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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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迟疑了一下,终于咬牙说道:“以及国相的人头!”
“啊?!”秉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并非爱惜梁乙埋的人头,而是畏惧梁氏的势力。“这……”
“宋朝君臣,恨国相入骨。皆以为国相不可信。而国相曾遣人刺杀石越,石越尤其怀恨,必欲诛之而后快。”李乾义沉声道:“若国相不死,石越绝不肯善罢干休,一切休提。”
“这……”
“陛下知道石越在宋朝之影响……”
“此事须从长计议。”秉常盯了李乾义一眼,道:“你不可泄露片言只语。”
“是。”
“外面送你来的将军是谁?”秉常叉开话题,随意问道。歪歪书屋论坛
“是仁多保忠将军。”
“哦?”秉常心里,还在不停地翻滚着。歪歪书屋宋朝要诛杀梁乙埋,究竟只是石越的私恨,还是想挑起夏国的内乱?秉常的手指烦乱的搓着。
“他还带来仁多统领的密奏,想亲自呈报陛下……”李乾义没有体会夏主的心情。
“宣他进来。”秉常下意识地说道。
“是。”
次日。
西夏国相府。
“南朝许诺休兵议和?”梁乙埋倨坐在一张胡床上,盯着李乾义,问道。
“是。”李乾义小心地把昨晚对秉常说的话,又向梁乙埋复叙了一遍。当然,省去了宋朝要他梁乙埋人头的那部分。
梁乙埋不动声色地眯着眼睛听完,忽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要从长计议。”
“喔。”梁乙埋挥了挥手,“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太后免不得也要召见你的。”
“谢国相。”李乾义恭谨地应道,又向梁乙埋一揖,退出国相府。
“你以为如何?”待到李乾义走远,梁乙埋方转头向梁乙逋问道。
“宫中卫士报告说,昨晚这厮见皇帝时,曾摒开左右密谈。yy05他必有事情瞒着我们。”梁乙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使团中我们的人怎么说?”
“一概不知情。只知道石越和郭逵,单独与这厮谈过。”
“他回来时在仁多瀚那里呆了一晚,还是仁多保忠送他回京的,是吧?”
“是。”梁乙逋脸上还有忧虑之色,“昨晚皇帝还见了仁多保忠,谈了约半个时辰。只恐对我家不利。”
“仁多保忠带了多少兵?”
“一千人。”
“给我打发回去。”梁乙埋冷冷地说道。“把仁多保忠留下,这是质子。”
“是。”梁乙逋答应着,又道:“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宋朝亡我之心,路人皆知。现在却又许下这许多好处,正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必是南朝奸计!”
梁乙埋点点头,道:“我等自然知道这是奸计,但是国中文武百官,却未必知道。将人逼到绝路时,又将老大一块肉摆在你面前,利令智昏,人人都想着左右是个死,不如咬一口试试……”歪歪书屋论坛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咬牙道:“这才是毒计!必是石越小儿所设。”
“如此,又要如何应对?总要设法知道李乾义和皇帝私下里说了什么才好……”
“怕什么?”梁乙埋桀桀冷笑道:“只要握紧兵权,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明日你便去军中住着。府中宫中,全部调上精锐可信之士。旁事只要静观其变便可。”梁乙埋打仗外行,但是对于政治斗争,却是十分精通。
“是。”
“再派人盯紧李清与文焕。”
“是。”梁乙逋应道,沉吟一下,又问道:“禹藏花麻呢?”
“别去惹他。”梁乙埋皱紧了眉头,“那是个蛮子。真惹恼了他,他能马上翻脸率兵攻打我的相府。反正他一个人不足为惧,不要管他。真闹出事来,你就让人率兵把他围了,我保管他立刻向你效忠。”
“是。我即刻便去安排。”
梁乙埋微微点头,轻松地笑道:“若果真闹将起来,千万别伤了小皇帝。真惹上了弑君的罪名,会惹得天下大乱的。”
“我理会得。”
“嗯。嘿嘿……本相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放肆的笑声,从国相府中传出。
“文卿,你以为南朝可信么?”秉常依然在犹豫。
文焕沉吟着。他心里也不是很明白朝廷的用意,但是在李乾义回国之前,职方馆就传给他命令,要他尽其可能,劝夏主接受朝廷的条件。
“陛下,南朝经略南海之意早明。但既便如此,其可信不可信,其实并不重要。”
“哦?”
“南朝所提条件,对利大于弊。而陛下若欲真正掌握朝政,铲除权臣亦是必然之事。这些事情,南朝不提,陛下迟早要做。眼下他们提了,不过是顺水人情。”
秉常沉吟着。文焕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然则……”
“陛下所虑者,并非南朝可信不可信。而是梁氏在国中经营已久,党羽密布,又握有军权,兼有太后之助,若轻率行事,恐诛虎不成反被虎伤也。”文焕直视秉常,直言无忌地说道。
秉常默然,良久,方点头道:“诚如卿言。”
“臣请为陛下谋之。”文焕压低了声音。
“只管直说。”秉常不由走近了数步,急切地说道。
“梁氏虽然把持朝政,然而文武大臣,并不归心。陛下果真欲行大事,所要诛灭者,不过梁乙埋父子及二三死党尔,图之不难。臣闻仁多统领素忠义,且与梁氏不和,陛下可遣一使者,密谕仁多,使其谎报宋军入寇。陛下以李清随扈,立召梁乙埋及文武百官商议,待其至,可立诛之。尔后使一亲信之臣围宫,保护太后。陛下亲率御围内六班直持梁乙埋人头往军中,声明只罪梁氏父子,余皆赦免,夺军权易如反掌。歪歪书屋论坛尔后召仁多统领入京为相,则大事定矣。纵若有他变,陛下自守宫城,而使仁多预先领兵进京勤王,梁氏亦不过为鸟兽尔。此事只须行事周密果断便可。”文焕是存了心要挑起西夏内乱。西夏经过大败,若内部果真再来一次内战,便是神仙也救不了西夏。
秉常沉吟许久,摇摇头,道:“终是行险。”说完,又苦笑道:“御围内六班直,梁氏党羽亦众,只恐难以完全控制。”
“欲行非常之事,必冒非常之险。”文焕咬牙道:“御围内六班直虽有不服者,除之不难。且仁多保忠将军部下,尚有千余精兵可供陛下差遣。”
“你如何知道?”秉常吃了一惊,警惕地问道。
“臣刚才碰到仁多保忠将军。”文焕低声道:“仁多将军对臣夸耀,他带来千余精兵,皆是百战之余,可与六班直一较高下。臣当时不晓其意,现在想来,必是仁多统领深谋远虑……陛下,机者,难得易失。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请陛下早下决断。”
“此事亦不必操之过急。”
“陛下!”文焕急道:“若陛下迟疑,臣料梁氏必设法逐仁多之兵出京。”
“容我三思。”
“陛下!”
“不必再说了。你善守机密便可。”秉常转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他此时又有冲动,想当即采纳文焕之策,一举除去梁氏;但心中却始终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恐惧,万一失败,万一失败……他有点无法想象失败的后果。我是西夏的皇帝,只要我不逼急了梁乙埋,他也不会敢把我怎么样吧?一种侥幸的念头,在秉常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也许,我答应了宋朝其他的条件,他们未必一定会坚持要梁乙埋的人头……
他祖父的狠决坚忍,在他这里,竟然连一点也没有剩下。没有人知道,他懦弱的基因,究竟是从哪里继承来的。
三天之后。
李乾义带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兴庆府。在兴庆府上空弥漫已久的乌云,几乎一扫而空。宋朝仅仅是要求夏主亲政,行汉制、改汉礼,通商、绝辽,以及事实上割让横山——除了最后一条让许多人感到一点危险与心疼外,其余的条件,绝大部分西夏人都乐于接受。甚至可以说,这正是他们期盼的。
每个人都在等待梁乙埋的态度。
既便是梁乙埋的党羽,也有一部分人私下里希望他能答应宋朝的条件,以免去西夏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已经不止一两个人对他不断的发动对宋朝的战争感到不满了,现在大部分人都期盼着与宋朝的和平。
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对者。
也有相当数量的保守派,也是实力派,他们虽然不介意夏主亲政,不介意通商、绝辽,甚至不介意让横山易主,但是他们却反对行汉制、改汉礼。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们也不敢轻易地跳出来表达意见。
因为这一部分人,比其余的人更深刻的尊重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宋朝现在是强者,触怒强者并非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到复杂到政治斗争。
既便没有招来宋朝的军队,可是万一夏主某一日果真掌握政权,先跳出来的人,也一定是被肃清的对象。西夏不是宋朝,这里的政治斗争不是以失败者被流放而收场。在这里,失败者就只有死。
所以,他们宁肯退而观望。
为了穿什么衣服,叫什么名字,行什么礼节,而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于西夏的这些酋长们来说,这并不值得。毕竟,无论兴庆府耍什么把戏,他们在自己的部落,依然可以保持自己的风俗,没有人会来管他们。
罕见的,梁乙埋病了。
自五月十九日起,西夏国相梁乙埋突然间称病,不再上朝。
局势再次变得诡谲起来。
在同一天。
兴庆府城西,仁多保忠的兵营外。
一个西夏军官带着四个随从,气势汹汹地向辕门走来。他刚至辕门前,“当”地一声,两把铁戟交叉,挡在他面前。
“滚开!”军官怒声吼道。
守营的士兵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刷”地一声,军官将佩刀拔出半截,却忽然停住了——军营有十几个弓箭手,将箭头对准他,他骂了一声,狠狠地将佩刀插回。厉声道:“奉国相之命,本官有公事要见仁多保忠。”
“稍等。”一个小校模样的士兵应了一声,转身向营中跑去。
不多时,那小校又跑了回来,抱拳道:“有请。”
铁戟这才分开,军官带着随从,大步走进营中。正待向中军帐走去,不料又被那小校挡住,“将军只见大人一人。我营中规矩,任何人不得挟刃见主将。”
“你们等在这里。”军官恨恨说道,将腰刀解下,狠狠地扔给小校,怒气冲冲向中军帐走去。
他进到中军帐,也不等通报,掀开帐帘便闯进帐中。却见帐内站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卫士,帅案前坐着一人,正低头看着文书。见他进来,连头也没抬,只是冷冷地问道:“国相有何事找我?”
军官见仁多保忠如此无礼,几乎气爆,将一份文书扔到仁多保忠帅案,怒声说道:“国相敕令将军所部即日离京。兴庆府非外军久驻之地。”
“知道了。”仁多保忠看都不看,便将文书直接丢到一个角落里。!
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20节(上)
“你!”“我什么?”仁多保忠霍然抬头,犀利的眼神逼视着那军官,那军官被吓了一跳,不禁倒退了一步。
“烦你回去回禀国相,便说我部粮草不足,士卒疲惫,尚须休整数日。”军官鼓起勇气,高声道:“你这是违背军令!”“是么?”仁多保忠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仿佛在说:“那你能将我怎样?”嘴里却是淡淡的说道:“那你便告诉国相好了——我仁多保忠,只奉国皇帝之敕令!非有皇帝陛下下旨,旁人之令,恕难从命!”“你……”“送客!”仁多保忠大声喊道,不待军官再说什么,两个卫士便大步上前,几乎是半拎着那军官,将他丢出了帐外。一人还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若敢聒噪,必取你狗命!”目送着军官悻悻地离开仁多保忠的大营,一个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掀开中军大帐,弯腰钻了进去。
“状元公。”见着来人,仁多保忠一改倨傲之态,站了起来,笑着迎接。
文焕笑着抱拳,道:“梁乙埋虽然受挫一次,必不肯善罢干休。”“他能奈我何?”仁多保忠不屑地笑道:“梁氏威信全亡,又如何能用军法节制部众?他不敢招惹禹藏花麻,难道我仁多家便是好惹的?”文焕注视仁多保忠,低声道:“只恐他用诡计。”“诡计?”文焕点点头,沉声道:“将军在此,是最好的人质。”他顿了一下,笑道:“不过,只要将军不离大营,便可无忧。”仁多保忠低头思忖一会,猛然醒悟,抬头笑道:“我偶感风疾,焉能离营?”文焕看了仁多保忠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也不多说,抱抱拳,便转身离去。
仁多保忠望着文焕离去,微微叹了口气。他与文焕交往虽然不多,但是却已知此人心机深沉,智算过人,行事果决,实在大出他的意料。这样的人物,竟然被李清降伏,背弃自己的族人,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叹。仁多保忠颇有点百感交集,他知道宋朝可以说是蒸蒸日上,说得不好听一点,万一宋朝果真灭夏,象他与仁多瀚这样的人物,只要投降宋朝,还能不失荣华福贵;但若是文焕被擒,却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本来文焕的命运如何,与他仁多保忠可以说毫不相干,但是,文焕在西夏的妻子,却是他的堂妹,而且是感情颇好的堂妹……为了这个,仁多保忠却又不能不操心。
“不过,”仁多保忠自失地一笑,暗怪自己杞人忧天,“无论如何,只要能除去梁乙埋,也不是这么容易灭国的……”继梁乙埋告病不朝之后,仁多保忠也突然生起病来。
这个年青的将军,谢绝一切探视,每日坚卧营中,绝不见任何外人,仅仅是上表请求夏主允许他继续在京府养病。不久,仁多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送来一份奏折,乞求皇帝能让仁多保忠率他的“亲兵”,一道在京师养病,待病愈方归。
秉常顺水推舟地批准了仁多瀚的请求,让仁多保忠安心养病。
梁乙埋明知道这是仁多瀚插进兴庆府的一颗钉子,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却无论如何,梁乙埋都不能就这么任由仁多保忠这么钉在兴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