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第9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酒肆,李笠正在请尚方署的同僚喝酒,众人喝得满面红光之际,议论起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尚书省出了舞弊案,涉案人员悉数被捕。
李笠碰到的佣书抄手、食摊帮手、策试替考枪手、尚书省张令史,姓张名铤,牵涉其中。
“张令史完了,牵扯尚书省弊案,如今在逃,下落不明。”
“请问,这幕后主使查出来了么”
“哪有什么幕后主使,就是这几个令史胆大包天,收了贿赂,篡改公文。”
李笠打听了一下,所说的尚书省弊案是:有几个胆大包天的令史,竟然篡改公文,蒙蔽上官,干预选举。
所谓选举,就是选拔、荐举,尚书省令史,类似后世机关中的文员,地位很低,但可以借助职务之便,行“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事。
此次弊案的内情,李笠听了个大概,因为对于当前各级官职和地名不是很了解,思来想去,琢磨出个大概。
某县县丞一职空缺,有佐官张三可以递补,但上官认为张三资历不行,决定任命李四为某县县丞。
但是,张三走门路收买尚书省的几个令史,这几个令史便伪造任命李三为县丞的公文,趁着吏部郎忙着审批大量任命公文时,将伪造公文混入其他公文中。
就此蒙混过关。
于是张三拿着任命书,就任某县县丞。
后来事发,层层追究,当事令史悉数被捕,独独那令史张铤跑得快,尚未归案。
回想起那日张铤“跑酷”的情景,李笠只叹世事无常。
一个小吏,为生计所迫,佣书、摆摊,甚至收费当替考,但还是铤而走险,参与舞弊,事泄,前途尽毁。
张铤涉及的尚书省弊案,看起来只是个小案,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如今吏治之败坏:一个部级机关中,几个文员就敢篡改文件,然后忽悠主官签发,这几个人没有靠山才怪!
没有靠山,哪敢做这种事?
同理,国子学策试,居然有人替考,此举形同半公开的秘密,却没人敢管,说明由此形成一个黑色利益链,其受益者,必然也是各种权贵。
事发,掩盖不过去,就丢出小兵小卒当替罪羊,但幕后主使依旧逍遥法外,等风头过了,安排新的小卒行事即可。
看来,将近四十年的发展,梁国国内弊病丛生,病得不清,如同一座被蛀虫腐蚀了栋梁的房子,摇摇欲坠。
看上去依旧富丽堂皇的房子,只要有外力轻轻那么一推,就垮了。
李笠心中感慨,看着眼前正眉飞色舞议论时事的小吏们,不知该如何插话,他来建康,虽然只是走马观花,却真是开了眼。
他听人说起一件事,据说当年梁国初建,天子曾经和旁边人说“若朽索之驭六马”,意思是自己用腐朽的缰绳,驾驭六马所拉马车。
礼制:天子驾六,即天子的御车是六匹马来拉,天子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其真实性无法保证,但李笠觉得,如今梁国的形势,可比“若朽索之驭六马”还要凶险。
因为这马车的车身已经松散、车轮开始晃悠,而且还行驶在悬崖边上,迟早要完。
驾驭马车的老皇帝小心翼翼,勉强维持,但儿子们、侄子们勾心斗角,甚至想抢缰绳,又有蛀虫在腐蚀马车车身、车轮,而缰绳也烂得差不多了。
持续了多年的太平,最后在血与火之中谢幕,无数生命在乱世中消失,留给后人的印象,只是“侯景之乱”四个字。
曾经的“后人”,如今的“当代人”,看着历史的车轮缓缓转动,看着名为梁国的马车,即将失控、坠入悬崖,却只能干看着什么。
这种无力感,真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第五十四章 是你?(再续)
街道上,离开酒肆的李笠带着随从缓缓走着,向自己下榻的逆旅走去。
建康之旅即将结束,李笠看到了建康城的宏伟,看到了建康城的繁华,看到了内城台城,也看到了外廓百姓居住的地方。
在后世闻名的秦淮河畔停留,在一座座佛寺前经过,在一座座喧嚣的市集流连忘返,在鼎鼎有名的朱雀航桥畔刻字留念。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呼喊声。
转身一看,却见一辆牛车沿着街道往这边疾驰而来,牛车后面追着几个人,边追边大声嚷嚷。
拉车的牛一边面颊被鲜血染红,疯狂奔跑着,沿途行人纷纷躲闪。
李笠见着街道狭窄、这牛车横冲直撞又有些“漂移”,万一撞向自己可躲不开,看看左右,却见此刻街道两边都是墙,躲无可躲。
“郎主,上墙!”
随行的韩熙喊道,率先反应过来,然后背对李笠蹲下:“郎主!踩我肩膀上墙!”
李笠也反应过来,踩着韩熙的肩膀一跃,攀着墙头,然后奋力爬上去。
头刚过墙顶,却见墙另一边突然爬上来许多蒙面人,院子里也有几个。
当中一个正打算蒙面,却是李笠认得的熟人:佣书抄手、摆摊伙计、替考枪手、在逃尚书省令史张铤。
张铤及其他蒙面人,被墙另一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头”吓了一跳。
李笠反应很快,立刻“原路返回”。
墙下、墙上两拨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不过蒙面人的注意力在奔驰而来的牛车。
当中一人指着快速接近的牛车喊起来:“动手!”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跳下墙,向牛车冲去。
冲来的牛车,速度不慢,拉车的牛却被突然飞来的特制渔网缠住前蹄,随后“牛失前蹄”,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其后拖曳的车厢跟着倒下。
墙上的黑衣人们纷纷跳下,拿着刀、棍扑向牛车。
而李笠及手下拔腿就跑,向相反方向跑去,根本就没和这些蒙面人纠缠。
几个本来提防着他们的蒙面人,愣了一下,见这几个识相开溜,便掉头冲向牛车,和跟着牛车跑来的青衣随从缠斗在一起。
打斗声起,夹杂着惨叫声,李笠回头看去,却见寒光闪烁之中,人影纷乱。
光天化日之下,建康城中,居然有人当街行刺!
也不知牛车里是何人物?
李笠只觉惊讶非常,不过这热闹可不能看,否则容易被卷进去,他一个外地人在京城无亲无故的,出了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他和随从接连跑了两个街口,才放慢脚步。
过往行人见着他几个如此模样,觉得奇怪,不过陆续又有人从那边跑来,边跑边喊,大概是嚷嚷“出事了”,引得许多人驻足。
随后往事发之地跑去。
古往今来,看热闹是许多人的共性,李笠可不想凑热闹,往下榻处走。
想想三番几次撞见的张铤,他只觉十分惊奇:老兄,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
秦淮河入长江河口,码头,李笠即将登船返回江州,却在码头特意停留些许,听一处茶肆伙计讲述前几日城中发生的大事件。
这年头没有报纸,所以想要知道“新闻”,就只能靠打听,当然,这是要花钱的。
“我听说,是一个放债的掌柜遇刺,被人当街砍死。”
“那掌柜乘坐牛车出行,拉车的牛被人暗算,眼睛被射瞎,当时就发了狂,甩开蹄子狂奔,随从追都追不上,落在后面,所以才被人趁机行刺。”
“按着公廨的说法,刺客一个个身手了得,等牛车过来,便翻墙拦截,用渔网绊住惊牛,随后将车中的掌柜杀死。”
“但那些随从动作也快,追上来,和刺客搏斗,虽然刺客身手了得,以寡敌众,杀伤多人,但徒步跑不了多快,还是被射倒几个。”
“其他刺客拖不走尸体,自己跑了,公廨如今满城追缉,也不知能否捉到。”
李笠又把几枚铜钱放到案上:“不知这掌柜遇刺,是仇杀,还是?”
“当然是仇杀,他们这些放债的,不知做了多少孽,结了多少仇。”伙计收了钱,滔滔不绝的说着:“据说,这掌柜是给临贺王府放债的。”
“临贺王府哪里容得有人截杀给自己敛财的掌柜,据说王府已经放出话来,悬赏千金,要购那刺客人头。”
李笠又问:“不知临贺王是何许人?”
“客人不知?”
“不知。”
“临贺王是当今天子侄儿,当年,还差点成为储君呢”
李笠闻言一愣,对方这段话,似乎触动他记忆深处似乎某个片段。
按说他对这段时期的历史不是很熟悉,既然能被触动,莫非这临贺王,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李笠又把几枚铜钱放到案上:“有这等事?请详细说说。”
他想知道这临贺王行事是如何张狂,但伙计连连摇头,只道“不好妄议”,即便李笠塞钱都不收。
这让李笠觉得奇怪,随后觉得莫非这临贺王耳目众多,以至于茶肆伙计都不敢当众议论?
既如此,他就不好再打听,带着随从往码头一隅走去。
如今是冬天,江水回落,吃水深的江船不好靠泊码头,便停在不远处的江中,上船得靠小船摆渡。
却见许多手持棍棒的青衣僮仆在码头上到处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人。
李笠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面颊上都有烙印,是为“黥面”,看样子是主人给这些仆人特意打上的“标记”。
可见其主性格之暴虐,根本就不把下人当人看。
一打听,据说这些人是临贺王府的僮仆,如今在码头各处搜查、盘问,要捉拿杀害王府掌柜的凶徒。
眼见着码头一片鸡飞狗跳,李笠颇为不满:不过是私家奴仆,行事怎么就如此张扬,居然在公众场合肆意搜查?
狗仗人势,看来是那临贺王行事张狂,所以,王府仆人才如此横行霸道。
那么,和这种张狂宗室作对的人,必然坏不到哪里去。
李笠自己就被鄱阳王府的恶仆整过,所以深有同感,想起前几日行刺的人当中有张铤,所以,他认为此人一定是被王府放债的掌柜祸害了,才会有如此举动。
换做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肯定也会铤而走险。
匹夫之怒,可能是无奈的以头抢地,也可能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血溅五步。
李笠一行人上了小船,缓缓离开码头,向停泊在远处的大船驶去。
不一会,登上大船,却得先行登船的随从来报,说刚刚从江里捞起一大一小两名落水者。
李笠赶紧进入船舱,却见那面色惨白、浑身是伤的大人,竟然又是熟人张铤。
小的是个女童,同样面色惨白,见又有人来,好像是能做主的人,哭泣着求情:“救、救救我舅舅!”
第五十五章 原来白眼狼是你!
帆船航行在江上,因为是逆流而上,所以船速有些慢,北风吹拂,船员操帆借风,确保船只能够前行。
船舱里,虚弱的张铤半坐在榻上,喝着肉粥,喂其喝粥的女童,是其外甥女。
李笠坐在旁边,看着这对落难舅甥,想起那日张铤和几个蒙面人行刺的情景,知道事情内幕恐怕不简单。
肉粥喝完,张铤和外甥女说了几句,女童带着食盒出去,舱内就剩下李笠和张铤二人。
张铤躺了两日,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身上多处受伤,有些虚弱,直到今日才有些精神,此刻不住道谢。
李笠很想知道这位的经历,却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去广陵,现在是不可能了。”张铤缓缓说,再次道谢:“多谢监作出手相救。”
李笠摆摆手:“不是我救你,我登船时,你兄妹二人已经被他们捞上来了若不介意,跟我去鄱阳吧,那是个好地方。”
“我是逃犯,犯下人命大案”
“哈哈,我那里,也有不少人是亡命之徒,不打紧的。”李笠轻轻笑起来,张铤听后颇为感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我的随从都是男子,没有婢女,这几日,你外甥女还是得跟你一同住,毕竟,我们不方便。”
“多谢监作!”张铤挣扎着起来,要给李笠下跪,被李笠扶住:“你要谢我,可以,等养好伤,教我春秋。”
“春秋?监作是想”张铤有些糊涂,不过想起那日在书肆碰见李笠买书,买的就是春秋及三传。
“我才疏学浅,就怕浪费监作的时间。”
“才疏学浅?”李笠笑着摇摇头,“你能给国子生替考,说明有真才实学,不知比那些国子生强了多少倍。”
听得李笠夸奖,张铤眼神一暗,苦笑着:“那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李笠引用了一句诗,这句诗是他在逆境中不断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口头禅。
张铤一听,眼睛重新明亮起来:“监作好文采!”
“这是别人的诗,我只是引用。”
“监作,不知这诗的作者?”
“不知道,唉,所以我要读书”李笠说完,拍拍张铤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毕竟身上多处受伤,能熬过来可不容易,莫要恶化了。”
“还有,莫要叫我监作。”
张铤见李笠要离开,急忙问:“李郎不问我,为何会”
“生活不易,人人都有苦衷。”李笠笑了笑,让张铤躺下,好好休息。
“李郎,李郎的事情,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佩服不已”张铤却絮絮叨叨说起来,李笠见对方愿意自我介绍,便坐下来,侧耳倾听。
张铤是建康人,自幼父母双亡,是已经嫁人的姊姊拉扯大的。
姊夫姊夫是国子学吏员,对他很好,教会他读书写字,并带回许多书给他看。
他读书很用功,所以比同龄人表现出色多了,并且借着姊夫的职务之便,跑到国子学的课堂旁听。
于是,不知不觉中,张铤的学识快速增长,远胜同龄人。
但是他出身微寒,是不可能入国子学读书的。
日子要过下去,张铤十来岁就开始给书肆佣书,并且抽空摆摊,挣钱养活自己,不给姊姊、姊夫增加负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姊夫出事了:在国子学时,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子弟,被打得奄奄一息。
熬了大半年,还是没熬过去,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