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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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娟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太后仍旧是闭目养神,只是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一直悄悄握着我的手,握得汗津津的也不肯私开,弄得我也心神不宁,想问又不敢问。
如果连太后都这么紧张的话,说明情势有些异常,太后可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人物。
辰时三刻,我们抵达淇水,大伙儿下车分头行动。宋方在路上就跟崔总管表明,他要去东帝庙拜拜,太后要去水畔招魂,我则要去月湖沐浴洁身,宇文娟本来是要跟我一起的,太后拉着她说:“你母亲病了,你跟我一起放放兰花灯吧。”
执兰于手,临流而祷,是招魂继魄,而后再放兰花灯寄托哀思。这样做还可以有另一种用意,就是为病中的亲人祷告,再放花灯,意为放掉病根。
于是队伍一分而三,崔总管被派去陪同宋方,太后和宇文娟一路,我带着几个侍女亲随独自去了月湖。
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在月湖边的草地上碰头,晒着太阳聊天吃点心,太后却紧紧她抱住我,在我耳边一再叮嘱:“洁身的时候不要靠近水边,让她们提水上来,你自己最少要离湖几丈远,免得别人把你挤下去了,知道吗?”
“嗯,记住了。”
“洁身只是个形式,反正在宫里都洗得干干净净了出来的,你只把手脸洗洗就行了,那水凉,你干万别真的沐浴,冻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嗯,知道了。”
“去送子娘娘庙拜的时候尤其要注意,那里今天肯定人特别多,你小心别给人踩到了。”
“嗯,我会小心的。”
交代了又交代,一千一万个不放心,好容易松开我后,又把弄珠跟江护卫叫过去吩咐了一大堆话。
最后,还是我笑着催促道:“母后,快巳时了。”
她瞪了我一眼:“你就知道催,母后这不是不放心么。”
“好好好,您继续交代,我叫江护卫他们去准备帐篷,看来今晚咱们得在此过夜了。”
太后摇头轻笑,再次抱住我道:“傻丫头,没有娘在身边,你凡事都要小心。”
说罢,未等我回话,衣裙当风,玉簪轻摇,人已经毅然转身离去。
月湖边,到处锦氤绣带,满耳环佩叮当,扑鼻都是脂粉味。
其实太后根本不用叮嘱,湖边早已过不去了,几丈之外都站满了人。红障之内,男人是禁止进入的,所以江护卫等人也没法靠近,只有弄珠带着三个小宫女跟着,她让另外三个人守在我周围,自己拿着桶乎去提水。
等了好一会儿才打来水,我胡乱洗了洗,又魂不守舍地跟着人流到了送子庙,蒲团前排着长长的队,官府的人站在边上帮着维持秩序。
队伍缓慢地前移,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大,我汗流浃背,头晕目眩,恨不得临庙脱逃,扒开人群冲到太后那边去。
就在我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耳边有声音提醒道:“主子,进庙了。”
我这发现队伍已把我推移至庙门前,抬腿跨过门槛,腿似有千斤重,眼前一片红雾,蒙蒙地看不清东西,木木地走了两步,还是弄珠提醒:“主子,该您了。”
什么该我了?
弄珠朝她下指了指,我这才看见地上那团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物事,原来是该我拜求了。
才要跪下去,眼角的余光看见崔总管一脸惨白地从人堆里钻出来,自跟太后分开后,那些梗在喉间的惊恐便在瞬间爆发了,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崔总管一步步走近,两个人嘴里同时冒出两个相同的字:“太后……“
后面已经有人在不耐颊地催促:“前面那穿月白裙子的,你怎么跪着不动啊,没看大伙儿都排着队的?”
“是啊是啊,快点,晒都晒死了,今日太阳可真大,跟夏天似的。”
“哎呀,叫你快点,你听到没有!”
“真是的,这么多人等她一个人。”
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越来越遥远的嗡嗡声,没等崔总管说完,我已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倒在那肮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蒲团上,倒在送子娘娘慈眉善目的塑像前。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逝水逐东流
更新时间:2010…6…15 10:16:14 本章字数:3537
太后失踪了!
这是我昏倒前听到的最后消息。
崔总管慌张零乱的叙述中还夹杂了其他几个人名,才宇文娟,有宋方,还有谁谁谁,但我只记得太后的名字,因为这是我的娘亲,自分开后我一直焦躁悬念,怀着难以言说的不详预感。一旦噩梦成真,太后的名字立刻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心里那根本就绷紧的弦,然后轰然断裂。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趟在玉芙殿锦围翠绕、香雾氤氲的紫檀象牙拔步床上,一身明黄衮服的皇上坐在床沿,头上冕冠未除,显然是从朝会上直接过来的。他怔怔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见我睁开眼睛,勉强挤出笑容说:“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难为他还强笑着哄我开心,故而努力扯开唇角说:“当然是好消息了。”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有如石破天惊:“你杯孕了。”
“什……什么?”我撑着想起身,头一阵晕眩,今天上午听到的消息都太惊人,狂悲狂喜让我严重不适,无论心灵或肉体都像激流中的一叶轻舟,被巨浪打得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晕头转向,没个着落处。
皇上再次重复:“你怀孕了,怀着朕的孩子。”平缓的语调中带着隐隐的激动,只是眉梢眼角都藏着挥之不去的焦虑之色,在一个刚刚痛失慈亲的人面前,连喜悦也变得那么小心谨慎。
我扑到他怀里无声流着泪,在昏倒的这两个时辰里,我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中,青衫儒雅的父亲终于从迷雾中走出来握住了母亲的手,他们一起走进迷雾中,我欲追赶时,迷雾变成了湍急的河流,我在左岸,他们在右岸朝我挥手,然后相亲相爱地离去。
母后,你临水执兰,终于如愿招来了父亲的魂魄,心满意足地随他而去,先帝以权势夺人之妻,却逃不过死亡的侵袭,只要情深,何惧缘浅,有情之人,终究会再相逢。
母后以决绝的方式自沉于江流,避免了与光帝合葬的结局,而父亲也如母亲所愿,保佑我怀上了孩子,是我一语成谶,还是您美梦得圆?
感慨万端,悲辛无尽,在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中,窗廉渐渐染上了暮色,一排白衣素帽的小太监提着白色的宫灯从窗前走过,我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嘴里着急地嚷着:“不要换,叫他们不要换,把衣服也给我换回去,太后又还没死,谁让他们戴孝的?”嚷到最后,声音哽咽不能成语。
皇上忙抱住我,一面朝窗外喊:“都换回去,快换回去。”
崔总管和小安子带着一大群人跪在门口哭求:“皇上,娘娘,太后都这样了,宫里还挂着大红灯笼,不合规矩啊。”
“太后怎样了?”我厉声问:“现在有多少人在河边寻找,要是明天就把太后找回来了,你叫她看这满宫白灯笼是什么意思?”
崔总管还待劝解,皇上叹了一口气说:“就依娘娘的,先别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明不白地换什么白灯笼。更何况,娘娘现在怀上了龙种,本就是件大喜事。”
皇上都发话了,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白灯撤下,红灯点上,整个宫廷又笼罩在一片富贵喜庆的红色光晕中。
直到我情绪稳定下来,皇上才对我说出了太后失踪前后的详细经过:
太后带着宇文娟在洪水边放兰花灯的时候,突然腹痛难忍,当场质问宇文娟是不是在点心里下毒了,宇文娟矢口否认,意欲逃走,太后喝令手下拦住。这时崔总管带着宋方赶到,宋方见状,出手帮宇文娟脱身,混战之际,又有一帮人加入,随身都带着刀剑,一上来就想劫持太后,太后拉着宇文娟做抵挡,被宇文娟推入水中,宇文娟自己也掉了下去。宋方则在打斗中被刺成了重伤,至今仍在昏迷中。
这些描述到底是不是实情不得而知,只有结果是肯定的:太后和宇文娟一起掉进了河里,宋方伤重垂危。
上巳郊游,从宫里出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却只有我一个,还搭上一个中途加入、意图不明的宋方。
左思古想,我决定把我的疑虑告诉皇上,这样既便于他弄清真相,也便于善后事宜。打发走侍从后,我小声告诉他:“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只怕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握中。”
皇上并未表现出惊讶之色,他一向都是这么明察秋毫的,听了我的话,他小心求证道:“听崔总管说,是太后提议分头行动,而且临分手前,她表现得特别依依不舍,就像生离死别?”
“是的”,就因为这样,分手后我才会那么慌,那么害怕。
“所以,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太后安排好的?”
我又迟疑了,若说是安排好的,宇文娟的出现显然是临时撞上,太后最多是在遇上宇文娟之后,才顺势安排了今天的戏码,好借此打压宇文家的势力。
我调转话头问:“宇文一家,现在已经全部下狱了吧?”
皇上点了点头:“是的,先在点心里下毒,再纠合杀手围攻太后,最后宇文娟亲手推太后入水,罪证确凿,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朝廷去围府的时候,她一家人都在?”
皇上平日暖如春阳的凤眼此刻显得锐利冷酷:“在不在都一样,自婚典后,朕就派人严密监控宇文府,即使有人外出,也有眼线跟踪,照样逃不掉。”
即使异常愤怒,恨不得立刻将宇文家满门抄斩,我还是想尽量还原真相,免得影响皇上的判断。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已经不是一家一户的罪,宇文泰执掌南部大营多年,他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对拉拢朝臣培植党羽由来热衷,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是有所忌惮,宇文泰帮着琰亲王谋朝篡位这么明显,皇上都隐忍着按兵不动,甚至将错就错,容忍宇文娟在宫里摆了这么久的皇后谱,可见,要想彻底铲除宇文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若证据不足,被对方利用造势,弄成宇文泰“蒙冤”的假象,会陷皇上于被动。
于是我告诉他:“点心应该没毒,杀手也未必就是宇文家派的,至于最后推入水,我其实也不相信她是故意,只怕是推搡中无意为之,或为了自保的缘故。”或,根本就是太后一心求死,顺便拉她垫背,当然这话我不会说。
皇上错愕道:“照你这样说,宇文娟岂非是冤枉的?”
“不!即使今天的事不是她家做的,他们也决不是冤枉的,只不过他们计策可能还来不及实现,他们对太后和我绝对是存了杀心的,只恨没机会而已。”
“谁说没有?”皇上阴沉了面目:“婚典上的刺客本来就是冲着朕和你来的。”
关于这一点,我有些不理解:“既然把宇文娟送进宫做皇妃,又刺杀皇上,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家的女儿守活寡呜?”
“你傻啦,朕死了,王叔傲皇帝,宇文娟不是可以嫁给他?”
“可先当侄儿的皇妃,再当皇叔的,乱了伦常啊。”
“婚典之前,宇文娟跟朕又没圆房,这是公开的秘密,那一家人不要脸得很,到时候只说送进宫做客,一口撇清就是了。”
“这话你以前好像也说过,宇文家跟琰亲王可能有协议,其中包括了宇文娟的归宿问题。”
“是的,就为了破坏这协议,太后才决定接宇文娟进宫,要不然以她对你的宠爱,怎么可能弄一个女人进来。”
说到太后,我心里一阵阵扯痛,她为我谋虑之深,真正殚精竭虑,任何方面都力求毫无疏漏,比如宇文娟这事,她事先把宇文娟的情史调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全部放到皇上面前,试问才哪个男人在得知了女人这么多不堪经历后,还能宠幸她的?就是确保了这一点,太后才把她接进宫,必要时,甚至册封她为妃,反正皇上永远也不会碰她。
我想,太后应该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那就是,用宇文娟的经历来告诉皇上,别以为未婚的就比已婚的干净,我女儿是嫁过人的没错,可比起那些未婚豪放女,我女儿纯洁多了。
层层设谋,步步小心,谁知到最后竟出了天大的纰漏:我为了替她解毒,不惜冒险找到宇文泰,被迫服下毒药,她只好让原本必死无疑的宇文娟活下来,继续占据皇后宝座。对于这一点,她一定非常不甘吧,所以,今天,她情愿搭上自己的命也要让宇文娟消失,彻底为我扫清道路。
这一晚,我和皇上都没有睡意,外面的搜救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每个时辰传回一次消息,每次都是一样的转果:还没有找到。
窗外曙色微现,漫长的一夜稳于过去了,可是更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皇上沉默地梳洗,我虚弱苍白地倚在枕上呆呆地看着他穿好五爪金龙的襄袍,戴好金丝善翼冠,临出门时,看我神情哀婉,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叹息着说:“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多爱借自己,太后要是知道你有了孩子,该有多高兴啊。”
“是的,她一直盼着这一天”,我再次哽咽起来。
“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拭泪,努力劝解着:“要是太后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着急的。”
“嗯,我不哭,我等下就传膳,不能饿着孩子。”
“这才乖,你好好的,我一下朝就回来看你。”
“不用赶着回来,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才宇文家的案子,你可又有得忙了。”
“好,我忙完就回来。”
他转身走了,看着黄袍黄靴消失在流云般的垂纱后,我埋首在枕中泪下如雨。
太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憾恨终难泯
更新时间:2010…6…15 10:16:23 本章字数:2852
哭完,擦干眼泪,叫过弄珠吩咐道:“去把侍候太后的人给我传来。”
弄珠犹豫地问:“全部都叫来?”
我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自然是近身侍候的,崔总管,王何吴等六位尚宫,还有圆圆果果她们,只要在太后寝殿轮流执勤的,都传过来。”
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