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之美-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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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溯低头瞧了一眼,是一枚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寒梅雪月之景。
他对这枚玉佩再熟悉不过,两人纠缠伊始,便是源于此物。
“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柳凝认真地说,“今日大婚,送给你。”
她表达情感的方式总是有些含蓄,但景溯却很清楚,这枚玉佩对她有些极重要的意义。
她把这个交给他,便是在向他表达自己最真挚的心意。
景溯唇边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将玉佩珍重地收好,嘴上却轻飘飘地说:“只有这个?”
“那……你还想要什么?”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你肯定知道……再好好想想。”
今日可是大婚。
“哦。”柳凝眨了眨眼,悄声,“那……再加上一个我?够不够?”
她后半句说得又轻又快,没等景溯应声,便倾身凑到他身前,靠近,蜻蜓掠水般,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她的吻转瞬即逝。
主动做这样的事,还是难免羞涩,柳凝垂下双眸,移开唇后,便想着与他拉开距离。
然而腰身却被他一把箍住,后退不得。
“就这样?”景溯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瓣,“一点诚意也没有。”
她略有些无辜地望着他:“怎样才算诚意?”
“我慢慢教你。”
他说着,摘下她发顶的凤冠,然后轻轻将红烛吹熄。
…………
…………………………………………………………………………………………………
帝王新婚,罢朝七日。
这期间北梁有使节来臣,恭祝新帝大婚,备了厚礼相赠。
其中有一个小木匣,是专门交给柳凝的。
里面装着一封信,她拆开信封,略显稚嫩的字迹入目,是阿嫣寄来的。
她的字比以前有模有样了不少,虽然还只会些简单的字句,却也还算通顺……柳凝将短短的信笺读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阿嫣在北梁过得很好。
她当年与景溯离开北梁,有不舍,有遗憾,却从未担心过阿嫣——她虽与顾曦理念不合,却从未怀疑过他的担当。
阿嫣在顾曦的庇护下,定会平安无虞。
放置信笺的木匣子里,还有一层活动的暗格,柳凝有些好奇地掀开,看到匣底静静躺着一把银匕首。
是顾曦送给她那把。
北梁有旧俗,女子及笄之日,兄长常以匕首作为赠礼,即可作为防身利器,亦表达了对幼妹的责任与守护之意。
当初决裂时,她曾将这把匕首归还于他。
如今又回到了她手里,虽然顾曦一句话也没有,可她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原谅她了,并且,真心实意地祝愿她幸福。
柳凝抚摸着银匕首,轻轻弯了弯唇,随后重新放回匣中,珍重地收好。
她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再搁下笔时,朝窗外瞥了一眼,恍然发觉院子里的花全开了。
春深日暖,光景正好。
罢朝前最后一日,景溯换了一身寻常素衣,带着柳凝出宫,去了隐香寺后山。
他们沿着后山石阶往上,到半山腰处,穿过一片杏花林,来到一处禅房的后院,院落整洁干净,角落里竖着一块木碑。
“这是母后的碑。”景溯说,“……我想让她见见你。”
柳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木碑,拜了三拜,然后起身看向景溯:“……母后葬在这里?”
“这里只是衣冠冢,她的尸身我不知道在哪儿。”他轻轻抚摸着木碑,“不过,害死她的仇人已经死了,我想母后若泉下有知,也应该可以安心地闭眼了。”
“是谁……害死了她?”
“先皇。”景溯说,“他亲手将她掐死……我亲眼所见。”
柳凝身上一阵发冷。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景溯与先帝彼此恨之入骨的情感,父子成仇,原来当中隔着这样一桩旧事。
若按沈皇后逝世的时间推算,那年,景溯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七八岁的孩童,原本在宫室的一角玩耍着,或许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想要拿给母亲看——却正巧在暗中撞见,父亲将母亲亲手掐死的场面。
多么残忍。
他偷偷发现,却还得忍着,不能说,不能表现出来。
从此佩戴上一副虚假的面具,温润守礼,暗地里却悄悄积蓄着力量,收拢势力,一点点羽翼丰满起来,然后将权力从凶手的手中,夺过来。
原来他们一样。
都背负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柳凝忽然伸手,拥抱住身边的男人。
他低头,愣愣地瞧着她,听到她轻轻出声。
“子霁,一切都过去了。”
景溯感受着她的怀抱,慢慢伸手回拥:“是的,都过去了……你也一样。”
春三月,冰雪消融殆尽,温暖和煦的日光洒落,柔弱温软的花缀满枝头,整座隐香寺皆陷落在一片杏花疏影里。
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似乎也是这样的时节,相似的场景。
两年时光,兜兜转转又最终回到了这杏花烂漫处,而他们身上背负着的那些前尘旧业,也终于可以尽数放下。
此后只剩他们两人,相携而行,白头偕老。
不辜负这否极泰来的圆满。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HE~
番外会在随后陆陆续续掉落,敬请期待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省略号部分请自行脑补,我尽力了orz)
感谢在2021…03…25 21:26:13~2021…03…26 02: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沄沄一水间 6瓶;宇宙甜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6、番外·旧事(1)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开始~
《旧事》部分的番外主要交代一下上一代人的故事,目前这章是从皇帝(景桓)的事情开始讲起
景桓是庆元帝的第十四个儿子。
身份虽是皇子; 命却和草芥没什么区别。
他生母是庆元帝出巡时带回来的一个乡间村女,不过是一时兴起,回宫后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连个封号也没有。村女不懂宫里的弯弯绕绕; 在深宫里被人当了枪使,很快被赶到了最偏远的废宫; 万幸肚子争气,怀了龙种; 十月怀胎诞下了一个皇子。
不过宫里不缺孩子; 生了皇子也并未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只草草得了个末等更衣的位子; 依旧守着废旧的宫室; 度日如年——皇帝不曾想起过她。
因此景桓在幼年时; 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 伴随着他最多的,是废宫边的断墙颓垣,荒芜的杂草; 势力的宫人……还有病恹恹、郁郁寡欢的母亲。
饭食饥一顿饱一顿,他生得比寻常孩子瘦弱; 因此成了倍受欺凌的对象。
不过景桓并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他骨子里自带一股子狠劲; 打起架来像只疯狗一样; 紧咬着不放。有一回他的三个皇兄一起欺负他取乐,最后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一个被踢伤了腿,还有一个手腕被他咬得渗血,留下了深深的齿印。
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
他被宫人用棍子打得奄奄一息; 几乎没了气,母亲抱着他发冷的身体哀哀哭泣着,他却觉得烦躁而无力。
好在他命硬,终于撑了过来,伤渐渐痊愈了,他吃了教训,整个人阴郁沉默起来,不再惹是生非;而其他皇子们似乎怕了他的凶狠,没有再来寻他的晦气。
于是景桓在无人问津的废宫里慢慢长大,无人招惹,也无人在意。
他六岁那年,母亲病逝,起因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他们无药可医,也找不到太医诊治,所以越拖越严重,最后她死了。
不过对她来说也算解脱,只是,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尸身被宫人抬走,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景桓也不想知道,只是在空荡荡的废宫后苑,立了一块小小的衣冠冢。
他知道,这个宫里除了他,不会再有人悼念那个可怜的女人。
同年死去的还有皇后的独子,因为一场疾病死在十二岁,帝后悲恸,举国大丧,为小太子尽了死后哀荣。
沈皇后悲伤欲绝,病倒了,直到第二年春日,身子才好了些。
她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再孕育一个儿子,所以庆元帝命人将宫里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子们聚集起来,带到了皇后面前,让她挑一个作为继子。
景桓也在其中。
这对于皇子们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择选当日,年长些的皇子们表露才学才干,年幼些的,则表现出一片拳拳孝心……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只盼着能被皇后选中。
沈皇后最终选了景桓,原因无他,只有景桓对小几上那盘栗子糕感兴趣。
他那日什么也没说,只是乖巧地向沈皇后讨要了那盘糕点,可沈皇后当时眼圈便红了。
那是先太子最喜爱的糕点。
景桓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她不仅仅是皇后,更是一个痛失爱子的女人。
被沈皇后认下后,景桓很快便从偏远的宫室,搬进了沈皇后的寝宫,吃穿用度皆换成了最好的,整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宫里最尊贵的皇子。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曾经冒犯过他的宫人,当然,这些都是悄悄进行的。他不能让沈皇后发现这些,毕竟他还要扮演好先太子的角色。
先太子喜好素服,他便永远是一身白玉长衫;先太子喜欢读书,他便强忍着不耐烦,将书册一页页翻过;先太子喜欢栗子糕,他便也养成了吃栗子糕的习惯——然而他对栗子过敏,一吃背上就会泛起小红点,痛痒难耐。
不过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从前像野狗一样自生自灭的日子,景桓觉得好太多了。
反正他只要一步一步来,讨得沈皇后的欢心,将太子之位握在手里,等最后坐上那至尊之位,就不必再忍耐下去。
景桓做得很成功,几年过去,几乎所有宫里人一看见他,就能立刻联想到翩翩如玉的先太子,太傅夸他谦逊好学,沈皇后疼爱于他,就连曾经从不正眼看他的庆元帝,也渐渐对他赞不绝口。
而那几个曾经殴打过他的皇兄,被他暗中设计,失了圣宠,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
幼年时的经历,就好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他想要报复的人,都报复得差不多了。
不过景桓并没有感到多么满足,他觉得日子一天天无聊起来,扮演着无趣的角色,去取悦那些他不得不取悦的人们。
他们没有人看见了他,只是瞧着他竭力伪装出来的幻影而已。
他也不能让他的真实流露出来,没有人想看到他卑劣的本质,他们怀想的,只是那个温厚却早逝的先太子。
不过先太子真的有那么完美么?
也未必,当年他被几个皇兄欺凌,先太子路过,也不制止,就站在一旁微笑瞧着,像是在瞧着什么新鲜有趣的戏码。
景桓当时就恨极了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仿佛众生皆是卑微的蝼蚁,无论生死都只是一条贱命。
所以后来,他偶然找到了机会,便偷偷在栗子糕里掺了有毒的草汁。
然后,他取而代之。
十四岁,景桓被封为太子,册封礼上,庆元帝亲自为他戴上旈冠。轻袍玉冠,眉眼温善,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尽的风流与雅致。
他好好地扮演着众人期待的模样,但也会有疲倦的时候,偶尔有空时,便会一个人往偏僻的废宫逛去。
废宫荒芜如昔,衣冠冢被杂草掩盖,宫殿旁歪歪斜斜生着一株花树,他时常会靠在树边,折一些野花野草,编织成环。
这是幼年时母亲教他的。
她出身乡野,什么也不懂,唯独会编些小玩意儿,几枝简单的野花野草,在她手里,很快便能变成一只美丽别致的花环。
他编这些,倒也不是怀念故人,纯粹是打发无聊时间。
往日通常是安安静静地度过,但这日,景桓编着花草,忽然听见头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往上瞥了一眼,看到一条丝绦从枝叶间垂下,沿着往上,似乎有个人影藏在花树里。
看样子,像是个女子。
景桓不动声色,手上仍拿着刚编好的花环,似乎无所事事,然而另一只手却悄悄拾了一枚小石子,估摸好方向,对着往上一抛。
石子打中了人,头顶上轻轻惊呼了一声,一团浅杏色的影子落下来,正好落到他怀里。
是个身着杏色裙衫的少女。
她像是受了惊,惊魂未定地看着景桓,景桓也打量着她。
“你偷看我?”
少女正欲伸手揉着自己被打中的小腿,闻言顿住,涨红了脸:“不是……我……”
“不是?”他眉头微挑,“那你待在树上做什么?”
那少女脸红得几乎滴血,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声解释着自己是偶然捡到了只摔断腿的云雀,本已经将它送回到树上的鸟巢里,谁知树下却坐了男子,她不好意思下来,便一直蹲坐在花树里……直到他用石子把她打了下来。
景桓漠然地看着她,对她扯的理由不可置否。
偷看就偷看,非要用这样蠢的理由,说什么捡到一只断腿的鸟……他才不信会有这么闲的好心人。
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懒得装出一副温善得体的模样,将怀里的少女推到一边儿,继续手里没编完的活计。
那少女也不走,坐在他身边,托着腮,瞧着他慢悠悠编织着草叶。
他编完一只完整的花环,放在膝头,侧头扫了眼身边:“你怎么还在?”
“在看花环……你编得真好看。”
她眉眼弯弯,似乎压根儿就没察觉到他的嫌弃。景桓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她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花环上柔软的花叶。
“你为什么要编这个?”她问。
“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