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之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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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溯见她面色有异,警告道:“你若要妨碍这件事,休怪孤不念兄妹之情。”
“……知道了。”琼玉低声应了。
“走吧,回宫。”
“三哥不留在这里?”
“不了。”景溯说。
他本来确实想再看柳凝一眼,但与琼玉说完话后,又不那么想见她了……若她此时在想着卫临修,他过去,那便是自取其辱。
琼玉迈出朝暮居的大门,回头望了眼那栋小楼,双唇轻轻抿起,最后不动声色地离开。
柳凝站在二楼,凭栏而立,目光落在宅邸外缓缓驶离的马车,直到彻底看不见时,才收了回来。
景溯又走了。
下回再见到他,又是什么时候呢?
柳凝坐回锦榻上,古瑟重新置于膝头,她凝神不语,将先前弹给景溯的那支羽鹤衔花曲,又不疾不徐地弹了一遍。
景溯近来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但朝暮居外的防卫并未撤下,她也依旧不能外出,只能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
天气愈发寒冷,三九一过,便入了腊月,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略晚,柳凝看着雪如轻絮般落下,无声地覆在亭台楼阁的玉瓦之上,檐角边缀着的铃铛,也被雪色掩盖起来。
阿嫣看到下雪,似乎有些兴奋,穿着珊瑚红色的锦衣小袄,在雪地里滚起了小雪球。柳凝看着她玩了一会儿,然后也在她身边蹲下,将拳头大的雪球上下叠起,用红豆当作眼睛、枯枝当作双手,搭成了一只小巧可爱的雪人。
阿嫣爱不释手,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喜悦,柳凝也忍不住逸出笑意,摸了摸她发上的两只丸子。
不远处一阵“沙沙”的踏雪声传来,打断了这温馨的场景。
柳凝看到深色的蛟纹靴,在平整的雪地上踩出一连串脚印,目光慢慢往上,看到景溯青衣玉带,踏雪来到她的面前。
他肩头罩着一件水貂裘,鸦青色的绒毛簇在他的颈间下颌处,衬得他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微微垂下,与柳凝的视线对上。
景溯命婢女将阿嫣带走后,朝柳凝走近一步。
柳凝站起身,随手扫落斗篷上的雪:“殿下怎么来了?”
“今天是腊月初二。”景溯说,“你过生辰,是不是?”
柳凝一怔,随后笑了笑:“好像是今天来着。”
过生辰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自从家祸之后,生辰对柳凝来说便是可有可无:柳家虽收养了她,但总归亲疏有别;而嫁进卫府后,由仇人为她庆生的滋味,更是一言难尽。
她差点忘了自己的生辰……没想到景溯却记得。
“谢谢殿下还记挂着。”
“孤也不是刻意记住的。”景溯移开了目光,“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这才过来瞧一眼罢了。”
他轻描淡写,柳凝却知实则他是言不由衷,却也不戳破,只是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湖水榭:“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水榭三面环湖,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阑干上亦是积了雪,柳凝与景溯坐在石桌边,桌上摆着一只红泥火炉,炉芯燃着小火苗,正温着一壶杏花酿。
杏花酿是淡酒,不醉人,柳凝倒了一杯饮下。
她饮了一盏酒后,脸边很快泛起桃花色,淡淡的,景溯见状,伸出手指,对她比了个“三”。
“只准喝三杯。”
“殿下真是严格。”柳凝低低地笑了一声,“今天可是我生辰,难得高兴。”
“也就是看在你生辰的份上,否则一杯都不行。”景溯睨了她一眼,“你很高兴么?”
“嗯。”柳凝点点头,又饮下一杯,“其实过生辰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我高兴,是因为殿下来了。”
景溯:“……”
他看着她巧笑嫣然,略微恍神,但很快将心收回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样谄媚的话,你还是省省吧。”景溯说,“光凭这,是打动不了孤的。”
“这可是真话。”柳凝弯起唇,温柔地看着他,“你找不到比这更真的了。”
十数年来,这个生辰她最高兴。卫家已倒,不必虚与委蛇,不必强颜欢笑,憎恨厌恶的人都不在眼前。
至于身边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算不算喜欢。
但一定是不讨厌的。
他知道她的过去,见证了她对卫家的复仇,陪伴她到了现在——没有人还会像景溯这样了解她,也没有人会像景溯这样,用心记挂着她的生辰日。
柳凝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种他们认识了很久的感觉,然而事实上,距他们初识,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多么奇妙。
景溯只许她饮三杯,她把最后一杯喝完,玉盏倒扣在桌上,头偏了偏,发间簪着的环佩步摇轻撞,叮咚作响。
“殿下……”饮了酒后,柳凝的声音微哑,“殿下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景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的本名?”
“不错,‘柳凝’二字,本不是我的名字。”她说,“我其实叫……”
她凑近了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景溯听到她轻轻说了三个字,神色微动,似乎有些怔忡,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很好听的名字。”他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我降生之时,也如今天一样,下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柳凝神情悠远,轻声回忆着,“曾听母亲说,我出生那日,父亲很是高兴,信手画了一幅寒梅雪景图,并提笔写下‘新雪初降,琴瑟和鸣’,纪念我的出生,也纪念他们举案齐眉……后来,便从这句话中取出两字,作为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景溯说,“你的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是的。”
柳凝对幼年之事,记住的不多,但仅凭微末的印象也知道,她的父母,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妇,郎才女貌,情深意笃。
“他们本该终生相爱,白头偕老。”柳凝轻叹,“可惜最终被奸人所害。”
“但如今,你已报完了仇。”景溯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卫家除了卫临修,其他人都死绝了……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报完了仇?
柳凝还不太确定,她原本也以为,卫家覆灭,报仇的事也就一了百了……然而,事情却好像还没有结束。
就像一棵枯死的树,卫家只是在地面之上露出的树干,而地下还缠绕着错综复杂的根系,十三年前的旧事,到如今变得扑朔迷离……未查明的真相、卫穆口中的幕后之人,还等着她去查清楚。
“以后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柳凝微笑,“不过左右我也离不开这里,以后,便长伴于殿下身边,为殿下活下去好了。”
景溯怔了怔,半晌,伸出手,落在她的发间。
“孤不要你这样。”他缓缓道,“孤不想看见你为了别人而活,或是为了过去而活着……你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阿凝,你该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本心而活着。”
他好像有很久没这么唤过她,而语气,也是难得的认真与温和。
柳凝原本不过是编话哄骗他,此时却怔怔的,思考仿佛停滞,脑子里仿佛也下了一场大雪,空茫茫一片白。
不知何时他们彼此相拥。
耳边是簌簌雪落声,她头埋在他身上柔软的貂裘毛里,感受着他怀里的温热,闭上了双眼。
原本准备好的无数谎话,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医院里……关于那个欠了大家的更新,我记得的,这几日有空一定会补上QAQ
78、第 78 章
湖面上泛起一阵寒风; 穿堂而过,柳凝睁开了眼。
她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景溯,景溯也低头看她; 最后慢慢松开了手。
杏花酿温在红泥炉上; 冒着丝丝白气,柳凝静默半晌; 问:“殿下不再记恨我了?”
“……”景溯给自己倒了一盏杏花酿; “你想多了。”
柳凝轻轻一笑:“殿下总是言不由衷。”
景溯面色微沉; 放下玉盏朝她看过来; 柳凝没等他开口,又道:“今日是我生辰; 殿下送我的礼物呢?”
“你还好意思问孤讨要?”景溯微微挑眉; “之前拿一支曲子来敷衍孤; 还指望孤会跟你礼尚往来?”
他说着,拢了拢衣袖。
其实为她备好的生辰礼; 就藏在衣袖里; 带了过来,却偏偏并不想给她。
景溯盯着柳凝的表情,不过她看上去并不怎么失望,只是弯起唇角:“那支曲子,我只弹给殿下一人听过……那可是我独一无二的心意; 殿下原来不喜欢么?”
他自然是喜欢的; 只不过不想当着她面承认罢了。
柳凝又说:“既然殿下没有准备生辰礼; 那么,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作为补偿么?”
“你要孤放你去?”景溯问
“不。”柳凝摇头; “我只是想,能在新年的时候,到外面的街市上逛一逛就好。”
这并不是一个很困难的要求,景溯答应了。
他们又在水榭边坐了一会儿后,景溯起身,离开前从袖中取一支卷轴,放在柳凝面前。
“给你的。”他说,“生辰快乐。”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柳凝还没回过神来,他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看见水榭外静静飘落下来的雪。
又是这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面前的卷轴打开。
是一幅画,从笔触上能看是他亲手描摹,画上是一片杏花林,粉白娇嫩的花簇在枝头,四周云雾缭绕,一只白羽黑颈的鹤,喙间衔着一枝杏花,张开翅膀停落在花林间。
是羽鹤衔花的故事。
这个故事有头无尾,当时讲给景溯听时,他分明表示不喜欢……却最终还是记在心里面,将她所言描绘下来,然后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柳凝指尖轻轻抚摸着画卷,唇角不自觉扬起,随后又渐渐平了下去。
她当时跟景溯说,鹤衔花的故事,是没有结尾的——但,其实是有的。
在她刚开始说起那个故事的开头时,结局就已经很清楚地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素女对人间男子动情,天律却将两人分开,素女化身为白鹤,衔着最初相见时的花枝,去见男子,并落下身上的一支鹤羽。
男子拿着花枝和鹤羽,做了一场两人厮守的美梦,然后梦醒,他再也记不起任何与素女有关的事情。
素女消去了他的记忆。
然后她回了天上,向天帝请罪,闭关修炼二百余年,再关时,那凡人早已不知过了几世轮回,而素女也未再去找过他。
前尘种种于她,不过是命里需历的一场情劫。
这场情劫历完,此后便应当恪守太上忘情之道——却不是因为天条严苛,而是因为,她有她应尽的职责。
神女司掌万物生灵,受万民香火供奉。
又怎能因为区区情爱,便将肩上的责任悉数卸下。
神也好人也好,与情爱相比,往往还有些事情更加重要,被等待着去完成。
柳凝觉得这结局合情合理,只是当着景溯的面讲来,恐怕是有些煞风景。
她目光又重新落在鹤喙衔着的那枝杏花上,浓墨重彩入眼,忽然有些想知道,在景溯的眼里,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不过他是怎么想的,终究也是与她无关。
柳凝将画卷重新卷起来,收在袖子里,然后望向水榭阑干外,看着雪花温柔而冰冷地降落。
此后的一个月里,隔三差五便会下雪,素白将这座朝暮居裹起来,处处皆是琼楼玉阙,一派祥和安然。
景溯偶然会来,但随着年关将近,似乎也繁忙起来,来这里不如之前频繁。柳凝也不觉得寂寞,只是不急不躁地待在宅邸里,时而弹琴鼓瑟,时而教阿嫣读书写字。
剩下的时间里,她便用来绣一件外衫。
外衫是男子式样,厚棉材质,即便是贴身穿也很舒适;浅杏色的底上,柳凝用银线绣了杏花与云纹,然后黑白丝线穿插,在袖袍与下裾上绣上振翅欲飞的鹤,做工精细,雪鹤翅膀上的羽毛,皆根根可数。
她赶着在除夕前做完,剪掉留下的线头,然后将衣袍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景溯就在这时推门而入,柳凝见他进来,微讶:“殿下这么早便来了?”
她知道他今日要来的,他之前应了她,要陪她外逛逛。
但今日宫中亦有宴饮,她以为,他怎么也得到了深夜,等宫宴结束后再来找她。
“宫里的除夕宴,本也没什么意思……孤以醉酒推脱,提前离了场。”景溯说,“既然应了你,自然是要说到做到。”
他说着,目光落到柳凝手里的衣衫上:“这是什么?”
“给殿下补上的生辰礼。”柳凝说,“殿下不是觉得我敷衍么,我便亲手缝了一件衣衫,不过可能比不上宫里……”
“给孤看看。”
景溯打断她的话,将她手里的外衫拿过来,展开瞧了瞧。
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感流露,但细看却可发现眉眼较平日略有舒展,想来,他应该是欢喜的。
柳凝走到他面前:“我替殿下换上,好不好?”
景溯没有拒绝,将身上原本穿着的外衫除去,然后任由她将新做的衣衫穿在他身上。
柳凝替他穿好衣服,将他胸前的衣襟理平整,然后围上玉带,用银钩扣好。
她正要收回手,却忽然被他的手一把握住。
柳凝慢慢抬起眼,望进景溯略显幽深的眼里,心头微微一跳。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直到从门外传来几声檐铃响动,景溯才微微回神,松了她的手,将目光移开。
“走吧。”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下雪,空气里泛着凉意,两人各披了一件毛绒斗篷御寒,景溯黑色,柳凝白色。他们坐着马车离开朝暮居,然后在最繁华的街市下车,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