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10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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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董侯欣然点头。南嵎郡,乃山民世代聚居之地。虽归于汉境,然正如董重所言,幽邃民人,未入城邑。不归汉治,乃属化外之地。蓟王欲立为一郡,自无不可。更何况,远在江东。为合肥侯割据,董侯亦无力顾及。既蓟王有意,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见董重对答如流,天子亦颇多欣慰。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若董重不堪此大任。即便天子有心扶持,亦徒劳无用。
天子亦识大体。金口玉言,“蓟王上表,南嵎郡诸事”。可知,蓟王表奏所言,绝非南嵎郡一事。余下“诸事”,譬如求赐大婚、求增筑王宫,诸如此类。天子皆可乾坤独断,毋需再议。
终归“蓟王无小事”。
天子下意识看向上公之位,却不禁眼光一黯。上公只剩太傅杨彪一人。而三公之列,亦缺曹司空。王太师,殒身殉节。谓“人死为大”,“盖棺定论”。虽因伏罪,未加谥号。然公道自在人心。“天子感恸,百姓丧气”。甄都朝野,为其抱不平者,比比皆是。唇枪舌剑,人言可畏。曹氏父子,如架火烤。更加曹太保,沉疴难返,时日无多。曹孟德,日夜衣不解带,守护在侧,亦是人子孝行。
然朝野,早为曹氏父子,一言堂。毋论曹孟德在与不在,如太保司直程昱、御史中丞荀彧,乃至满朝公卿,皆为其喉舌耳目。凡政令所出,必得曹氏父子首肯。无有例外。
唯涉及蓟王。天子毋需问计曹司空。此乃约定俗成,君臣默契使然。
朝议罢。公卿下朝。唯车骑大将军董重,安集将军董承,伴驾左右,未曾离宫。
移驾内宮御苑。群臣退避,只剩天子弄臣,中小黄门伴驾。
董侯气定神闲,与朝堂之上,判若两人。少年天子,无人顾命。周旋于权臣之间。虽不曾有性命之危,然终归受制于人。尤其王太师壮烈殉节。天子亲眼目睹,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蝼蚁尚且偷生。王太师,何以如此决绝。
更加,天子有意为王党脱罪。只需天子出声,王太师便可免死。为何王太师,却出言拦阻。莫非,只因不欲“欺君”?
“欺”,瞒也,凌也。
“大将军可知‘欺君病母’?”董侯忽问。
见董重目视。安集将军董承,这便躬身答曰:“典出文范先生。‘陈仲弓(陈寔)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陈寔)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主簿请求依法拷问),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世说新语·政事第三》)!’遂,杀之。”
“主簿,因何请付,‘狱考众奸’?”董侯追问。
“主簿,或以为,诈病求假,罪不至死。”董承斟酌答曰。
“文范先生,何以不考而杀之。”董侯又问。
“如文范先生所言。欺君病母,不忠不孝,罪莫大焉,无以复加。”董承又答。
闻此言,天子忽落泪:“太师,汉室忠臣也。”
董承亦泪目:“太师,不凌汉室也。”
车骑大将军董重,趁机进言:“臣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陛下,宜当另择贤臣,丰满羽翼。”
“善。”董侯这便拭泪相问:“大将军,欲举何人?”
天子此言,可谓正中董重下怀。然正欲近前,忽又止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心念至此,董重遂躬身答曰:“臣,愚钝。别无朋党可用。”
“大将军,此言是也。”董侯不置可否。谓明哲保身。此时,曹党势大。董重不过一介弄臣,岂敢明目张胆,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唯暗中积势,趁机发难。一战而胜之。
此乃,忍辱含垢,卧薪尝胆之计也。
见董重无言。董承亦不敢冒然行事。正如董重所言,甄都时局,波橘云诡,且从壁上观。
甄都,太保府。
春末夏初,绿意盎然。曹孟德散发赤足,衣衫不整,廊下倚睡。
老父曹嵩,内室僵卧,恐时日无多。曹孟德,无喜无悲,愤怒出离。诸事皆后知后觉,昏昏沉沉,似头病复发。
“阿瞒……”
“儿在。”曹孟德猛回神。急忙起身,入内室。
“阿父。”见老父睡意昏沉,曹孟德榻下轻唤。
“吾命,休矣。”曹嵩气息微弱。
“阿父,气血攻心,实无大恙。”曹孟德,急忙宽慰。
“我去之后,何去何从?”曹嵩不答反问。
“儿……未可知也。”曹孟德,岂有心力。
“我儿,切记。挟天子,方能令诸侯;畜兵马,方可讨不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汉室三兴,不可违也。若蓟王称制,当上表劝进。切莫与敌。”
“若蓟王不欲,又当何为?”曹孟德,求问。
“蓟王虽不欲,然天命不违也。”曹嵩言罢,徐徐闭目。
谓“洪恩素蓄,民心固结”。又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蓟王又岂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万民为敌。
曹孟德,信服:“阿父,所言极是。”
然却,无有应声。
曹孟德,这才惊觉:“阿父?阿父?阿父!阿父——”
1。8 礼不伐丧
话说。三月上巳节,自敖仓返回。董侯因心伤太师殉节,一病不起。直至初夏方有好转。
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大会承光殿。
酒至半酣。忽闻,曹太保,一命呜呼,驾鹤西去。
百官大惊。天子亦知事大。草草罢筵,亲赴太保府吊唁。与太师之死,只遣虎贲中郎将“奉策吊祭”,截然不同。只因,太师殉节,王党溃败。且曹党定罪,太师乃伏罪而死。故天子不宜亲往。
曹嵩虽死,尚有司空曹孟德。曹党自无,“树倒猢狲散”之忧。人望汇聚,曹孟德虽遭丧父之痛,却也享大权独掌之荣。
群臣奏请,以日易月。曹司空,不必取职。天子从谏如流。
恰如年前,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果不其然。二公相继戮死。谓“戮死”,受戮而死。非出善终。恰如王允、曹嵩,先后死于党争。
此时关东士族,与曹党休戚与共。曹嵩身后之名,尚未显露。然后世,必有人秉笔直书。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甄都朝野,因二公殒命,权利更迭。曹孟德,继为权臣。
关东时局,何去何从。叔侄三人,皆拭目以待。
然不出所料。待曹嵩治丧毕。曹孟德与吕奉先,必有一战。
谓,“礼不伐丧”。
“(襄公四年)三月,陈成公卒。楚人将伐陈,闻丧乃止”,“(襄公十九年)晋士匄(gài)侵齐,遇齐灵公之丧,晋师闻丧而还”。
徐州,下邳。
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府。
闻曹嵩病故。天子许百官奏请,曹孟德奉职守孝,以日易月。军师中郎将陈宫,便暗出将令。厉兵秣马,调兵遣将,欲与曹孟德,一决雌雄。
如前所言。自王太师殉节,王党尽去。徐州四国一郡,吏治兵马,悉归吕布幕府。陶恭祖多年仁政所积,皆归吕布。兵强士壮,足可与曹孟德一战。
“当取何地。”文武列席,吕布当堂问计。
“江淮梅雨将至。曹孟德必假盖海之利。”陈宫早有定计:“‘飞云、盖海,制非常模’。唯游麟、翥凤可当之。故卑下以为,将军宜当取其一,以制盖海。”
“游麟,乃水衡都尉旗船。飞云,远在河北。”吕布问道:“莫非,文台所指,乃是青州翥凤。”
“然也。”陈宫眼中,精光一闪:“卑下以为,青州牧刘岱,当可与将军盟也。”
与刘岱结盟?
闻此言,堂内遂起骚动。
谓“远交近攻”,“合纵连横”。青州牧刘岱,扼大河之尾。与兖州牧曹操,同守大河水路。彼此并无间隙,更无仇怨。何以为吕布所用。
“愿闻其详。”吕布求问。
陈宫答曰:“时长涂二龙之扬州牧刘繇,为袁术所擒。为退翥凤攻城,袁术置刘繇于釜,欲烹杀之。刘繇深以为耻,欲报私仇之心,关东尽知矣。”
见众人纷纷点头。陈宫笑道:“曹孟德与袁公路,必阴结盟约。袁术先遗我二百万斛米,又合二袁之力击江夏不胜。亦自以为耻。且荆州军师祭酒祢衡,曾于高会,‘妄说狂言,不避忌讳’。言及二袁事败,乃曹孟德所为。故,袁公路与曹孟德,必生间隙。”
吕布先思而后问:“曹袁之事,与刘岱何干。”
“将军,何不遣人,去说刘正礼。”陈宫言道。
“刘繇?”吕布越发不解。然陈宫足智多谋,所言必有所中。故吕布亦颇多耐心。
“然也。”陈宫续言道:“将军只需助刘正礼,报怨雪耻,刘正礼必助将军,结盟刘公山。”
“原来如此。”吕布这便醒悟。
刘繇与刘岱,毕竟同胞兄弟。得刘繇相助,此事可成。再细思,二刘乃出宗室。先前,与曹氏父子,并不交心。且多心向王太师。今太师殉节,王党四散。兄弟二人,不免心生惶惶。唯恐被曹党清算。若能结吕布为援。壮大声威,曹党亦当投鼠忌器。
“何人为使。”吕布当机立断。
“卑下愿往。”正是主簿张邈。今虽贵为一国之相,然仍身兼镇东将军府职。
“善。”吕布欣然应允。
本以为,就此定计。岂料陈宫又道:“将军且慢。”
吕布遂问:“公台何意?”
“孟卓此去,成败另系一人。”陈宫不慌不忙。
“何人?”吕布求问。
“司徒伏完。”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
“不其侯。”吕布亦有所悟。
蓟王宫,易迁馆。
上元、云华,产后体虚,华室静养。蓟宫幼子哺育,皆是母乳。尤其初乳,必出生母。故幼子,亦置于内室。
馆中华室,皆有内外之分。各室兼有,功能齐备。虽名华室,实则精舍。
华室礼品堆积如山。皆是后宫妃嫔所馈。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宫三后,皆有馈赠。上元、云华,各有秩俸。衣食无忧,享之不尽。然得蓟王家门善待,亦深以为荣。
另有侍医宫婢,日夜看护。饮食起居,皆出御膳私厨。墉宫七玉女,更是寸步不离。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为妻则柔,为母则刚。
夫君刘备,亦日日探视。伉俪情深,与日俱增。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上元、云华,虽出西王母门下,然自诞下麟儿。血脉羁绊,早已胜过门派之情。
西王母,另遣墉宫九玉女,主持靖陵司金馆。亦是情理之中。换言之,自悉知上元、云华孕身,西王母已有先见。
且从此以后,门内之事,当少有上元、云华,过问。然凡与蓟国相干,王母必传书告知。
“夫君。”蓟王入室,上元柔声轻唤。
“环妃,毋需多礼。”蓟王自坐榻侧。上元名“环”,母凭子贵,升为王妃。故称:“环妃”。
上元以师门之事相告:“王母已遣司金执事。”
“执事何人?”蓟王笑问。
“乃妾四姊,名林,字容真,一号‘南极紫元夫人’,或号‘南极元君’。平帝时,降于阳洛山石室,授‘清虚真人’王褒,《太上宝文》等经三十一卷。”上元答曰。
“善。”蓟王笑言。
王母遣四女东来,主持司金馆。足见持重。
1。9 世绳羁绊
知,紫元夫人,不日当携墉宫九玉女,抵达蓟国。蓟王遂命云台观邸,守邸丞葛玄,极尽礼遇。
因受国礼。故才有,化外方士云集。争相所献,独门方术,令方技馆,如获至宝。亦助蓟国诸技,一飞冲天。或问,如何礼遇,化外高士。
无非,“羁绊於世绳,维系於禄位”。
鸦巢已迁往北港。原址扩建,南港船坞,可造船宫级巨舰。然毋需劳民伤财。蓟王一人所用,三足金乌足以。自三川郡归来,金乌船宫,便入鸦巢维护保养。并加装清钢龙脊,及诸多新式机关器。凡最新技艺,必尽王之所需。而后再自上而下,惠及国人。
新式银炭高炉,助清钢产量暴增。另有清钢陨琉璃,为王宫专用。先为女卫内甲。今已用于蓟王车驾、马甲,不一而足。刀剑难伤分毫,亦耐斧锤重击。可谓万全之备。为护蓟王周全,蓟国上下,无所不用其极。少时,见金熊胆为张小胖夺食,楼桑宗人竟欲杀人放血。可比时下,蓟人之心。
比起一河之隔,关东大地,阴谋诡计,乌烟瘴气。北国初夏,乾坤朗朗,碧空万里。“海内士人,云蒸霞蔚,鳞集北都,真千古盛事”。
蓟王,家国同构,府国并立。河北吏治并军政,各行其道,相向而行。州牧只理政事,及率少许郡兵,维持治安。河北军事防务,悉归辅汉幕府麾下,四辅将军。幽、冀、并、凉,蓟王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并周泰、徐晃,各守一州。四将堪比封疆大吏。另有辅汉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守大震、大散二关,兼顾雍州并赐支都护府。另有四绥将军,水衡、治粟二都尉,领护四方都护,并江表十港,海内十洲。
论权重。幕府已不下封国。诚然,就二千万蓟人而言,封国乃三兴之基。
正因北都日渐名重。故有大儒上疏,请易临乡二字,另择雄名。然却被蓟王否决。“临乡”者,近家也。
“我滞湓城每自怜,相逢相倚杖头钱。盍簪愁想年穷夜,览镜羞称壮士年。萱草满阶堪寿母,梅花绕屋可名仙。近家何往非安地,又买槃塘对岸船。”
蓟人来自五湖四海。久居蓟国,乡音难改。王都之名,自有深意,别有乡愁。无论天南地北,举国皆以蓟人为荣。临乡,不是故乡,胜似故乡。话说,若论出处,蓟王祖籍淮泗,安身楼桑,立命临乡。《孟子·尽心上》:“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注曰:“修正其身,以待天命,此所以立命之本也。”
蓟王于楼桑,修身齐家。又迁临乡,治国以待天命。身证孔孟荀卿之道,不远矣。
北渚司寒馆。七重顶,明光阁。
内中长明灯台,百盏枝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