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8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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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两年前,吴争对阿济格“自豪”地说咱唯独不缺银子一样,此时此景,此话不虚。
百姓甚至不要子侄参军前所发的那笔安家费。
吴争虽然不想省,但最后在所有将领的劝说下,也就迫于形势,点头允了。
人哪,终究不能太过得意!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此话绝不为虚。
一年多的战争,二十万北伐军打到现在,伤亡不下四万,可一汇总,有了二十八万之数。
这让吴争一边内心窃喜,一边却只能摇头苦叹。
军队多了,对北伐自然是好事。
可二十八万张嘴,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而新兵的大量充入,使得各部、各卫不得不暂时进入休整。
这直接使得北进的速度,被迟滞。
因为有一点是必须直面面对的,那就是枪械和弹药的补给不上。
吴争已经数次传令,勒令大将军府对松江军工坊进行扩张。
甚至于传令宋安,以长林卫接手军工坊的安保。
然而,传回的消息,千篇一律需要时间。
不仅吴争觉得郁闷,连带着扬州、淮安以北的各军将士,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是真打得家底空了吗?
空到连最后临门一脚,都抬不动了吗?
吴争决定返回杭州府,亲自去监造。
可世事总不如人意,吴争这边抬脚要走,却走不了。
。
济尔哈朗率清使团来了。
年近花甲,清廷硕果仅存的老“叔王”来了,这个“面子”,吴争得给。
先不论敌我阵营对立,就说济尔哈朗私下与江南商会的那些勾当,吴争也须给他这份薄面。
再则,人家好歹将孙女嫁给了钱翘恭,说起来,多少与吴争有那么些关连。
吴争原本是想推迟一天回杭州府的。
可与济尔哈朗一席交谈之后,回杭州府的想法,再也寻不见了。
济尔哈朗是代表清廷来和谈的。
和谈?
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和谈,恐怕是晚了。
对此吴争没有兴趣。
可济尔哈朗接下来说的话,让吴争慢慢改变了想法。
“退回关外?”吴争惊愕,怎么听着就象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济尔哈朗老神在在地撸须道:“我大清入关,本就是受大明原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之邀助大明平乱讨逆,如今李贼已灭、天下靖安既然中原百姓不愿为我大清子民,我朝为天下生灵计,欲退回关外。”
吴争有些反胃,狗X的,这理由都说得出来?
“吴三桂是谁?”
济尔哈朗一怔,停住滔滔不绝的话头,惊讶地看着吴争。
吴争慢条斯里地啜着手中茶,“璞”地一口,吐出一片嫰叶。
啧啧,这模样,哪象堂堂监国吴王殿下的风范?
这就是一街边茶摊上的一个小混混。
然而,济尔哈朗的脸色却不由得凝重起来。
谁都可以不明白,但济尔哈朗明白。
他与吴争,面对面,打过三次交道,济尔哈朗清楚吴争最擅长的,不是讲道理,而是不讲道理不,不,准确地说,是只讲自己的道理!
通俗地说,就是无赖!
吴争在否认!
我不知道吴三桂是谁,自然不认可什么借兵平乱,那么,满人就是侵略!
是侵略,就得反侵略,胜利了,就得连本带息讨回来。
道理,没错吧?
这就是吴争的道理。
济尔哈朗正容,他开始,讲道理。
“吴王可知,我朝京畿有民近千万那便是百万大军!”
“谁的京畿,谁的民?”吴争哂然道,“叔王想来也知晓了兖州、青州战事,想必也听闻了大名府周边无数军队改旗易帜就算真能组织起百万大军,可在本王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这就不讲道理了嘛,可济尔哈朗有这心理准备,他悠悠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据本王所知,此时吴王后方怕也是难以为继吧?”
吴争脸色一变,却迅速回复,自嘲地笑笑,“老叔王见笑了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谁家还不能出几个害群之马了?不过无须老叔王替本王担心,事都了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吧?”济尔哈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争,“吴王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确实玄妙我大清无数官员倾家荡产地将白花花的银子,往吴王怀里送,连本王也不能免俗。”
吴争脸色再变,他借放下茶盏,回复了脸色,抬头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让老叔王见笑了!”
“吴王手段确实玄妙,不费吹灰之力,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天下人并非那么好哄骗的,总有明眼人识的,也总有聪明人可破之!”
吴争这下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清楚,这老货有备而来。
济尔哈朗道:“江南商会,股本已经超过三万万六千万两白银吴王可知道,我朝臣民,在其中占了几成?”
吴争没有回答,江南商会是自己在刚收复杭州府,获得莫家支持才初成雏形的。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敌人想要什么
收复杭州府之时,吴争只是个千户,随后被晋升为指挥使,可也只是个空衔,要人没人、要钱没钱,除了手下三千人,别的什么都没有。
加上杭州府又是各方势力利益的所在,且国外番商也络绎不绝,以一个堂而皇之的名义,总比不顾吃相“劫富济贫”强。
吴争这才灵机一动,与莫执念商量,成立江南商会。
可当时,天下各地商帮,以晋商实力最强,想经商,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北商去。
既然绕不过去,那就坦然纳之。
这才形成了江南商会“来者不拒”的即成事实。
也就是说,吴争从开始就清楚,江南商会中的鱼龙混杂,商会中有北商,甚至清朝官员、豪门的涉足,吴争心里都清楚。
开始时,吴争想着,只要商会的话语权掌握在莫执念手中,那么,只要北伐成功,天下一统,这债不必太费脑筋。
况且,取天下之财为己用,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吴争毕竟不是神仙,许多事的发展,也不是他所全盘皆可控制的。
随着北伐军的组建,兵员的急剧扩充,地盘地急剧扩张,银子如流水般地外泄,可大将军府所辖之地,八成以上皆是新附,这前后才六年时间嘛,新附各府皆受鞑子洗劫,百姓苦不堪言,吴争好意思加以重赋吗?
好人还是得做的,那么问题来了,军队多了、地盘大了,赋税却没随之增加,银子从何而来?
粮食之变、建造新城乃至暗中向北面售卖火枪等等,日子就是这般过来的。
当北面有人哭着喊着要给商会送银子入股时,自然,吴争就算知道送银子的是谁,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妥协的。
问题基本上就出在这了,渐渐地,商会的股权平衡开始倾斜。
当然,至今日此时,据吴争所知,南人的股权还是略占多数的,可这不是绝对的,人心,总是难以捉摸的。
譬如,此战这一年多时间里,吴争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后方的掣肘,不是公然的,不可捉摸,但无法否认,这种掣肘的存在。
此时,听济尔哈朗这般问,吴争心里莫名地一抽。
“老叔王的意思是?”吴争试探着。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与其拼个你死我活,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个化干戈为玉帛还请老叔王明示。”
济尔哈朗满意地点点头,“以原明清疆界为界,两朝缔结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
吴争没理由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济尔哈朗看个仔细,呵呵笑道,“吴王殿下是觉得不妥?”
吴争反问道:“这条件好得让本王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本王不明白了,你能不,贵国想要什么?”
济尔哈朗呵呵笑道,“吴王殿下英明我朝并无别的条件,就是请吴王殿下抬抬手让安亲王、端重亲王两支大军顺利北返不瞒吴王殿下,我族人丁不旺,这两支军队,青壮占了我族男丁四成。”
吴争突然笑了,“老叔王不是来和谈的是来和我做交易的?”
济尔哈朗哈哈大笑,撸须道:“吴王殿下难道真不知道这天下所有事,其根底不就是一场交易吗?”
“哦是吗?”吴争微笑道,“包括老叔王曾经的野望?”
济尔哈朗笑声嘎然而止,他目光阴森地瞪着吴争。
吴争随意一挥手道:“老叔王误会了本王之意,天下事,总有一些不是交易,亦或者说不能用交易!”
济尔哈朗沉声道:“敢问吴王,可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攻下顺天府?”
吴争不加思索地摇摇头,“不能估摸着,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可本王可以保证,三个月内,南北商贸中断,再无一粒、一丝之物,运往江南!”
吴争平静地看着济尔哈朗,“老叔王吓着孤了想当年,大明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可结果呢老叔王,别低估了那些唯利是图商人的本事。”
“吴王殿下提醒的是不过本王想告诉吴王的是,钢刀之下,未必不能成事!”济尔哈朗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狰狞,“杀鸡儆猴我朝不需要遏止奸商太多时间一年,不,半年,吴王殿下想想后果。”
吴争沉默下来,这确实击中了吴争的软肋。
江南已经萌发了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幼苗,最需要人力、物力,这其中原材料是重中之重。
没有原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断绝商贸,对从地里收税的清廷而言,为害不大。
对江南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将军府虽然最终没有履行吴争的承诺,治下所有府彻底免去农税,但相较大明朝而言,税赋已经降至三成。
有道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农税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那么赋税的大半,皆来自商税。
断绝贸易,等于釜底抽薪。
当然,吴争可以令北伐军迅速北进,可想要三个月内,攻下顺天府,这基本上是空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廷如困兽垂死挣扎之时,所产生的破坏力是强大的。
限期破城,能不做就不做,因为这带来的,将是无数本不该死的将士送命,甚至祸及到普通百姓。
“若本王不允呢?”吴争咧了咧嘴,“相较于博洛、岳乐手中两支大军老叔王不觉得,你开价太低了些吗既然是交易,那得公平,至少,须我觉得这交易公平才是对吧?”
济尔哈朗微笑起来,有得谈,那就谈,“吴王殿下不妨开出条件。”
吴争想了想,“此事体大,本王得与众僚属商议一下这样,老叔王既然来了,不妨在徐州逗留几日,如何?”
济尔哈朗没有拒绝,而是拱手道:“那就叨扰了本王静候吴王佳音了。”
起身后,济尔哈朗笑道:“之前承蒙吴王殿下仁义,释放犬子北返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次本王投桃报李,也送吴王两人还望吴王不要推辞才好!”
说到这,济尔哈朗大呼道:“将人带进来!”
话音方落,他的使团随从,将两人推搡进来。
吴争定睛一看,赫然竟是陈名夏和钱谦益。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陈名夏和钱谦益,在吴争心里,其实是死了的人。
这不是恶意诅咒,而是事实。
沈奎死了,死得壮烈。
按理说,凡是与江南有牵连的,清廷都不该放过。
而长林卫的细作,亦是传回如此的消息,也难怪吴争有此定论了。
可如今,这两个原该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吴争面前。
从这事上说,济尔哈朗还真值当吴争为他滞留徐州几日。
陈名夏值当,钱谦益值不值当?
值当!
但凡是被清廷视为不赦之人,皆值当!
这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道理无异。
也是吴争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罪臣拜见大将军!”
“罪臣拜见监国吴王殿下!”
二人虽同来,却称呼不同。
称呼的人是同一人。
无论是大将军,还是监国吴王殿下,都是在称呼吴争。
但吴争能听出不同。
陈名夏称呼的是大将军,而钱谦益称呼的是监国吴王殿下。
从这方面来说,奸倿小人,更懂得奉合君心哪!
存在皆合理,吴争心中感慨着,从古至今,从不缺忠臣,也不少奸倿。
这和黑白、是非、忠奸的道理一样,没有黑哪有白,没有是哪有非,没有奸倿何谈忠义?
一个称呼,引发些吴争心中悠长延绵的感慨,不是吴争善感,而是正合此时,被济尔哈朗来使搅动的一池春水。
“二位,起来吧!”
话是相同的话,可待遇不同。
陈名夏是被吴争亲手搀扶起的,而钱谦益得到的,只是吴争抽空的一抹笑脸。
“百史先生受苦了怪孤,没有伸手相援,孤在此,给先生陪不是了!”
“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绍兴府起兵,力挽狂澜,为天下明人留一喘息之地如今,更是挟王师北伐,震撼胡虏、复我衣冠其功之伟,足以彪悍史册名夏见大将军,已是自惭形秽,万万不敢当大将军陪不是!”
吴争的笑容慢慢凝结,陈名夏早在三年多前,就已经暗中效忠于自己。
可今日,他言“明人”而非“汉人”,言“衣冠”而非“汉冠”,其意,不言自明。
吴争心里苦笑,好嘛,这北伐还差一口气呢,争执天下“正朔”便不请自来了。
难道,自己真的是无力改变这二百多年大明“养士”的功德吗?
可吴争更不明白,既然天下士人感念大明二百多年“养士”的功德,清军入关时,这些人都干嘛去了?
譬如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百史先生。
倒不是说吴争讥讽陈名夏的为人,恰恰相反,陈名夏降清,是不得已,他在顺天府城破前十几天,他还建议召集山东义勇救援京师来着,京城陷落之日,陈名夏上吊自杀未果。
君子论行不论心,能如此,足矣!
人不能胜天,人之渺小,无力胜天,但凡胜天,皆是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