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之美-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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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旧案已经昭雪天下,而与这旧事有牵扯的最后两人,也离开了。
纠缠了数十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在这一刻,与她再无瓜葛。
柳凝在河堤边驻足了一会儿,撑着伞往回走,待回到东宫时雨已经停了,她甩落伞面上的雨珠,收起伞骨,斜斜立在门边。
温暖的屋子里,男人正靠软塌边,慢悠悠翻着她先前看过的书册。
“回来了。”景溯听到响动,抬起眼,“人送走了?”
柳凝点点头。
“琼玉都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一件要紧事。”柳凝慢悠悠道,“听说陛下你……正在准备婚事?”
景溯的神情似是僵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有些不自在地将书册合上,掩唇低咳了一声。
“陛下要娶哪家的小姐?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届时我也好去喜宴上,凑凑热闹。”
柳凝语气淡淡,唇边却弯着一丝稍显促狭的笑意,景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半晌,在她眉心处,轻轻弹了一下。
“你说呢?”他抿了抿唇,“本是想着过段时日,再跟你说。”
柳凝一怔,见他眸中略带隐忧,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知道若是提了婚事,她一定会应下来……可是他却担忧她未能走出先前心结,便强颜欢笑地嫁了他。
他不想逼迫她,顺其自然最好。
因此他也就未曾提及此事,只是默默准备好了一切,然后耐心地等她走出来。
柳凝心头微微悸动。
她眨了眨眼,将动容在眼眸中隐去,唇畔却轻轻泛起微笑:“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就要嫁给别人去了。”
景溯眉头挑起:“……你难道瞧中了谁?”
“再过一年,我就要二十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拖延下去。”柳凝偏头故意笑道,“世上好郎君多得是,我又所求不多,一片真心即可……慢慢找,总能觅到一个如意郎君。”
“哦。”
他淡淡应了一声,眸色沉沉,对她这番真假难明的说辞,看不出来是什么想法。
但想来是不太高兴的。
手里的书册卷起,随后又被松开,景溯将书册放到一边,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瞧着她。
柳凝被他看得发毛,也不忍再继续戏耍于他,便也站了起来,略微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继续说下去。
“也许我慢慢找,能找到一位不错的郎君。”她说,“可是……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子霁更好?”
她声音是悄悄的,说完自己也不免脸红,这样令人羞涩的话,他还是没听到比较好。
但他好像还是听到了。
一抹浅浅的红顺着他耳垂处泛开,如星点之火燎了整片荒原。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凑近,低声道: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柳凝脸色微红,不语,直到被他轻轻掐了一下,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靠在他肩头,顺着窗外看去。
门庭前的几棵花树已经生了新叶,枝上结了花骨朵儿,沾着晶莹的露水,正含苞待放。
再等上几日,便是一片春光烂漫的景象。
柳凝忽然想起,在北梁时,她曾与景溯,有过一场赌约。
那时他们的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街市上大小赌坊争相开了盘口,赌他们能否在来年春日喜结良缘。
景溯赌能,柳凝赌不能。
而这场赌约的结果,如今终于见了分晓,她似乎输了。
不过,她还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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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大结局(下)
新帝登基后; 后位空悬,朝中臣子议论纷纷,无一不在揣测究竟哪家贵女能被选中; 凤袍加身; 成为南陈名正言顺的国母。
然而皇后人选的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
竟是一位姓柳的女子。
据说这女子是萧家后人,身份来历模糊; 有传闻说她曾经嫁过人,亦有传闻提及; 她曾是先皇亲封的昭仪……然而这些谣言虚实难辨; 谁也说不清楚,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只知道新帝甚是看重于她; 非此女不立后; 拒绝了其他朝臣的进谏。
新帝面相温雅柔和; 行事风格却狠辣果决; 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背后有沈家大族支持,自身又颇具才干; 初登基时扫除旧党余孽的威慑尚在,臣子大多惧怕于他; 因此也无人敢进一步劝阻。
于是婚期很快敲定,由钦天监夜观星辰; 挑选吉日; 最终拟定于三月初六大婚。
各项事宜早已提前准备好,日子定下后,柳凝只需要安心等待便是。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尤其是椒房殿,更是焕然一新; 柳凝从东宫中搬了出来,却没直接入宫,反而是被安排到了朝暮居,离皇城的距离更远。
她不知道景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她想到时候自然谜底会揭晓,也就不再去管,安生地待在朝暮居里度日,侍弄些花草,或是弹琴看书,打发闲暇的时光。
景溯一直没来看她,按南陈习俗,定下婚期后,直到大婚前,男女不能相见。
很快便到了大婚前最后一个晚上。
傍晚,华灯初上,柳凝正闲闲翻着一本书册,忽然听侍女禀告,说有客来访。
她有些意外,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人会找到这儿来,怀疑可能是景溯偷偷来见她。
然而等人进来后,她手里的书册险些落到地上,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是她的两位外祖。
林老爷撑着拐杖,林老夫人则慈爱地望过来……柳凝愣愣瞧着,眸中渐渐浮上一层薄雾。
上次离别时,还是在梁陈交界的山中小居,隔着千里之远。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再次见到他们。
“我——”
柳凝启唇,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林老夫人却温柔地微笑了一下:“不用解释什么,你的事,陛下大致都在信里同我们说了。”
她说着,口中逸出一丝叹息,蕴着复杂的情绪,似喜悦,也似唏嘘。
他们大概也知道了之后发生的事,宫变、摘星楼、林氏自缢……柳凝默然不语,林老夫人见她神色异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孩子,她的事,应的是因果之理,当年你外祖父立下无字碑时,便已料到,她最后难得善终。”她提起林氏,似是有些黯然,却很快摇了摇头,“罢了,旧事不提……今日是你出嫁前,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到这儿,是为了给你送嫁来的。”
柳凝微怔:“……送嫁?”
“傻孩子,大婚出嫁前,怎能没有娘家人送你一程?”林老夫人笑眯眯看着她,“今日不要想别的,好好歇着,明天可有你忙的。”
柳凝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暖意。
出嫁时有至亲送行,实在是她意外的惊喜。
这一晚柳凝本来还有些紧张,但因为林老夫妇的到来,冲淡了不少,她晚上和林老夫人睡在一起,听着外祖母慈爱温雅的声音,安安稳稳地入了眠。
一觉天亮,她早早起了身,坐在铜镜前,由林老夫人和侍女替她盘好繁复的发髻,由乌木簪固定;耳边垂下明珠坠,唇上轻轻点一抹胭脂,然后换上凤鸾纷飞的赤朱色婚服。
凤冠最后戴上。她没用宫里送来的,却从匣中取出一顶鎏金杏花冠,稳稳当当安戴在发顶,一串串杏花状的攒珠金箔垂下,栩栩如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簌簌摇落着。
这是她先前在宫中宝库所得,是先皇后的旧物。
当时选了这件,便是想着将来有一日能将这件珍物交还给景溯,今日正是最适合的时机。
妆容上完,柳凝垂眸坐在镜前,林老夫人含笑看着她:“阿凝真美,将来你的夫婿,定然极疼爱于你。”
柳凝微有些羞涩地弯了弯唇,心里却也暗暗有些期待,景溯到时候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吉时快到了,一片红纱蒙在她头上,眼前一片影影绰绰,她似乎是被林夫人牵着,往门外走去。
快到朝暮居的大门口时,柳凝听见说话声,是林老爷和景溯。
她微微一惊,景溯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时日,她将帝后婚典的章程认真过了一遍,正常流程应该是她坐鸾车入宫,与皇帝先一同祭拜天地,再面见朝臣共饮,最后再共入椒房殿礼成。
他本该在皇宫里等她,为什么到了这儿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跨过朝暮居的门槛,隐隐约约瞧见他的身影,林老爷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些。
“虽说你是皇帝,但若敢有负于阿凝,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林老爷淡淡道,“若她受了委屈,我们会带她离开南陈,以后你休想再见到她。”
他语气又冷又硬,颇有不敬之处,然而景溯却毫不计较,反倒躬身一鞠。
“我不会负她。”
他浅浅的声音传到耳边,柳凝看到林老爷似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来到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去吧,和他好好的,若是不高兴,便写信告诉我。”
老头儿总是古怪清冷的性子,此时依旧说不出什么软和之语,可柳凝还是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他关怀与珍重的意味。
她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拼命点了点头。
她当然会幸福。
林老夫人松了手,柳凝的手落到了景溯的掌心里,他手指微微收紧,牵着她往前走去。
她上了鸾车,木轱辘缓缓转动,向皇城的方向驶去,前面是禁卫和礼乐仪仗,后面则由朝暮居的侍卫们跟着,抬着嫁妆,铺开十里红妆,场面繁华极盛。
景溯骑着青骢,似乎在她的鸾车边,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距离。
柳凝掀开车帘,模模糊糊看过去,听到他笑了一声:“紧张了?”
“……才不是。”红纱恰到好处地遮去神情,她瞧着他所在的方向,小声,“你为什么来了?”
“民间不都是如此?郎君亲自上门,将新娘子迎回家。”
“……可你是皇帝。”
“既是皇帝,也是你的夫君。”他笑道,“宫里那套规矩太过死板,与其按章程来,我更想看你风光大嫁的样子。”
宫中册后之礼固然要办,但今日,他们并不是帝后的关系。
他只是一个迎娶心爱之人的新郎官。
柳凝的手搭在窗轩上,灼灼红衣衬得肌肤玉质天成,景溯伸出指尖,颇有些坏心眼地从她的手背上划过,痒痒的。
她被激得颤了一下,匆忙缩回手。
车帘重新垂下后,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着略微忙乱的心跳。
这出嫁时的鸾车,柳凝不是第一次坐。
她第一次嫁人,是从江州嫁到汴京卫家,路途漫漫,她凤冠霞帔地坐在花车里,盛装与礼乐一样不少,唯独心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澜。
她总是难以理解女子出嫁时的心情,直到今日,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其中的动人之处。
他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这才不惜打破常规,大费周章地迎娶她,只为将她的缺憾补上。
鸾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前,柳凝走下来,由景溯牵着,慢慢登上殿前一级级台阶,终于到了正殿内。群臣朝贺献礼,他们站在上首,各执一只兽耳金樽,将酒水轻轻弹撒于地,以祭天地鬼神。
祭祀之后,便是互行大礼,礼成后本该与群臣宴饮,然而景溯只是简单走了个过场,便带着柳凝退了席。
他还是那般随性肆意,即便成了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可若不是这样,那也就不是她所喜爱的那个人了。
天色此时微微暗了下来,宫人提着灯笼在前头领路,柳凝握身边男人的手,与他一同进了椒房殿。她在喜床上坐下,听到门“吱呀”一声合上,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玉如意轻轻挑起她面前红纱,灯火摇曳,美人如玉,好似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柳凝仰着脸,对着景溯抿唇一笑。
他眉眼中有惊艳之色恍过,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她对上男人渐渐幽深的眼瞳,心跳如鼓,眼睛慌乱地往边上一瞥,看到桌上摆的合卺酒,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
“我们……还没饮合卺酒呢。”柳凝轻轻推了景溯一把。
他也回了神,冲她笑了笑,两人一同在桌旁坐下,拿起酒杯对饮。
饮过酒后,柳凝觉得有红晕借着酒意,浮上双颊,温热发烫。
她下意识紧了紧衣袖,却不慎将袖中荷包落了出来,捡起来摸了摸,触碰到里面包着的坚硬之物。
倒出来,是半截桃木签。
桃木签上刻着签文,只有一半,柳凝指尖从字痕上划过,很快想起来,那是在北梁的姻缘庙,求来的一枚凶签。
当时,解签的老道士说,他们两个有缘无分,姻缘好似镜花水月,转瞬即空。
然而景溯听到这话,却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这桃木签折断,只留下那美满的一半,叫她好生保存起来。
他曾说,若是真有命数阻隔,他也会亲手将其斩断。
他们曾几经周折,分分合合数次……却也当真如他所言,最终得了如今美满的局面。
柳凝握了握手里的桃木签,心中生出几分感慨,将先前紧张的情绪冲淡了些。
“当时你曾叫我把这签文好生保留着,等到大婚时交给你。”她轻轻一笑,说道,“想不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喏,还给你。”
她用指尖拨开景溯的手心,将半截木签放在他手心中,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一道放在他掌心上。
景溯低头瞧了一眼,是一枚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寒梅雪月之景。
他对这枚玉佩再熟悉不过,两人纠缠伊始,便是源于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