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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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抬手在炮筒是抚过,点了点头。
秦成业又道:“当年宁远一战,李督师炮击八旗军,打得他们血肉横飞、尸积如山。努尔哈赤气焰大挫,耻于宁远之败,蓄慑患疽,而伏天诛矣”
他声音很大,似在回味着往昔峥嵘。
毕竟宁远大战之后的二十年间,再未有过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
王笑却没应话,他细细端详过那火炮,又转过头望向城里,只见远处许多衣着褴褛的百姓缩在墙根里避寒。为了取暖,他们挤在一起,像一团快腐烂的败肉。
“这应该是欧洲给战船装载的加农炮。”王笑道:“算一算,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吧,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独脚兽号战舰遭遇台风,在广东海域沉没。我们打捞起这些炮,运赴宁远,才有此一胜。是吗”
秦成业一愣,点了点头。
他不太理解王笑话语里的一些奇怪词汇,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对当年的旧事如此熟悉。
“看来,已经落后很多了啊”
王笑叹息了一句,抬手拍了拍那蹲大炮的炮管,像在拍一个孩子的头。
秦成业不知他是何意,便也不答。
“守坚城、用大炮,此为战术,却不可倚为战略。”王笑道:“秦总戎能用好此器,是好事。但器物有利有弊,此炮笨拙,可攻城、可守城,却拙于野战。须记住,是我们在操控它,不是被它拘于此处,失了锐气。”
秦成业一愣,很是不喜欢王笑的语气。
这显然是摆起侯爵的架子来训导自己了。
说好的和自己孙子义结金兰的晚辈呢
却听王笑接着道:“皇太极自见识过火炮威力起,短短十数年间,便仿制了大将军炮、设立乌真超哈炮兵营。他的炮却不是用来守城,而是用来攻坚。去年松山一战,已经是他反过来炮击我们塔山、杏山二城。”
“同时,八旗骑兵之锐气不减,纵横天下。以骑兵之利为主、以大炮之威为辅,进退自如,掠地千里。皇太极擅于学人所长,却不忘自身之本,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对手。”
秦成业又是一愣,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他屡屡败于皇太极之手,心里对其畏惧颇深,却又还带着不服气。
现在王笑随手指着一门炮,一句话将两人间用兵用炮的差距挑明出来,这让秦成业又是气恼又是无言以对。
他身后的董济和却是眯着眼,深深看了王笑一眼。
这些年来,把皇太极视作对手的人有很多,但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以傲慢的姿态表示轻蔑,有的是以恐惧的心理表示他太过于强大
反倒是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语气平平淡淡,不吹捧也不贬低。就事论事,敢承认对手的强,还一本正经地分析他哪里强。
语气淡然处之,仿佛像在中肯地评点古书的人物。
这说话的态度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人家的对手一样。
“王笑,你哪里来的底气”董济和心中暗暗想道。
这句话他如果真问出来,王笑可能会回答他一句:“历史课本给我的底气。”
但既然没问出来,董济和便也只能自己揣测。
一个人的眼界放在哪里,他的志向就在哪里。
董济和心中那个枭雄的评断便又再次浮上来。
那边王笑却还在侃侃而谈:“锦州城的出路,不仅仅要依靠这些红衣大炮,而是还得要靠人,你、我、他”
他手指点了一圈,最后又指向下面墙根里那些潦倒的人们,道:“还有他们。”
王笑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听在董济和耳朵里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他随口说了,无非也就是希望秦成业早做决定,带关宁铁骑去和八旗军干上一架。
但董济和脑中却是过了一遍二十四史,将他的一言一行勾勒起来
当然,王笑显然是与董济和脑海中那个形象相去甚远的。
比如接下来一行人去关宁铁骑的营地观看演武,王笑便很孩子气地“哇”了一声。
董济和心道:“他又在装疯卖傻了”
为了给驻守城内的关宁铁奇提供操练场所,秦成业拆除了锦州城内大量的民房,扩建成广阔的马场,延绵开来极是壮观。
饲马的草料堆垒得很高,像一道宽阔的城墙那么大,地上满布的马粪化成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粪臭、汗臭、血臭
王笑拾步走上点将台,目之所见便是一面巨大的战鼓,有半个屋子的高度。击鼓的壮汉坐在梯子上,手中的鼓柄如两支战锤。
旌旗在空中烈烈作响。
秦成业喝了一声,战鼓声轰然炸开,振耳欲聋。
接着,巨大的轰鸣远远而来,大地似乎都在振动。
王笑极目远去,便见远处一条黑线如浪一般涌来。
马蹄声奔腾如雷,又极有节奏。
三万关宁铁骑全幅武装,铠甲在阳光下粼粼闪闪,仿佛是一片风雨交加的海面。
气吞万里如虎
王笑看着摧山倒海的气势袭卷而来,仿佛要摧毁一切,心中竟有些骇然起来。
这一刻,他只感到自身的渺小,感到无法让自己抬脚。
在这样的气势面前,王笑此时才知道,自己过往历经的战阵不过是小打小闹。
什么京师三营、蓟镇,也包括自己的锦衣卫,摆在他们面前都像个蹒跚学步的娃娃。
只这一眼,王笑竟已对这支铁骑由衷地产生出巨大的眷恋。
这种力量让人心动。
这一天,秦成业带着王笑看了自己的大炮,结果吃了个暗瘪。但当他站在关宁铁骑面前,向着麾下男儿发号施令时,他在王笑眼里,是一个如山一般高大伟岸的存在。
这一天,孟朔身上的伤还未并痊愈,他跟在王笑身后,见到了他仰慕已久的大将林绍元。孟朔心潮澎湃地想着,自己要成为怀远侯的心腹家丁。终有一日,能如林绍元一般,统领铁骑建功立业。
第467章 王斋主
王笑便这样在秦家安顿下来。
打仗这种事,不是他跟秦成业说一句“我们上去干”,便能冲出去干的。双方都在互相了解、互相试探,寻求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秦成业一方面试探着王笑,另一方面也试图打探清廷的动静、八旗军的动向。
王笑每日厮混在营地里,衣袍越来越脏,脸上的稚弱之气也一点一点褪下去,也稍稍有了些小身手。
他对秦家每一个人都很亲近,对关宁铁骑中的将领也很亲厚,似乎忘了自己是个侯爵,要融入这些军中糙汉。
日子在这种戎马生活中一天天过着,有时候到了夜里,王笑会和秦小竺悄悄爬到营地里高高的草料堆上呆着。
白日里王笑慢慢变得像一个将军,但每到这时候,他和秦小竺便会像两个乡间的野孩子。
有时候他会让秦小竺帮自己按一下酸痛的胳膊,有时候就只是漫不经意地闲聊着。
两人聊的话题既有阵战经验,也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也会说起京城那些旧事。
王笑会想念唐芊芊、缨儿、钱朵朵、淳宁当然,他也会想王家的人,比如两个兄长。
他甚至还有一些挂念自己便宜老丈人“也不知道父皇他累病了没有,每天要批那么多折子。”
而想到王珍时,他每每都要念叨一句:“大哥还欠我一百两银子呢”
王珍并不记得欠王笑一百两的事。
那不过是一点零碎钱
正月十三,元宵节未到,王珍已准备出京一趟。
威风寨的山贼在京畿之地叛乱,朝廷派神机营前往平叛。王珍几方运作,终于让自己跻身为杜正和的慕僚之列。
锦衣卫已打听出王珰正在铁豹子军中,王珍必须在王家子弟参与造反这件事被人发现之前,带回王珰
出发前,陶文君替他收拾着行李,有些抱怨道:“年节还未过完,你便要离京,莫不是在外面有了新相好”
王珍苦笑,他并未将王珰的去向透露,便摇了摇头,只是道:“我真是与杜将军一同去平叛。”
陶文君面上忧色更重,道:“人家当官都是为了挣钱,偏我们王家为了这点官位,往里面填银子不说,如今还得干这么危险的差使”
她说罢,又碎碎念道:“我表舅当到尚书,好歹还贪了些银子回来。我们家呢酒也不卖了,捐银子换了虚阶回来,现在到好,还要你到战场上”
王珍摆了摆手,笑道:“对付一些草寇罢了,趁机沾点功劳回来。”
“草寇我听说那铁豹子可是快把真定府打下来了,你非去与这种凶徒照面”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王珍正色道:“草寇聚众而起,往往一开始声势浩大、催枯拉朽。其实是因我楚朝地方卫所糜烂,走投无路的贫民奋起抢掠,但他们也只有这一时的势。你现在听闻他聚起十几万人,其实不过都是些未经训练的民众。等他们攻坚城不下,从贼的百姓倦了,这势也就散了。”
“总而言之,等杜正和神机营一至,铁豹子一击必溃。”
陶文君见他说得郑重,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真的”
“真的。”王珍点点头,叹道:“只是这一闹,又是死人无算,留下遍地狼藉。保定、真定两府今年的春耕怕是又毁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那许多,总之你得好好回来。”陶文君将衣服往包袱里一放,交待道。
王珍便道:“二弟在山东已安排妥当了,你在家中也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就把家小带过去。”
“真要去”
“嗯。你娘家人也知会一声,今年京里不安生。”
“那爹怎么办他可是死活不去。”
“爹最后再走吧,等有变故,三弟会带他走。”
陶文君四下一瞧,压低声音道:“我听了风声,说是唐逆开了年就要东征,京里人心惶惶但陛下已发了旨,私自逃京可是死罪。”
“我自有安排,你收拾着。”
陶文君点点头,咬了咬唇又低声道:“还有件事家里没银子了。”
王珍一愣。
“生意许久没做,一大家子的开销又还在,过了这年节”
王珍便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个令牌出来,交在陶文君手里,道:“早知道你不容易,倒没想到你撑到现在才开口。要多少银子,你派人到京郊产业园支取便是。”
“这,是三弟的产业啊”
王珍难得有些玩笑般道:“他长大了,也该开始拿些银子补贴家用了。”
这一句话哄得他老婆很有些开心。
王珍便又交待道:“如今我出了京,娘子你大可去京郊产业园看看,空了帮忙管管。”
“我我一个妇道人家的成吗”
“娘子曾说过我有商才,但在我看来,你比我有商才”
这一举动看似随意,王珍却是做过考虑的。
如今傅青主不在,京郊产业园落在王珍手上打理,但他书生性格,其实不爱管这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多,早有心找人管着。
陶文君从小出身商贾,这些年在王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有些急功近利。
但自从她被骗了二万两银子之后,反而好了很多
王珍交待过家中诸事,出了门,一路进了神机营。
半日之后,杜正和一声令下,神机营缓缓南下,开拨真定府。
次日,两个书生在王家门前求见王珍,扑了个空。
这两人却是胡敬事与孙知新。
他们决意启蒙思想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在京城的阮康平。
阮康平亦是永平四秀之一,甚至是四人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少年时便得卢正初青眼看中,收为弟子。
在胡敬事、孙知新想来,阮康平必定能接受自己的主张没想到的是,阮康平拒绝了。
阮康平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卢公新丧,丁曲又卖师叛国,我万念俱灰,对此事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胡敬事当时便有些急,道:“你继承卢公衣钵,自该想着振兴家国,何况我们的思念与儒家圣人思想其实是相融的,子曰有教无类,这与开民智”
孙知新却是不待胡敬事说完,便将他拉了出来。
“孙兄,你为何拉着我”
“看不出来吗什么万念俱灰你没见他脚底下崭新的官靴你与他大谈其道,人家只是在敷衍你,半句真心话不与你说。”
“可是,我们是特地来找他的啊。”
孙知新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来找他的,我们是来找志同道合之士。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吧。”
胡敬事一愣,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孙知新离开。
走时他回望了一眼卢正初的宅邸,想不通一个为国身死的老臣,是如何将一个曾经满腔热血的青年教导成最后这个样子
但对于阮康平而言,这整个京城、整个天下,都已是他的老师。
他站在卢正初平时常站的小楼上,看着昔日两个好友的背景,摇了摇头,自语道:“你们居然被王笑那种小人骗得团团转,太让我失望了”
之后几天,胡、孙二人在京中联络了许多书生,却接连碰壁,最后还被锦衣卫捉了起来。
好在小柴禾打听出他们是被王笑本人蛊惑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主张,便又将人放了。
这件事之后,便有一个名叫罗德元的户部官员慕名跑来找他们,与他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罗德元对他们的主张既有接受,又有排斥,最后似乎陷入了某种迷茫,于是指点他们去找一位从心斋的主人。
孙知新又不像罗德元那么傻,顺着从心斋轻易便打听到了王珍。
事实上,从心斋的主人是王珍,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也只有罗德元不知道。
胡敬事与孙知新便跑来王家拜会,没想到却被告知王珍已随神机营南下平乱。
胡敬事愈发失落,便问道:“百姓对我们的说法不感兴趣,读书人又讥讽我们。怎么办”
“我们也去真定。”孙知新目光愈发坚定,道:“我一直奇怪怀远侯年纪轻轻,如何能有那样的见地如今想来,必是受这位从心斋主的教导,我们应该去找他”
“好”
第468章 上元节
延光十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楚国社稷之下的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