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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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敏不傻,立时就明白过来了。
“我去找陛下!”周思敏一撩裙摆道,“我不出应天府就是了,在国公府中,还怕我跑了不成?”
朱媺娖没有阻拦,她只是轻轻说道:“如果找陛下有用,我早就放你回去了。”
周思敏僵住了,她突然回头道:“殿下,难道您还不知道,夫君是忠于大明的?”
朱媺娖悠悠道:“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说过,要复的不是朱明,而是汉明!”
“这不一样吗?”周思敏大声道。
“一样吗?”朱媺娖反问道,“如果一样,又何须分朱明和汉明?”
周思敏怔怔地看着朱媺娖,“殿下就不想着帮帮他吗?您当日去绍兴府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让我转告他,照自己心里的意思去做吧,你会为他祈福。待做到了极致,就算不成功,此生也无憾。殿下,您忘了吗?”
朱媺娖突然暴发出一声尖叫,“我没忘!……不,我就忘了……难道你要我为他,去反对我的亲兄长?”
周思敏反倒平静了,“长公主殿下既然忘记了之前的话,自然也忘记了曾经想嫁给他的心意了。”
朱媺娖慢慢收敛起情绪的失控,转身望向湖中,凄声道:“往事不可追……其实你我都明白,从我入绍兴府承认自己的身份时起,这,就是一个绮念。不管是皇兄,还是他,在他们眼里,女人终究及不过这江山。”
周思敏轻叹道:“可我终究是陛下和殿下的表妹,难道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朱媺娖一激零,她转头看着周思敏的脸,欲言又止。
周思敏道:“殿下能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媺娖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应该知道,这只是常例。”
“是不是夫君不回京城,我就永远不能离开?”
朱媺娖看着已为人妇却依旧天真的周思敏,心里一痛,“小蛮,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陪我一路之情义。”
听到这声久违的“小蛮”,周思敏眼睛一红,“姐姐,思敏从无背弃过姐姐,可思敏终究是出嫁了,是吴家人,不能日日陪伴在姐姐身边了……。”
“我知道……我知道。”
……。
深夜,柔仪殿。
朱媺娖的寝宫。
“郑叔。”
“扑通”郑叔忙不迭地跪下,“长公主,可不敢再称呼老奴为郑叔,老奴消受不起。”
“数千里相伴,同生共死三载有余。郑叔啊……何至于此?快快起来吧,我有一事想请郑叔帮忙。”
“长公主尽管吩咐,就算让老奴去死,老奴也万死不辞。”
“明日午后,你且出宫一趟,去钱太傅府上……。”朱媺娖低声嘱咐起来。
郑叔的老脸不断地变化着,最后他冷汗直流道:“殿下,这事被陛下知道,可不得了啊。”
“出了事,本宫一力承担。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殿下,老奴不是想着自个,是怕陛下怪罪于殿下!”
“我与陛下终究是亲兄妹,无非是被责骂一番……小蛮跟了我这么久,我得护着她,保她平安……正象我也会护着你一样。”
“是,是……老奴遵命。”郑叔的眼中有泪,他想起自己曾经派人暗杀吴争未遂,事发之后朱媺娖为自己乞命的情景。
……。
钱肃乐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罪不及妻儿啊,何况是个孙女,还是一个已经出嫁的孙女。
特别是一个嫁给了当朝手握重兵的国公的孙女。
陛下,您难道就不怕逼反了吴争吗?这是钱肃乐心里想当面质问朱慈烺的。
钱肃乐迅速令人准备马车,直奔首辅陈子龙府上。
……。
陈子龙的神色,绝不亚于钱肃乐刚刚听闻时的震惊。
他的反应却比钱肃乐来得快,因为他是首辅,情报的汇总更比钱肃乐全面。
陈子龙突然喟叹道:“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这事就说得通了。”
钱肃乐惊讶问道:“首辅话中……何意?”
陈子龙看了一眼钱肃乐,道:“之前陛下诏令,廖仲平率京卫南下增援。可两天过去了,钱相可有听闻,京卫要离京的消息?”
钱肃乐摇摇头道:“户部正在筹备军粮,京卫正在召集,我以为京卫就该在这一两日南下增援的……呃,难道……?”
钱肃乐被陈子龙一点醒,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事儿一串连起来,就如陈子龙说的,说得通了。
陈子龙叹道:“非子龙在身后诋毁陛下,可钱相今日所言之事,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陛下怕是要对南边那小子动手了。”
钱肃乐大骇,急道:“荒唐!如今强敌环伺,陛下竟选在这个时候动手?难道他就不怕逼得吴争真反了吗?”
陈子龙叹息道:“陛下此举确实欠妥……至少也等到吴争击退敌酋多铎之后。”
钱肃乐稍一踌躇,对陈子龙道:“还请首辅与钱某一起入宫,劝谏陛下。”
第六百零八章 替死鬼
陈子龙叹道:“钱相今日前来告知,陈某领情,我以为钱相从之前京城民乱之事后,已经对我心存疏远,今日方才知道,是子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这事,钱相还真不能进宫劝谏,陛下用意已经很明白,那就是要借多铎之手,削弱吴争手中实力,甚至……灭了吴争,一劳永逸,解朝廷、宗室后顾之忧。”
钱肃乐木然而立。
陈子龙继续道:“而周思敏之事,细究起来,陛下也无错。周奎出卖陛下于生死关头,按律,当族灭……周思敏不冤。”
钱肃乐木然而立。
“钱相,这事……就静观其变吧。”陈子龙叹息道,“说心里话,陈某也不认同此时发动,可吴争确实威胁到了皇权,不管他反不反,有没有异心,他手中的实力只要存在,陛下就死不踏实……钱相应该能想通的。”
钱肃乐终于开口,他眼神有些迟滞,“首辅可有想过,如果不是吴争北伐收复应天府,何来义兴朝?首辅怕也还受着鞑子牢狱之灾吧……内耗,无休无止的内讧,大明朝就这么亡了,首辅还不明白吗?大明朝不是亡在鞑子手里,而是亡于内讧!”
陈子龙脸色有些阴沉起来,“钱相是在指责本辅?陈某一心为了宗室、为了朝廷,换来的就是钱相这种无谓的指责吗?他吴争是臣,不是君,以臣子掌宝器……当诛!”
钱肃乐呆滞的眼神灵活起来,他怒道:“可毁了吴争,义兴朝等于自断一臂!”
陈子龙怼道:“钱相莫要忘了,收复应天府不是他吴争一人之功!那是由千千万万的明人用性命光复的,仅他吴争一人,就可窃据全功吗?”
“可没有吴争,南边就如同一盘散沙……首辅别忘了,弘光朝时,百万大军数日之间,轰然崩溃……。”
“放肆!”陈子龙厉喝道,“陛下初登大宝,朝堂令清政明、人才济济……钱相莫要以为,没有他吴争,义兴朝就不能与清军对抗了。若有朝一日,需要陈某率军与清军交战,陈某亦可身先士卒……陈某若贪生怕死,钱相不妨从陈某背后捅我一刀。”
话说到这份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无法说服,何须赘言?
钱肃乐默默地拱手而退。
陈子龙铁青着脸,也没有开口相送。
……。
世间事,最痛苦的怕不是信念的崩塌。
而是信念崩塌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老到自己不想、无力去重新塑造自己的信念。
钱肃乐的信念没有崩塌。
就算他发现事情不该是现在的样子,他依然认为皇帝还小,多干上几年,就会成熟稳重起来。
做为忠臣、直臣、诤臣,就该无畏地直谏。
于是,钱肃乐换衣备车,入宫!
……。
朱慈烺召见了廖仲平。
廖仲平已经是京卫都指挥使,除了宫中禁军,整个应天府的军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说是炽手可热,一点都不夸张。
好在廖仲平这个人一向低调,也非常忠心。
就算新君朱慈烺,也非常看重廖仲平。
“廖爱卿可知今日朕召你进宫,所为何事?”朱慈烺和颜悦色地问道。
廖仲平正容、拱手、揖身道:“回陛下话,想来是为了臣率军南下增援镇国公之事。请陛下放心,臣定马不停蹄,尽早赶到绍兴府,协助镇国公击退来犯之敌。”
朱慈烺笑容不减,但语调却与脸上笑容格格不入,“廖将军以为,镇国公麾下四万北伐军,无力阻挡区区来犯之敌?”
廖仲平闻听一愕,低头道:“臣愚钝,还请陛下赐教。”
朱慈烺起身上前,走到离廖仲平三尺处站定,“镇国公,善战之人,手下四卫,虎狼之师,朕派你去,只是为了致意镇国公,朝廷的态度,而不是让你去抢功。朕还没昏庸到与一个臣子抢功的地步。”
廖仲平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朕要你去了之后,在嘉兴府滞留几天,看镇国公是否可以独立退敌,再决定是否增援。”
廖仲平问道:“敢问陛下,臣如何判断镇国公是否可以独立退敌?”
朱慈烺明显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看来传言不假,廖卿家果然是个实诚之人。”
廖仲平道:“谢陛下夸赞。”
这下朱慈烺真接不上话了,傻子都能听出自己话中的调侃意味,可廖仲平竟生受了。
朱慈烺喟然一叹道:“朕在想,这次该不该派廖将军前去了。”
廖仲平道:“臣悉听陛下安排。”
朱慈烺想了想道:“罢了,换成别人,朕还不放心呢。这样,你就囤兵于嘉兴府,待绍兴府失守之后,再率军进杭州府……朕有一封书信,你转交于张国维,之后该怎么做,朕会派人传令于你。”
廖仲平没有丝毫犹豫,应道:“臣遵旨。”
看着廖仲平的背影远去,朱慈烺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凑近朱慈烺轻声嘀咕了几句。
朱慈烺面色顿时大变,他猛地一拍御案,骂道:“好个狗奴!”
在殿中来回走了几圈,朱慈烺大声道:“摆驾柔仪殿。”
……。
“来人,将这狗奴拿下。”朱慈烺骈指,指着郑叔大喝道
朱媺娖面对着突如其来朱慈烺的愤怒,心里一下子就醒悟过来。
定是自己宫中,有了朱慈烺的眼线。
可这时已经来不及想了,朱媺娖屈膝跪在朱慈烺的面前,恳求道:“陛下息怒,放过郑叔。”
“你叫他郑叔?”朱慈烺愤怒地骂道,“一个狗奴,也配称叔,拖出去乱棍打死!”
朱媺娖一声悲鸣,“陛下……皇兄……哥——。从北到南,数千里地,都是他陪着我,保护我……他就是我的亲人,哥,你放过他好吗?”
“长平,那是他的本份……可今日宫内宫外,暗通款曲,就不是本份了。”
束手就缚的郑叔突然呵呵笑道:“陛下说得没错,确是奴的本份,好在长公主殿下如今已经安全,没有了老奴也不打紧了。”
第六百零九章 夜枭
说着,郑叔奋力挣扎了几下,可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怎能挣脱不了如虎似狼的禁军士兵的手。
没奈何,郑叔苦笑道:“长公主殿下,只可惜老奴不能给您磕最后一个头了。”
朱媺娖凄厉地悲呼道:“哥哥,就当妹妹求你了。”
朱慈烺铁青着脸,冲着禁卫大手一挥,郑叔被迅速拖拽出去。
朱媺娖满脸的泪水婆娑,她呐呐道:“郑叔,本宫食言了,本宫保护不了你……。”
朱慈烺大声问道:“长平,周思敏在哪?”
朱媺娖原本木然的脸瞬间惊恐起来,她指着朱慈烺道:“你……你还想杀了思敏不成?”
“胡说。”朱慈烺道,“朕说过不会杀她……她人呢?”
朱媺娖死死地盯着朱慈烺,突然发疯般地冲向朱慈烺,口中嘶声道:“你不是我皇兄,你不是我哥……!”
朱慈烺确实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口中叫道:“长平……你疯了?敢对朕不利?”
殿外禁军闻声涌入,瞬间将朱媺娖制住。
朱慈烺松了口气,喝道:“别伤了长公主,伤了她……朕灭你们全族。”
朱媺娖的眼神突然呆滞起来,她望着殿门外,已经再也看不到的郑叔,“你不是我皇兄,我的皇兄温良、敦厚、友爱……你不是!”
朱慈烺的脸色有过一丝地抽搐,他一甩手,转身离开,边走边下令,“长公主抱恙染病,需要闭宫静养,即日起,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接近柔仪殿。”
“传朕口谕,近日有清军细作混入京城,意图对镇国公家眷不利,着廖促平调派一队禁军,保护镇国公府……。”
“摆驾,朕要去镇国府探视!”
……。
钱肃乐来得晚了些。
他刚到五龙桥,就撞上圣驾出宫。
钱肃乐就跪在五龙桥上,“臣钱肃乐有急奏。”
辇驾上无一丝动静。
“臣钱肃乐有奏!”钱肃乐等了一会,发现朱慈烺没有反应,只好继续喊道,只是声音提高了许多。
“朕听得见。”辇舆终于传出朱慈烺冷冷的声音,“朕也知道,太傅进宫为了何事,太傅不说也罢。”
钱肃乐却执意道:“陛下封授臣为太傅,劝、谏、驳乃臣的本份,望陛下容臣禀奏。”
“太傅,你可真想清楚了?”
钱肃乐道:“是。”
“既然如此,那就上前来吧。”
内侍悄悄往后退去,五龙桥上,只留下了辇舆和钱肃乐。
钱肃乐起身,碎步急走几步,至辇舆前,再次屈膝跪下道:“陛下,臣想说的是,如此强敌环伺之际,不该逼迫镇国公。”
“……。”
“臣以为,绍兴府战事紧急,京卫当即刻南下增援。”
“……。”
“陛下,周奎有罪,不及妻儿,况且周思敏早已出嫁,乃镇国公侧室,不在株连之列。”
“……。”
“陛下,臣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