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4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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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昌沉声打断道:“敢情你也掺和了?”
钱肃乐苦笑道:“参与了。同为江南读书人一脉,怎能置身事外?”
吴伯昌冷下脸来,“你继续讲。”
“当时庆泰朝分为两派,一派以张煌言等年轻的,坚决拥立长公主登基,另一派以陈子龙等人……包括钱某要拥立鲁王登基。一旦两派内斗,清军就会趁虚南下,情势非常危急。当时争儿大军囤于丹阳,一旦进入应天府清君侧,吴老哥也该知道,那时当真要见了血,恐怕整个应天府就乱了。所以,当时我与一些忧心国事的大臣们,想了个权宜之策。”
吴伯昌听得心拎了起来,他想到了些什么。
“就是张冠李戴,将令爱的身世套在争儿头上。”
“荒唐!”吴伯昌怒道,“原来这事是你们搞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当时就想嘛,争儿怎能做出此等数祖忘典之事呢,敢情,还冤枉了他。”
“老哥哥息怒,这不是为了朝廷,为了这天下嘛。”钱肃乐老脸有些热,“长公主殿下对争儿有情,有意下嫁争儿,这想来老哥哥也应该听到些风声,可争儿要是一旦登基,那就坐实了与长公主同是宗亲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下嫁的。关键是明室血脉由此就会终结,所以,当时长公主又想了个权宜之策,就是让争儿娶令爱,同时让争儿发誓,立令爱所出之子为太子,如此,一代之后,血脉又会回归明室。”
“然后呢?”
钱肃乐叹息道:“如老哥哥所料,争儿果然一口拒绝,他放言道,如此瞒骗天下得来的帝位,不坐也罢。随即率军轻易进入应天府,拥立了长公主。”
“干得好!”吴伯昌击掌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皇帝不当也罢。”
钱肃乐诧异道:“老哥哥是真不想让争儿逐鹿天下?”
“能得即得,不能得莫强求!”吴伯昌道,“争儿说得对,如果天下共主不能替天下人谋福利,该当让贤。”
钱肃乐叹息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吴伯昌吹胡子瞪眼道:“怎么?你还想逼人当皇帝不成?”
钱肃乐连忙摇摇手道:“只是酒后私下闲话罢了。”
说到这,钱肃乐正色道:“老哥哥可能不知道,当时长公主和侧王妃周思敏已经与令爱说过此事……。”
吴伯昌惊悚问道:“小妹她答应了。”
“答应了。”钱肃乐重重地点点头。
吴伯昌这下愣住了。
……。
离吴伯昌和钱肃乐饮酒闲话之处不远的西厢房里。
钱瑾萱、周思敏和吴小妹正一起画着服饰图样,说着体己话儿。
女孩子嘛,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钱瑾萱将要与吴争成婚的事上了。
周思敏嘻笑道:“姐姐何不在成婚之后,穿上汉袍,如此一来,恐怕普天下都知道汉袍的名声了……这比夫君说的任何宣传广告都来得有效。”
第九百十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钱瑾萱微红着脸咬牙,嗔怪道:“你就作死吧,先不说夫君答应不答应,就说家父见了,那不得撕了我?”
周思敏戏谑地笑道:“夫君肯定是答应的,你没见他看你穿汉袍的眼神……你可千万别说,你没留意……嘻嘻。”
钱瑾萱羞恼起来,放下手中的笔,冲向周思敏,“看你还敢不敢羞我?”
二人随即闹作一团。
周思敏千般抵挡,也架不住钱瑾萱千手观音般地呵痒,于是抑着嗓音呼救道:“有人要装大妇作派了……来人啊,小妹救我!”
“小妹救我……小妹,小妹?小妹呢?”
钱瑾萱和周思敏这才会意到吴小妹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二人慢慢起身,面面相觑。
“都是你。”钱瑾萱大眼珠子瞪了周思敏一眼。
周思敏咬着嘴唇道:“这也怪我?不就是个二百年前已经废黜了的皇室后人吗?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帝嗣呢!要想嫁给夫君,怎么着也该是长公主嘛……。”
“别胡说。夫君当她是亲妹妹。”
“夫君是当她亲妹妹,可她未必这么想啊。”周思敏沉着脸道,她的心里也有委屈,她一直想尽自己的力,去挽回吴争与朱媺娖日渐疏远的感情,毕竟她嫁给吴争,是朱媺娖成全的。
加上她与朱媺娖是娘舅表姐妹,这份心思,钱瑾萱自然明白。
钱瑾萱想了想道:“天色已晚,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妥,我去劝劝她。”
周思敏听了,想想也对,忙起身道:“我和姐姐一起去。”
钱瑾萱阻止道:“别,你在家里收拾,我一人去就行了。”
……。
小院左边是个竹林,竹林后面是个小池塘。
初夏的夜晚,蛙声已经响起。
月儿很圆,和风很轻。
池塘边的石凳上,一个女孩面对着水面在轻轻抽泣。
哭得人儿,痴了。
看得人儿,也痴了。
好久之后,钱瑾萱慢慢上前,“小妹,想心上人了?”
吴小妹一惊,连忙擦拭掉脸上的泪迹,慌张地道,“没有……没有的事!”
钱瑾萱轻轻拉起吴小妹的手,“都十七了,若不是这世道乱,按规矩,女子十四岁就得出嫁,江南晚上一、二年,可你也该是出嫁的年龄了,就算想心上人,这也没什么可害羞的。”
“不……不,我真没有。”
钱瑾萱微笑起来,和声道:“那让我猜猜是谁?”
吴小妹扭捏起来,“说了没有……你别瞎猜了。”
钱瑾萱使劲地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我猜是沈致远,也难怪,他这一去已经快一年了……。”
“不是!”吴小妹柳眉倒竖道。
“那……不会是我哥哥吧?”钱瑾萱佯装着惊愕,“说来也是,我哥哥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要不是沈致远怂恿我哥哥北上,此时早该成婚了……。”
吴小妹跺着脚道:“都说了不是!”
钱瑾萱渐渐肃容道:“你日常都与我、思敏在一起,身边再无别的男子……那就只有吴争了。”
这两字一出钱瑾萱的口,明显感觉到吴小妹的手抖动了一下,而且吴小妹低着头,不再否认。
钱瑾萱轻轻叹息道:“小妹啊,你的身世我都知道,可毕竟眼下无法公开,你与夫君兄妹相称多年,这或许只是兄妹之情,你得分清楚了啊。”
吴小妹霍地抬起头来,瞪着钱瑾萱,两眼已经有了泪光,“我可没说是哥哥!”
钱瑾萱悠悠道:“都是女儿家,你瞒不了我。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真想嫁吴争?”
“……。”
“哎……。”钱瑾萱叹息道,“敢情是我猜错了,那行,咱们先不说这了,回去吧。”
可怎么使劲都没用,吴小妹的双脚就象长在了那石头上了。
钱瑾萱彻底明白了,她轻轻伸出手去,抚摸着吴小妹的面孔,道:“有一件事,你得想清楚了。所谓旁观者清,在我看来,夫君可真是把你当作妹妹,你若有了这心思,那就得亲自和他说。”
吴小妹急道:“没有……我都说了我没有。”
钱瑾萱拍拍她的手道:“有没有,只有你心里自己最清楚。这些天的相处,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个妒妇,你要真想,我或许可以帮上你……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吗?”
吴小妹突然就扭捏起来,欲说还休,终于词不达意地道:“可……可他是我哥哥。”
钱瑾萱轻叹了一声,凑到吴小妹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拖着她离开了池塘边,“回去吧,夜深了。”
……。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当听闻吴争即将成婚的消息。
朱媺娖一直伫立在窗前,看着殿外的云彩,从早上到黄昏。
把它画下来,然后,送给那薄情的男子。
就算是送他的,新婚贺礼吧。
最美的痴情,最害怕的却是被辜负。
朱媺娖有些伤感、伤心。
她明白,到了这一步,二人已经,此生无缘。
她与他相隔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是命运的距离。
除非这天下不存在,除非世上的人心一朝间便更改。
否则,如同天上银河,不可逾越。
一颗儿珠泪滴下,化开了那团尚未干涸的墨迹。
朱媺娖想抬手去擦拭,可将碰未碰之时,却顿住了手。
也罢,就让它,留在那吧!
“殿下,夜枭来报,陛下与钱谦益再次从钱庄提出白银八十万两,充作军费。”郑三轻轻地身边禀奏道。
朱媺娖握笔地手剧烈一抖,在刚画好的纸上,落下了一团墨点,正好盖住了她的那颗泪珠。
她终于愤怒地将笔远远地掷出。
几近是嘶吼般道:“这天下都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郑三吓得一下就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朱媺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趴伏的郑三道:“可这天下乱了,本宫怎么活?父皇亡国,砍去了本宫一条胳膊,如今陛下要是亡国,本宫还有哪可以切割?”
郑三不敢接话。
朱媺娖悠悠道:“让人继续盯着吧。”
“是。”
“派人将这画给他送去。”
“是。”
第九百十一章 君可欺
春和殿。
一脸憔悴的朱慈烺,看着趴伏着的钱谦益,喝斥道:“年初至今,前后四百六十万两了吧?加上国库拨给的三百万两,近八百万两银子……你说说,朕就征召八万新军,怎须耗费如此多银子,这还不包括粮秣。”
钱谦益“呯呯”磕头道:“臣有罪,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死不死的另说,你且讲讲,这银子花在何处?”
“回陛下话,有会稽郡王的粮饷标准在先,如今朝廷征召新兵,皆仿效北伐军的粮饷补给,由此单就饷银,就比往日高出了一倍。还有,士兵平日里吵着要顿顿有肉……这哪能办得到啊?没奈何,只能三天一顿肉食,陛下,这算下来,八百万两估计也撑不过啊。要不……削减二万人?”钱谦益一副万般无奈的样子,向朱慈烺叹着苦楚。
“满口胡吣!”朱慈烺厉声道,“箭在弦上,焉能不发?如今朝廷多出六府之地,皆需要驻军,渡江北伐更是需要大军,岂能因为这区区银子而削减军队?”
“可朝廷财力……顶不住啊。臣无用,无能替陛下分忧,请陛下罢了臣的户部尚书职,另选贤能!”钱谦益正气凛然地摘上自己头上的纱冠,放在向前左上侧。
朱慈烺被顶得噎了下,他脸色忽白,眼见雷霆之怒就要暴发。
可钱谦益面不改色地直视朱慈烺。
朱慈烺颤抖着手指,指着钱谦益,“你……你……。”
“你”了半天,朱慈烺慢慢放下手指,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竟安抚道:“朕知道爱卿为难,可这是国事,关乎北伐大业,先帝在天上看着朕呢,也看着爱卿呢……要不,再从钱庄挪用些?”
钱谦益摇摇头道:“陛下,不是臣不肯,而是这钱庄银子,都是天下储户所存,从去年到今年,朝廷挪用银两已过千万两,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惹大乱子,到时天怒人怨,臣……臣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况且首辅等人一直盯着臣,臣若再遵从陛下的意思,挪用钱庄储银,怕是明日又是雪花般的弹劾状……。”
“钱相,钱爱卿……再取一百万两,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何?”朱慈烺已经在恳求了,他从顺天府离开时就明白,军队没粮饷会是什么情况,那就是一支乱军,不,盗匪啊。
什么君臣纲常,全是个屁!
钱谦益喟叹道:“既然陛下已有决意,臣自然得遵从旨意,那……那就再破例一次?”
“对,对,破例一次。”
看着钱谦益稳步而出,朱慈烺突然掀翻了面前的案台,他嘶声嚎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殚精竭虑,每日仅睡三个时辰,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可结果呢?
扩军有错吗?
湖广、江西多出六府半之地,部得驻军吧?
廖仲平部是京卫,必须调回来,总得有军队替换吧?
太平候夏完淳部也得回原驻地,也得有军队替换吧?
再则,北伐更需要军队,朕扩军八万有错吗?
黄道周、钱肃乐等一应重臣在朝堂上抵制朕,这也就罢了,如今连这钱谦益也来顶撞朕,要不是朕当日硬保,你早被吴争给逐出朝堂,恐怕连京城都没地待。
想到这,朱慈烺开始转变方向,怪起杭州府的吴争来了。
这个不识臣道的混帐,生生把忠贞营十二万人全掳到了江南去了。
这要是给朕留下个五六、七八万,朕也无须重新在京畿周边征召良家子啊,这让满朝文武驳朕“穷兵黩武”不说,京畿周边确实也劳耕不足。
朱慈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他的脸色慢慢好转,朕是天子,天下共主,只要渡江北伐,收复失地,到时,一切都有了。
吴争不也是这样崛起的吗?
他当时仅杭州一府之地,不也照样养了三万大军吗?
朕如今有十三府半的土地,养十八万大军,没什么不可以的。
朕也绝不会欠天下子民的,等赋税收上来,再将这挪用的窟窿填上就是。
……。
可惜啊,朱慈烺虽说在外流亡了三年之久,可他终究还是不食人间烟火。
他一再地效仿着他爹的勤勉、克俭,却不明白,其实皇帝是用不着这些的。
一国皇帝,如果靠自己一人的勤勉、克俭,能让这天下子民安居乐业,那他爹也就不用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朱慈烺的怨天尤人,只会加剧他心中对吴争的不满,只会撕裂自己与朝臣之间的分歧,于事无补。
他不想欠天下子民,可他却忘记了,义兴朝赋税结余,一年才三百多万两,而挪用的储户银子,至今已经多达千万两,怎么还?
先不说利息,就说本金,也得不吃不喝三、四年才能还清。
而新召大军,每天都得顾着吃喝拉撒,一旦出征,还得大把的银子往里填,出现伤亡又要大笔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