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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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翡翠水晶虾仁饺,还是换个菜吧。”
小蓝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么?”
我说:“我无所谓的,关键是看你喜欢什么?”反正我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小蓝抬头看了我一眼,小二嘴甜,赶紧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我赞同地嗯了一声,继续陷入沉思。沉思的问题是如何兵不血刃将宋衍的手下引出镇子,而这件事首当其冲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哪些人是宋衍手下。
虽然透过宋凝的华胥调,我隐约看到过他们的身影,但隔得太远,只能辨识出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这镇上彪形大汉如此之多,我总不能挨个儿地问人家:“大哥,是黎国军队出来的吧,有个事儿,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效率就太低了。
酒很快上来,小蓝端给我,正欲接过暖手,他却握住酒盅,并不放开,我伸手去拽,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我不过与那姑娘指了指路,你怄什么气?”
我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啊?”
他皱起眉来,冷冷地:“又装糊涂,我最恨的就是你和我装糊涂。”
我指着自己鼻子:“你是和我说话?你说什么姑娘,我……”
他截住我的话头:“方才持枪的那位姑娘,紫衣,高个儿。自我夸了两句她手中的兵器,你和我说话就不冷不热的,还不承认自己在怄气,你在怄什么气?”
我没搞懂状况:“怄气?我没怄气啊。”
隔壁桌几个汉子突然哈哈一阵笑,起哄道:“哪里的醋罐子打翻喽,兄弟,你这相好的是在喝醋呢,谁叫你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姑娘,哈哈哈……”
我依然没搞懂状况,但被他们这么一闹,酒楼里大半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我说:“紫衣姑娘,高个儿,还持枪?”
他不理我,径自握住我一双手,方才还冷冷的眉梢眼角突然漾出含蓄的笑,轻轻道:“果真吃醋了?”
我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道:“果真没有吃醋。”
小蓝放开我的手,没有强求,因桌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人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猜想他着实不好强求。
这堆人马皆着姜国服装,口音却带着从黎国边地催生出来的直爽,一听就知道是乔装改扮。打头的那个朝小蓝抱一抱拳:“兄台方才说见着一位高个拿枪的紫衣姑娘,还同那姑娘指了路,敢问兄台那紫衣姑娘是要到何处?”
其实自打这堆人马出现,我即刻就参透小蓝的意图。他口中的紫衣姑娘特征明显,只要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就不会认不出那是宋凝。
他杜撰出一个各方面特征都和宋凝无二的姑娘,做这一场戏,只为顺其自然将寻找宋凝的这帮人祸水东引。而我想通这一点,再观察小蓝表现,就情不自禁地有点目瞪口呆。他此时脸上正出现戒备神情,警惕打量面前几个人:“那紫衣姑娘同你们有什么干系。你们要做什么?”就像他果真遇到一个紫衣姑娘,虽是萍水相逢,却对她欣赏有加,害怕面前这一堆人是她仇家,情不自禁就要维护她。
一堆人马面面相觑,打头的为难道:“实不相瞒,兄台遇上的那位紫衣姑娘八成是我们离家出走的小姐,小姐离家出走,少爷十分担心,派了我们兄弟几个出来寻她,我们小姐这一路前往了何处,还望兄台如实相告。”
我心中说告吧告吧,随便瞎指一个地方让他们找去,但小蓝只是露出狐疑神色。
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他心中肯定也很渴望说出接下来的台词,好将对方引到镇外去,但为了不叫他们怀疑,特地压抑心中所想,使出这一招欲擒故纵,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坚信,他下的这个套确实不是一个套,他很真诚。但经验告诉我们,越是真诚的套子其实越能套住人。
对方果然坚信。郑重道:“兄弟几个这一趟出来委实只为找寻家中小姐,兄台尽可放心,若那位紫衣姑娘不是小姐,兄弟几个也断不会为难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小蓝探究地观望打头的表情,半天,道:“既是如此,若妨碍阁下找人也是一桩罪过……一个对时前,我们在石门山山脚遇到那紫衣姑娘,她同我打听汤山里姓荆的剑客,说要去拜访这位剑客,问起汤山该怎么走。”
短短一句话,表情包涵诸多内容,有说与不说的挣扎,有终于说出的茫然,还有说出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无奈。演技精湛到如此田地,不入梨园真是可惜。
他刚说完,打头的立刻沉吟道:“确然是小姐的作风。”抬头朝我们抱一抱拳,带着一堆人马,风驰电掣般迅速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蓝很敬业地以茫然里略带愁闷的表情相送很久,直到透过关不上的窗户发现他们消失在茫茫地平线尽头。我转过头来,看着小蓝恢复平日神情,一派悠闲地执起酒壶来自斟了一杯。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眼前小蓝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一面,绝不是当初被女人刺伤后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的颓然。其蜕变就像种下一棵葡萄结果结出一个葡萄柚。
但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综合和提高,没有结出榴莲或者火龙果,即便令人惊诧,也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我坐到他对面,假装漫不经心道:“石门山,汤山,你对周围地形挺熟么。”
小二上了个姜汁鸡条,小蓝边观察姜汁成色边道:“七年前苍鹿野之战我略有耳闻,闲时研究了下,顺便了解了点儿周围地形。”
我说:“那你又知道宋衍的手下一定是在这个酒楼?”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道:“他们此行是办公差,吃住路费都是公家掏银子,正是午饭时间,那必然是来这家全镇最贵的酒楼,你见过哪个出来办公差还帮公家省银子的?”
我一想,还真是如此。
我当卫国公主时,被父王封号文昌,在传说中,成为卫王室最聪明的聪明人。虽然传说中的事多半都不是真事,但在卫王宫中,和众人一比,我对自己的聪明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可今日种种,与小蓝一比,立刻相形见绌,难道说明卫国亡国,并不是天灾人祸,一切皆是因王室智慧普遍低下?
小蓝说:“你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只是被大家众口相传,就显得很传说。传说基本上不发生在现在,只发生于过去未来,存于虚幻,其实并无意义,一切都是错误估值,但越是错误估值,仿佛价值越大,而实际上价值果然越大,真是令人没有想法。”
小蓝表示没有听懂。
我说:“其实就是……”
他打断我的话,道:“先吃饺子吧,吃完再说。”
于是我们开始吃饺子。
而我吃完饺子,已然忘记方才心中所想。
第16章
冬风化雨,顷刻滂沱。天地连成一片,远处有朦胧雪山。虽然我和小蓝对冬天为什么会下雷阵雨这件事尚存有疑虑,但除了买两把雨伞以外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半个时辰前我们从对街摊烙饼的大娘口中了解到柳萋萋行踪,得知这个时节她正在雪山中采收可入药的雪莲子。根据烙饼大娘描述,柳萋萋是当世神医柳时义老先生唯一孙女,性情柔顺,乐于助人,医术高明,长得还好看,唯一缺点只是口不能言。
但我和小蓝均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位当世神医柳时义,只听过海外有个唱戏的,名字音译过来叫柳时元。
当地人入雪山,只有一条道,大娘指给我们这条道,作为报答,我让小蓝买了十个烙饼当作沿途干粮。但前去雪山的道路着实太过近便,完全没有利用到这些干粮的机会,就此扔掉又太过可惜,我跟在小蓝后面边走边啃,妄图以此减少一些肩上负担。
路行至一半,雨势渐小,我问小蓝:“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柳萋萋后,下一步做何打算呢?”
他头也没回,淡淡道:“难道不是先行将她绑了,待到沈氏夫妇离开此地再将她放出来么?”
我点头道:“刚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命运这玩意儿实在太剽悍,我还是有所担心,万一终有一日柳萋萋还是碰到沈岸,爱上沈岸,引出一堆比现实还麻烦的麻烦那该怎么办?我这趟生意不就白做了?”
他的声音悠悠飘来:“于是?”
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和他肩并着肩,道:“其实你想,如果柳萋萋在见到沈岸之前已对他人种下情根,且情深不悔,即便此后终有一日见到沈岸,也断不会再有什么特别感觉,如此,不管沈岸和宋凝结局如何,都算宋凝的梦想圆满了一半,我的生意也做成了一半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将油纸伞微微抬高,似笑非笑:“所以?”
那一刹那,似乎雨中飘来清冷梅香,盈满狐裘,盈满衣袖,多半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幻觉。
因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天上的无根水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我在生命流逝之时看到撑着六十四骨油纸伞的男子向我走来,走在卫国的大雨中,他将伞微微抬高一些,血水模糊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容颜。我常想那是临死的幻影,至今也不明白事实是否如我所想。
我郑重道:“小蓝,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保管让柳萋萋对你情根深种,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咳,当然这个全看你自愿,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道:“哦,那就算……”
天上细雨夹杂雪花,以一种诗意扑向大地,我说:“这是雨夹雪吧,这个天,真是,对了,听说你身手很好的?那不用我带着也晓得该怎么走出这华胥之境了?嗨,其实走不出去也没什么,这个地方,你看,也挺好的。话说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看我良久,我坦然地摸出一个馍继续啃着。
半晌,他不动声色道:“我是想说,这么一件小事,着实算不了什么,君姑娘既已有了万全之策,就照君姑娘的办法来罢。”
我点头道:“好。”
他补充道:“只是……”
我好奇问他:“只是什么?”
他笑道:“我倒是无所谓,柳萋萋于我,左右不过一个幻影罢了,只是,即便柳萋萋爱上我,难保他看到沈岸不移情别恋。”
我递给他一面镜子:“来,对自己的长相有信心点。”
“……”
进入雪山。雨收风停。我们埋伏在柳萋萋必经的道路上,不多时,果然看到远方出现踉跄人影。我连忙道:“照计划行事。”率先跑出雪堆,跑到那人影跟前。待看清她的模样,却不由愣住。女子发丝凌乱,衣衫单薄,背上背了裹着绒袍的高大男子,身姿被压得佝偻,仿佛全靠手中杵着的长枪才勉强挺住没直接趴到雪地上。
我认得她,七年前的宋凝,尽管那绝色的一张脸如今沾满泥雪污痕,丝毫看不出绝色痕迹。在此遇到,其实也是缘分,只是她不是我现在要找的人。我克制满腔惊讶,假装自己只是路人,若无其事同她擦肩。
她紧紧握住手中长枪,斜眼能看到发白手指,暗哑难听的声音突然在空旷雪野响起:“姑娘请留步,姑娘可是住在这雪山当中?能否请姑娘告知,该如何才能走出这座雪山,如何寻到医馆,我……丈夫危在旦夕,再在山中耽搁,怕……”
我左顾右盼打断她:“后头有个穿白狐裘的男的,你去问他,我跟这儿不熟。”说完飞快冲到她后面,眨眼就消失在十丈开外。其实并不是不愿帮助她,因着实已经忘记来路,跑得这么快也自有原因,因视线尽头终于出现我要找的人――柳氏萋萋。
就在宋凝说到她丈夫如何如何时,柳萋萋从一条夹道转出,向左拐进另一条夹道,从背影看穿着厚实冬衣,还背着一只采药的背篓。我一边追她一边分神退想,比起她来,宋凝其实更接近雪山出口,七年前之所以在柳萋萋回到医馆后才背着沈岸找到医馆,多半是临近出口时一不留神迷了路。
眼看离柳萋萋只有几丈远,我琢磨着差不多可以开口,啪一声抽出腰间小匕首,边喊“此山是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边朝弱质芊芊的柳萋萋扑过去。
我本来和小蓝商量此时他就可以英雄救美,在我对柳萋萋将扑未扑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掌将我劈到一边去,另一掌扶起吓倒在地的柳萋萋,温柔一笑:“姑娘,没被吓到吧?”这样柳萋萋必然对他刮目相看,因我差不多就是这样爱上慕言。但我们计算很久,算到开头,算好过程,连结果可能呈现的多元化都一一考虑,就是没算到这条小道濒临山崖,雪路湿滑,我在奔跑过程中不小心掉下一张烙饼,扑过去时一脚踩中,踩着滑了起码两丈远,咚一声就把柳萋萋利落地推下了山……
我茫然趴在崖边凝望崖下,小蓝不知何时出现,蹲下来陪我一同凝望。但崖下茫茫一片,今日柳萎萋又穿一身飘逸的白裙袄,极易同积雪融为一体。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啊?你看我就这么把柳萋萋给杀了,这生意多划不来啊,她用不着死的呀,可怜她掉下去连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呀……”
小蓝将我拉起来,轻飘飘道:“不挺好的么,现在什么事儿都没了,咱们可以回家睡觉了。”
我急道:“不行,我刚才没听到‘啪’的一声,万一柳萋萋被树桠子网住了没死成呢?你别拦着我,我得再看看。”说着继续往地上扑。
我没想到小蓝会松手,我本来以为他拼死都要拦着我,但他却松了手,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说么说容易造成歧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但他似乎总是快我一步。
没准备好的结果就是劲头使得太大,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也无法将力道重新控制,以至于他一放手,我就沿着柳萋萋跌倒的路线直直栽下去。只听他在后面喊了声阿拂,我已经身轻如燕地飙出山崖快速坠落。我想起师父生前同我和君玮讲学,说起十斤的铁球和一斤的铁球放在同等高度使其坠落,结果两球同时触地。
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