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千年-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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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叹息。
艾米·尤利塞斯的意志向上超拔。
一步——
世界在脚下坍缩成点,浩荡的时空长河在眼前川流。
“果然……”
他回身,看了眼身后不远处开始命运分岔的节点,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这里是过去。”
被他补完的过去。
在身后,还有一段出征疯狂区的过往有待补完,他能感受到呼唤——仿佛被磁石吸住,又仿佛被八爪鱼死死缠绕,无论如何都动弹不能,无论如何都脱身不能。
当然,这只是错觉。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他偏偏就是清楚,他无法脱身、无法离开的仅仅是这个梦境——至少在将错漏的历史填补完整之前,他不能自这场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暧昧境界之间的梦境中醒来。
但现在……
这不是需要顾虑的东西。
向前。
他现在所要的只是抛开不必要的顾虑,只是向前。
沿着光阴的长河,
——逆流而上。
一幕幕或熟悉或陌生的画面在眼前晃过,有些意外的,荣光者发现,时光长河,并不是字面上的形容,而是……
它真的是一条河。
最浅层、最容易接触到的,是河面。
浮现在眼前时间碎片,几乎全是他的第一视角。
而若是再往深处潜行。
视界开始扭曲。
所见的世界不仅如艺术课上用铅笔涂鸦的素描画一般只有黑白二色,更像被小孩子揉过,一片模糊、歪曲的不成样子。
只能勉强凭借感觉分辨大概发生了什么。
——有趣的是,这部分“历史”的场景,全部发生在至深之夜中,全部发生在远征军中,并且没有一个场景,他曾亲历。
更深层则越发的模糊,入目一片昏暗,如果不是他对赫姆提卡和现世迦南的一些场景非常熟悉,根本无从辨别,这黑糊糊的一坨又一坨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所谓的“更深层”也只是相对而言,艾米·尤利塞斯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现在所处的不过是这条时光长河的最浅层,在他所能接触到的“底层”之下,还有无法言喻的暗潮在涌动。
或许是其它地域的时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对此并非毫无好奇之心,只是已经没办法再深入下去了。
越是向下,水质就越粘稠,就越难深入——到了第二层,到了发生在远征军中的那一段段过往时,就已经非常吃力,而若是想介入赫姆提卡与现实迦南所在的碎片层,花费的气力就更是惊人,即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承载的负担。
只是浅藏辄止。
然后将意识投入到早先搜寻到的,一块与红衣裁决官相关的碎片之中。
虽然……在他的眼中,碎片中的那个人影,单单只是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乃至变形的人影,但他偏偏就能知道,他没找错人。
只是多少有些出乎预料,或许因为找到它的位置与他先前所处的位置并不远,这段历史很新鲜。
就在审判结束后不久。
伴随着意识逐渐的深入,原先黑白二色的素描世界渐渐稳固、鲜活,但依然不那么清晰,世界以及位于世界正中的人影,依旧模糊,看不清面目,虽然有声音,却如受到干扰的老式联络器的通讯一般,充满了杂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但最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
在空落落的营帐之中,还有第三者的存在。
——感知不到的第三者。
“****,迷雾即将破晓。”
他之所以能确定这个场景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就在于这没头没尾的对话——那位对他似乎很有意见的红衣裁决者似乎提及了一个名字,但杂音太多,他能听清的只有后面半句。
不过……
迷雾即将破晓,这是什么意思?
暗号?
艾米·尤利塞斯提高了注意力,随后,他听到了另外一人的回答。
空无一人之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时间比预计的要少。”
听不出是是男人还是女人,也分辨不出是老人还是孩子,异常诡异的,无论怎么、无论如何给它下定义,这个声音都处于“可能”、“也许”、“大概”、“说不定”之类暧昧不清的区间,让人无法分辨。
是某种干扰认知的手段?
若是真身亲至,说不定还真能给他寻到相应的线索,可是眼下所见的不过是往昔的回响,画面、声音还严重失真,他的推论根本没办法得到确认。
所以,他暂时放弃了思考,只是静静的聆听。
对话再次展开。
“损失比预计的小。”信理部的裁决官说道,“也正因此,他们的态度很坚决。”
“他们”指代的是谁?
疑惑不自觉的生出,但荣光者按捺住自身的好奇,让自己能保持一个相对专注的状态,不漏过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
“什么时候开拔?”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发出了问询。
“应该是第二天。”
信理部的裁决官给出了回答。
开拔?第二天?
艾米·尤利塞斯不禁挑了挑眉头,从刚刚那轮对话来看,“他们”似乎指代的是远征军?
一个疑惑的解开,往往伴随着更多疑问的到来。
如果真的指代的是远征军的话,那么,与那位裁决官对话的人是谁?信理部的高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还有,他为什么要使用“他们”这一充满了割裂意味的称谓来称呼远征军?又为什么要拖延大军开拔的时间?
谜团,越积越多。
然而这块碎片的所承载的“历史”是有限的。
在信息被全部读取完之后,“世界”如泡沫一般破碎,年轻的荣光者一个恍惚,不知何时已跻身在了时光长河之上。
一股困倦感油然而生。
尽管没有人对他明言,但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追溯历史的必要损耗。
因此,即便对那位一直针对他的裁决官的立场越发的感到怀疑,他也没有再次潜入时光长河,只是任由身后那段尚未补完的历史将他拖拽入其中。
然后醒来。
章一三六追寻之人()
差可乏陈。
与审判会上的波云诡谲相比,第二段需要补完的历史简直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只是些日常而已。
日常的交往,日常的寒暄,日常的训练,以及日常的行军。
在这段历史中,远征军结束了休整,继续向至深之夜深处进军。
所谓的疯狂区也一点一点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其实——
除了针对精神的污染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依旧是**荒芜的大地,依旧是被浓重铅云笼罩的阴沉天际,唯一的变化大概是,这里……绝少见到妖魔的踪迹,除了行军扎寨的声音外,始终保持着一片死寂。
但圣歌队咏颂圣歌的时间不仅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
——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自天穹之上垂落的神圣之光都眷顾着这支远征异域的军队。
只是危险恰恰发生在圣歌队休整的那短短几个小时。
妖魔化?
并不。
是精神上的异质化。
十数乃至数十年来虔诚的信仰,在黑暗的侵蚀下,一触即溃。
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亵渎的仪式与知识,邪神的蛊惑——
尽管荣光者不曾有过实感,却亲眼见过不少圣教军的战士,堕落成至深之夜意志的走狗,外貌虽然变化不大,但满口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手舞足蹈,以屠戮同类,刻画乱七八糟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杂乱符号,向不曾听过名讳的古旧之神献祭为荣——哪怕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得到过回应。
疯了。
并不是妖魔化,而是精神内核遭到了扭曲。
不存在邪神。
也不曾拥有过真正的亵渎知识。
然而那些堕落者却自以为接受了天启,在疯狂中自取灭亡。
不管发生多少次,都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
目前这类疯狂只是发生在圣教军中,持剑者尽管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但少许的渗透以及影响会在第二天响起的神圣之歌中得到洗涤、净化,迄今为止并未出现过陷入失心状态的堕落者。
至于艾米?
说实话,他也曾听到过亵渎的言语,但只是如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一般,虽然会厌烦,却不会产生实质的影响。
感谢体内流淌的先民之血。
也感谢圣痕的庇护。
梦境中补全的历史大致在深入至深之夜疯狂区三天后截止,在这近四天的时间中,只与妖魔发生过寥寥数次的遭遇,而传闻中栖居于此的黑山羊更是未曾谋面,他们唯一的敌人只有这诡谲难明的环境,以及多变的人心。
虽然深入至深之夜疯狂区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可在这三天中,有一个趋势触目惊心——
那就是,陷入疯狂者的人数,波及范围在呈同心圆式扩大。
短时间内或许只是每天疯上几个、十几个人的事,但时间一旦拉长,事态超出控制是迟早的事。
如果教团方面还拿不出应对措施的话。
只是这与他无关,至少暂时无关,年轻的荣光者垂落眸光,他大致能感受到,这段历史,已临近补完。
——排斥感、疏离感已渐渐出现,他随时都可能自其中抽身而出。
只是对接下来的发展,他心里没底。
是直接由虚幻过渡到现实?
还是经由时光长河,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醒来?
他不清楚。
所以——
多少有些好奇,也多少有些忐忑。
七窍流血。
关于现实的最后记忆,他能够明确的感知到,他身体的状态,异常的糟糕。
或许会死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眼睛稍稍有些湿润,鼻端稍稍有点湿热。
——时候到了。
意识戛然而止,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就此远去。
随后——
他睁开眼。
瞳仁猛地扩张,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雪白的羽翼,以及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容——自那双如黑珍珠一般清澈、闪亮的眸子之中,艾米·尤利塞斯看见了自己的脸庞,也看见了自己那双漆黑眸子中的惊疑不定。
“哈!”
多少有些惊诧的,他呼出一口浊气。
——接下来该怎么做?
身体一阵虚弱,大脑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这位来自世界之外的圣灵,高居亿万位面之上的彼端的神圣者,默默的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
“你——”
“不是他。”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年轻的荣光者冷汗直流。
不会真的发现了什么吧?
他心底异常的心虚。
无颜之月的伪装效果虽然不俗,可也要分对象,瞒瞒普通的大持剑者也就算了,碰到真正的狠角色,还是有很大的概率会被识破。
而有翼之民——
尽管不清楚她的实力,但从感觉上来看,应该是不逊色于位列禁忌名单的黑山羊,是凌驾于俗世之上的超然存在。
她有没有看破自己的伪装?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艾米·尤利塞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逼至了悬崖的逃亡者,再往后一步,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你——”
这位传说中的有翼之民,说话的腔调异乎寻常的古怪,冰冷、机械、一字一顿。
“在紧张?”
她伸手,按压在了他的胸腔上。
“呃……”
本能在预警,近乎疯狂的预警,他有些慌张的侧过头去,急中生智:“你离我的距离太近了。”
他表现的像一个纯情大男孩。
沉默——
不知姓名的有翼之民将前倾的身体抽回,不知想到了什么,黑珍珠般璀璨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随后,她问道:
“刚刚,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艾米注意到,她的断句,非常的刻意、不自然,只是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的眼珠子转了转。
“我……”
他一边组织了言语,一边吞咽着口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看见了黑暗。”
“黑暗。”停顿,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发出了追问,“你有没有碰到过一个人。”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相应补充说明的荣光者注视着她,缩了缩头,试探性的问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能够自如操纵时间的人,”来自世界之外的神圣者说道,她咬了咬嘴唇,给出了补充,“应该是男人。”
操纵时间——
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尤利塞斯心里有点慌。
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没有表露出来,在刻意的停顿后,以尽可能平稳的声音给出了答复:“或许……”
“——我见过他。”
章一三七真实的谎言()
“或许我见过他,”年轻的荣光者稍作停顿,随后犹疑着将信息吐露,“在赫姆提卡。”
这并非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回答,而仅仅是下意识抛出的烟雾弹,或许是因为无颜之月的伪装随时可能被看破,艾米·尤利塞斯并不想和她同处一室,一刻也不想。
“赫姆提卡。”
陈述的句式,陈述的语气,以及波澜不惊的表情,来自世界之外的神圣者在简单的复述后发出了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
年轻的荣光者摊了摊手,以低沉的口吻说道:“但发生在赫姆提卡的事情……很不对劲。”
“不对劲?”
“结束的太轻易了。”艾米·尤利塞斯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怀疑与惊惶的微妙神情,“那个怪物……那个怪物——不知怎么的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