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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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日中,便有大队人马向大营而来。
“切莫放箭,切莫放箭!”不等奔到近处,几名游骑便高声呼喝来开:“我乃中山郭渠帅麾下,切莫放箭!”
墙上守将,便又居高喝问:“既是中山袍泽,何故领兵冲我大寨!”
“张渠帅率我等南下广宗,不料在‘苦陉津’遇伏,人马折损大半。张渠帅亦被蓟国讨虏校尉所伤,人事不省。求众兄弟网开一面,放我等避入!”
“等着!”墙上守将,又去大帐通报。
悉知详情,张饶面色一暗。果不幸被他言中。蓟国趁张牛角轻装渡河,半渡而击。乃至五万大军,一朝溃败。
“张牛角可在队中?”张饶再问。
“在。”守将心中一想,又忙道:“浑身裹满纱布,生死不知,亦不见面貌。”
“哦?”张饶仍不放心。在帐中来回踱步,一时拿不定主意。
事关生死,守将也不敢多问。
僵持间,又听兵卒帐前来报:“报,又有大队人马直冲大营而来!”
“哼!”张饶一声冷哼:“果不出我所料。此乃蓟国鱼目混珠之奸计也!”
“传令……”
“报!”‘乱箭驱散’还未出口,便再有兵卒来报:“乃郭渠帅当面!”
“什、什么?”张饶一愣。竟未能回过神来。
“报渠帅,来人乃中山大营渠帅,郭祖。”兵卒这便答道。
“且,随我上阙一观。”张饶咬牙道。
先是溃兵,后有张牛角,如今郭祖亲来。“三人成市虎”。张饶即便心中疑神疑鬼,却也将信将疑,不得不信。
登上阙楼,居高眺望,单人匹马,立于大军之前者,不正是郭祖当面。
张饶终是彻底放心。却又抱拳相问:“敢问郭渠帅,因为至此?”
“唉,一言难尽。”郭祖急言道:“平旦初,便有南下兵士奔逃回营,言在‘苦陉津’遇伏,人马折损大半。南下渠帅张牛角,已先行渡河。被困于南岸,生死不知。军情十万火急,我遂亲领大军,南下驰援。不料路遇蓟国精骑,这便且战且走。眼看即被合围,急忙抢修先前被撞断之浮桥,渡河来投。虽已毁去浮桥,然蓟国大军尾随身后,片刻可至。渠帅切莫见疑,速放我入营暂避。郭祖拜谢!”
其实,张饶心中仍有疑虑。然一而再,再而三。如今郭祖亲临,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张渠帅若有难处,某这便离去。告辞!”说完,郭祖调转马头,作势欲走。
“且慢!”众目睽睽之下,张饶又岂能见死不救。这便咬牙定下决心:“落桥升闸,放郭渠帅入营!”
“喏!”守将终于松了口气。这便命人放下吊桥,升起闸门。
张饶在楼内抱拳道:“郭渠帅切勿见疑,速速入营吧。”
“多谢张渠帅!”郭祖感激回礼。嘴角却忽地闪过一丝诡笑。
张饶却未能看见。朗声一笑:“都是自家兄弟,郭渠帅无需见外。”
1。22 毋需言反
“郭渠帅亲自领兵驰援,却不知何人守寨?”二人见面,张饶劈头便问。
“别帅胡玉,乃我生死至交。由他守备大营,自当无虞。”郭祖抱拳相答。
“可是钱唐胡玉?”张饶亦知其名。
“然也。”
张饶这便了然。此人与管亥族兄管承,可谓同病相怜。皆与蓟国有血海深仇。大营交给他守备,当后顾无忧。
营外遥见重楼叠阙。入营方知别有洞天。
数座别营,如群星拱月,将中军大营团团拱卫。营营之间以夯土版筑垣墙相连。外设地堑、虎落,遍插尖刺。虽无水绕城,却也难以逾越。
郭祖隐隐觉得,营地似别有玄机:“此阵何名?”
“此乃‘五聚六合阵’。”张饶笑答:“中军大营立于高台之上,别营地势次第降低。互以垣墙相连,一营遇袭,全营皆动。中军大营居高下射,床弩远射何止千步。便是蓟国坚甲利兵,亦难以靠近。如何攻城?”
说到得意处,又领郭祖登阙楼,俯瞰整个大营:“各营所囤粮草,可食数载。又掘深井,供人用马饮。大营与安平县城,互为犄角。城中安居家小,大营守备精锐。待波才灭长社,天公将军破合围。那时,南北大军携百万黄巾,何愁蓟国不灭。”
“原来如此。”郭祖心知肚明:“张渠帅奉命北上,便是要挡蓟国兵马南下。”
“然也。”张饶长出一口浊气:“想当初,自领大贤良师口谕,张某便马不停蹄,率青州黄巾北上冀州。先时,以守为攻。却连吃败仗。损兵折将,方知蓟国之强。后便退据安平,筑营自守。再不敢冒进,着实惭愧,惭愧。”
郭祖亦感同身受:“蓟国之强横,远非我等…能够匹敌。”
张饶笑道:“郭渠帅休要妄自轻贱。蓟国多铁骑,善奇袭野战,却不善攻城。为防云梯舫车,故只挖深堑,不注清水。数营连环,即便攻破一营,又有何用。”
如此见识,不过是井底之蛙。郭祖在心底一声冷笑,却又徒生出一丝悲凉。
所谓祸起萧墙。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蓟王兵发数路。数万大军,东西包夹。本以为,西州贼人可借雄关之利,与蓟王一场血战。不料陇山大震关,兵不血刃,一日陷落。十万羌骑,俯首帖耳,跪地乞降。
不费一兵一卒,谋反六将已亡其四。战局如此波谲云诡,当真闻所未闻。
战争的形式,已完全超出了常人的预期。“常人”自也就无法参透,这团“战争的迷雾”。
简而言之: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谋反六将,三十六部羌渠,十万羌骑义从,不战而降。
别说郭祖,便是天下多智之士,亦百思不得其解。
心中无尽的谜团,又岂是一句‘上兵伐谋’,能够开解。
然待身临其境,入此战局。郭祖似有顿悟。
面对侃侃而谈的张饶。是否如韩文约,面对举事众将那般无二的,心情复杂。
既敢扯旗造反,便无人会心甘情愿,投子认输。韩文约西凉枭雄,却在蓟王当面俯首称臣。蓟王身上隐藏着的莫名的强悍,又岂是自己能够抵挡。
心生狂澜,思绪万千。张饶侃侃而谈,皆不复入脑。然,郭祖的目光却愈发清洌。
躁动的野火,已与躁动的魂魄一起,焚烧殆尽。
“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此乃枭雄肺腑之言。
蓟王当前,毋需言反。
说话间,忽听号角长鸣。蓟国精骑高举“蓟讨虏校尉文”之大旗,呼啸而至。
数千精骑,人马具装。玄甲衬白刃,寒光照铁衣。
杀气腾腾,看的城头守军,寒气直升。
数千精骑却并未急于攻城,列阵营下。待机关兵车抵达,这便圈建营地,与黄巾大营对峙。
张饶苦笑:“北有童谚:‘甲骑具装,刀剑无伤;遇火不焚,遇水不沉。’前半句确是真。后半句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也。”
郭祖却点头道:“后半句亦是真。蓟国水军有‘辟水角端甲’,甲裙下藏革囊,吹气可浮于水面。”
“蓟国将作馆,有神鬼之机也。”张饶居高远眺。遥见蓟国机关兵车,迅速拼组成一座军营。讨虏校尉自领精骑入驻,不由一声叹息。
郭祖宽慰道:“文丑轻骑前来,岂能久持。不出三日,必然兵退。”
“郭渠帅言之有理。然蓟国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亦不可大意。”张饶笑道:“幸得张渠帅率众前来,补大营空虚。麾下可暂住管亥营中,共御强敌。”
“皆听张渠帅安排。”郭祖重重抱拳,这便领麾下人马赶往别营驻扎。
兵分一半与管亥,乃至大营兵力不足。幸有郭祖领兵前来,填补亏空。终让张饶松了一口气。
蓟国讨虏校尉堵在门前,各营守军如临大敌。日夜轮替,不敢有丝毫差池。
是夜,张饶全身披挂,正襟危坐。直到后半夜,才恍惚入睡。
忽听帐外惨叫连连。不等强行睁眼,便有兵卒奔走呼号:“起火了,起火了——”
“何故惊慌!”张饶将将冲出大帐,双眼便被火光刺痛。
大营浓烟蔽日,军帐已烧成火海。睡梦中浑身燃火,须发皆着,被活活痛醒的兵卒,比比皆是。
张饶面无血色,心如死灰。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忽见一队精卒,举火冲入大营。逢人便砍,遇帐即点。一路烧杀,所向披靡。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与那打头之人,目光一碰。张饶亡魂皆冒,肝胆俱裂。
“来人,来人!”
大帐亲勇,四面围拢上来。刀剑并举,却无人敢上前。
却见那人,森然一笑。挥刀扑上。
“杀——”
博陵县,博水之野,古战场。
东周时赵灭中山,前汉耿弇、寇恂击王朗。皆曾鏖战于此。
没膝的荒草丛中。
身佩铃铛,头插鸟羽的甘宁,正蛰伏草丛,眺望西南方一座矗立在岸边的营寨。
戈船右司马苏飞,在身后言道:“校尉,当真要劫营?”
“当真。”甘宁懒洋洋的答道。
“右国相命我等只做接应。今管亥刚渡洠段吹执锔哐簦阋儆穑俊彼辗尚∩实馈<苹皇钦庋拥陌
“嗯。”甘宁又慢声答道。
苏飞吁了口气:“我等轻装上岸,不过百骑。如何去劫五万大军之营。”
“百骑?”甘宁轻声一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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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百骑踏营
与苏飞返回博水河湾。数十艘明轮斗舰并大小船只,悄悄脱离船队,正泊于此地。
“(滱水)又北,左会博水。”
“谁!”河滩芦苇内,响起一声低喝。
“我。”甘宁抖了抖铃铛。低沉的铃声,唯锦帆甘宁所出。
“校尉回来了!”潜伏在河湾周围的士卒,纷纷现身。
泊在湾中的斗舰,与高耸的河堤,围成一个避风的塘岸。塘内燃起篝火。因地势低洼,并不为人所见。
火上炙烤着十几只焦黄流油的野雉。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除去各处守卫。一同前来的锦帆宿贼,皆陪坐在篝火旁。甘宁取烤雉分食。又取酒囊共享。
“一人一口。”苏飞急忙提醒。稍后还需捉刀厮杀,切不可多饮。
接过酒囊的宿贼,闻声咧嘴一笑。仰头灌下去大口。
翠玉琼浆劲烈。一口下肚,宛如火线直坠,腹中犹如火烧。
校尉年方十六。并不好酒。少年时,每逢下水抄掠,行刀头舐血,方与众人共饮。
今次亦不例外。
待空囊传回,甘宁这便言道:“有黄巾渠帅管亥,将五万兵马,前往高阳屯驻。右国相只令我等沿途接济,故此行所携多为舟楫士。善战者,唯我等。”
“校尉如何作想?”便有原锦帆宿贼,粗声问道。
“贼人将出安平,以为在自家地头,全无戒备。此乃天赐良机。诸位可敢与我同去劫营。”甘宁目光如炬。
“有何不敢。”只需随校尉,刀山火海,亦无可惧。
“主公美意,封我戈船校尉。此战若胜,当上表陈情,还回锦帆!”甘宁掷地有声。
“还回锦帆!”百人同声。
甘宁心中一动,指着地上雉羽言道:“各取锦翎一根,插于盔上为号。众人一心,同死共生。”
“众人一心,同死共生。”
船上放下战马。各人盔插雉翎,翻身跨上。
最后下船的赤黑神驹,正是西极宝马索驖。时不过四岁。与甘宁心性相契,默契共生。从苏飞手中接过最长的一根翎羽,插于盔上。甘宁目视百骑,豪气自生:“走!”
“驾!”百骑呼啸冲出,直奔敌营而去。
恰逢鸡鸣时分。疾行一日又造桥渡河的黄巾贼,早已熟睡。草草建起的大营,火把暗淡。拒马鹿角横七竖八,堆在门前。
野风呼号,茅草板荡。明月当空,旷野无际隐有风雷之声。
又是伐木,又是扎营。一路行军,疲惫不堪的黄巾贼,如何能警醒。
迎着削尖的拒马鹿角,人借马势,甘宁抬手一掷。
铜铃奔雷而出,鹿角应声折断。身后骑士掷出流星锤,清空门前。
索驖腾空,撞入营中。
刀光一闪,血喷半壁。倚着门柱,睡眼惺忪的哨兵,遂成两段。
刀劲入木三分。
百骑呼啸而入。投油瓮,射火箭,逢人便砍,势如疯虎。
风助火涨,火借风威。不多时已烈焰冲天。乱军过处,人马嘶鸣,也不知有多少兵马。黄巾贼奔走哭号,乱作一团。见赤黑骏马上一将,浑身披血,宛如杀神。草草结阵的黄巾贼,这便一哄而散。
一路杀人纵火,直透敌营。抬眼一看,中军大帐正在面前。
“哈!”甘宁缰绳一抖,索驖陡然加速。
铜铃后发先至。四散奔逃的贼兵脑浆迸裂,惨死扑地。短短距离,数息而至。
全身披挂,手持熟铜长棍的管亥,将将掀帐而出。
恶风扑面!
一团黑影彷如铁线巨蟒。迎面砸来还嗡嗡作响。
提棍一拨。
咣!
火星迸溅。
手中铜棍,暴跳如雷。竟掌控不住,似脱手欲飞。
下意识绷紧身躯。奋起膂力,誓要锁死铜棍。不料却成角力之势。铜棍挣脱不出,自己亦动弹不得。
疾风割面。
强抬头,忽见刀光没顶。
胸口一热。腹声轰鸣。
赤红血线,自左肩斜跨右肋,喷射而出。
铜棍骤然失控。竟将上半身从血线处,生生撕裂。
“啊啊啊……”半身随蹦跳的铜棍,与下身分离。腔内肚肠齐出。内脏撕裂下坠的剧痛,一时竟清晰无比。
失去支撑的下半身,喷血倒地。紧握熟铜长棍的上半身,这才气绝栽落。
将黄巾渠帅一刀两断,甘宁不做停留。透营而出,又挥刀折返。
见苏飞失速被围,便纵马冲上。
铜铃呼啸,连毙数人。手起刀落,砍翻一地。助苏飞破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