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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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有些惊讶,这可不是钱肃乐平常的说话方式。
所为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钱肃乐今日竟陪着自己插诨打科,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不小,而且必定是连钱肃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的。
吴争真心有点悚,已经在淳安拒绝过钱肃乐一次,真不愿意再拒绝一次,吴争盼着这老头不要开这口。
可显然,钱肃乐没有闭口的意思。
“说,心中是咋想的?”
“钱相……呃,岳父大人,我即刻令人纳彩、问名,行六礼之事,行了吧?”
“胡闹!”钱肃乐笑骂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
吴争故意顾左右而言它,“啊?那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岳父大人是想与我说说嫁妆之事……咦,都是一家人,有个十万、二十万两就凑乎了。”
“放屁!”钱肃乐差点没跳起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年前钱某毁家杼难,家中早已一贫如洗,还想要十万、二十万两……来,你将老夫一身骨头卖了吧,卖多少算多少!”
吴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钱肃乐依旧在委屈自己,陪着作小丑。
能让这样一个方正之人,有如此异样的言行,这让吴争感觉很不妙。
“钱相,直说来意吧。”吴争看着钱肃乐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钱肃乐瞬间脸色僵硬了,他明白了,自己的矫作,瞒不过眼前这少年。
“吴争,你这次识大体、顾大局……让我很欣慰。”
“然后呢?”吴争不再想与这老头胡扯下去了。
“你……,我得去问问令尊,吴家是什么样的家教?”
“呵呵,钱相真要问,得去问姓朱的。”吴争挑挑眉头,带着一丝讥讽。
不想钱肃乐忧虑地道:“你不姓朱。”
吴争愣住了,他不明白朱慈烺为何将这事,突然告诉了钱肃乐。
“吴争啊,这天下不属于你,做个忠臣良将吧……一样可以流芳千古。”
“钱相的意思,这天下只属于朱家,对吧?”吴争嗤道,“大明亡国三年,他躲在市井之中,做了什么?筹划了南北太子案?如今有了十府之地了,冒出来摘桃子?好本事、好城府……嘿嘿,佩服,佩服!”
第五百五十二章 果然是人老成精
钱肃乐正容道:“你说得没错,就因为陛下姓朱。天下人心在明,你抢不得,也抢不到,与其事败之后遗臭万年,何不选一条让自己青史留贤名之路呢?”
吴争没好气地道:“钱相多虑了,我这不是已经拥立他为帝了吗?连他要留周思敏在京为质,我都当缩头乌龟了,你还想要我怎滴?”
“留镇国公如夫人在京,确实是为质,可这是常例,你错怪了陛下。”
“是个人都这么说,这话今日我听多了。可真要问我的意思,我,不,乐,意!”
“君王要巩固皇权,就得对麾下领兵诸将有制约的手段,你不能因此而怪陛下。”
“行,我认了。若钱相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钱肃乐不为吴争逐客令所动,他正事还没说呢。
钱肃乐眼中有着一份担忧,他还想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化解吴争心中的戾气。
“吴争……贤婿,你可知道,天下何以姓朱?”
“君权神授呗。”吴争没好气地说道。
“错!谬论!”钱肃乐坚决地不定道,“那只是哄骗市井走卒的谎话。”
吴争不禁有些好奇起来,看着钱肃乐问道:“还请岳父大人赐教。”
“天下归属,在于四个字……人心向背!”钱肃乐老神在在地说道。
“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点新鲜的吗?”吴争嗤鼻道,“若是没有我与兴国公收复应天府,朝廷此时还在平岗山寨苟安呢,你倒是去和鞑子说说人心向背啊?没准福临那小子受岳父大人大义所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
钱肃乐先是惊愕,而后勃然大怒,骂道:“小子,识得尊老敬贤乎?”
吴争这暴脾气,一点就着,可看着钱肃乐那颤抖的胡子,终究是泄了气,揖身道:“小子无状,还请岳父大人继续赐教。”
钱肃乐这才缓和了语气,不过还是冷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区区秀才,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老夫可是崇祯十年进士。进士,懂不懂?”
大明进士,绝非象传说中那般仅诗词歌赋加八股,而是真正的文武全才,特别是明末之时,尤其注重武举,所以,象钱肃乐、张国维等文臣,也有带兵的能力。
就象张煌言十六岁(崇祯十五年)参加县试考举人,便须加试考察骑射,张煌言射三箭皆中靶,与他一起应试的人没有不惊叹的。
举人尚如此,何况是进士?
吴争老脸赤红,连声应道:“岳父大人才高八斗,小子对岳父大人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学无术,狗屁不通!”钱肃乐嗔骂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乃至理名言,只是讲得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为人事。可这话用到国事上,未免欠妥,值得商榷。”
吴争惊讶道:“那国事如何?”
钱肃乐瞥了吴争一眼道:“人多、枪长、刀利、拳头硬。”
吴争真愣住了,这老头水很深啊,真人不露相啊……知己啊!
“这是对外,对内则完全相反,唯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心所向,如江水东流,浩浩荡荡,非人力所能阻挡。”
吴争听得有些懵,拱手道:“岳父大人就没有想过,助小婿一臂之力?”
钱肃乐正容,起身肃立,面向北方,拱手过顶,“要让钱某弃明室,毋宁死!”
吴争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堵了回去,噎得胸口生痛。
钱肃乐回身,又坐下,看着吴争一叹,“可知道这天下,象我这样的人有多少吗?人心所向,你真以为凭你手中这几万大军,就可得天下?顺势而为,称得国,逆势而为,称窃国……你杀得过来吗?你忍心下此狠手吗?你杀尽天下忠臣义士,以何治天下?凭你那几万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汉?收收心吧,走到今日不易,我不想看到萱儿还未过门,就守了活寡!”
吴争脸色慢慢有红转白,继而发青,他骤然间暴发了,“好你个坏老头,原来硬拖了两年不行六礼,就是想着我什么时候死于非命,你好让你女儿改嫁?”
“放屁。”钱肃乐大骂道,“我女儿未过门,怎能说改嫁,那叫另择良婿!”
吴争差点没被这话给噎死,怒目瞪视钱肃乐,“果然是人老成精!”
“小子,你别不爱听,你若做个忠臣,就算是个小百户,钱某绝不嫌弃,可你若是要反,钱家绝不贪图权贵。”
吴争大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钱相请便!”
钱肃乐霍地起身,一拱手道:“告辞!”
可才走两步,钱肃乐叹息着又回来了,“钱某还未说起正事。”
吴争心中一阵失望,这样都逼不走钱肃乐。
吴争不想再阻挠,默默地看着钱肃乐。
钱肃乐几次要开口,又闭上了。
好半晌,他一跺脚道:“杭州、嘉兴、松江三府的夏秋两季赋税,你得交还朝廷。”
吴争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听到居然是这事,也一下跳了起来,皇帝娃儿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钱相,钱大人,岳父大人……做人得凭良心不是?从绍兴府到现在,朝廷可给过吴争军饷?这三府之地的赋税,可有一文落入吴争口袋?”说到此处,吴争指着钱肃乐鼻子道,“当初可是钱大人自己应承的,三府之地的赋税折算成饷银供养大军,虽说没有立下字据,可要寻出人证不难,张公、张苍水等,皆可作证。怎么,你还想食言而肥?”
钱严肃老脸有些红,“镇国公见谅,事是这么个事,可今日不同往时,那时是长平公主监国,她也点了头的。而今日,太子已经登基为帝,这赋税权岂能流落在外臣手中?”
吴争倒吸一口气,突然嘿嘿怪笑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但凡居高位者想食言而肥、撒泼儿抵赖,总能找到一些官面堂皇的借口由头,口中振振有词,实则却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佩服,佩服!”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这黑锅不能背
钱肃乐听了吴争的风言风语,象是有些真生气了,他厉声道:“这事错在钱某、张国维、公主殿下,不在陛下。你可别忘记了,在绍兴府时,王之仁、方国安截留绍兴府周边各府赋税,朝廷群臣皆敢怒不敢言,难道你也想重演当日之事?”
吴争被这句话顶了回来,他明白,钱肃乐说得在理,如果真硬抗着,得罪的不仅仅是朱慈烺,而是整个朝廷、无数官员。
朝廷已经半年多没发俸禄了,自己如果硬顶,朱慈烺很容易就能将这股怨恨引向自己。
刚刚还说着人心向背,又怎能自毁长城呢?
可吴争是真不甘心,眨巴了几下眼睛,吴争道:“要收可以,朝廷先把这一年半拖欠的饷银结了。”
钱肃乐苦笑道:“若是能拿得出这么一笔钱,钱某还来镇国公府作甚?”
吴争瞪起眼来,“敢情,这事不是陛下旨意,是你主动来坑我的?好啊,钱老头,怎么说咱俩也是翁婿,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啊?”
钱肃乐忙道:“满嘴胡吣,这确实是陛下的意思。只是陛下也确实没有下诏……这还不是顾及到你肯不肯放手吗?”
吴争明白了,真明白了,朱慈烺这着够狠,他就算准了自己不肯轻易放手这三府赋税,这才派钱肃乐来劝,毕竟二人是翁婿。加上自己要真不答应,那么王之仁那三府肯定也收不回,后果就是,这个老大的黑锅,由自己来背。
朱慈烺可以轻松地说,十府之地,镇、兴二国公占了六府,朝廷仅四府之地,国库捉襟见肘,实在发不出俸禄来,大伙要怪,只能怪两国公了。
这就是个坑,不管你跳不跳,都得掉下去。
你跳,那么从此以后,军队的饷银就得仰朝廷鼻息了,朱慈烺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了,得挥几下鞭子了,就可以卡着不放,这与将周思敏留在京城的道理,如出一辙——控制!
可不跳,自己就得罪了满朝文武。
所谓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这道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龟儿子,真狠!吴争心底里骂着。
咬着牙,不,啮着牙,吴争对钱肃乐道:“要我交赋税也行,但得应我一个条件。”
钱肃乐忙道:“你讲。”
“我要一个人。”
钱肃乐一惊,立马回绝道:“不成,想要她,绝对不成,陛下宁可不收回赋税。”
吴争一愣,随即明白钱肃乐误会自己要提的是周世敏。
吴争嗯嗯一笑道:“我要令媛,随我去杭州府。”
钱肃乐几乎是跳将起来的,他道:“荒唐!还没过门,怎可轻易随你去杭州府?”
吴争头一抬,鼻子朝天,“钱相应不应无所谓,那就当吴争没说过。”
钱肃乐气得直跺脚,正如吴争揣测到的,钱肃乐确实是动了些歪心思。
他从绍兴府起,就一直防范着吴争,虽说那时当着张国维、张煌言的面,把女儿许给吴争,但一直就不肯行六礼,生生拖了两年。
为得就是万一吴争真的作了什么大逆之事,钱家也不至于被拖入泥沼。
只是,钱肃乐没有想到的是,在正阳门前,他执意退婚,女儿却是认了死理。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吴争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这让钱肃乐心中有了期盼,也有了今夜,敦敦教导的这一幕。
可现在,吴争提出这么个让钱肃乐意想不到的条件,钱肃乐为难了。
以他的阅历,岂能不知道吴争的用心?
带钱瑾萱去杭州,生米煮成了熟饭,钱家就算被拖上了贼船,万一吴争动手,钱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如同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钱肃乐左右为难,吴争心中就乐,这老头太坏!
吴争阴阳怪气、带着一丝讥讽道:“钱相是大明忠义之士,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亲兄弟被下到刑部牢里,钱相都可以六亲不认,不闻不问,何况是女儿……再说了,随我去杭州,那与刑部牢房,非同日而语……。”
让吴争没想到的是,钱肃乐被这么一逼,开口道:“这就是你交还三府赋税的条件?”
吴争立马预感到不对,可话赶话到了这地步,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如你所愿!”钱肃乐面色惨然但坚定地说道。
这回轮到吴争傻眼了,他没想到钱肃乐还真就跺脚咬牙应了。
玩笑,仅玩笑而已,吴争心里申吟道。
这桩婚姻,双方心里都清楚,就是一桩看起来外表光鲜,国公与阁臣两家的联姻,实则是略显卑劣的政治交易。
如果说这其中有人当真了,那就是老头子独生女钱瑾萱。
吴争之所以提出这么个条件,实则是想逼钱肃乐知难而退。
可不想,钱肃乐真有为了大明,割肉饲鹰的决然。
如此一来,吴争就没有退路了。
但有一点,吴争无法回避,让一个未过门的女孩,就这么跟着他去杭州,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耻辱。
当被千人指责,万人鄙夷。
耻辱自己的妻子,就等于羞辱自己,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从没有以“重男轻女”,亦或是“七出之条”而有任何改变(这里说的是妻,不是妾)。
吴争没有想过去让自己的妻子蒙羞。
可吴争也不是君子,他会,撒赖!
不,这话不对,不仅仅是小人能撒赖,面前钱肃乐这君子,不也撒赖了吗?
说好三年的赋税自留,结果一年时间就要收回,收回也就罢了,还不肯结清军饷欠帐,这不是明摆着撒赖是什么?
吴争讪笑道:“岳父大人既然应了,总该陪些嫁妆吧?”
钱肃乐一愣,“嫁妆……自然是有的,可你三日后就要离京,只怕是来不及了。”
“说得也是,确实来不及,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