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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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呵呵一笑,道:“黄大人早这么说,这事不就好办了吗?陈胜。”
“属下在。”
“带二十人,随黄县令去取田契,还有二千四百石粮食。”
“是。”
黄得功一听,转头怒道:“吴争,这二千四百石粮食从何说起?”
吴争道:“吴家田肥,一亩水田一年两茬至少可收六石。我只收你半年,已经是给黄县令面子了。黄县令,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要不,等下我带麾下一百三十多号人,去县衙领粮?”
黄得功郁闷得要死,可真拿吴争没办法,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而去。
陈秉申急了,他哭喊道:“黄大人,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可黄得功现在哪还有心情理会陈秉申?
连理都没理,转身带着捕快走了。
陈胜冲吴争一抱拳,带走了二十人,真去领粮拿田契了。
数十人的离去,陈府中瞬间空旷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是,厅内诸人。
他(她)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吴争回身,用脚尖挑起陈秉申的下巴,说道:“陈老爷,黄县令也救不了你,你现在可以去死了吧?”
陈秉申这时已经绝望了,他明白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但他却心中有恨,恨黄得功过河拆桥。
于是挣脱吴争的脚尖,冲着吴争连连磕头道:“吴少爷,我错了,我知错了,饶我一命。”
陈小姐也在陈秉申边上跪下,向吴争磕头道:“吴争,你不能这么绝情。只要能放我爹一条生路,我陈家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不想,吴争竟说道:“陈家家产?从现在起就不姓陈了。”
陈小姐大愕,她怒道:“吴争,你想抢不成?”
吴争道:“你们也听见了,黄县令霸占吴家田产,也得赔偿。你陈家占了吴家十几个铺子,难道就不用赔偿?”
“那也用不了陈家家产作赔吧?”
吴争叹道:“黄县令毕竟是县令,吴争不好太狮子大张口,你陈家只是平民人家,那就得按我的方法来。”
“就算多赔你十几家铺子,也用不着拿陈家家产充数吧?你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陈小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乱世之中不讲道理,只讲实力吗?就算要讲道理,那也是讲我吴争的道理。我要你爹死,他就得死。”
陈秉申突然仰头道:“吴争,如果我以一桩秘密,换我一条命,你换不换?”
吴争有些意外了,想了想道:“那要看什么秘密,值不值。”
陈秉申却感到活命有望,他是个商人,最懂察言观色。
见吴争回答前沉吟,他就知道,还是可以与吴争作交易的。
于是陈秉申道:“肯定值得。吴少爷,我说的秘密,是黄县令与杭州府私下勾连的秘密。”
吴争闻听,是真的吃了一惊。
杭州府,如今已经被清军占领。
上虞县,在会稽县的东南,是鲁监国小朝廷半个后方。
清军如果从杭州南下,一路上是萧山、山阴、会稽,之后才是上虞。
黄得功如果投敌,那等于在朝廷心脏埋下了祸患。
吴争脸色凝重的问道:“你可有切实证据?”
陈秉申摇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吴争大怒道:“没有证据你就敢胡说?”
陈秉申急道:“吴少爷息怒,我虽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哪里有证据。”
“说。”
“吴少爷先得应允,放过我,放过陈家。”
吴争看看陈秉申,又看看陈小姐和那一排陈秉申的妻妾、儿子。
犹豫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证据在哪,我可以饶你一命。”
“吴少爷还得答应,不得夺我陈家家产。”
“呃……。”吴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听过要钱不要命的,可没见过象陈秉申这么要钱不要命的。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吴家的铺子必须还回来,赔偿也必须交。”
陈秉申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认赔,我认罚,我赔三千……呃。”
见吴争眼睛一瞪,陈秉申连忙改口道:“五千,我赔五千两。”
吴争冷哼道:“我要粮,将银子折成粮。”
陈秉申连忙道:“好,好,如今市面上一石粳米一两,我多出一成,五千五百石。”
吴争认可,点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陈秉申轻声道:“之前,黄伯彦、黄得功与我商议侵占吴家产业时……呃。”
“吴少爷,我真没有诬陷吴家。”
“说重点。”
“是,是。在衙门里商议时,我无意中在书房看见有一封拆开的书信。吴少爷,你可知道是谁的书信吗?”
吴争翻着白眼,这人真是不知死活,都这份上了,还敢巧言令色,卖弄口舌。
好在陈秉申终究不太傻,见吴争面色有异,赶紧道:“落款竟是满清贝勒博洛。”
吴争大怒,“你当本少爷傻是不是?先不说满清贝勒博洛写的,你看不看得懂,就算你认得满文,满清贝勒博洛岂会给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写信?”
陈秉申见吴争动怒,大急,“吴少爷,我不骗你,那信是汉字写的,只是署了满清贝勒博洛的名,而且……象不是写给黄得功的。”
第三十五章 密信
吴争气得呦,就想一巴掌甩过去。
捂着隐隐作能的胸口,吴争喝道:“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刀不留情。”
那边陈小姐也急了,她也听不下去了,对陈秉申嗔怪道:“爹,你就不能直言吗?”
陈秉申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怪我,怪我。”
吴争蹩眉道:“快说,写给谁的?”
“不知道。”
“……。”
“吴少爷,我是真不知道。当时黄得功只是因有公务,就出去了一会,书房里只有我一人,我就凑上去瞄了一眼露在外面的部分。”
“没看见写给谁的?”
“真没看见,但……看到信头有半个字。”
“象什么字?”
“文!”
“文?”吴争对此倒不怀疑,姓文的人不少,可朝廷中有谁姓文呢?这姓文的,又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信,交给黄得功呢?
陈秉申紧张地看着吴争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吴少爷,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吴争一愣,蹩眉喝道:“明日之前,把铺子房契、地契送到吴庄。粮食十日内,也送到吴庄。”
说完,吴争冲二憨道:“收兵,回庄。”
“吴争。”
背后传来呼唤声,吴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何事?”
“你……你就这么走了?”
“……。”
“你我之间的婚约……你还认吗?”
“我说过了,从你爹霸占吴家铺子的那天起,你我婚约就是一纸空文。”
“吴争,我是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死了?于是,你就任由你爹霸占吴家铺子?”
“没有……我劝过爹爹的。”
“说这些已经晚了,没有任何意义。今日之后,你我便是路人,你……好自为之。”
……。
黄得功带着大群捕快,气呼呼地回了县衙。
能做县令,就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吴争如今真实身份是什么,但一个小厮都成了总旗,那吴争怎么也该是个百户了。
这点认识,黄得功还是有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认识,黄得功才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
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他没有与陈胜纠缠,田契一份不少,粮食开始转运。
黄得功不怕吴争,但他需要时间。
入了内衙,黄得功便开始下令。
“派人去梁湖卫所,将今日之事报告给王百户,问问,这吴争究竟是什么来头?”
“来人,给本县准备笔墨,本县要弹劾这厮。”
“来人……呃。”
黄得功意外的现,孙师爷孙明贞从内衙,面对面出来。
“孙师爷,你怎么还在内衙?”
孙明贞拱手道:“回明府,小人见书房里有些灰尘,就顺手替明府打扫了一下。”
黄得功皱眉道:“像本官的幕僚,这等粗活,让下人去做就是。”
“既是明府幕僚,大人书房重地,还是由小人亲历亲为才是。”
孙明贞说得在理,加上黄得功心中有事,也不想多纠缠。
便点头道:“罢了,本官正找你有事,你随我去书房。”
孙明贞一愣,遂揖身道:“是。”
二人进了书房,黄得功在书桌后坐下。
将之前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孙师爷,照你看,这吴争是什么来头?”
孙明贞道:“既然一个小厮都成了总旗,那吴争至少是个正六品百户,这个品阶,如果留在本县,对大人怕是不利啊。”
黄得功点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与其多纠缠。只是可恨到手的八百亩良田,竟吐了出去,还赔上了二千多石粮食。福儿还受了伤,这叫本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孙师爷凑近黄得功,低声道:“这事明府不可出面,毕竟他官阶比大人高,一旦起了争执,影响大人的声誉。大人与越国公有交情,照小人看来,大人只需修书一封递上去,让越国公出面,此事不难解。”
黄得功皱眉道:“本官与越国公有旧不假,可越国公未必肯为我张目啊。再说了,以何名目递书呢?”
孙明贞眨眨眼道:“还是以其带兵私闯民宅,杀死陈家三个家丁,惊扰本县治安的罪名为妥。不管吴争怎么分辨,没有经过大人,卫所不得干扰地方行政,这一条,他避不过去。至于越国公,以小人看,他肯定会管。浙东这一片,说是鲁王监国,可实际上都是越国公的治下,本县出了这么个刺头,越国公怎么会让后院起火呢?”
黄得功听了脸色一缓,道:“孙师爷不愧是师爷,就这么办。……咦,不对,如今浙东鲁监国、越国公、兴国公三分天下,如果吴争是百户,那很有可能是越国公的人,如此一来,本官再往越国公处投书,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可能。”
“何以见得。”
孙明贞瞄了黄得功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以明府与越国公的关系,如果吴争是越国公的人,吴争来之前,越国公怎会不暗中指点?难道越国公就不怕吴争坏了明府和他的大事?”
黄得功恍然,是啊,这话没错,于是大喜道:“好,本官这就书信一封,写完之后,你亲自跑一趟会稽,把信送去。”
“小人责无旁贷。”
一会儿,黄得功写完信,装了信封,拿火漆封了口,盖了印,交给孙明贞,嘱咐道:“亲手交给越国公,不得给第三人看见。”
“小人知晓其中利害,大人放心。”
“唔……去吧!”
“小人告退。”
等孙明贞离开之后,黄得功在书房里踱起方步来。
他把今日生之事,从头到尾,一丝不落地回忆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孙明贞说的没错,吴争绝不会是越国公的人,越国公怎么可能让这么个刺头来坏自己的大事呢?
这事比起八百亩良田和那二千多石粮食,那就大了去了。
突然,黄得功僵住了,他想到了一件事,孙明贞怎么知道自己与越国公之间有大事?
孙明贞做为自己的幕僚,知道自己与越国公有旧不假,可此事关系重大,从没有对孙明贞提起过,他怎么会知道?
第三十六章 密信遗失
想到此处,黄得功额头冷汗浸出。
他转身去书桌抽屉寻找那封书信。
可翻遍了抽屉,也找不见那封书信的踪影。
黄得功心中还有一丝幻想,他疯般地翻遍整个书房,却一无所获。
“来人。”黄得功嘶吼道。
一个差役模样的人,进来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派人,缉拿孙明贞,追回他身上所有物件,不得私拆。若遇反抗,就地格杀。”黄得功愤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但他没有丧失冷静,“不要动用衙门捕快,更不要让厉捕头知情,你带几个心腹去办此事,不可张扬。”
“是。”
……。
吴争走出陈府大门。
二憨问道:“少爷,不去黄伯彦家了吗?”
吴争脸色阴沉,他摇摇头道:“黄伯彦跑不了,我担心的是,如果陈秉申说得事是真,那后果就严重了。”
“不会是陈秉申为了活命,故意危言耸听吧?”
“想来不会。如果我现他骗我,陈家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秉申不傻。”
“那我们回会稽去告黄得功?”
吴争拍了一下二憨头,没好气地道:“证据呢?告诉鲁监国,这是我们听来的,闻风奏事,那是言官的事。”
二憨嘿嘿傻笑着,摸摸后脑勺。
吴争倒是被自己说的话点醒了,或许应该去和张煌言说说此事,他是言官,或许还真能管用。
只是终究是空口无凭,自己还未上任,就去指控一个现任父母官,这要是真事还好,万一错了,就难忘收场了。
“我现在没心思理会别的,你去接应一下陈胜,先回吴庄。”
“是。可是少爷,海边百姓你等着呢?”
吴争这才想起,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看看天色,已是午时。
吴争想了想道,“那你就先随我去县衙接应陈胜。另外派个人回吴庄传话,让小安子来始宁街招募会造房的匠人,多多益善,然后让他带人与我们会合。”
“是。”
……。
吴争一行人刚入始宁大街,离衙门还有两、三里远,就迎面遇见了陈胜。
“大人,你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
“那县令倒也没推托,田契都拿到手了,粮食已经在安排转运,只是今天肯定是运不完的,属下就答应了三日之内,让他们送到吴庄。”说着上话,陈胜将一叠契约递给吴争。
“可以。”吴争接过,粗略地翻了几页,料想不会有错,就纳入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