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4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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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上当了。
原本以为钱谦益等人是怕事发出逃,可现在明白,钱谦益等人怕是早已留下退路,那就是江北。
袁尔梅有些绝望,可更多的是怨恨。
然而,怨恨有何用?
他死盯着宋征舆,如果目光能杀人,宋征舆怕是片刻之间就被凌迟了。
宋征舆甚至脸上微笑起来。
袁尔梅突然翻身,却不是起身冲上去拼命,而是翻身跪倒在宋征舆面前。
“宋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袁某一家老小皆在应天府,事关全家生死,还请宋先生指点一条生路。”
说完还哭泣起来,这换脸的功夫,怕是穿越去了后世,什么金马、金鸡乃至奥斯卡奖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宋征舆得意一笑,“要想活路,我倒还真能指点你一条。”
“先生赐教,袁某洗耳恭听!”
“追随钱大人!”
“啊——?”袁尔梅惊愕起来,倒不是说他对义兴朝忠到刻骨铭心,而是如他自己所言,一家十几口人都在应天府,早些时候,以他的身份,悄悄送出京城还不是难事,可现在,怕是比登天还难了,各个城门皆须各县衙官引。
风口浪尖之际,想给一家人搞十几张官引,那不是自我暴露吗?
看着哭丧着脸的袁尔梅,宋征舆决定给他点甜头。
“袁大人不必慌乱,钱大人在此经营数年,自然有安然出城的通道。”
袁尔梅一听,如同落水遇见了一根稻草,哪还顾得上廉耻?
“宋先生救我一家十几条人命,此等大恩,袁某来生必衔环以报。”
听听,做奴还不够,竟想做畜生了。
真是急了,啥话都说得出来。
宋征舆施施然道:“路,我是指给你了,可盗匪入伙,还得有个投名状呢,袁大人难道就空着手过江?”
“请宋先生指点,袁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说袁大人有个子侄,是禁军百户?”
“……是。袁某确实有个在禁军任百户的侄子,刚刚吴争微服到了鱼市街的消息,就是他派人送来的。”
“那就好!”宋征舆满意地点点头。
“……。”
“此时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让你侄子,在天黑下来时,带兵杀了吴争!”宋征舆的语气里,有种令人汗毛直竖的怨毒,他对吴争的恨,显然已经深入骨髓。
也难怪,曾经的“云间三子”之一,就因吴争,先被罢官流放,后成了朝廷通缉要犯。
三十多岁啊,正是收获的季节,宋征舆的牙齿咬得出了声响。
袁尔梅是吓愣了,这不开玩笑吗?
侄子手里是有几百人,可杀郡王、大将军,这不找死吗?
就说幸运得手,也将面对全城数万大军的围捕,吴争的沥海卫还在城中呢。
宋征舆见袁尔梅犹豫,冷冷道:“若袁大人为难,就当我没说。不过说起来,袁大人通敌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可没宋某这般幸运了,那可是族灭之罪……想来吴争怕没有仁慈之心,能赦免你!”
袁尔梅脸色忽青忽白,半晌,一咬牙道:“袁某豁出去了,先生说吧,如何行事?”
二人的头慢慢凑近,剧变,正如一场夏天的暴风雨,说来就来。
……。
鱼市街尽头,此时已经搭起连处约数里长的稻草棚。
数千乱民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但这些铁定不是官府搭的,而是民众自己动得手。
时值六月,天气炎热。
垃圾、蚊蝇、恶臭、污水……这绝不该是人待的地方。
就连负责维持秩序的巡逻禁军,都以汗巾蒙面,不堪其臭。
离街口最近的一处草棚,此时人头最为拥簇。
“刘元,你可别忘记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狗X的刘老三,你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吧?”
“不去,没见着现银,打死都不去!”
“就是,狗官的话若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就是,咱们的银子那可是血汗钱,被这帮丧良心的狗官吞了不算,还惦记着咱们的房子、田地,逼死多少人命了……这样的朝廷,活该亡!”
这话一出,大草棚里一片死静。
连冲口说出这话的人,也闭紧了嘴巴,左右四顾,惶惶之意,不可言表。
暴乱之前,他们是良民,这勿容置疑。
但暴乱后,人心中的魔被激发出来,打砸抢烧,甚至伤害平日街坊、无辜之人,无所不及。
始作俑者刘元,在这一刻生出一种后悔。
民众发动起来容易,但发动起来之后,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刘元骨子里终究是个读书人,他知道这样不对,特别是那夜清军攻破金川门之后,刘元已经意识到不对,至少暴乱的时机不对。
清军一旦破城,百姓包括自己,面对的就不是贪官污吏,而是恶魔。
四年前,这一幕上演过!
所以,他想弥补自己的罪过,吴争的到来,给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还有一条上岸的路。
刘元决定,要好生把握这来之不易的生路。
“街坊们,刘元没有忘记爹娘被那些狗官逼死。”刘元的话,在一片死静中显得特别响,“我的酒馆,街坊们都知道,怕是连寻常兵丁、衙役都掩鼻而过,可今日有官进来了,坐下了,还喝了一口我店里的酒……仅凭这一点,我刘元信他。”
郑一刀口拙,只是使劲地点头,以此来证明刘元说得是事实。
第九百六十九章 帐务冻结
“刘元,这说明不了什么,要紧的是银子,那官带银子来了吗?”
刘元摇摇头道:“没有银子。”
“那还信他个鬼?!”一片吵杂声响起。
“有理说理、无理鞭挞、违法缉捕、欠债还钱!”刘元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他说的。”
这话让吵杂声稀落起来。
“说说容易,没有真金白银,啥都是个屁!”然而这话显然没有引起之前那般地共鸣。
百姓们开始沉默。
刘元道:“街坊们,咱们只是要讨个公道,讨回咱们的血汗钱和房、地,我们不是要造反哪!那夜清军破城,刘元是一夜未敢入眠,相较于贪官污吏,鞑子更残忍,因为他们杀人不需要理由……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向朝廷请愿,至少现在我们聚在一起,官兵还没有向咱们挥刀,可一旦城破了,呼们怕是连聚在一起,都不可能!所以,刘元在此恳请街坊们,听刘元一句劝,去见见那官,听听他怎么说,就算谈不成,那也没损失什么不是?与其无意中助纣为虐,帮了清军,不如听听朝廷会如何处置此案……真要重演四年前的惨剧,我等就成了国之罪人了!”
“我刘元求诸街坊了!”刘元长揖倒地。
有个声音响起,“那要是去了……官儿埋伏了兵丁,捉拿咱们可咋办?在这咱们有数千之众,能相互看顾,去了那边街口,咱们就几百号人,还不是任由官兵拿捏?”
刘元正色道:“就算谈不成,也不会加害。刘元以命担保,若真有不测,街坊们拿我刘元是问!”
“那……那去试试?”有人犹豫着道。
刘元道:“这次来得可不是寻常官员,是会稽郡王麾下,他和王爷同乡同姓,也姓吴。街坊们,他说了,有理说理、无理鞭挞、违法缉捕、欠债还钱这十六字,是王爷的意思。”
不少人心动了,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南边大将军府辖下各府,据说是富得流油啊,或许会稽郡王一来,真能讨回自己的银子。
“成……那就去谈谈吧。”许多人齐声说道。
刘元说得没错,他们不是谋反,只是被逼急了。
不管不顾打砸抢烧,是弱者在一瞬间的情绪暴发。
然而这几日冷静之后,他们心中也感觉到后怕,还有些……不忍!
“要不,多叫上些人,反正后面还有许多人,一起去,也能壮壮胆不是?”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狗x的乔老大,前几日冲在街上砸魏大户家米铺时,可没见你胆小啊?”
那乔老大赤红着脸回骂道:“郑大锤,冲进许员外家时,你当没人看见,你冲着许家婆娘的下手啊?”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刘元见场面又要开始不可控,赶紧道:“人就不能用再叫了,咱们已经有数百人,再多还怎么谈?你一句我一句,岂不成了赶集?”
于是一群人笑闹着,离开棚子,向街道那端而去。
……。
正阳门外。
一支三千人的北伐军赶到。
虽说吴争如今总署军政,但北伐军还不能自由进入京城。
吴争临时抽调的是,接防江阴的方国安部。
调这支军队来的目的,是为了使用起来方便,同时吴争也信不过京军。
率领这支队伍的是戚家兄弟。
与他们同时到来的是,奉命从杭州府起来的莫执念和江南商会的十几个股东。
但队伍中还有一人,就是从嘉兴知府免职的马士英。
领双部队在城外临时驻扎,一行人入城去见吴争。
不想,到了王府,却不见吴争。
三方人到了,吴争不见踪影,自然是要追问。
吴争的警卫在莫执念的追问下,不得不说出了吴争的去向。
当莫执念等人听闻吴争只带了二个人去了鱼市街,不禁脸色大变。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象莫执念、马士英这种阅历的人,马上意识到吴争的莽撞。
那里可是乱民聚集之处,万一有个好歹,岂不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一行人转向直接去太傅府见钱肃乐。
钱肃乐听闻吴争微服去了鱼市街,也是脸色大变,“胡闹!没有这么做事的……莫老,老夫直接入宫,找殿下请调禁军……。”
莫执念皱眉道:“如此时间怕是来不及……。”
说到这,指着戚家兄弟,对钱肃乐道:“他们所率三千人是王爷调来的,此时正在正阳门外驻扎,要不这样,太傅能不能请首辅行文,将这三千人调往北城,如此行军路线可经过北门桥一带,便可接王爷回府?”
朝中大臣的宅邸,是按官爵位高低,来安排离皇城的远近,这是为了一旦有事,便可立即奉召入宫。
黄道周与钱肃乐都是首屈一指的重臣,家离得近。
所以,钱肃乐一听,立即点头道:“也可,老夫这就去找首辅。”
这几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们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们只感觉到了危险,却无法猜测到,危险此时已经发生。
……。
吴争到北门桥时,已经是黄昏。
在酒馆听刘元陈述,加上派刘元去召集民众,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当吴争站在酒馆门口,见到这数百民众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
民众沉默着,他们在等着吴争开口。
“事实已经很清楚,官商勾结,银号、钱庄串通搜刮民财、房产、田产。”
“可你们想必也听说了,涉案的官员、奸商,大都已经失踪。”
“本官今日来,是想了个折中的方略,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不管存银还是借银,利息都以今日为限,也就是说,今日之前产生的利息皆保留,该是你的一文不会少,该你付的也一文不能少。从今日之后,所有利息不再产生,直到欠你们的银子和你们欠的银子还清。”
吴争的话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民众似乎有些害怕吴争,有个胆大些的,嚷道:“那钱庄欠咱们的银子何时还清?再说了,银号还执契约占我们的房子、田地,连家都没了,我们除了聚在一起,无路可走了。”
这一声引来许多附和之声。
第九百七十章 我叫吴争
此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叫嚷道:“这原本就不是我们的错,是户部钱庄不按约支付利息,这才有了银号的催逼……。”
“胡说,钱庄和银号就是一丘之貉。”说这话的肯定是读过书的,可惜,也被骗到了这一步。
吴争大声道:“户部、钱庄、银号确实有错,不,是有罪。但凭心而论,你们就没有错处?应天府过百万民众,眼下受害者应该不超过十万人吧?为何大多数人与此事无关,难道你们就不该自省?本官说了,以今日为限,所有帐册封存,银号帐册也是如此,在此案彻底解决之前,不会再有人来催逼你们还债。也就是说,你们的房屋、田产暂时归还你们,直到厘清帐目,再作归属处置。”
“大人的意思是说,被收去的房子、田地,还能……要回来?”
“没错,可以要回来。但如果最后查实,你确实欠债,房屋、田产就会被出售,当然,多退少补,本官可保证的是,房屋、地产出售的价会是个公允的价,而不是按你们与银号所签契约的三、四成折价贱卖。”
事实上,乱民之中,象刘元这样的情况很多。
他们原不该破产,他们的抵押品价值远远超过了所借的银子,因为银号是以三、四成折价收的抵押品。
所以,只要能将抵押物以合理的价格出售,大部分人至少可以保留住一半甚至更多的家产。
可案情暴发之后,无数的人要卖房产、田地,造成了想买的人不敢买,或者有心买故意坐视,以求得一个更低的价钱,亦或者被银号以某种形式遏制、恐吓。
如此一来,房子、田产更卖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被银号以抵押的贱价收走。
但这,也不排除银号在事前就计划好了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其心可诛了。
不管怎么说,从这一方面上说,银号其实也变相做了件好事。
如果抵押品的抵押比例更高些,譬如六、七成,那这时解决此案的难度会更高些,因为破产的人数会更高。
吴争此时还判断不出,银号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以及银号背后之人,除了敛财,还有什么目的存在,这也是吴争没有立即对银号动手的原因。
但吴争这样的保证,让民众确实心安了不少。
这就象已经输得倾家荡产的人,突然听闻投降输一半,至少能还回一半,那种喜悦,难以言表。
“大人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