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6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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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於恕
“启禀夫君。妾窃以为,此言,或别有深意。”马氏果然聪慧。
“有何歧义。”刘备柔声相问。
“太后亦生麟子。”马氏一语中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备幡然醒悟:“难不成,有人欲对太后母子不利。”
马氏轻轻颔首:“亦有可能。”
若如此,不可不防。太后乃阿斗生母。刘备焉能坐视不理。
“速请黄门令,船宫一见。”刘备这便定计。
“喏。”马氏遂出书阁传命。
少顷,黄门令左丰,下山来见。
“奴婢,拜见王上。”左丰伏地行礼。
“少令且起身。”刘备和颜悦色:“坐。”
“谢王上。”左丰伴居侧席,问道:“王上唤奴婢,所为何来?”
“少令且看。”刘备将襄楷《诣阙上疏》,隔案相递。
左丰离席下拜,双手捧过。再落座细观。
“嘶——”待看到简书末尾,左丰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鬓流汗,心念急转。显然,简中朱笔圈定之句,乃出某位帝王之手。
“少令可知出处?”刘备问道。
左丰如遭雷击,五体投地:“奴婢,实不知也!”
“少令勿惊。”刘备离席搀扶,好生劝道:“此疏,乃桓帝延熹九年所上。书奏不省,故桓帝并未得见。想来,必是先帝以降,后阅此疏,随手圈下。”
左丰汗流浃背。电光石火,忽灵光一现:“伴驾先帝,多出十常侍。时,蔡少师(蔡邕)奉旨上疏,以皂囊封装,旁人不得而知。然先帝御览,起身如厕时,被曹节偷窥,因而泄露。且曹节久掌尚书台,此事,当知!”
刘备轻轻颔首:“二宫中常侍,还剩几人。”
“程璜、曹节、赵忠、封谞、毕岚、宋典。只此六人。”左丰脱口而出。论甩锅嫁祸,黄门少令亦不逞多让啊。
“封谞、毕岚、宋典三人,各司其职,并不常伴圣驾左右。”略作思量,刘备遂言道:“劳烦少令,将程璜、曹节、赵忠三常侍,请来船宫一见。”
“遵命!”左丰如临大赦。再拜而出。
蓟王眼中戾色,一闪而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需弄清,究竟是哪位陛下圈定。便看知针对刘备还是针对阿斗。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正如蓟王西征平羌时,“留白间韩遂”。此亦或是内宮近臣,私下所为。用以离间嫁祸。然,内宦如何知晓,蓟王会调阅襄楷《诣阙上疏》。若果真如此,最大可能,便是尚书令曹节。
曹节垂垂将死,居家养老,不问政事。养女安素,又刚刚托付给蓟王。且与蓟王,“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因何会行此事。刘备窃以为,第三种可能性,不高。
左丰急于洗清嫌疑。不敢怠慢丝毫。奔走函园内外,南北二宫。将长信太仆程璜、大长秋兼尚书令曹节、新任长乐太仆赵忠,请来船宫相见。
知蓟王相邀,三人又惊又喜。与外戚不同。蓟王乃是宗室。视内官为家奴也。断不会轻易残害。张让曾言,“人前为恶犬,人后为忠狗”。可谓一针见血。
有道是“打狗看主人”。恶犬行凶,必是主人纵容。
三人并左丰,共乘一车。
黄门少令车驾,乃蓟王所赐。车厢宽敞,华室生香。四人对面而坐,众目相对,各自唏嘘。叹时光荏苒,伤物是人非。
“敢问少令,王上所为何事。”历经生死两难,赵忠人到中年,已双鬓斑白。
“乃为桓帝年间人事。”左丰不动声色:“诸位老大人,去去便知。”
“桓帝年间?”赵忠暗自生疑。
曹节似已先知:“赵常侍切勿见疑。王上所问,非我等所为。”
“如此,甚好。”赵忠终是安心。只需是攀咬他人。黄门内官还有何惧。
当无往不利。
1。79 字挟风霜
或有人言,不过是前朝方士一派胡言,又束之高阁,久无人过问。蓟王何必劳师动众。小题大做。
实则不然。
“勿以恶小而为之”。何况,襄楷身负大逆弑君之罪。此事更系阿斗安危。如何能不慎而又慎。
时,襄楷乃向桓帝上疏,痛陈弊政,只为点醒桓帝。奈何终无一用。痛定思痛。为续今汉国祚,襄楷而后与王芬等人合谋,弑卖官鬻爵,惹天怒人怨之灵帝,亦是为“社稷锄奸”。
至于“麟不当见而见”。如此妖孽,焉能不雷霆除之。一切都可说通。
思绪如潮,纷至沓来。
待清空思绪,刘备徐徐睁眼双眼。
奈何以上种种,皆是猜测,并无实据。需待曹节等人到访,一问便知。
刘备隐隐觉得,比起来历清白的自己。“天降流火,麒麟送子”的阿斗,单从出身而言,更显妖异。阿斗诞生时,先帝已崩。若真暗指阿斗,朱笔圈定之人,必是废帝或少帝。然也有可能是垂帘监国的二宫太皇。
“夫君?”马氏柔声唤道:“诸人已到。”
“好。”刘备这便起身,赴大殿。
“老奴等,拜见王上。”曹节、程璜、赵忠,伏地行大礼。
“诸位老大人免礼。”宫女捧来坐席,刘备微笑示意:“请坐。”
“谢王上。”三人依次落座。
一别数载,见赵忠人过中年,竟老迈如斯。刘备叹道:“岁月催人。赵常侍竟早生华发。”
赵忠闻言,面露怅然:“老奴惨淡度日,不说也罢。倒是王上,丰神如玉,惊为天人。”
“终归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备意味深长。
“王上所言极是。”三人心有戚戚,曹节叹道:“洛阳风云变幻,福祸莫测。老奴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饱受摧折,身染风霜,焉能不老。”
“诚如老大人所言。”刘备言道:“得见桓帝时,平原方士襄楷《诣阙上疏》,亦可称‘字中皆挟风霜’。”
“王上所问,莫非乃襄楷,其人其事。”赵忠心领神会。此人确有名声。
“然也。”刘备将书简,转递三人:“诸位且自观。”
见曹节、程璜,人老体衰,起身颇为迟缓。赵忠遂先行入手。此举,有意为之。蓟王先前言老,赵忠故抢在众人之前。用意不言自明。老奴远比曹节、程璜,手脚麻利。
待徐徐展开书简,终于“图穷匕见”。
细辨朱笔圈定之言,赵忠面色苍白,遍体生寒。遂将烫手山芋,往曹节,不,程璜手中一塞。不料程璜稳稳接过,细细端详,坦然转递曹节。身为天家忠犬,焉能只知趋利避害。为主人背锅,亦是分内之事。
论养气,赵忠还欠火候。
曹节细细观瞻,默记在心,遂双手呈回。
刘备只手接过,笑问道:“诸位老大人,可见字里行间,所挟之风刀霜剑否。”
“老奴等,皆亲眼得见。”曹节答曰。
“此乃前朝上疏,闻书奏不省,束之高阁。诸位老大人,常伴驾左右,可曾记得,还有‘谁人’,曾阅此卷。”刘备平静发问。
“禀王上。前朝书文,皆存兰台。常被东观博士借阅,修撰《东观汉记》。”曹节先将自己撇清:“老奴得王上口谕,这才命兰台令史取来。实不知,何人擅涂旧文。”
“老奴亦不知情。”程璜紧随其后。
赵忠亦伏地叩首:“老奴,全然不知。”
见三人皆不知,曹节心中大定:“凡文书外借,兰台笔笔皆有记录。只需按图索骥,当可知晓。”
“如此,便劳烦少令,再走一趟。”刘备言道。
“喏。”陪坐侧席的黄门令左丰,又马不停蹄,奔赴兰台。
少顷,将历代借阅名录,依样抄回。呈报蓟王当面。
竟有十余人之多。不乏名士大儒,辞世先贤。便是恩师,亦曾留名。
偷看蓟王眉头微蹙,沉思不语。
赵忠这便谄媚上前:“名录中既有卢公之名,王上何不遣人一问。若卢公观时,尚未有迹,则可下问。若卢公观时已有。自当上溯也。”
刘备轻轻颔首:“也好。”恩师自是信得过。
恩师尚未散朝,刘备遂与众人耐心等待。日暮时,史涣乃回。言,恩师未见。如此,便可大略推算,乃恩师名下某人所为。
只可惜,刘备一眼扫过,全然不识。
线索就此断绝。刘备仍不死心:“可有借阅却不留名。”
“若皇子、公主、或宫中诸妃……借阅,多半不会留名。”曹节如实作答。
被曹节刻意省略的,刘备焉能不知:“如此,劳烦老大人,代孤问过兰台令史。可有未书录其名之人,借阅此书。”
“老奴遵命!”曹节肃容下拜。
引赵忠满眼艳羡。
若能替蓟王办妥此事,必得重用。心念至此,亦顾不得许多。不等刘备答话,赵忠自曹节身旁扑出,五体投地:“南北二宫徒遭兵乱,煞气未消,老大人年岁已高,当善保贵体,不宜轻身涉险。”
“哦?”刘备如沐春风:“依赵常侍之见,该当如何。”
“老奴愿代劳。”赵忠扬声答曰。
刘备遂看向曹节:“老大人意下如何。”
“老奴确是力不从心。恐不堪为王上驱策。能有赵常侍代劳,老奴深谢。”曹节拜谢。
“不敢。”赵忠回礼。
“如此,孤便将此事,交由赵常侍全权打理。”刘备焉能不成人之美。
“遵命!”赵忠起身再拜。
“前朝旧事,不宜外宣。诸位老大人谨记。”刘备送客。
“喏。”三人拜退。
少顷,贾诩等人,闻讯赶来。
“主公。”
从刘备手中接过襄楷《诣阙上疏》,速览一遍,贾诩表情微变。
“不料襄楷竟有此等远见。此人看似与主公全无羁绊,然诩料想,必早已暗中窥探我主。楼桑风吹草动,我主日常琐事,襄楷必心知肚明。”
“孤亦如此想。”刘备笑道:“如此说来,孤‘高筑墙,广积粮’之举,早被人窥破。”
“若如此,襄楷必与太平道无关。否则,右国令断不会留此人,身(死)后作祟。”贾诩言道。
“文和,所言极是。料想,襄楷、王芬、张修等,便是‘三方势力’。”刘备一语中的:“至于西王母派等诸夏仙门,是否裹挟其中,尚不得而知。
“主公明见。”贾诩、荀攸等,四大谋主,齐声言道。
四人皆称足智多谋。异口同声,必然无差。
刘备笑道:“水落石出,为期不远矣。”
1。80 关羽得子
“主公亦不可大意。”荀攸言道:“平原距楼桑不远。主公少年扬名,必逃不过有心人窥探。襄楷《诣阙上疏》中,既提及‘麟不当见而见’,得闻主公麒麟之名,必起执念。”
平原同在河北。只需刘备“小有名气”,尚未“声名远播”时,便可传到平原。时黄县海啸,太史慈携母北上来投。东莱犹在平原之南。若已此时计,襄楷必已知晓,楼桑种种神奇。
换言之,恐襄楷暗中窥探刘备,已有十余载。
此人本就是著名方士。走街串巷,善于伪装,泯然众人。即便客居楼桑,或入茶馆说书,或为人解谶算命,皆可谋生。少君侯心牵百姓,日理万机。如何能在意,往来邑中之江湖术士。
蓟王刘备,并四大谋主皆以为:“三方势力”体量最小,实力最弱。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牛鬼神蛇,旁门左道,避实就虚,剑走偏锋。防不胜防。
古往今来,多少一世枭雄,走投无路时被宵小所乘,死于非命。两汉之交,王莽便是被商人杜吴所杀,悬首于宛市。而在此之前,便有精通谶纬之术的道士西门君惠,潜入卫将军王涉府邸,说其政变。王涉从其言,与大国师刘歆、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合谋,欲废黜王莽,投降汉军。
正当西门君惠、董忠、王涉等,紧锣密鼓,筹备政变时,同谋孙伋,却突生变卦,转向王莽告密。王莽当机立断,将董忠斩首,剁为肉泥,又活埋董氏宗族,鸡犬不留。王涉、西门君惠,畏罪潜逃,中道被杀。大国师刘歆,负罪自杀。
谁能想到。一场席卷新莽朝堂,几乎遍及全体肱股重臣的政变未遂。竟由一道士策划。
单此一事,便知两汉方士之能量巨大。
《汉书·王莽传》:“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新论·辨惑》:“曲阳侯王根迎方士西门君惠,从其学养生却老之术。”
窥一斑而知全豹。正因时人,深信天人感应,欲求长生不老。故两汉方术,大行其道。
著名方术士,前呼后拥,出入宫廷,为帝王将相座上宾。一言一行,足可蛊惑人心,甚至能左右国政。
前汉道士西门君惠,与今汉方士襄楷,有何不同?
别无不同。
甚是襄楷十日之内,连上两道《诣阙上疏》。尚书奏请处正:“(襄)楷不正辞理,指陈要务,而析言破律,违背经艺,假借星宿,伪托神灵,造合私意,诬上罔事。请下司隶,正楷罪法,收送洛阳狱。”
(桓)帝以楷言虽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数,故不诛,犹司寇论刑。
名士不过买官能打对折。然方士却可免死。两汉方术蔚然成风,足见一斑。
此乃时代风貌使然。后世科学大行其道,不见神鬼。然刘备所置身之当下,除去王充门徒,时人多数笃信神鬼。此,便是华夏仙门植根之沃土。其影响之深远,非亲临不可知也。
少时,见刘三墩灵秀天成,甯姐姐心生触动。言,杀之不详。手下留情,自合情合理。最怕以己度人。脱离时代,用后世的眼光去反推前朝。得出“五胡入华”之谬论。
谓“与时俱进”者,乃是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新兴事物”。而早已随历史远去,盖棺定论的“旧时代遗迹”,当不可上逆反溯。一言蔽之,凡四维生物,当不可脱离时间线。
若是高维生物,另当别论。
还原大汉的风貌,舍我其谁。
言归正传。
“公达所虑,正和孤意。”刘备从谏如流:“襄楷此人,断不可掉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