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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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以一隅之地抗清二十七年的浙东百姓怎么可能是杂碎呢?
如今,他们有了英雄。吴争,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在清军入绍兴,吴争兵败退入平岗山之时。
就有那么一群人,在悄悄聚集。
上虞始宁镇,短短三年间,出了一个国公,一个指挥使,三个副指挥使,无数百户。
百姓们,与有荣焉!
这如同戚爷爷一战成名之后,无数浙东少年,无不想持三尺剑,涤荡天下、建功立业一般。
始宁街,城隍府边上有个肉摊。
肉摊的主人叫张阿大,他大名叫张聚财,他爹给他起这名时,张家还是个中上人家,他老爷子希望儿子能聚财,振兴家业,光宗耀祖。
可张阿大如同每个浙东少年一般,更尚游侠,不喜读书。
平日里常结交象周大虎这帮子人,呼啸来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等到他爹不幸病故之后,家道慢慢中落。
二十三年过去,张家败落到了只能靠张阿大的肉摊支应渡日。
当年吴争在始宁街一战时,张阿大却没有参与。
不是不想参与,实在是不能参与。
他还有个寡居老娘,这是他的牵拌。
可去年,老娘也不幸走了。
此时的张阿大,发出一声巨吼,拎圆了膀子,就是一个字“干”。
张阿大素有勇名,为人又讲义气。
这一声巨吼,十里八乡,中、青、少年响应者众。
一日之间,聚集起千八百人。
没有什么宣言、没有什么军议,更没有什么筹划、谋略。
千八百人在张阿大大手一挥之下,直冲绍兴城而去。
这三年里,绍兴府三次沦为战场,数度易手。
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战损者众。
对于战场毁坏的刀剑弓弩甲具,因没有军械坊,大都弃之于野,便宜了那些拾荒者。
可百姓捡拾之后,却经过简单的修缮,勉强也能够使用了。
这让那些素有投笔从戎的少年人们,纷纷从百姓手中购入,挂在腰间、挎在背上,招摇过市。
所以,这支人马,还真称得上军械齐备。
多铎排兵布阵,周详老到。
他的二万大军,一万部署在沥海,应对沥海卫出击。
三千部署于瓜沥,阻击杭州府援兵。
五千部署于平岗山外,那是为吴争准备的。
刚刚攻下的绍兴城中,清军只有二千人马。
可这二千人,那也是鞑子精锐。
且有绍兴城墙可以依仗,也不是张阿大那群徒有一时之勇的乌合之众可以攻打得了的。
这上间总有些人,不自量力。
他们打心底里就不认为自己是那颗撞石头的鸡蛋。
就算知道自己是颗鸡蛋,他们也认为自己这颗鸡蛋是铁蛋。
拼得一身剐,敢将皇帝老儿拽下马!
冲向绍兴城东门的时候,张阿大喊得就是这句话。
喊得很有气势,喊得多么不合时宜。
没有人在意,就算这千八百人中有不少读书人,也不会介意张阿大这话不合时宜。
因为这时的人心是无畏的,他们的血液在沸腾。
打一场守护家园的胜仗,给家乡父老们看看,给平岗山中,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看看,吴越之地,不仅仅只有一个英雄。
就是这么简单,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简单,所以直接。
因为直接,所以敢死。
热血涌上头时,任何人都敢拿自己的脑袋去与城墙决个雌雄。
因为这支“乌合之众”的起兵速度太快,涌向绍兴城的速度更快。
快到哪怕是堪称精锐的清军都无法“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进攻。
东城墙一度被这支义军攻下。
可热血会冷却,不怕死不代表着不会死。
当近半的折损,满地的尸体,流动的鲜血汇聚成血流时,当张阿大不禁意发现自己身后追随之人了了时,当清军开始从开始的慌乱中回复过来时,义军被赶下了城墙。
巨浪撞在岩石上,撞成纷飞的水花和团团气雾。
遭遇岩石顿挫,怎么也得倒退一下,汇聚后浪再图撞击吧?
可张阿大显然不这么想,他做了一个令人惊愕的决定——分兵。
这就是在开玩笑了,千八百人,折损已经到达一半,千把人还要分兵?
如果吴争在,肯定会踹死这个杀猪的。
城墙上的清军笑了。
这该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人数几乎比义军高出五成的清军也开始分兵。
可很快,清军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或许已经认定了这天下是他们的。
他们或许根本想不到,城中百姓是汉人。
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上虞与绍兴城这么近,谁家没有个七故八姨、亲朋好友?
第六百十七章 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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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义军与清军撕咬成一团的时候,城中无数的百姓涌向东、南两处城门。
这时百姓手中的武器就比较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菜刀、锅铲、打狗棒,这已经算是比较有想法的了。
毕竟能杀人的武器都是好武器嘛。
可这娃儿手中的擀面杖是什么用意来着?
等等,这位大婶手中拿着洗脚盆,难道是想淹死鞑子么?
可清军却由此崩溃了。
没有哪支军队在面对如此汹涌人潮时能不崩溃。
这里的崩溃,说的不是溃散,而是有秩序地撤退。
清军向西城撤退,他们占据了西城一隅顽抗。
就算人潮如海,就算张阿大身先士卒,就算义军悍不畏死。
也啃不动这支尚有千号人的清军。
战斗慢慢停歇下来,陷入了僵持。
……。
这,已经够了。
足够了。
蚂蚁啃动了大象,鸡蛋撞痛了石头。
就算是多铎,闻此讯之后,也不得不开始调动兵力增援绍兴城。
调动,本身就是一个变化。
可以左右整个战局的变化。
多铎手中可动用的兵力也只有自己的亲卫了,他无奈之下,从沥海抽调一千,从平岗山外抽调一千,两支偏师在上虞会合之后直奔绍兴城。
这原本真得可以忽略不计。
沥海有清军一万,抽调一千,可以忽略不计。
平岗山外有清军五千,抽调一千,也可以忽略不计。
可多铎怕是忘记了,平岗山寨中有个已经快要及冠的人,他原本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吴争从来都是在赌。
与赌徒不同的是,吴争是赌命。
赌自己的命,和所有人的命,这其中也包括多铎的命在内。
赌命的人,虽然可能会轻狂、会无状,但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机会,都会把它无限放大。
清军一有调动,吴争就知道了。
钱肃典有过劝阻,“大将军不妨再等等吧?万一是多铎故布疑阵,诱使我军出山呢?”
吴争看着这个年纪只比自己大一年的妻叔辈,摇摇头,然后解释道:“不会!在多铎眼中,我最多不过是个运气好到了极点的小子罢了,他自恃勇武,用兵如臂使指,又怎会将我放在眼中?他的忌惮无非是平岗山易守难攻罢了。况且,如果他真要诱使我出山,又怎会只调动一千人?应该调走大部分军队,甚至是全部人马,然后再在路上设伏……如今绍兴府,他不真正缺少可用之兵。只动一千人,这很可能他遇到了麻烦……只是不知道这麻烦是宋安造成的,还是陈胜造成的?”
吴争一边说,一边想,然后甩了甩头,“不用去管是谁造成的,这机会难得。再说了,能给多铎造成麻烦不易,凭多铎的本事和兵力,就算是杭州卫全员渡江前来,怕是也会被他迅速扭转劣势,所以我们得珍惜这次机会,给外面的人打个配合。”
钱肃典担忧地说道:“大将军所言在理,可末将总有些担心,四天过去了,无论如何,杭州卫都早该赶来增援大将军了,可现在……。”
这话没错,杭州渡江赶到绍兴,一天足矣。
四天时间,杭州卫早该形成对绍兴府清军的攻击。
那么,以杭州卫的战力和兵力人数,绝对可以让多铎有一阵子的手忙脚乱。
那么多铎在平岗山外的军队,绝不是只抽调一千人就够的。
就算多铎死抗,他也须防备沥海卫从侧面进攻。
总而言之,清军不可能那么悠闲。
吴争目光闪烁着,“你多虑了。”
是不是多虑,钱肃典心里清楚,吴争心里也清楚。
主帅受困四天,援军在百多里之外不至。
论罪责,当斩!
吴争在回避这个问题,这不是需不需要救的问题,而是须不须要救的问题。
钱肃典再次劝道:“依末将看,还是再等等,待局势明朗些,出兵也不迟……或许沥海卫、或许宋安部无法揣测到大将军此次心意,无法给我部以配合也不一定。”
“不。”吴争坚定地说道,“我在平岗山已经四天,陈胜、宋安应该早已知道。他们如果连这个战局变化都看不出来,那我该踹烂他们的屁股。”
“那就由末将率兵出击,大将军可视战场情况再作判断。”
“钱将军是担心我有不测?”
“是。”
“呵呵。”吴争笑道,“山寨中连同守军,仅四千人,再分兵,那真怕是出不去了。好在这次多铎学乖了,没有象之前金声桓那么堵在甬道前,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
被吴争这么一说,钱肃典也笑了起来,“要多铎真来堵,麻烦得绝不会是我们。”
二人大笑起来。
确实,吃一堑吃一智嘛,有了金声桓之前的“堵门”,如果山寨还没有对应的反制措施,那就真是该死了。
甬道前已经向外拓展了三里地,三里方圆皆筑有栅墙,每一里皆有箭塔。
栅栏所用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碗粗的整根树杆,外裹糯米与沙土的混合物,就算是清军用火箭射击,也引不起大火来。
悬崖上的四门火炮,箭塔的弩箭,栅栏后的弓矢,上、中、下交叉的火力,想凭步兵冲,难如登天。
而山道难行,多铎短时间无法调集大量重弩和或者火炮。
仅以轻步兵,想要攻破山寨,确实是非常难的。
这也是吴争放胆撤入山寨的原因之一。
可惜,敌人太狡猾,一切布置都没有用上。
吴争止住笑声,下令道:“埋锅造饭,一个时辰之后,除姜伯礼领百人留守之外,全军随我出击。”
“喏。”
……。
张阿大在用鞭子说话。
对着自己人。
他讲不出慷慨激烈鼓舞士气的话。
也无法对着这些追随他的人许诺出什么足以振奋士气的东西来。
于是,他用鞭子说话。
“上不上?”
“不上,老子抽你!”
简单、直接、粗暴、有效率。
可张阿大忘记了一点。
那就是这些人是自愿追随他来的,他们的心中有着几乎与张阿大一样的梦想。
他们只是被一时的血腥和对死亡的恐惧所震慑。
第六百十八章 他的血流光了
每个人都一样,在一时的热血褪去,就会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
如果这时有人,有懂得心理辅导的人,慢慢舒解,快则一两日,慢则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
可张阿大哪会知道这些,他如同麻花般粗的神经,对眼前的血腥和死亡,没有什么恐惧,反而有那些一丢丢的兴奋。
他,要,夜,袭!
在张阿大看来,要是自己能收复绍兴城,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是件人人都得敬他三分的壮举。想到日后能用这个伟大的壮举,吃遍江南各地,张阿大就在偷着乐。
他又怎能允许清军占据着西城一隅顽抗呢?
这等于让张阿大彪炳史册的一页角落上,留下臭不可闻的一坨屎嘛。
于是,张阿大决定,夜袭!
他要荡平城内清军。
于是,张阿大用鞭子说话。
陷入恐惧中的人们,在受到剧烈的痛楚刺激之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张阿大满意地大手一挥,就一个字——攻。
这不是士气,这是疯狂。
不知痛楚、不畏死亡。
这时的人,不再是人,是野兽。
特别是当百余冲在前面的人被如蝗般的箭矢射倒时,人群所暴发的不是恐惧、怯懦,而是噬血。
这是在燃烧,燃烧生命!
千余清军,不是被击溃的。
他们是被吓退的。
野兽也惧怕野兽,惧怕比他们更强大的野兽,更凶悍的野兽。
当这群啮着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褪化了的獠牙的人们,瞪着血红的双眼,越过同类的尸体,接近到阵前十步之时,就算是自认为精锐的鞑子们,也恐惧了。
再密的弓矢也无法在街道中,彻底阻击有沿街房舍阻挡视线的冲锋人群,除非箭矢能拐弯,更何况,人群中有门板、锅盖,甚至有八仙桌和床板。
而人群冲近了之后,弓箭手已经没有拉弓的时间,瞬间被涌上的人群,施以嘴撕、牙咬,抠、掐、啃、扯,无所不用之极。
于是,清军溃退了,从西城门溃退。
他们留下了大概三百多具,体无完肤的尸体,退了。
当日头初升,用微红的光芒照射着绍兴城的西北角时。
上千具的尸体所流淌的血,被映得更红。
活着的人,有的痴了,有的在呕吐,有的在狂呼,有的在嚎哭……。
张阿大还活着。
他倚在一处民房墙上。
“狗ri的,也没人来替老子治伤。”
“你们说,老子算不算大英雄?”
“你们说,该不该给老子立块碑?”
“记清楚喽,老子大名叫张聚……财!”
胸腹间有两枝羽箭箭杆,在随着他的呼吸巍巍地颤抖。
这或许不是他的致命伤。
他的致命伤在他的右大腿。
黑夜之中,身先士卒的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