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1906-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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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最鼎盛时,可是有数万人在这里劳作生息,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春桃几年前初到此次时,老金沟一带还算是繁华,有别于关外其它地方,150余家店铺,除了面包店、酒店、百货店外,还有旅店、浴池、娱乐场、赌场、音乐厅等,一应俱全,在关外苦寒之地,能有这等兴盛,实属少见。
当然,春桃印象最深的还是那80多家妓院,一千多名**,这是胭脂沟的一个特有景象。
只是现在呢?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都只是残红,零落成泥罢了。
春桃怔怔的想着心事,想到自己经营的胭脂水粉店已经是入不敷出,再这么下去,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当初两个兄长被抓壮丁死在了倭寇手中,四个弟弟妹妹病死两个,为了让家里人活命,她跟着家乡人一道进了胭脂沟,操起了皮肉生涯,因她生得好,好不容易有了点积蓄,从良开了家胭脂水粉店,总算是脱离了苦海,可如今,总不见得再操旧业,那是打死她都不愿的。
那会是没法子,家人没了活路,她是咬牙挺了过来,她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如今弟弟妹妹都已长成,自己再不愿去想那过去了无生趣的日子。
要不是自己当初答应故去的几位无亲无故的老姐妹,替她们的坟头逢年过节上柱香,替她们照料死后的栖身之处,自己只怕早就离开了这里。
愣愣的出神,连小雀儿都不敢打断她的沉思,就这么的恢复了宁静。
“呀,大姐,前面的路上躺着个人呢,怕是给冻死了吧!”
一声脆生生的惊呼再次的打破了雪地里的死寂,将春桃的思绪瞬时拉回。
晃晃悠悠大青布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半旧马车停了下来,略略拉开的布幔子后头,露出了那位叫做春桃的成年女子的脸来。
紧接着,跳下了一个梳着麻花辫子身形带着稚气的小姑娘,许是那位叫小雀儿的,乖巧的扶着那位梳着高髻的成年女子下了马车。
“赵大叔,你先去瞅瞅,那人怎么了,能救不能救。若是没了气,少不得今日又劳累些。”
春桃站在马车旁,示意赶车的赵大,说话有条有理,声音柔和,极是悦耳。
她紧了紧斗篷,却因为关切,而露出了本来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庞,瓜子脸,肤色白皙,细细的眉毛勾勒出婉约的线条,加上不大不小的嘴唇,挺括的鼻子,让整张脸看起来极为温柔可亲。
赵大应了声,紧紧了腰带,迈开了麻利的步子,过去三人出行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亲手就埋过三个人,要说心善,老金沟只怕没人比得上这姑娘。
这么难出行,她还照样坚持去给最要好的一位姐妹上坟飘纸,只因为今日是这位苦命的姐妹的忌日。
小雀儿也在一旁叽叽喳喳起来,眼前的一幕并没有吓到她,显然也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小雀儿,还是你机灵,要是那人还活着,那可真是造化了,你我又是功德一场。”
春桃嘴角微微上翘,说话中正平和,在这清冷的雪地里,竟是那么的带着暖意。
不过,赵大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欣喜地嚷也没有低着头过来,让急于知道“那人”是死是活的两位姑娘一阵纳闷。
赵大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神色有些慌张。
“大姐儿,可了不得,人是还有气,可,可竟是个革命党!”赵大说这话的时候,像是遭了惊吓,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看着赵大比划着“那人”没有辫子的脑袋上竟像是刻着革命党三个字一般,两位女子却没有心思感到好笑,而是一阵的心慌。
“呀,春桃姐,那可怎么办?虽说这是活人,可万万进不得我们胭脂沟的呀!朝廷不是派了大官来跟老毛子交接金矿,即便救活了,不也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那个叫做小雀儿的小姑娘脸都吓白了,这年头,留着发又不穿僧袍的,十有八九就是革命党,而革命党还三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让人心生惧意。
赵大心有不忍,短暂的交战后,还是良知战胜了理智,期盼的望着春桃,他不信春桃会见死不救。
春桃脸红一阵白一阵,须臾便作出了决断,咬着银牙说道:“别说了,见死不救的话,从前再有多少的积德都要在这次给毁了。先救了人再说,再让人躺在那,只怕就真没气了。”
革命党并没有吓倒春桃,反而让她更加的坚定起来。
赵大连声的应着,脚步迅速的迈了开来,还一迭声的嚷着:“管它呢,说不准这人不是革命党,而是留过洋的二鬼子呢。”
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心理安慰的赵大,显然对“二鬼子”并没有好感。
天高皇帝远的,即便是革命党又怎样,更何况这人十有八九是留洋回来的,剪了辫子的不是没有,从前就听过老毛子说过这事,况且,革命党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极北之边境。
两人都是这样的想着,安慰着自己,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漏洞百出,留过洋的二鬼子同样不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漠河地界上来。
冻僵在冰天雪地中的李安生当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终于以革命党或者二鬼子的身份被救。
当然,相比从21世纪忽然莫名其妙的来到1906年漠河的冰天雪地中,显然还是两位姑娘的推测更为靠谱些。
这个,就不是李安生所能想象的到的了。
'1361797;《龙起苍茫》'
第三章 你就是俺兄弟
让春桃与小雀儿乃至赵大都大跌眼镜的是,她们当初的推测都是极为错误的,被她们救回来的李安生既不是革命党也不是二鬼子。
虽说李安生的言行颠三倒四,看起来既象革命党又象二鬼子,但是,她们还是宁愿相信,对方是脑子坏了,即便对方能够清楚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来到胭脂沟一个多月了,李安生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可是,他的心灵却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并不是因为矿上许多人给自己起了个李二愣的外号,也不是因为胭脂沟极度空虚乏味的生活,而是由于近一个月来自己反复印证之后,得出的结论:自己穿越了,而且还是极端倒霉的穿越到了1906年的中国,还是在最为苦寒的漠河,一个叫做胭脂沟的金矿聚居点。
天哪!就像他从前看过的一本穿越小说中所写的,既然让我穿越了,为什么是最为杯具的清穿呢?而且还是最为脸丑的光穿,什么都没能带过来,人家好歹还能开艘船,或是开个星际母舰过来,自己什么都没有,连条命都差点送掉。
他并没有像N多穿越小说中描写的主人公那样,大吼一声我来也,宣告从此蝴蝶翅膀一振,世界为之改变,而是极度沮丧的一连沉默了多天。
甚至有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嘴角全是内火燎起的泡,食不下咽,蓬头垢面,更加的坐实了他二愣子的外号,甚至还被人当成了白痴。
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反常引起了春桃等人的强烈反应,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感受到了浓烈的家的气氛,让因为穿越而无法与家人见面沮丧万分的他暂时的忘却了“失去”亲人的悲痛。
在见到胭脂沟横行无忌的俄国老毛子,为虎作伥的汉奸恶棍对胭脂沟的祸害之后,他瞬间明白,他来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是个乱世,底层人都战战兢兢得过且过的苟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看不到明天的朝阳。
这也更加的映衬了人心的可贵,即便日子是这么的艰难,春桃等人还是尽心尽力的为他将养身体。
他从来没有如此敬佩过一个女人,在自己入不敷出甚至忍饥挨饿的时候,还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的不计回报的付出,尤其是在他知道春桃曾经是胭脂沟曾经声名远扬的**大军中的一员之后,他更加的对她起了几分敬重。
一个从良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因为人老珠黄受尽厌弃只能凄惨度日的老姐妹的女子,并没有因为曾经失足而让远近的人对她有所鄙夷。
从每日来往的人眼神中,李安生能够看到由衷的赞叹与敬佩,甚至是平等的尊重,在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实属少见。
他每日接触的人,也都是与春桃有所联系的,在他们的身上,他看到了精神的辐射作用,看到了人性的火种。
身体好些后,他每日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与黑子一起帮丁大叔拾掇些柴火,然后帮扶着,送到杂货铺去。
黑子跟着丁大叔姓丁,却不是他亲生的,四十多岁的丁大叔仍是孑然一身,许是无人替他料理,看上去竟是苍老的很,竟像是五十有余。
不过丁大叔却是将黑子料理的极好,从不舍得黑子挨饿受冻,这是李安生亲眼所见,丁大叔自个常常清水就着个黑窝头就算顿饭,穿的衣服空空荡荡,常常让李安生暗自佩服,居然没有冻成鹌鹑。
这段时间以来,与春桃比邻而居的丁大叔成为了李安生最熟惗的,而黑子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即便他只有16岁,看起来却像是个大小伙子。
“俺爹说了,等俺啥时候力气壮了能打得过他,他便让俺进沟里采金子去。”
黑子常常摇头晃脑的在他面前唠叨一阵,而他则常常面色古怪的偷偷打量丁大叔那麻秆般的身材,也许在黑子眼中,丁大叔永远是座山一般,不可逾越。
不过这也好,他并不乐意看到黑子也成为淘金大军中的一员,每次听丁大叔谈起他当年采金的经历,从他眼睛中所流露出的复杂情绪里,李安生看到最多的却是深深的凄凉与悲哀。
他也听爽直的赵大说过,当年抱着发财梦而来的淘金大军,如今大部分成为了胭脂沟乱葬岗上那成千上万的孤冢之骨。
在这个时代,又是乱世,他们只不过是蝼蚁,只不过是爬虫,即便老天可怜他们放过他们,也有其他的人见不得他们继续苟活。
李安生初步的见识到了胭脂沟闪烁金色的招牌下,那悲凉难言的苦难,最苦的是生病,由于条件恶劣缺医少药,得病就只能硬挺,一旦病重即等于判死刑,有的采金回来拖着疲倦的身子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有的自知不行遂孤独地走进森林里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自从俄国人占了金矿之后,更是每况愈下,身强力壮的大部分都离开了这里,有的回了家乡,有的冒着杀头的危险干起了盗采金矿的买卖。
更多的一部分人跟了一个叫做林虎的汉子当起了胡子,这个人在丁大叔嘴里,是除首任矿务总办李金镛之外另一个“大人物”,据说专门与老毛子为难,劫富济贫常常接济矿上穷困潦倒的老兄弟,这倒是与春桃如出一辙。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侠客么,李安生常常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对这位叫做林虎的胡子头领的几许仰慕。
为此他也常常在思考着,该怎么样规划自己接下来的道路,强烈的危机意识刺激着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可是,他毕竟不是什么身负绝顶武功以及带着N多的博士头衔的牛人,即便在穿越前,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农民,更何况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处处发觉自己与身边的环境的格格不入。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活下来再说吧,虽然这么说有些丧气,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这个世界没有人天生没有梦想,即便是每天起早摸黑埋首于矿沟中的矿丁们,比如年轻时的丁大叔,也必定有过一腔的热血与志向。
只是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只能为现实所折磨,被磨去那血性与铁骨,麻木不仁的忍辱负重的苟活着。
这胭脂沟中的底层矿丁们更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的重复着从早到晚的辛劳,拖着疲乏的身子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一早挣扎着爬起,继续这无望的生活,再怎么样的雄心壮志,都要在这无望的人生中被湮灭。
李安生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往何处去?
只怕还未到繁华的大城市一展身手,已经被当作革命党斩首示众,或是盗匪的光顾而横尸野外,甚至是因为未知的原因而尸骨无存。
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他从后世带来的思想,注定他无法平和的在这个世界生存。
他自然有办法在哪个城市比如上海或是更加开明的南方混得很好,毕竟后世的知识与已知历史让他能够胜人一筹,可是,他不能遗世独立,必然要与这个时代的人与事发生交集,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无动于衷的用另一种方式苟活。
突出的一个典范便是,辫子问题。
或者说是“猪尾巴”,一旦拖了这辫子,自己便是“豚尾奴”、“清国奴”。
这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他不愿意留辫子,不想在自己的心中种下奴性的种子,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特意让丁大叔刮光了他的脑壳,准备在实在无法掩饰的时候,当一回假和尚。
本来是不需如此的,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人并没有那么计较,可是,朝廷派来接收金矿的官员已经在路上,到时候,总是个麻烦。
麻烦总是不断的,但幸好,还有人替他分担,春桃、小雀儿、赵大、黑子以及丁大叔,也因为有着些不舍,所以他一直没有起离开这里的心思。
尤其是黑子,每当想到这位小兄弟总是将自己的口粮分他一半,明明在长身体,只能吃个半饱却推说吃的太饱,常常让李安生感动的无法言喻。
在后世,半个或者一个窝头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在现下,却往往是一条性命。
“没啥的,你就是俺兄弟。”
黑子的这句话常常被李安生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重复着。
你就是俺兄弟,为了兄弟,他的确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也应该尝试些什么。
这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勤劳,只有他吃白食,这让他羞愧万分,甚至无法面对春桃等人每天关切的眼神。
他总是在审视着自己,在这个时代,他能够做些什么。
他只是只小蝴蝶,翻不起大风浪,况且他也自知没那个能耐,他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至少,不要看到他们挨饿,为着未来的日子而忧愁,那样自己也能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