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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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周奎有罪,不及妻儿,况且周思敏早已出嫁,乃镇国公侧室,不在株连之列。”
“……。”
“陛下,臣恳请陛下法外开恩。”钱肃乐拜伏在地。
“太傅可是说完了?”
“臣……说完了。”
“朕听到了,太傅回吧。”
钱肃乐愕然抬头,望着辇舆中隐约的身影,“陛下要出宫?”
“……。”
钱肃乐心中突然惊悚起来,“陛下可是要去镇国公府?”
“……。”
“陛下不可啊!”钱肃乐大呼道。
“太傅来得晚了些。”朱慈烺平稳的语声传出,“朕已下旨杖毙了那个向宫外通风报信的狗奴。”
钱肃乐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那长公主殿下……。”
“太傅以为,朕会加害朕的皇妹?朕在太傅眼中,就是如此暴虐之君?”
“臣……不敢。”钱肃乐缓缓拜倒在地,可他马上抬头道,“正因为陛下是明君,周思敏杀不得!她若一死……我朝就分崩离析了啊!”
“放肆!”朱慈烺厉声道,“你既然已经提到周奎,那朕也用不着虚言。臣谋害君上,按律当叛何罪?坊间市井小民,尚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朕就不能替自己讨个公道?周奎已死,周思敏为嫡孙女,当在株连之列。朕杀她,有何不妥?”
钱肃乐急道:“可……可就算要杀,现在也不是时候。”
“何时才是时候?等吴争率军攻入京城的时候?哦……朕倒是一时忘记太傅是吴争的泰山了。”
这话一出,钱肃乐所有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再无周旋的余地。
“太傅放心,虽然你勾通宫中之罪,但朕不会降罪于你。来人,太傅累了,送太傅回府歇息。”
几个内侍上前,左右挟住钱肃乐,生硬地往南拖去。
钱肃乐挣扎着,大呼道,“陛下这是在自毁长城……!”
朱慈烺冷冷道:“不过一个臣子罢了,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须太傅替朕忧虑……朕理清了内部,就会全力筹划北伐事宜。”
说完,从帘中升出手来,轻轻一挥。
一个内侍在钱肃乐耳边轻声道:“太傅慎言……什么话,都得想清楚了再说。”
钱肃乐大怒道:“你也知道我是太傅……?”
“唔——!”内侍将一团布用力地塞进了钱肃乐的口中。
一个八品内侍,敢堵当朝太傅的嘴……。
……。
朱媺娖已经不再流泪。
她知道流再多的泪,也无济于事。
可她依旧想流泪,亲情、友爱、仁慈等一切的美好,在独享的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郑叔没有死在逃亡的路上,也没有死在暗杀吴争的事发。
却死在此时、此处,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自己却无一丝挽救他的余地。
郑叔是为了她而死,这一点,让朱媺娖分外的愤怒。
朱慈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执意要杀郑叔,这是在给她的警告。
如果说大半年的亡命奔逃,让朱媺娖学会了坚强。
那么,两年多的监国生涯,让朱媺娖学会了坚韧。
韧,代表着可屈可伸,可刚可柔。
朱媺娖终于不再流泪,她的目光变得坚定。
一切,都得靠自己。
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端着茶水进殿,她慢慢放下,然后来到朱媺娖身边,屈膝拜伏道:“拜见殿下,奴婢是夜枭二档头。”
第六百十章 因为怕他所以要灭了他
朱媺娖的面色,没有一丝惊讶的意思,她知道从自己入主皇宫开始,郑叔就在宫内组建了一支“夜枭”,做为自己的暗卫,以防不时之需,内侍、宫女等皆有所涉及。
只是朱媺娖本就没有登上大宝的意愿,对此不闻不问,仅是默许罢了。
可这时,朱媺娖需要用上这支暗卫了。
朱媺娖平静地问道:“以何证明?”
那宫女从胸口取出一块银牌,双手奉上。
朱媺娖打量了一眼,她在郑叔手中见过这种牌子,只是着叔手中的是玉质的罢了。
“你来见本宫何事?”
“禀主上,大档头未死。”
朱媺娖眼睛一亮,脸色一缓,心中欣喜着,陛下终究是念及了兄妹之情,没有杀郑叔。
这一股暖意,瞬间倾覆了朱媺娖本已下定的决心。
可宫女接下来的话,让朱媺娖的心瞬间冰冷。
“大档头被陛下押去了北上西门外的一个废殿。以奴婢看,无非是想从大档头审出宫中夜枭罢了。”
朱媺娖的脸色越来越冷。
“大档头之前交待过,若他有不测,奴婢便向主上表露身份,一切听主上命令行事。大档头还交待,请主上相信他,他绝不会吐露有关夜枭的任何事。”
朱媺娖木然起身,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除大档头、奴婢之外,还有一名三档头和其余六十三人,遍布宫内各司。”
朱媺娖轻轻挥挥手道:“先退下吧,本宫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是。”宫女倒退几步,又停下来道,“太傅在五龙桥冒死阻拦圣驾直谏,可触怒了陛下,被陛下下令赶出宫去,还下旨围了太傅府。”
“本宫知道了。”
……。
镇国公府。
已经空无一人。
周思敏遣散了所有人,甚至连同镇国公府的一百六十府卫。
等到皇帝要杀人,三百府卫无非是多添几具尸体罢了。
周思敏只是个小女人,一个曾经刁蛮的小女人,除了未出嫁时,跟吴争斗过几句嘴。
她几乎与世无争,她如今心中最大的期盼,只是能为吴家延续香火。
但她现在知道,这,不可能了。
因为皇帝,她的表哥,她曾经和朱媺娖一样认为是个中兴之君的朱慈烺,要杀她!
周思敏想通了。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自然只有想通。
那就坦然面对吧。
因为她是镇国公府的女主人。
周思敏恐惧的心,因这一份自豪而平静。
一年间以寡击众,光复十府之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
放眼这天下,舍我夫君者,其谁?
听着府门的破碎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思敏更加平静,她笑了,笑得非常甜美。
只是她心中有一丝遗憾,要是能为夫君诞下一子,那该多好啊。
朱慈烺确实有些惊讶。
他惊讶于周思敏的坦然。
这不该是他心中周思敏该有的反应,这小女子难道不该恐惧到跪在自己脚下忏悔她祖父的罪孽吗?
“见到朕,为何不行礼?”
“陛下见谅,这是镇国公府,妾身虽是夫君侧室,可夫君尚未娶正妻。夫君不在,妾身代表着夫君,陛下来前若先派人知会,妾身当着朝服,跪于府门外恭迎圣驾。可陛下却破门而入,如同贼寇,试问,妾身当以何礼来面对要杀我的人呢?”
朱慈烺不生气,但凡可以掌控一切的人,都不会轻易生气,因为他无须生气。
“朕小看你了。朕得承认,你确实有资格代表他,与朕说说话了。”
“谢陛下。”
“朕何时说过要杀你?”
“那是陛下怕我夫君造反!”
朱慈烺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朕确实怕他。”
因为怕他,所以要灭了他。
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恐惧的事与物,下意识的首选就是毁掉他。
无可指责。
周思敏居然也认同,她点点头道:“陛下说得是实话。”
“朕无须说谎。”
是的,对于可掌控其生死的人,不需要说谎。
周思敏叹道:“其实陛下和夫君的目标大致是相同的,本来可以相濡以沫。”
朱慈烺也认同,他点点头道:“朕也曾经以为,可以与他君臣相得,特别是朕隐于杭州时,对于他的赫赫战功,心中十分钦佩。”
“可陛下登基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决裂。”周思敏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不。”朱慈烺摇摇头道,“朕登基前给过他机会,只要他肯放弃军权,朕可以封他为异姓王,甚至还揽下当日他谎称是惠宗后裔的罪过,为他正名,并许诺将长平下嫁于他。可他却拒绝了朕的善意。朕在听到杭州府百姓冲他高呼万岁时,听说连首辅陈子龙也在朝堂上拥立他时,就知道,他不过也是个曹阿瞒之流。”
周思敏问道,“这么说,妾身是被夫君牵累了,才有了今日之难?”
朱慈烺摇摇头道:“不,应该是他被你牵累了。不管怎么说,他眼下在为大明朝尽忠,朕本来可以再容忍他一些时日。可朕最无法容忍的,就是你还活着。只要一看到你,朕就会想起周奎那老匹夫,朕恨!”
周思敏起身,对着朱慈烺郑重一拜。
朱慈烺有些惊讶,“你想向朕乞命?”
周思敏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说道:“家祖父有罪,妾身为其后人,当向陛下陪罪。妾身也是刚刚从长公主那听说这桩往事。虽然未经证实,但想来陛下是不会诬陷自己外祖父的,所以妾身选择相信陛下指证。可妾身想说的是,请陛下看在姑姑在天之灵的份上,给周家一个体面。”
朱慈烺居然点点头道:“只要周家人都去黄泉向母后认罪了,朕可以给周家一个体面。”
周思敏叹了口气,闭上眼道:“好吧。陛下可以动手了。”
不想朱慈烺却呵呵笑道:“朕进来时就说了,朕还不想杀你,至少不会在今日。”
周思敏诧异地睁开眼问道:“那陛下今日破门而入,所为何事?”
“带你回宫。”
周思敏突然明白过来,“陛下是要以妾身为质?”
“你果然聪明。”
第六百十一章 一个如曹操般的英雄
“陛下难道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吗?”
“大明朝被天下人耻笑的事还少吗?朕不介意多这一件。朕只知道,宝器不能与臣子共享,此乃天下大乱的诱因。只有整肃内部,集所有权柄于朕手中,方可上下同心,全力抵御外敌。”
周思敏有些慌乱,她害怕自己成为夫君的软胁,“陛下就不怕妾身自尽吗?”
朱慈烺微笑道:“朕不信,凡是心里还存有希望的,都不甘心自尽。朕就是这么熬过三年的。”
周思敏颓然软倒在地,她确实不甘心自尽,因为她心中还有希望,希望着夫君能救她,希望她还能为吴家诞下儿子,她还希望能与吴外姓白头到老……。
朱慈烺满意地笑着,就象打胜仗了一般。
“你放心,他一日不死,你便可不死。”
朱慈烺如猫戏老鼠般地眼神看着惨白的周思敏道:“可据朕所知,敌酋多铎已经占领绍兴府大部,他所率二千骑兵,一战便折损超过半数,如今逃窜至平岗山苟延残喘,怕是……很难过这一关了。”
周思敏尖叫起来,“不——!”
……。
“磨难之人多阴诡!”钱肃乐叹息道。
这话很耳熟,马士英也曾这么提醒过吴争。
一个奸臣和一个忠臣,对于一个人有了几乎相同判断,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可这是阅历深厚的老者肺腑之言。
钱瑾萱默默地替父亲摇着扇子驱炎。
九月天(农历)的秋老虎让人不动也一身汗。
钱肃乐扭头看了女儿一眼,轻叹道:“早知如此,为父应该让你随他去杭州的。这么说起来,倒是为父坏了你的这桩姻缘。……你怪为父吗?”
“不。爹爹是正直之人,行事光明磊落,女儿又怎会怨爹爹呢?”钱瑾萱轻声安慰道,她的螓首慢慢抬起,眼神坚定地说道,“况且女儿既已被爹爹许于吴家,那就算是死,也是吴家的死人,又怎会是爹爹坏了女儿的姻缘呢?”
“哎——。”钱肃乐长叹道,“你这性子,倒是随了为父,太过执拗。如今陛下派兵围了咱家,为父怕祸及你啊……若是能悔了这门亲事,或许还能把你择出去。”
“女儿无悔。”
“也罢。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为父不逼你,生死荣辱但凭天命吧。”钱肃乐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你该去镇国公府看看,虽说没有过门,可名份在,国公府已经被陛下派兵围了,你就拿为父的名刺前去,只要陛下还没降罪,为父依旧是当朝太傅,没人敢不给为父这份薄面。”
“爹爹。”钱瑾萱轻了一声,“女儿是想去……可如果真去了,女儿担心会牵累爹爹。”
钱肃乐呵呵笑道:“傻丫头,你爹是怕被牵累的人吗?若是要被那小子牵累,怕已经牵累上了,你九叔、你兄长可都在他的麾下……去吧,堂堂正正地去。”
“是。”
“从先帝殉国,为父毁家纾难,至今三年有余,不管怎么说,义兴朝已经坐拥十府之地,为父没什么还放不下的。”钱肃乐的脸色有些黯然,“可惜啊,或许为父看不到我军北伐之盛况了。”
“不,爹爹一定能看到的。”钱瑾萱泣声道。
钱肃乐叹道:“为父自认是忠良,可为父近些日子总隐隐觉得不对。”
“爹爹觉得哪里不对?”
“都不对!”钱肃乐与其是在和女儿说话,更象是自言自语,“以对的心思,做对的事,拥立对的君上……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萱儿啊,你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你说说,为父错了吗?”
钱瑾萱哽咽道:“爹爹没有错,爹爹怎会错……真要错,那也是这世道错了。”
“这世道错了……不,不对。为父也在想,是不是……陛下错了,可为父左思右想,陛下也没错。吴争确实有野心,也不懂收敛,被君王猜忌,情理之中。周思敏受其外祖父牵连,祸及家人,陛下虽……狠心,可也在律法范围之内。哪怕是之前京城民乱,陛下所为,也非昏庸,合乎常例……可为父总觉得哪里错了,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无法捅破这一层迷雾,让人如鲠在喉,难受煞哉!”
钱肃乐说到难受处,“啪啪”地拍着书桌。
钱瑾萱急得拼命地替父亲搓揉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