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后宫日常-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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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侧站立的那名带着药草香的男子亦出声:“我是宫廷御医,现下的太医署令,殿下自幼由我照看,可以证明殿下未有胎记。”
姜冕见我们吓得够呛,忍不住坦白:“胎记一事,是我杜撰的。”
阿宝惨白着脸看向他,我亦满头雾水。
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是砍头的大罪,我对眼下的情势绝望了,不得不指出他们的逻辑漏洞,站到桌前鼓足勇气道:“我没有伪造胎记,虽然我没有了三年前的记忆,但三年来脚上一直都有一朵嫣红的桃花,以为是道疤痕。说它是胎记,且会随我成长而成长的,是姜巡按。现在你们又说不是胎记,明明是姜巡按造谣在先,不是我说的!你们不能治我的罪,这是诱导犯罪,欲加之罪,这是大理寺,你们不能不讲道理,无视法治!”说完都要哭了。
谁知晋阳侯听得竟生了笑意,其余各人也是一本满足。
那名太医署令叹气:“好了,别逗她了。”
晋阳侯收了收笑意,娓娓道来:“你左足上的桃花,是三年前壬戌之乱时,我亲借神机谷晏谷主的秘法给你刺上,会随时间而成长盛开。为的便是三年前大乱中,你若走失,我便有法寻你。”
阿宝忍不住了:“我足上也有!”
晋阳侯只看着我一瞬不瞬:“神机谷秘法非世间所能伪制,姜太傅已在平阳县辨过真伪。除去足上痕迹,尚有味觉可判断。心中记忆可遗失,味觉记忆却可经越漫长光阴而永久遗留。元宝儿口味偏重,最喜酸甜。”
阿宝彻底绝望了,却又那样不甘。
晋阳侯起身向我走来,取出袖底项圈,金光灿灿中,他俯身将这枚金元宝扣在我项上,拥我入怀。
“元宝儿……”一声经越漫长光阴如同味觉一般恒久的呼唤。
第30章 陛下还朝日常零四()
晋阳侯的怀抱宽阔而舒适,带着成熟男子独有的气息,陌生却又令人迷醉。因其陌生,我身体略僵硬。他感觉到了,迟疑着欲要放手,半途又改变主意,将我一身布衣的僵硬身躯牢牢拥在怀里。好像我真是一枚失而复得的珍宝,但对这一点的认知,我很迷惑。
堂内静了一静,待晋阳侯的拥抱拖延了片刻,太医署令和姜冕便有些躁动不安。我立在晋阳侯的怀里,脑袋贴着他肩头,视线越过,见那两人的四道目光紧紧粘着我与晋阳侯,很不淡定。
最后竟靠着阿宝打破了僵局。
“仅凭你们说的,就能够作为证据么?项圈明明在我身上!我才是真的!”阿宝发着抖,几乎声嘶力竭。
晋阳侯扬手摘掉我头上的黑色帷帽摔去地上,仿佛有魔力的嗓音不高不低,带着疏远和不容违抗:“凭着一枚项圈和一张药物改变的脸,你就敢冒充当朝太子,黑白颠倒,行骗到京师大理寺?”
阿宝顿时脸如白纸,筹码耗尽的绝望布满惨白的脸容,花容失色后的五官再无娇媚可言:“你有什么证据?!”
“你当京师是什么地方,大理寺又是什么地方,任由你撒野?”晋阳侯侧头向北面的一堵墙,“杜正卿,出来吧。”
只听轰的一声响,北面那堵墙自中间打开,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青年男子从墙后走出,面容清秀,目光精湛,犀利的视线扫到我时,顿敛锋芒,缓缓下拜:“臣大理寺卿杜任之拜见太子殿下!”
可是此时的太子殿下还被囚禁在晋阳侯厚重的怀抱里,一层僵硬加一层僵硬,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请、请起……”
大理寺卿恭敬起身,走到桌边倒了碗茶水,自袖内取出一个小瓶,拔了瓶塞,倾倒小瓶内的药液入碗,端起这碗诡异的药水走向北墙,扬手一泼,奇景顿现。
药水弥漫墙面,北墙完全成了一张透明的虚设之物。墙后的房间布局更加简单,只有三张椅子。
在阿宝同我都惊呆的时候,大理寺卿解说道:“方才,侯爷、柳太医、我,就在那三张椅子上坐着,隔着这堵墙,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边,从姜太傅带着真假两位太子殿下入门的一刻起,我们便注意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回京之前,太傅便传书京中,平阳县出现两位殿下。我们便约定回京后,于大理寺明辨殿下真身。”
杜任之返回桌边,放下碗,轻咳一声:“我们深知殿下幼时秉性,饮食不加节制,不耐饥火,若是腹中饥饿,定是觅食为头等要事。故而令姜太傅故意饿着殿下,入大理寺内堂后,殿下不负众望,将我们隐藏极深的糕点寻出,用时与路径均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寻常人难以做到,据闻这是殿下幼年在东宫磨砺出来的不自知的本领。而这糕点正是按着殿下幼时口味定做,故而真殿下才会对此口味回味无穷。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事先放了两块糕点,不只是检验两位的口味,更是检验殿下与人分食的胸怀。最后,殿下逻辑分明,遭遇绝境亦不糊涂。我们三人一致认为,戴黑幕离的殿下,才是真龙。”
条分缕析,听得我目瞪口呆。
阿宝依旧垂死挣扎:“人、人是会变的!”
杜任之摇头:“不,对于殿下来说,这一点永远不变。你既要冒充殿下,怎会不知殿下憨厚贪吃的秉性?可见令你装扮冒充殿下的幕后指使者,并不真正了解太子殿下。布下三年之久的局,并非你们深谋远虑,恰恰相反,正是暴露了你们行事仓促,信心不足。不过是群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
阿宝还欲狡辩,杜任之没给她出言的机会,步步紧逼:“你的筹码正是你的破绽。你被更改容貌与刺青的手法,均有迹可循。而你以为最大的胜算,珍宝项圈,却正是你最大的催命符。非真龙天子,如何承受得住真龙项圈的气运?”
阿宝哀鸣一声,跌倒地上,面如死灰。
杜任之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徒押入大理寺天牢!”
两名手持锁链的酷吏应声而入,阿宝陡然惊醒,转身抱住近旁的姜冕双腿,仰头苦苦哀求:“姜太傅,你救救我!”
姜冕叹息:“你所作所为,俱是谋逆之罪,若是配合大理寺交代幕后指使与同谋,或可免于一死。国法的事情,我做不得主。”
杜任之挥手:“带下去。”
两名酷吏扯开阿宝与姜冕,径自将她锁走。悲痛欲绝的哭声响过一路,几人听得很是动容。
杜任之瞧了瞧姜冕,询问:“姜太傅觉着她可免于一死?”
姜冕看向我,叹着气:“她跟元宝儿长得一模一样,如此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实不忍。”
柳太医亦唏嘘:“顶着元宝儿的模样,哭得这样悲伤,我也不忍看。”
晋阳侯这才肯将我从怀中拎出,温柔问我:“元宝儿,你觉得如何处置她?”
我怯怯反问他:“我真的是太子么?”
他给我很肯定的问答:“当然!”
我再反问:“太子可以干预司法?”
“……”晋阳侯被噎住。
大理寺卿笑道:“在场众位,难道只有殿下一人知道这个道理?大理寺接手的案子,还请诸位勿要干预。”
几人均被呛得无话可说。但晋阳侯不同常人,虽无权干预司法,却也要表明他的态度。从我跟前起身,终于将全部注意力从我身上撤离部分,令我大舒一口气。
“杜大人所言极是,无论是身为晋阳侯还是身为皇叔,我均无权干预此事。”晋阳侯在堂内踱了几步,习武之人的威压顿时充斥整间屋子,“那么,作为护卫王庭的神策军大将军,我是否可追查假冒储君的不法之徒?”
大理寺卿无奈道:“大将军自然有权追查此案,但既然姜太傅决意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便请大将军让于大理寺主审。”
大理寺卿机智地将祸水东引,被祸水东引的姜冕顿时警觉,如法炮制,皱着眉头看向我:“元宝儿,少傅不是告诉过你么,侯爷是你族叔,你的事就是他的事,这件事交给侯爷去办就好了,你非要交给大理寺。”
全部祸水都推到了我头上,几道灼灼的视线汇聚到我脑门,好像我脑门贴着冤大头三个醒目大字。
我无辜地望了望他们一个个:“不是我爹说,交给大理寺就好了嘛?”
我若是太子,我爹是谁?
众人:“……”
一场针尖麦芒终于消弭于无形。从这天起,我学会了祸水东引。
看不过去的柳太医凭借自己的站位优势,一把牵了我的手,淡淡草药清香霸占了我的嗅觉:“元宝儿还没吃早饭吧,走,太医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梨花香挡住去路,姜冕眼疾脚快,倚门遮光:“元宝儿的早饭,我早已经安排好了,元宝儿别乱跑。”
晋阳侯踱步过来,抬手拍了我的头,再出手在我腰上一带,力道方位都无比精准,准确地将我从太医和太傅之间带走。在两人错愕中,晋阳侯已领着我出了门:“元宝儿陪族叔用饭可好?”
外间阳光倾洒,我迷茫着抬头,晋阳侯俯首间鬓发飞舞,修眉俊目,一帧水墨画便在一寸咫尺的阳光里鲜活动人。
身后钱公公顿足:“你们是不准备让她回宫了么……”
第31章 陛下还朝日常零五()
出了大理寺官衙,沿着街巷徒步而行,我并不觉得如何轻松。骤然相认的一位晋阳侯,也就是当朝皇叔,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头子模样。不知是天生看不出年龄还是保养得好,怎么瞧都不像是差点做了我爹的年纪。
见我步子有意无意跟他拉开距离,很有些局促难安,他便缓下步伐,给我留下转寰空间。既没有迫不及待灌输给我什么,也没有横加干预我的行为举止。他只行在一段距离外的侧前方,不时给我指点沿路风物,漫漫谈些京中俗情,引我融入这帝都上京的风情民俗。
他嗓音低柔和缓,娓娓道来颇为动听,平易近人的气质与讲述语调都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我就加快了步子,与他靠近了些许。他稍一侧身,见我追来,眉目便蕴了笑意,袖中伸出手掌示意,我想也未想,抓了上去。
晋阳侯合拢手心,攥了我手指,落在他熨帖的掌中,牵了我款款行在浓荫斑驳的巷陌。我的粗布衣裳蹭着他绸缎的衣摆,如同世间两个并行的轨迹,风牛马不相及。
拐过行人稀少的街角,穿进一条窄巷,一道酒旗飘入眼帘。
竟是一户藏于深巷的酒家。
楼前无车马喧哗,只有疏竹两排,雅客二三。
晋阳侯熟客一般,径自带我上到二楼隔间。此地略稀奇,大堂内桌椅稀疏,并无多少食客,倒是二楼一圈皆是雅室,以竹帘隔开,几乎客满。
腹中饥火太旺,我倒不大在意环境如何,奈何晋阳侯生活得太有品位太过优雅,待我坐定后,他叫小二送来温水于我擦洗手脸,我以极大的忍耐力克制着才没有当场将这碗水灌下肚。
草草擦洗了事,我热切望向跑堂小二。晋阳侯见状无奈,转头吩咐了小二几道菜肴主食,便将我重新拖至脸盆前,蘸了湿毛巾给我抬了脸擦洗,从额头到鼻尖,从两颊到下颌。其过程耗时之久,动作之细致,仿佛我是个黑炭球。
他极有耐心地给我一点点擦完脸,再将我的两只爪子摁进水盆,又一阵细细擦拭。见他那样认真,好像在擦拭珍宝,我也就不好意思想象他是在洗炭球。
终于待他洗完,小二也上了菜。
几道清淡小点就罢了,关键是,没!有!肉!
晋阳侯将呆呆的我扯到身边,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我嘴边,我继续呆呆的,就是不张嘴。
这世道太令人悲哀了!
方才还觉着他和蔼可亲,一眨眼就给我吃小白菜。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僵持片刻,他笑着叹气,只好收了那筷子青菜回碗碟里:“空着肚子不吃清淡的垫垫底,这就要吃荤腥,一点不懂养生之道。”
我才没兴趣跟他一样养得看不出年纪。我默默想着,脸上继续呆滞。
他耐心好,又给换了一道豆腐,再夹到我嘴边:“尝一尝,好不好?”
我不好再装呆滞,转开脸,避开豆腐,忧伤道:“我要太傅。”
他语调微沉:“太傅事情多,要太傅做什么。”
我委屈地小声:“太傅给卤煮吃,还有肘子……”
他惊诧半晌:“他竟纵容你吃这些民间杂食?”
我坚持宁可饿着,也绝不吃青菜豆腐。他拗不过我,只好吩咐小二撤下青菜豆腐,换上新的菜色。我兴冲冲一看,萝卜土豆。
再度呆滞……
晋阳侯明明一身的和煦温柔,却在原则问题上绝不退让。他的原则就是,不给我吃肉!我还要抗争,他却是不再纵容,柔柔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吃清淡,养胃养生,禁肉食,不能再胖。”
我抬起不满的眼与他对视,他从从容容接了我抗争的目光,以柔克刚,将我的对视融入潺潺溪流,最后奔流入海,未溅起一朵浪花。
成王败寇,我屈辱地坐去他对面啃萝卜……
回味他那句“禁肉食”,便觉人生晦暗无光。原以为跟了巡按有肉吃,谁知到了京师反要吃素,那我这一路陪吃□□岂不亏到姥姥家了?
对面的晋阳侯不知我所想,犹自和蔼可亲地注视我的吃相,举箸布菜到我碗碟,不时拿手帕擦去我脸上的萝卜汁。
最初带着抗拒的潜意识啃,谁知啃着啃着,啃出了不一般的滋味,竟是一道蜜渍萝卜,又隐隐带有梅子酸。
晋阳侯见我啃出滋味来并啃得不亦乐乎,不禁唇角扬了扬,抬手抚了抚我的丸子头:“合不合心意,得试了才知。带着偏见不就轻易失了这道美味?”
我一面附和他点头,一面腾不出嘴。萝卜汁四溅,他拿手帕接应不及,直接以手指揩过嘴角,陡然间来的柔软触感令我吃惊地愣了一下。目光从萝卜上越过,投到晋阳侯认真专注的神情中,以及他轻轻抿着的唇畔间。
以为他不曾察觉,不防被他目光一抬,逮个正着。我随即装呆愣,他凝视我半晌,瞳影重重,仿佛透过我瞧见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