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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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白脸还是改不了爱扯谎的毛病,一会儿说自己住在大草原上,还爱骑马,一会儿说自己的爹娶了还几个漂亮的老婆,一会儿又说自己被什么人迷住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梅老汉只当耳边风。反正,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如今再与花罗共享一日三餐,最初的心痛似乎已有所减缓。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时日,梅老汉总发现,有个人,总在草垛后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他和花罗在田埂上的时候,那个人跟着他们。他们在屋子里啃窝窝头,那个人在那里偷看。梅老汉想出门看看究竟,花罗却说没什么,只是街边的小乞丐,看就看吧。
有一日,花罗正蹲在灶头前看着火,锅里正滚着番薯汤。梅老汉发现,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还是同样的姿势,还是同样的位置。那人趴在草垛后头,贪婪的、赤裸裸的目光,笼罩着他的小草屋。花罗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梅老汉索性搬了凳子坐在屋子里等着,他盯着那草垛看,那草垛盯着花罗看,花罗盯着灶头看,形成了一个固定的三角。
番薯汤上桌时那人走了,梅老汉喝着汤,心想:也许是哪里流窜来的小乞丐,想着这儿有什么好吃的。于是,平日里该喝三大碗的番薯汤,梅老汉今日只喝了两碗。他将一碗放在门前,还特意咳嗽了两声。背着双手走回屋里时,他想:大概明日就见不到那小乞丐了。
第二日,他还是见到了小乞丐。那个影子连地方也不换,愣是躲在原地,成为模糊的乌黑的一团。梅老汉翘着腿在屋子里研究了半天,发现那影子每次都只盯着花罗看。花罗搬草,它偷看,花罗修房顶,它偷看,就连花罗去喂个鸡,它也偷看。
戏文里怎么唱的来着?是可忍孰不可忍!梅老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握住一柄草叉,悄悄绕到那影子后头,打算给它来一叉子。
影子回过头的瞬间,梅老汉眼里的凶光瞬间都化为朵朵疑云。因为,这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在石先生的家里,常帮着白大夫提东西的那个小跟班,叫什么半夏来着。小跟班跟小白脸一样喜欢撒谎,笑着说路过路过。是夜,梅老汉向花罗提起此事,花罗不怒反笑:“我就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什么话,”梅老汉搁下筷子,严肃道:“那个小跟班要是看上你,那成什么世道了,男的,跟男的……”梅老汉有些说不下去。花罗扒着饭,胃口似乎很好。
没想到,梅老汉万万没想到,在昨日被当场撞破之后,那个人仍旧有勇气来偷窥。那种贪婪中夹杂着愉悦的眼神,让梅老汉看得心肝胆儿颤,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花罗面带喜色的一句:我就知道,她是喜欢我的……梅老汉期期艾艾地跟花罗提起此事,花罗将大半个烤番薯都掰给了梅老汉,笑容如春风拂面:“我知道,她喜欢我。”梅老汉在番薯的香气中,脑子顿时嗡嗡地响。
石先生啊石先生,你把什么人收在了家里,又把什么人扔给了我!梅老汉在家里跌足叹息。他转悠来转悠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小白脸跟小跟班,听起来很般配,可这算什么?梅老汉跺跺脚,将花罗打发到镇上买菜,自己也出发上山,走了半天的山路,山上的重明寺却大门紧闭,梅老汉没奈何,只得又去了附近的城隍庙,在熙熙攘攘的姑娘堆里赔着小心,终于求来了一支符。
谁想城隍庙的神明竟如此昌明,如此灵验。梅老汉披星戴月地回来,正赶上花罗也一身臭汗地站在门外。
“别提了,不知道哪儿来的疯婆娘,长得跟男人似的,突然从轿子里冲出来,愣是追了我半个小镇。”花罗将菜扔进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咚咚咚切菜的声音。梅老汉心里也咚隆咚隆地敲开了:不错不错,有戏!长得再像个男人,终归是个女的啊!
再后来,梅老汉听说黄财主的女儿冲到石先生家里,将那个花半夏臭骂了一顿,好在没动粗。但黄千金骂花半夏的言语中,却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梅老汉不吃饭了,就在饭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花罗自顾自地夹菜吃饭,头也不抬:“哦,我跟她说了啊,我喜欢的是花半夏。”
☆、惊世恋
花罗拒绝黄千金的事迹,传遍了永昌镇,镇上的男人盛传花罗是一条不畏恶势力的英雄好汉。花罗隔三差五便到四方村中转一圈,那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只消一个笑容,便勾去了无数村姑娘的魂魄。
这一日,石大娘正坐在摇椅上做刺绣,紧闭的大门“叩叩叩”地响,她停了一时,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又拿起刺绣自顾自地做起来。石小宝蹦蹦跳跳地要去开门,石大娘还没来得及骂他,眼前便晃进来一张笑眯眯的脸:“大娘,我来看半夏。”石大娘说也不是,笑也不是,有些讪讪的,对方早已喊开:“半夏,我来看你啦……”一面便风也似的闪进房里去了。
石小宝侧着脑瓜子:“娘,你为什么叹气?”石大娘心里一阵烦闷,只朝他努努嘴:“玩去吧,等会儿就吃饭了。”石小宝倍觉无趣,手里揣着一把弹弓溜出门去了。
如今的小伙子哟。石大娘慢慢地拉出针线,看着手中的刺绣,心里有许多感慨。这些日子以来,左邻的张大妈,右舍的李大娘,村头的王铁拐,村尾的高屠户,街头巷尾,添油加醋,将花罗与花半夏的因果纠缠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又一遍:都说花罗迷倒了家家户户的姑娘,花罗竟只钟情于花半夏一人。
那几日,孙媒婆天天坐在榕树下讲得眉飞色舞,逢人就讲:“村里的姑娘都七嘴八舌地拉着我打听呐,我走了老远的路才进了那破草屋,梅老汉那得意劲儿,还说花罗是他儿子。四方村谁不知道,梅老汉孤苦伶仃半辈子,哪有什么儿子?嘴上讨便宜罢了。那花罗,哎哟,真是俊,真是俊!看不上许多姑娘也是自然,那些姑娘都不肯死心,非拉着我问个究竟的,谁曾想,人家竟坦白说了,就只喜欢那一个。哪一个?白大夫身边那小跟班啊!瘦瘦小小的,跟小豆芽儿似的。哎呦,你们是没看见,那梅老汉啊,脸都绿了……”
石大娘初时听闻时并不曾相信:“孙媒婆,你这可是扯谎,那花罗跟半夏,那可是兄弟。”孙媒婆说得板上钉钉:“我孙媒婆十几年给人说媒,眼睛跟刀子似的利!王八看绿豆,对没对上眼,还看不出来?什么兄弟,”孙媒婆有些鄙夷地道,“两张脸鼻子眼睛哪儿像了,这骗小孩儿的说法,也就骗骗你们罢了!”
石大娘被她堵了回去,噎个正着。回去时仍有些不忿,饭桌上对着石先生大肆抨击孙媒婆那张嘴,正说得尽兴,冷不防花罗却上门来,带着一张愧疚的脸。花罗说,是时候该坦白了。石大娘嘴里还含着半口粥,瞧着石先生沉重的神色,倒像是意料之中。
此时此刻,花半夏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死盯着帐子外头,瞅准了那人踏进来的时机,便使劲儿地砸了个枕头过去。可惜,那人轻巧接住,毫发未伤,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容。花半夏气得两颊都激起血色,一阵气血上涌,索性躺倒,对着墙壁不吭声。花罗踱步过来,坐在床边,难得地轻声细语:“生气了?”
花半夏哑着嗓子道:“不要你管,你跟他们解释解释,我不是你什么青梅竹马!”一双凉凉的手忽然摸上她的额头,还摸上她的脸颊,花半夏气得要坐起来抡他一个耳光,话一出口仿佛含着沙子似的:“你又想占我便宜……”花罗按住她的双肩,语气像在哄孩子:“你病了,得吃药。”
花半夏浑身疲软,躺在床上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看那人出了门,心里依然像有火在烧:都是他害的!他不想娶那些村姑,凭什么拿我当挡箭牌!
花半夏气呼呼地想着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她没有办法忘记,那日那个传说中的黄千金突然冲进门来,指着自己就是一阵谩骂,什么狐狸精兔儿爷,不三不四的话全砸到自己脸上来了,还说什么再纠缠花罗就要收拾自己。黄千金气呼呼地走了,花半夏也气呼呼地想了大半夜,风寒终于加重,到今日终于起不来床。谁知道,那个黄鼠狼还是上门拜年来了。
花半夏想着想着,终是头疼难耐,眼皮子也支撑不住,慢慢地,便合上了。
朦朦胧胧之间,仿佛有人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唤着:半夏,半夏。
花半夏恍恍惚惚地觉得,是白飞白回来了。是他回来了。鼻尖掠过熟悉的草药的香气,一缕一缕的,她便在茫然中握住了那根记忆的稻草:除了白大夫,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呢?
她张不开眼皮,也张不开嘴,好像做梦似的,心里却很满足。在那个人的怀中,始终有一股熟悉的温暖,令人眷恋。花半夏在那片温暖中,不愿意放手,唇边忽然有一点点温热,若即若离,继而便彻底覆盖上来,那似乎是一口泉眼,源源不绝,将甘甜灌进了她火烧似的喉咙。
唇边是温暖的,湿润的。泉水是甘甜的,清凉的。花半夏从未做过如此柔软香甜的梦,她不由地想要得到更多,腰间似乎有些发紧,她透不过气来,双手下意识地在虚空中摸索,触及处是一片坚实的平坦,再往下摸,却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在她掌心下面跳动:砰、砰、砰……
她终于惊醒。推开他的瞬间,花半夏看见他同样鲜红的双颊,还有沾了水色一般的清亮的眸子。好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她只想在他的双眼上各来一拳。花罗握住她随时要爆发的双拳,语气挺无辜:“我可没想占你便宜,可你又喝不进药。”花半夏气鼓鼓道:“我宁愿不喝!”
花半夏的双拳依然在他掌中不安分地挣扎,他索性将她整个人都压住了,在她耳边道:“别张牙舞爪的,你再这样,我只好点你穴道了。”花半夏的身体一僵,恨恨道:“卑鄙。”他抬起头,与花半夏恰好鼻尖对着鼻尖。花半夏的眉毛清清淡淡的,圆润的两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看着看着,他忽然之间想明白,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的滋味。
他忽然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你的脸红得像苹果?”花半夏瞪着傻乎乎的眼睛望着他,他在花半夏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他看见了自己的心痒难耐。花半夏没有反应过来,他骤然低头,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花半夏傻了,他在她的眸子里看见自己也烧红了的脸,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有些不妙。光线阴暗,床上的空气越来越暧昧,花罗低声道:“苹果的味道,很香甜。”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便迅速起身,迅速出门。
房门外,寒风拂过,仍无法平息胸中一股燥热。他站在井边,注视着自己的倒影,慢慢俯身下去,恍然间像是看见了另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好像春日融融,桃花缤纷。他扶着井口的边沿,摇摇头,良久,打了一桶水,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一瓢水。
花半夏病着的几天里,花罗夜夜与之同塌而眠,花半夏不肯,枕头被子打了一番,花罗便半是求饶半是威胁地道:“这是要打死我?打死我你也得病死了,都是大老爷儿们的,何至于此?”花半夏抱着被子昂首挺胸:“哼,我是大老爷们,你是断袖!”
隔壁的石先生与石大娘夜夜听见隔壁那不同寻常的动静,都颇有些胆战心惊。白天里,任凭白大夫那间房里传出怎样的厮打声,石先生都摇头晃脑地走过,自己嘀咕着:我老了,年轻人的事儿,我不懂……
花半夏的风寒折腾着折腾着竟也好了,精神大好的当天,花半夏便抄起扫帚将花罗赶了出去,找了一把大锁,不由分说将家门锁起。花罗犹在门外叫嚣:“半夏,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好歹、好歹咱们也睡了好多个晚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正在埋头吃饭的石先生突然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石大娘默默伸出手,捂住了石小宝那好奇的耳朵。花半夏不理,任凭花罗在墙外捶胸顿足,大喊大叫,一副被人抛弃的心碎模样。花罗的心却坚定,每天搬着一张凳子坐在墙头下,从鬼哭狼嚎发展到天天唱着不着调的情歌。
花半夏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地捂着耳朵,那把清亮的声音在寒风中竟然也没被吹散,隔着墙遥遥地飞了过来。石先生也总睡不好,索性收拾了一个包裹,回书塾去睡了。过了两天,石小宝蹦蹦跳跳地出门,竟也能哼着那调子:“有话慢慢说,有泪慢慢流……”石大娘坐在井边洗碗,手一滑,顿时将盘子摔成了两半。
饭桌上,石大娘犹犹豫豫地开口:“那,花罗……”花半夏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咬牙道:“我不想理他,让他唱!”石大娘没奈何,心情忧郁,做出来的菜也没了往日的滋味。花半夏便自己挎着菜篮子上街,谁知刚一出现,街道上的姑娘们眼睛都红了,手中的白萝卜、大白菜、芹菜、鸡蛋纷纷砸向花半夏的头顶,听闻心上人被折磨的消息让这些姑娘们心痛不已,嚎丧道:“你勾引了花公子,怎能不好好待他!”“可怜的花公子,呜呜呜……”“你还我笑容灿烂的花公子来!”
花半夏顶着一头菜叶子和空空的菜篮子回来,夕阳下那凳子上却没人,她有些发愣,看了许久,回过神来便在心中自问自答:他不来了不是更好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再说了,你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不都是他害的?
那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花半夏想来想去,觉得只是习惯使然。但心中那股难平的郁郁,却挥之不去。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今日的风景都显得有些不同,有些安静,有些孤寂。
半夜忽然刮起大风,继而一场雨由远及近,洋洋洒洒。花半夏坐在窗前,听着雨声,发呆。桌上一盏残破的油灯,烛火晃晃悠悠,映着她茫然的脸颊。远远地,有一阵歌声,在雨中遥遥传来,说不尽的缠绵:“女儿淡淡的哀愁,消失在你的阁楼,挂满清风的两袖,挥不去世俗的手……”
花半夏几乎是冲了出去,顶着庭院中满头的大雨。推开门,寒风扬起她的衣袖,她在夜雨中看见那人倚靠着墙壁的身影。风雨敲打着他,瓢泼在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