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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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行李箱缓缓前进,右手不自觉颤抖,行李箱有些左右摇晃。
暖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还是拥有跟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很想激动的四处张望寻找暖暖,但那不是夕阳武士的风格。
我只能假装镇定,利用眼角馀光扫射所有等候接机的人群的面孔。
然后我看到了暖暖。
感觉血液已沸腾,心脏也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只剩几步路而已,我得沉着、我得冷静、我得坚强。
我不能抛下行李箱,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张开双臂向她飞奔,因为我是夕阳武士。
暖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双手拿了张白纸板举在胸前晃啊晃的,上头写了两个斗大的黑字:凉凉。
暖暖的头发也许长了些,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记忆中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长一根,我也能分辨出来。
我维持既定的步伐,沉稳地走到暖暖面前,停下脚步。
暖暖停止晃动手上的纸板。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我和暖暖并肩走着,双腿因兴奋而有些僵硬。
「干嘛拿这牌子?」我问。
「怕你认不得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这句不是这样用的。」暖暖笑了。
「在台湾就这么用。」我说。
「你也没变。你刚出来,我就认得了。」暖暖说。
「我还是一样潇洒吗?」我说。
「凉凉。」暖暖扑哧一笑,「记下来,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个笑话。」「这牌子好酷。」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纸板。
「是呀。」暖暖笑了笑,「好多人瞧着我呢。」「那是因为你漂亮。」「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句实话。」暖暖又笑了,「记下来。」一跨出机场大门,冷风一吹,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中文字真有意思,因为冷才会冷不防,所以不会叫热不防。
「你穿这样有些单薄。」暖暖说。
「我想苏州不会太冷,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湾,便没带厚一点的外套。」「北京冷多了。现在才二度。」「是梅开二度的二度吗?」「是。」「真巧。」我说,「我这次到北京,也算梅开二度。」「凉凉。」「我知道。这是我到北京讲的第一句浑话,我会记下来。」走进停车场,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几步,停下来,再回头往右走。
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然后四处张望。
「怎么了?」我问。
「我忘了车停哪了。」暖暖说。
「啊?」我很惊讶,「忘了?」。
「也不能说全忘,」暖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圈,「大约在这区。」暖暖的心胸很大,她所谓的「这区」,起码两百辆车。
「是什么车型?车号多少?」我说,「我帮你找。」「就四个轮子那种。」暖暖说。
「喂。」「是单位的车,不是我的。」暖暖说,「车型不知道、车号我没记。」「那你知道什么?」「是白色的车。」我看了看四周,白色车的比例虽然不高,但也有不少辆啊。
「这……」「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出门晚了,路上又堵车,我急呀,我怕你 下了飞机见不着我,你会慌呀。我停好了车,立马冲进机场,只想早点 看到你,哪还有心思记着车放哪。」暖暖噼里啪啦说完,语气有些急,音调有些高。
从下飞机见到暖暖开始,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不太真实。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暖暖的真实存在。
暖暖还是一样没方向感,还是一样总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
从台湾到苏州、苏州到北京,穿越了叁千公里,我终于又看到暖暖了。
这不是作梦。
「嘿嘿。」我笑了笑。
「你笑啥?」暖暖似乎有些脸红。
「没事。」我说,「我们一起找吧。如果找不到,就一辈子待在这。」「别瞎说。」我和暖暖一辆一辆找,20分钟后,暖暖才从车窗上的识别证认出车来。
但这辆白色车的位置,并不在暖暖刚刚用手画的「这区」。
「我上个月才刚拿到驾照,拿你来试试,行不?」一上车,暖暖便说。
「这是我的荣幸。」我说。
离开首都机场,车子开上机场高速,两旁桦树的树叶几乎都已掉光。
但树干洁白挺立,枝条柔软,迎风摇曳时姿态柔媚,像是含羞的美人。
「你住哪个饭店?」暖暖问。
「我忘了。」我说。
「忘了?」暖暖很惊讶。
「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突然决定不回台湾,急着要来北京找你, 但下了飞机你找不到车,我又担心你会慌啊,哪还有心思记着住哪。」暖暖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凉凉。」「是。」「你住哪个饭店?」「王府井的台湾饭店。」我说。
「那地方我知道。」「真的知道?」「别小看我。」暖暖说。
「找不到也没关係,顶多我就睡车上。」「不会走丢的。」暖暖笑了笑。
天渐渐黑了,天空开始下起雨,不算大也不算小。
外头应该很冷,但车内有暖气而且还有暖暖,暖活得很。
我和暖暖在车上闲聊,扯东扯西、天南地北,东西南北都说了。
天完全黑了,在灯光照射下,我清楚看见雨的线条。
可能是错觉,我发觉雨在高空较细,接近地面时变粗,速度也变慢。
「二环路又堵车了。」暖暖说。
「反正我们已经见面了。」我说,「堵到天荒地老也没关係。」车子完全停下来了,暖暖转头朝着我苦笑。
「如果你想到车轮碾着的,是元大都的古城墙,会有啥感觉?」暖暖说。
我一时说不上来,有句成语叫沧海桑田,好像勉强可以形容。
车子终于下了二环路,很快便抵达台湾饭店。
雨停了,我看见车窗上被雨刷扫过的边缘有些闪亮,好奇便靠近细看。
那似乎是凝结的小冰珠,我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块,确实是碎冰没错。
难道刚刚天空中下的,不完全是雨?
「待会兴许会下雪。」暖暖说。
「你是说寒冷的冬天时,下的那种东西?」「是呀。」「从天空飘落的,白白的那种东西?」「是呀。」「可以堆雪人、丢雪球的那种东西?」「是呀。」「那是雪耶!」我几乎失声大叫。
暖暖不想理我,手指比了比饭店门口。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背袋,在饭店柜台办完check in手续。
暖暖想看看房间长啥样,便陪着我坐上电梯。
「这房间还可以。」暖暖进房后,四处看了看后,说。
「哇。」我说,「这里虽然是叁星级饭店,却提供五星级水果。」「啥五星级水果?」暖暖很疑惑。
「杨桃。」我说。
「呀?」我拿起水果刀,切出一片杨桃,指着桌上的「☆」,说:「这不就是星星吗?」暖暖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也才一颗星。」我咻咻咻咻又四刀,说:「这样就五颗星了,所以是五星级水果。」「你是要继续瞎说?」暖暖说,「还是下楼吃饭?」台湾饭店在王府井街口附近,直走王府井大街再右转就到天安门。
我和暖暖走在王府井大街,天更冷了,我不禁缩着脖子。
「我明天带条围巾给你。」暖暖说。
然后暖暖带我走进东来顺涮羊肉,说:「这种天吃涮羊肉最好了。」店内满满的人,我们在一小角落坐下,隔壁桌坐了一对外国老夫妇。
炭火锅的汤头很清澹,浅浅一层水里藏了些许白菜。
我们点了牛肉和羊肉,还有两个烧饼、两瓶酸枣汁,没点菜。
暖暖说咱们就专心涮着肉吃。
羊肉切得又薄又软,涮了几下就熟,入口即化。
特制的佐料让羊肉滋味更香甜,不自觉吃了又涮、涮了又吃。
若觉得嘴里有些腻,喝口酸枣汁后,又会重新充满战斗力。
暖暖问我,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说除了变得更漂亮外,其馀的都没变。
暖暖说我瞎说的毛病没改,倒是走路的样子似乎更沉稳了。
「那是因为冷。」我笑了笑,「脚冻僵了。」瞥见隔壁桌外国老夫妇笨拙地拿着筷子涮羊肉,我和暖暖偷偷地笑。
老先生突然拿起烧饼,似乎也想放进锅里涮。
「No!」我和暖暖异口同声叫着。
老先生吓了一跳,拿着烧饼的右手僵在半空。
「你英文行吗?」我问暖暖。
「嘿嘿。」暖暖笑了笑。
「那就是不行的意思。」我说完迅速起身,走到隔壁桌。
「Don′t think too much,just eat it。」我说。
老先生愣了愣,收回右手,再试探性的把烧饼拿到嘴边。
「Very good。」我说。
老先生咬了烧饼一口,脸上露出微笑,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Nothing。」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回座后,暖暖问:「你刚说啥?」「别想太多,吃就对了。」我回答。
「那最后的Nothing是?」「他既然说谢谢,我当然说没事。」「你碰到老外竟也瞎说?」暖暖睁大眼睛。
「他听得懂,不是吗?」我说。
暖暖看着我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没想到瞎说一番,老外也听得懂。
这顿饭吃得又暖又饱,我和暖暖的脸上尽是满足的笑。
付帐时,暖暖作势掏钱,我急忙制止。
「凉凉。」暖暖说,「别跟我争。」「你知道吗?」我说,「台湾有个传统,如果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吃饭却让 女生付钱,男生会倒楣叁个月。」「又瞎说。」「你可以不相信啊,反正倒楣的人是我。」「你说真格的吗?」暖暖停止掏钱。
「我先付完再说。」我付完帐,才走了两步,暖暖又问:「台湾那传统,是真格的吗?」我笑了笑,刚推开店门,然后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外面原本黑色的世界突然变白了。
树上、地上都积了一些白,而天空中正飘落白白的东西。
「莫非……」我口齿不清,「难道……」「下雪了。」暖暖说。
难怪人家都说雪花雪花,雪真的像一朵朵小花一样,慢慢飘落下来。
我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见到人生第一场雪。
「暖暖。」我还是不敢置信,问:「真的是雪吗?」「嗯。」暖暖点点头。
「这就叫下雪吗?」我的声音颤抖着。
「凉凉。」暖暖笑了笑,「下雪了。」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拔腿冲进雪地,双手大开手心朝上,仰头向天。
脸上和手心细细冰凉的触感告诉我,这真的是雪。
「哇!」我大叫一声,然后稀里哗啦一阵乱笑,快疯了。
「暖暖。」我说,「下雪了耶!」「别冻着了!」暖暖说。
「今天我见到了暖暖,又第一次看到雪,好比突然被告知得了诺贝尔奖, 然后下楼买彩券,结果又中了第一特奖。暖暖,我这个人比较爱虚名、 比较不爱金钱,所以暖暖,你是诺贝尔奖。」我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拼命说着话。
「凉凉。」暖暖只是微笑,「别冻着了。」这一年半来,我抱持着总有一天会再见到暖暖的希望,努力生活着。
我努力保持自己的纯粹,也努力思念着暖暖,我真的很努力。
天可怜见,今天终于又让我见到暖暖。
在漫天飞雪里,我再也无法维持夕阳武士的矜持。
我突然眼角湿润,分不出是雪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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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暖暖才推了推我,说:「快回饭店,会冻着的。」回程的路上,雪持续下着,街景染上白,树也白了头。
我想尝尝雪的味道,便仰起头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唉呀,别丢人了。」暖暖笑着说:「像条狗似的。」「我记得去年一起逛小吃一条街时,你也这么说过我。」我说。
「是呀。」暖暖说,「你一点也没变。」「不,我变了。」我说,「从小狗长成大狗了。」暖暖简单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暖暖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然后再回家。
「明天中午,我来找你吃饭。」暖暖一上车便说。
「所以是明天见?」我说,「而不是再见?」「当然是明天见。」暖暖笑了笑,便开车走了。
简单一句明天见,让我从车子起动笑到车子消失于视线。
我进了饭店房间,打开落地窗,搬了张椅子到小阳台。
泡了杯热茶,靠躺在椅子上,欣赏雪景。
之前从没见过雪,也不知道这样的雪是大还是小?
突然有股吟诗的冲动,不禁开口吟出:「雪落……」只吟了两字便停,因为接不下去。四下一看,还好没人。
我果然不是诗人的材料,遇见难得的美景也无法成诗。
想起该给徐驰打个电话,便拨了通电话给徐驰。
徐驰说20分钟到,在饭店大堂等我,见了面再说。
20分钟后我下了楼,一出电梯便看见徐驰坐在大堂的沙发椅上。
「老蔡!」徐驰站起身,张开双臂,「来,抱一个。」唉,如果这句话由暖暖口中说出,那该有多好。
跟徐驰来个热情的拥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