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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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吴争的背影渐渐消失。
刘体仁突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瘫在衙门口台阶上。
刘远轻吁一口气,上前搀扶刘体仁。
刘体仁喘息道:“刘县令,今日之恩……本公没齿难忘!”
刘远苦笑道:“下官不敢当……下官自己还是待罪之身呢。”
刘体仁急问道:“王爷是何时入玉山城的,你怎么也不向上饶城传讯?”
“哎……下官和少将军也是在今日早晨才知道是王爷亲临……。”刘远将经过与刘体仁详说了一遍,看着李定邦的尸身,叹息道,“可惜了少将军……。”
刘体仁眉头紧蹩着,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单是王爷那无法交待,就连夔国公那也交待不过去……参与竞买的那些个商人在何处?少不得,拿他们说事!”
刘远摇摇头道:“原本这些人都在衙门中,后来王爷在衙门口开枪打死了一个衙役,这些人趁乱逃离,而后他们手下的随从向衙门展开了攻击……说起来,距离此时已经一个多时辰,按玉山城四门的距离,想必早已逃出城去了。”
刘体仁突然回头喝道:“来人……,分出四队出城追捕歹徒,余下者,全城搜捕……。”
刘远急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今日凌晨扰民,王爷已经盛怒……要再出什么事,那……。”
刘体仁想了想,加了一句,“切记不得扰民,违令者,斩!”
……。
“他不是勇士。”吴争站在宅院里,为十七号盖棺定论,“但他确实救了孤和你们的性命……报个县男吧。”
“是。”鲁进财应道。
“孤记得,当时他妻子怀里抱着个孩子?”
“是。”
“孩子呢?”
“全找过了……怕是已遭毒手了吧。”鲁进财低头回答道。
吴争叹了口气,沉默下来,这一夜之间,他的心境有了剧变。
就在吴争心生感触时,突然那边正在搜索的金华卫士兵一阵欢呼。
吴争诧异地回头,一向一副死人脸的厉如海,竟带着笑意上前来禀报道:“王爷,有幸存者。”
“谁?”
“一个孩子。”
吴争与鲁进财面面相觑,随着厉如海走了过去。
看着面前还是惊慌失措的孩子,吴争认出了这就是昨夜十七号妻子怀中的那孩子。
原来,这口井已近干枯,里面水不深,歹徒抛孩子入井时,根本没去留意井中。
而井中半垂的水桶和井绳,有效地延缓了孩子身体的下降速度,结果这孩子除了有些擦伤,甚至连骨折都没有。
真可谓是上天有眼啊。
“你……叫什么?”吴争尽量以和善的口气问道。
“我……我姓魏,叫……叫小宝,今年五岁。”
吴争惊愕起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难道,这世道真有天意存在?
“派人送他去杭州府,交给宋安好生照顾。”
“是。”
……。
“禀王爷,追捕的将士已经返回,织造司广信、饶州二府分署主事之人已被抓获,但……按刘远交待所说,那些不知底细的外地商人,就象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踪迹……敢问王爷,是否继续向远处追索?”
“不必了。”吴争摇摇头道,这些人很大可能是北方派来的奸细,但无关紧重,重要的是广信卫。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有涤清了内部,才是治本良策。
吴争无意将精力花在那些宵小身上,“人在何处?”
“就在城门外等候王爷决断。”
吴争想了想,道:“不必审了。鲁进财,你随厉都指挥使前去……杀了吧。”
厉如海微微一愣,躬身应道:“末将遵命。”
鲁进财应道:“是。”
……。
如果说厉如海可能是懂了吴争话中的意思,这才不发一言就服从命令了。
可鲁进财脑子向来不太够用,是真的没想明白,在他看来,吴王怎么就不加审讯,下令杀死织造司广信、饶州二府分署主事。
按理说,连他都能看出,这事显然牵扯了一桩极大的弊案。
“敢问厉将军,王爷此举究竟何意?”鲁进财虽然心思不太缜密,但善于不耻下问,逮谁问谁,“若严刑拷打,不怕这二人不吐出背后指使之人……看来,不但广信卫有猫腻,连织造司问题也很大,要是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些吃里扒外的混帐来,对王爷、大将军府,乃至百姓都是拍手称快的事。”
厉如海从来都不是个合群之人,但他对鲁进财却是另眼相看。
或许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吧。
厉如海从急驰的马背上转头看了鲁进财一眼,平淡地答道:“你要知道广信卫不是金华卫,织造司也不是官府衙门。”
鲁进财皱眉道:“可那是郡主的织造司,就是王爷的织造司……。”
“你还知道织造司是郡主的啊?!”厉如海没好气地怼道,然后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在厉如海看来,自己说得已经够多的了,要换成别人,厉如海一字都不想说。
鲁进财一愣,速度慢了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厉如海的背影,鲁进财心中灵光一闪,反应了过来,他扇了自己一记嘴巴子,自责道:“你,真是个蠢货。”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吴争的意思,厉如海确实是猜到了。
鲁进财也算是后知后觉,被厉如海点醒了。
黄昌平一个读书人,中过秀才,脑子自然是好使的,自然也能猜得到。
但相较于厉如海的沉默和鲁进财的自责,黄昌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谏。
这是明代读书人固有的“风骨”,他们明察秋毫,敢于进谏一切他们认为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就算皇帝当面,也敢冒颜直谏,甘于受廷杖之苦,有道是头可断、血可流,风骨不可丢。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发现问题之后,是不是应该先去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剜肉治病之后,是不是需要想法弥补创口。
他们只知道破坏,从不奢求建设。
“王爷处事……不公。”
吴争心情本就不好,没搭理他。
“王爷处事不公!”黄昌平提高了声调。
吴争无奈地回头看着大义凛然的黄昌平,问道:“何处不公?”
“他们死了。”黄昌平指着十七号夫妇的尸体道。
吴争点点头,“孤已经下令,诛杀那二人。”
“可这样不够。”
吴争又点点头道:“李定邦也死了。”
“还是不够。”
吴争沉默了一会,道:“刘远虽然有罪,但只是协从。”
“卑职不是指刘远,而是指广信卫三位国公,卑职不相信,如此勾连外敌、私贩火器的大事,三位国公会丝毫不知情?还有……织造司总署!”黄昌平执拗地说道,“二府分署主事勾结外人、中饱私囊、荼毒百姓……。”
“你究竟想指证谁?”吴争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卑职只想让事情有它该有的样子。”
吴争轻吼一声,“滚!”
甩手欲外走。
黄昌平突然单膝跪下,道:“王爷说得对,十七号并非勇士,可他确确实实救了王爷和我等性命……可他死了。”
吴争霍地回身,怒目而对,“孤已经为他报了仇,也给了他哀荣……这世上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他肯定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王爷说得对,十七号铁定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他虽然死了,但得到了哀荣,他的孩子被王爷收留,日后不出意外,前程定是一片坦途……。”
“那你还纠缠什么?”吴争心中的邪火即将被黄昌平引发。
“可一切还没有改变。”黄昌平平静地与吴争冒火的眼睛对视着,“如果连王爷都无法回复事情该有的模样,那这乱世还有什么结束的希望?”
吴争愤怒地上前,狠狠地甩了黄昌平一记耳光,直将黄昌平甩趴在地上,黄昌平的嘴里涌出一缕鲜血来,吴争嘶吼道:“放肆,你是在指责本王、教本王做事吗?”
黄昌平平静地直起身,用手抹了把嘴上的血,微笑道:“人性善变,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好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好、恶之间,也仅仅是临机时的一念之差……譬如李定邦,再譬如刘体仁、刘远,若他们一念成魔,就算卑职与鲁将军拼死保护王爷,恐怕也无济于事……厉将军就算率再多的援兵来,恐怕赶到时,一切都已成为定局……卑职是说,王爷要建立的新世界、新天下,须对错有序、黑白分明。”
“你究竟想说什么?”吴争冷冷问道,但已经不再愤怒。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让一切回归它原本该有的样子。”黄昌平悠悠道,“王爷天纵奇才,卑职与王爷相比,就如同萤虫皓月,可公道自在人心,人心不可欺、天不可欺……请王爷三思。”
望着趴俯在自己脚前的黄昌平,吴争有种欲嘶吼的冲动,该死的读书人,读书读傻了!
“黄家娃儿,你以为这世道,正义和罪恶泾渭分明?可你别忘记了,黑与白之间,还有灰色。”吴争咬牙切齿地道,“你想让事情回归至本该有的样子,这很容易……只要孤一声令下,金华卫可以在数日之内攻破广信、饶州,杀尽所有敢于反抗者……对付织造司就更简单了,将总署、分署各主事尽皆下狱,严刑拷打,恐怕没有人可以抗得过去,再简单些,直接取缔织造司就是……。”
“可然后呢?”吴争手指不断地戳着昂着头的黄昌平的额头,一下、两下、三下……,“广信、饶州等府人心不稳,数万计的广信卫将士群龙无首,溃兵如贼,天下大乱,派北伐军镇压、围剿吗?知道会死多少人吗……织造司辖下百万织女,关乎百万户人家生计,你娃儿家中盈实,就算一年半载没有收入也不用担心生计,可那些百姓呢?半月、一月没收入,全家就得挨饿……!”
很显然,吴争这已经不是在向黄昌平解释了。
他无须向黄昌平解释。
他只是在向自己解释。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是自己的内心。
……。
玉山城西门。
李过撕心裂肺地狂吼着。
还有什么比暮年丧子更悲惨、更心疼的事呢?
刘体仁轻声劝道:“邦儿……非他所杀,是自尽,邦儿仁孝,他托我传话,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过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刘体仁吼道:“为何不攻?为何不为邦儿复仇?”
刘体仁摇摇头,喟叹道:“攻不得……金华卫其实已经早我一步入城,就隐于县衙周边。或许,他就在等我下令进攻,如此,便有了借口……大哥啊,都说他能为、城府非常人可比,这次,我算是见识了。”
李过恨声道:“金华卫来了多少人?”
“约三千人。”
“才三千人就让你缩手缩脚?”
“大哥,那是钱翘恭所练的三千枪骑兵,其中有千余人从北方归投的老兵啊。”
李过极不甘心地吼道:“那又如何?我今日率二万精锐前来玉山,怕他作甚?”
刘体仁摇摇头道:“请大哥息怒……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李过大怒,“怎么,你这是决意与我割袍断义,然后学三弟那般,转投他的麾下不成?”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局
刘体仁苦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我思来想去,一来邦儿确实非亡于他手中,反而邦儿是为守护他才受的重伤,邦儿临终之前,也从未有过要我等为他复仇的话。二来,大哥莫要忘记,夫人还在杭州府,今日大哥若要反,等于害了夫人。”
“那……那邦儿就这样枉死了?”李过悲从心起,涕泪交流。
“观眼下局势,也只能……如此了。”刘体仁叹息道,“三弟恐怕早已选择了追随他,否则,他也不会将广信卫最精锐一部调拨给三弟前往闽地……大哥若此时一反,最多是将他逐出江西,可接下来,三弟必定北向,与江西周边北伐军三卫,对江西形成四面合击之势……人强我弱,大哥,咱们赢不了……赢不了啊!”
李过茫然起身,望着城中方向,愣愣地看了许久,“你说得没错,人强我弱,奈何?他,怎么说?”
“他令大哥去城中相见,说是有事商议。”刘体仁见李过平静下来,轻吁一口气道,“为五万广信卫将士及家眷免于战火,还请大哥……节哀顺变。”
“会是鸿门宴吗?”
刘体仁一愣,想了想道:“他虽然阴狠,可还不至于下作……况且,他若真有加害大哥之意,以北伐军三卫实力,直接进攻就是了。”
李过突然长呼一口气,道:“好吧,我去见他……二弟,你留在城外,我的这一万人马就交给你了,你在,他就须投鼠忌器。”
刘体仁点点头,“大哥放心,若他真敢加害大哥,我必率广信卫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
“不能让清廷得以喘息。”吴争点点安庆府道,“虽然签订了和约,但如果让敌人休养生息,那么日后的北伐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血的代价。”
李过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但确确实实,他被吴争的构想所吸引。
“广信卫自九江北上,经安庆、庐州,突入凤阳府……把它变成胶着的战场,别想着一举拿下,记住,围点打援,拖死它们!”吴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目光甚至没有看李过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
李过站在吴争身后约一丈的位置,眼神复杂地看着吴争的背影。
他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这小子哪来的如此谜之自信,竟摒退了鲁进财、黄昌平等随扈之人,与自己单独相处?
这个距离,加上从背后出刀,李过至少有七成把握。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李过的手很稳定,开始伸向胸口,那里,有着一柄吹毛断发的短匕。
只要一呼一吸之间,就能将目标捅出个通透的窟窿来。
“李定邦不能白死,就如长林卫十七号夫妇……每个人的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