁边案上,放着一领环锁铠,其上有些许血迹。
“世叔!家父死不瞑目,侄儿侥幸逃生,如今走投无路,只求世叔庇护!”
“你们那里到底怎么了?怎么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世叔,这都是、这都是环锁铠惹出来的事啊!”
年轻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自家的遭遇,黄大车听着听着,眉头紧锁。
数月以来,彭蠡湖里不太平,各处寨子之间多有厮杀,而一些寨子里,又有人试图夺取大当家的位置,老规矩渐渐乱了。
也有几个大当家或者寨主,想要化解误会,一起聚一聚,把话说清楚,但几乎每次聚会,到后面都会闹翻。
总会有人仗着身穿环锁铠,试图偷袭别家,于是经过几次背信弃义的聚会厮杀之后,寨主、大当家们相互间的信任荡然无存。
每个寨子,既要提防别的寨子偷袭,寨子内部又要提防内讧,尤其是大当家们,总担心下面的人会暴起发难。
这一切,都拜那环锁铠所赐,因为这种铠甲很软,可以贴身穿着,外面再穿衣服,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所以,身着环锁铠的人可以搞偷袭,弄得各处寨子人心惶惶。
为了以防万一,许多寨里的头领聚会,全都打着赤膊,随从也是如此,防的就是有人有备而来,突然暴起发难。
但是,到了冬天下雪时会很冷,总不能依旧如此。
这种环锁铠,花钱就有可能买到,甚至一次就能买到十余领,所以各处寨子里,无论那个头目,都会担心自己被人暗算。
疑心生暗鬼,看谁都觉得有问题,各处寨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大伙都不敢轻易带人出去。
一怕被别的寨子偷袭,二怕自己出去后,寨子里出事。
“一次就能买十几领?这环锁铠,我记得连官军将领都不一定有啊?”黄大车不确定的说,年轻人点点头:
“都这么传,但谁也无法确定,到底有谁买了多少领,家父也只是运气好,从一个商贾那里花重金买了一领,贴身穿着,以防不测。”
“谁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们、他们”
“他们居然也有环锁铠,于是偷袭,我们奋力抵抗,却寡不敌众,家父身被十余创,多亏了环锁铠护身,好歹杀出重围”
“只是那些人手辣,发现砍身上砍不破,便用棒子打头,家父年纪也大了,伤势过重,终究是没熬过去,刚到鄱口,就、就”
说到这里,年轻人大哭,向磕头:“世叔!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还请世叔念在与家父几十年的情谊份上,为侄儿报仇!!”
“你放心,我与你父亲一辈子的交情,我不会看着你家如此而不管,起来,起来”
黄大车扶着年轻人起来,不住安慰,又说:“如今湖里很乱,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你先住下,养养伤,我自有主张。”
看看那环锁铠,黄大车眉头依旧紧锁:“这环锁铠,你可知来历?是何处商贾卖的?”
“侄儿听说,听说是湓城那边有人暗地里售卖”
年轻人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混账,大量售卖如此违禁之物,如今彭蠡湖里各处寨子,可都是被这玩意祸害得不清!”
“大量售卖?不是说只是传言么?”黄大车问道,年轻人不是很确定的说:“侄儿听家父说过,似乎、似乎有些环锁铠,是被权贵买了去”
“权贵?”黄大车喃喃着,面色严峻。
毫无疑问,彭蠡湖里的腥风血雨,和突然售卖的环锁铠有莫大关系,许多人有了这玩意,原本的野心再也按奈不住,陆续“发作”。
然而,山湖人的野心,再大也大不到哪里,那些权贵、宗室的野心,才是会闹出大乱子的。
黄大车看着案上的环锁铠,心中咒骂:到底是哪个黑了心肝的混账,卖这玩意!
。。。。。。
白石村,李家,里司正和李笠以及吴氏谈笑风生,郡廨已经销去李家的吏籍,所以,李家如今不是吏家,而是编户良民了。
所以,李家不需要再服吏役,只需如寻常平民那般,缴纳赋税、服劳役即可。
服劳役也不件轻松的事,不过同样可以花钱免役,当然,这得先贿赂吏员。
李笠趁热打铁,把家里明年有可能承担的劳役,全都按照时价,往里司那里交了意思意思。
这意思意思的意思,就是通融一下,允许他家花钱免役,也就是花钱买免役名额,具体的免役钱,当然是要交到郡廨里去的。
因为李笠很会做人,一直维护里司在村里的威严,又舍得花钱,所以,里司当然要帮忙,不仅如此,对于户赀的评定,也会酌情处理。
梁国的户籍制度,会按户赀财产把户籍分为几个等级,不同等级收的赀税是不一样的,而这个赀税,就如同后世的财产税。
赀税的征收是按照户赀多少来进行,其中包括田产、房屋等固定资产,又会对口数进行征税,这就类似人头税。
口数之中,不仅有户主及其家人,也包括奴婢。
以上,都需要基层吏员进行核实,然后计入黄籍用黄纸书写的户籍总册中,官府才有了征税的依据,。
那么,家业今非昔比的李笠,只需要收买这些人,就能避税。
里司,当然是要收买的,所以,沉甸甸的意思意思是必须要给的。
如今是秋天,正好是重新核实户赀的时候,郡廨派来的吏员,会在里司的陪同下,挨家挨户核定户赀、口数。
届时,给这些吏员的意思意思也不能少。
该怎么做,李笠当然清楚,所以,他家不会在这次检查中被归为富户,不过是“家中男女四人,又有奴婢五人,村边有鱼塘十亩,及河边水轮一个,旁有茅舍两座。”
仅此而已。
“三郎如今可有名气,我在城里,常听人提起,说买鱼钩,找李笠,老李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里司感慨着,吴氏听了笑眯眯的点点头,儿子如今撑起了整个家,又有主见,里里外外打理得通顺,做娘的又如何能不高兴。
里司又说:“吴嫂,三郎明年就要十六了,那就是半丁,如今有了产业,又销了吏籍,也该考虑考虑亲事了吧?可得说个好人家。”
“哎呀,哪敢高攀什么好人家,能找个贤惠的娘子就不错了”
“话不能这么说,吴嫂,赶紧找几个媒人,帮忙到处找找,说不定,还真就能说得好人家的娘子,要知道,如今三郎的名气可不小!”
两人说起亲事,李笠在一旁听得无聊,他可没想着这么快成亲,毕竟,时间在他这边。
更别说侯景之乱可能快要开始了,他要集中精力、抓紧时间做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