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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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崇慧道:“伯景,听你大嫂的吧。只要我们心意坚定,难道还怕多等这一两年?法兰西总在那儿,等着咱们呢。”
俞书允大为赞赏:“正是如此。”
凤笙在一旁看得微笑。
心想这么优秀的姑娘,还真配段伯景。
段伯景看向其余五人,见个个都一脸坚定地朝他点点头。
以他马首是瞻。
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蔡骏问凤笙:“您真是伯景的大嫂?”神情有些忐忑。
凤笙被问得一愣,带了些不解,看向刘崇慧。
刘崇慧吐吐舌头,道:“您生辰那天,我求父亲带我去段府恭贺了。您那天是寿星翁,要招待的客人多,可能不记得我了。”边说边笑着看了看段伯景。
青年人的爱情,很大胆,一点儿不矫揉,直接得叫人羡慕。
凤笙道:“待会儿回去,别忘了给你父亲报个信。”很自然地岔开了话。
俞书允道:“行了。工厂一天是参观不完的。谁有兴趣,明天再跟我的车过来就是了。”
当即有两人说感兴趣。
中午在湘菜馆吃了饭,三辆汽车又回到法租界。
凤笙知道这事不小,当即给俞程文去了个电话。
俞程文把同样的话转述给老太太:“……现在五爷那几位同学,除了位叫刘崇慧的女学生,暂时都借住在隔壁一位贺先生家里。贺先生是犬子在沪城的好友,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大姐儿让老太太放心,几个人都好好的,也都暂时打消了出国的打算。大姐儿的意思,即便出国,也得等欧洲战事结束才行。”
老太太先是惊得站起来,听到后来才大松了口气,边不住点头边连声道“好”,跟俞程文感概:“我就知道她是个有成算的。她既然这么说,我都放心。亲家二叔有所不知,我这几个孙子里,老五最像他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老大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他们走得倒干脆,哪里知道家里人一刻不停替他们焦心。”叹了口气。
俞程文了然地点头,劝老太太:“您啊,是最该享福的。孩子年纪大了,也知道怎么彼此照应。您安心吧。”
这么一说,老太太反倒红了眼眶,跟俞程文告罪:“让亲家二爷看笑话了。”
“您客气。”俞程文道。
“我知道她怕我担心,却要劳烦亲家。”老太太感概道。
“应该的。”俞程文道。
“我待她的那点好,她是一刻不忘都记在心里呢。也不知道现在一个人在沪城,过得惯不惯?外面不比家里,总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提起凤笙,老太太就有很多话说。
俞程文道:“我也是不放心,让书允陪着她。他们兄妹作伴,在外面就算叫人欺负了,也不至于连个出头说话的人都没有。”说起新办的纺织厂,“招了好些工人,工厂就建在埠头附近,已经开工好些日子了。”
老太太道:“生意上的事杂,还要亲家二叔亲家二爷多帮衬她。”
“大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您放心吧。”俞程文道。
两人说起凤笙小时候。俞程文临走前,老太太特意让陶妈从体己匣子拿出两张五万的票据,交给俞程文:“我知道沪城东西贵,这么些人在她那儿吃住,不能都叫她负担。烦请亲家先替她收着。”
俞程文看得吃惊,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太言重了。”
老太太沉下脸:“我知道亲家手上经营银钱无数,不把老婆子这点积蓄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俞程文是个老实人,哪里争得过她。
推到后来,实在迫不得已,只好收下银票。
回头给凤笙打电话,凤笙安静了一会儿,道:“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意,二叔替我收着吧。”
俞程文道:“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段伯景几个,吃住能花几个钱?
顶多几千大洋而已。
多余的,分明是听说凤笙开了家纺织厂,怕她手上闲钱不够,生活上委屈,借段伯景几个吃住的名义贴补她的。
俞程文事后想起来也后悔,道:“怪我多嘴。”
凤笙道:“没事,不怪您。上回走的时候,老太太就偷偷往我行李箱里塞过一回银票了。”
俞程文隔着叹气。
老人家看中的姻缘,偏偏走不到头。
造化弄人啊。
两人在电话里理了理工厂近一个月的账,俞程文道:“上次跟你爹说起来,我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打算等凤业过了十八就接手日昌。凤笙,二叔不是老旧的人,你大哥也一直这么劝我,让我也劝劝你,有合适的人,就别错过。早点生个孩子,总好过一直这么孤零零的。想来段家不会说什么。”
孤零零一人是其一,二是闫家偌大家业,总不能真都给了凤业。闫凤业被徐晚晴惯得不像样,这个家交到他手里,保不保得住还真是未知数。
如今多的是少爷公子,被一哄两哄,就抽上了鸦片膏的。
那东西可是无底洞,再大的身家也经不住一年十年耗下去。
凤笙道:“日昌跟兴业是从母亲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交给外人。”
这是俞程文头一次听她这么明确地否决,他并不知道凤笙已经怀孕,只怕段家不肯让侄女再嫁,想了个后路:“实在不行,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一个也行。”
凤笙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俞程文道:“这样的事过去都有旧例,不用外头人说道。”
凤笙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早晚会叫二叔大哥知道,便不急着说破。
而段伯烽那边,即便没有人通知,也知道了段伯景逃学去沪城的事。
还知道太太把人劝住了。
段伯景像他,他知道,三言两语是说服不了的。
太太竟能赶在小五上邮轮前,把人劝下来。
让他很有些吃惊。
第二天晚上就赶到了凤笙的居所。
那会儿贺容清正跟元曾几个过来串门。
凤笙坐在长沙发上,在听他们说话,大概听了什么笑话,眼睛都亮晶晶的。
嘴角含笑。
神态安宁。
这场景让段伯烽顿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节日快乐。
美男多多包围让老段炸毛了?
76()
太太很开心;不像在他跟前;再自在,也难免拘束。
里面蔡骏在说:“……家叔父说;军国民教育不是理想社会的教育;在他国已有道消之兆;但在华夏仍有提倡的必要……如今强邻交逼;亟图自卫,而历年丧失之国权,非凭借武力,势难恢复……军人革命以后,难保无军人执政之一时期,非行举国皆兵之制;将使军人社会永为全国中特别之阶级;而无以平均其势力……”
这言论实在大胆。
便是直指大元帅□。
于国于民皆不利。
张槐见上峰皱着眉,随时准备着只要总长一声令下,就对这几人实行秘密监视。
然而久久等不到段伯烽发号施令。
刘崇慧道:“正是。先生高瞻远瞩,却不为当局容忍,只好辞职去了法兰西。如此对待有识之士,这样的政府怎能长久?”
元曾道:“开启民智,是先辈的嘱托,更是我辈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我们自己信念不变,何惧华夏无复兴之日。”
青年人的心如此纯真,凤笙心生感慨。
段伯景道:“改革之路艰辛,但即便不是这个十年,总还有下一个,甚至二十年、五十年,不是我们,也有下一辈。蔡先生所言,是真正为华夏百年计。”
蔡骏推了推镜框,问凤笙:“您怎么看?”
凤笙道:“我听你们说。”
蔡骏道:“说两句吧,随便什么都行。”
凤笙笑着摇头。
段伯景警告他:“安静点。这儿只是法租界,不是法兰西。”
蔡骏依旧看着凤笙,红着脸,兴致勃勃的。
仿佛有预料凤笙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凤笙汗颜。
贺容清笑着站起来,道:“谁有兴趣跟我过去尝尝葡萄酒?”
贺容清的收藏都是好东西。
便有两个人蹦起来,道“我我”。
蔡骏迟了一秒,凑上去说:“也算我一个。”
贺容清背对着众人,悄悄给凤笙递了个眼色。
凤笙摇头失笑。
段伯景将两人间的交流看在眼里,转开脸。
下一刻他看到大哥让陈三斤恭恭敬敬引了进来。
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并不吃惊。
也做好了吃一顿教训的准备。
倒是凤笙对段伯烽连夜赶来有些吃惊,商量段伯景:“我跟你大哥说会儿话,你先去看看崇慧他们。”
待段伯景离开,见段伯烽久久不说话,又道:“老太太那儿,我已经托二叔去府上报过信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家里的事,不能一直叫她挂心……”
“嗯。”段伯烽道。
“您用过晚饭了?”
段伯烽从前话就不多,眼下看起来情绪不高,更加话少得可怜。
凤笙心知两人没话可说,便站起来。
不想段伯烽竟按住她的肩膀:“坐着吧。”顿了顿道,“你比我周到。”
“您公务忙。”凤笙道。
这都是客套话。
段伯烽看着她。
凤笙迎上他的视线,又移开。
段伯烽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凤笙吓了一跳。
推开他。
段伯烽抓着她,不容拒绝,感觉太太的手很温热,低声道:“比过去好多了。”
太太是寒凉体质,入了秋手心就会发凉。
“我这是老毛病,没什么。”凤笙坐直了。
推不开他,也不敢把手抽走。
段伯烽把手收回去,道:“他不肯安分,我不堵他的路。随他,也不用管他。吃了亏就知道在家万事好了。”
这话说得明显有点负气。
凤笙道:“好好跟他说,他未必不肯听。”
段伯烽哼了声,不以为然:“不知天高地厚。文人谈什么革命。”
他拥兵自重多年,根本不把几个穷学生的“大放厥词”放在眼里。
凤笙更知道他浸淫官场多年,善于权术,实在不是段伯景几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能比的。
“……青年有梦想,总好过昏沉度日……外头多的是有钱人家后辈抽鸦片、包戏子,小五比他们好了太多……”凤笙道。
段伯烽听得沉默。
想起梦菲的事,不知道太太知道多少。或许一早知道,只是从来没打算问他。
太太既然眼里揉不进砂子,难道从很早之前,就打算离开自己?
段伯烽心头渐沉。
贺容清往酒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酒,拿去给凤笙尝尝。
走到长廊下,听到凤笙在跟个男人说话。
外面守着兵。
他转念一想,就猜到里面那位是凤笙的前夫,来找段家老五的。
上前去,把根纸烟递给张槐,笑道:“幸会,张参谋长。又见面了。”
张槐意外于他的好记性,不过还是辞谢了他递过来的烟:“贺先生好记性。”
贺容清道:“比不上参谋长见多识广。”
张槐道“客气”。
他跟姓贺的有过一面之缘,那次还是在沅城。
是奉命接夫人回家。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见贺容清预备往里走;张槐拦住他:“请留步。”
贺容清朝他举举酒杯:“酒已经醒好了,放着不喝实在可惜。”
张槐站着不动。
醒酒不醒酒的,他是不懂。
这时候听到段伯烽在里头喊:“让他进来。”
贺容清笑着绕过张槐进了屋。
里头,段伯烽坐在长沙发上,凤笙坐对门的单人沙发。
贺容清把酒杯放在凤笙手边:“他们都喝了,这杯你的。尝尝,口感还不错。”
问段伯烽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段伯烽摇摇头,道:“贺先生?”
“正是。”贺容清在凤笙对面坐下。
“夫人在沪城,多谢阁下襄助。”段伯烽道。
贺容清从俞书允那儿听到的是,凤笙已经跟这位段姓大员离婚了。
不想他还在用“夫人”这个旧称。
看了眼凤笙。
凤笙道:“容清大哥跟大哥交好。”
她是个内敛的人,轻易不会这么亲密称呼外人。
今晚是破天荒第一回。
不仅贺容清沉默,段伯烽也沉默了。
一会儿后,段伯烽站起来,道:“走了。”
语气有些生硬。
把段伯景叫去书房,说了半个多小时话。
十点过后,段伯烽带着段伯景出了别墅,凤笙把两人送到门口,
段伯烽在夜色下看了她一会儿,扫了眼贺容清,转身走进夜色里。
越往前走,脸色越往下沉。
一溜黑色小汽车,相继开出了57号。
贺容清单脚倚着廊柱,看着凤笙,开玩笑道:“还是头一回听你这么叫我,怎么,肯认我当大哥了?”
凤笙道:“刚才是我唐突。”
贺容清叹气:“又客套了。”
凤笙摇摇头。
她想段伯烽这次应该能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近百年的梦。
到这一刻才醒过来。
……
“她病好了?”老太太闭着眼睛,听外面小丫头通报,说大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您歇着吧。”陶妈去了堂屋。
大太太见不到老太太,只能跟陶妈说:“……我让黄妈开门,把儿媳妇跟孙子的东西搬进去。你猜那老东西说什么?说老大离开前有吩咐,除了他,谁回来也不许开院门!荒唐!简直荒唐!她不过给老大看了十来年屋子,真当自己不是下人了?这么跟我回话!”
大太太气得声音拔尖。
老太太没法好好休息,索性把人招进来。
问她:“你有什么不平?”
大太太道:“黄妈那个刁奴,连我的话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