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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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力道卸去不少,我这才抬眼看去,只见十三半跪在面前,原来竟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助了我,“我还好!”
“都楞着干什么?!”八爷奔过来眼见胤禟额角冷汗直流,禁不住怒喝起来,“还不赶紧把九爷、十三爷扶出来,难不成这吃饭的家伙都不想要了!”
其实,十三刚刚托住车辕之时,已有侍卫上前帮忙,只不过事发突然,大家的反应慢了些而已,不似我时时都绷着一根弦!听得八爷的怒喝,近前的侍卫、太监一拥而上,抬的抬、托的托、换部件的换部件,总算是将我扶了出来。
八爷一把托住我,急切切问道,“怎么样?”
“膝盖着地时吃了劲儿,这会儿疼得紧!”眼见一向处变不惊的八爷此刻竟是满脸的急切,我心中一暖极力不让自己显出痛苦的表情,“怕是不能出城了,后面的事情就要辛苦八哥。”
“宇成,吩咐人准备软凳将你家主子送回府。”八爷虽是沉声吩咐,可扶着胤禟的手却有了轻颤,“小福子,立刻传太医去九弟府上。”
“喳!”二人领命而去。
“我吩咐人送你回府,让太医好好诊治,切不可逞强用蛮。”八爷托着胤禟的身子轻声说道,“避一避也好!”
猛的回神蹙了眉头看向他,我欲言却被八爷用眼神制止,眼光转向出事的车辕,那个浅坑如今看来真是不简单。为了今日的举殡,内务府早就遣人净街垫土,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不平之处,而车辕亦是礼部所备更是不应如此脆弱,那么……一切就都是**了!
“八哥,要不弟弟送九哥回去。”十三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到我们跟前,“弟弟这肩膀也疼得紧,索性叫太医一处瞧瞧。”
八爷略一沉吟,遂点了点头,“也好,我这里实在脱不得身,既然十三弟也受了伤自然应该看看,那就和你九哥一起回府,也省了太医两处奔波。”
我原本有心相拒,但听了八爷如此说也只得应了下来。
不多时,宇成便带人抬了软凳过来,听闻十三爷也要一同回去,立刻傻了眼,为难的看向胤禟,“爷,这软凳只有……”
“没关系,爷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脚,你只管伺候自家爷们便是。”十三听出宇成的意思,一脸的无所谓大咧咧的说道,“平日里不是乘轿便是骑马,难得能陪着九哥走走。”
“那就有劳十三弟了。”八爷将胤禟扶上软凳,这才拱手而去,此时棺椁已经重新启程,却不知前面是否还有麻烦?
眼见棺椁出了城门,我这才轻叹一声吩咐道,“宇成,咱们穿巷子回去,莫教人看见我这副样貌才是。”
“当年倾城一曲的九阿哥,如今却不愿见人了?”十三略带揶揄的说道,“九哥又不是借此偷懒之人,何苦怕那些虚妄之言?!”
“皇叔此次出殡,唯有皇阿玛乘了御撵,其余人等俱是步行出城十里,我又怎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坐着软凳回去?”我不知十三此次跟来是好是坏,所说之话便有些中规中矩了,“更何况棺椁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还不知皇阿玛会如何惩治,若是让他人借此生事,倒叫皇阿玛平白为难。”
十三闻言侧首看向我,神色有了几分异样,轻声说道,“九哥,如今的你怎么好似不曾离开过一般,那快意江湖的性子也被这宫墙给磨没了?!”
“快意江湖?!”口中喃喃自语,心却一下子索然起来,“不过是随遇而安罢了。”
待到回府早有太医候在内堂,细细查看之下十三的伤倒是无碍,反而是我这膝盖的硬伤却要好生将养些日子,方可下地活动。我心知这些个太医最不愿担责任,凡遇着伤筋动骨的事儿,只管往深了说生怕主子们不听话,让伤情反复害自己担了干系。
吩咐宇成将太医送出去,我又命蕙兰准备茶食给十三,那些个听闻胤禟回府的滕妾、侍妾虽候在院外,我却借口疲惫唤人散了去,倒是十三一直斜靠在软榻上笑眯眯的不言不语。
我见十三如此也不去理他,只管拿了书籍躺在床上随意翻弄,可……这人竟然不识趣的越发盯着我看起来,终是受不了他的注目礼,无奈的将书籍放下,“十三弟,九哥可是好看?”
“就是因为没什么好看,所以才看的。”十三一脸认真地说道,“越看越觉不出九哥哪里好,会让四哥如此上心?!”
真的很想将手上的书本砸过去,明明是在奚落人却说得如此无辜,“你去问四哥好了,问完也告诉九哥一声,我同样很好奇!”
“好说好说。”十三坐起身随手拿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说实话今儿这事九哥当真应该谢谢四哥才是。”
“怎么?”我不解的看向十三,“难不成他竟一早就知道了?”
“也算不得知道,不过就是提醒我多注意你,怕出事。”十三呷了口热茶,眼底眉梢都显出妥帖来,“原以为四哥是关心则乱,没想到竟让他说中了,还好我手疾眼快,不然九哥可就被那棺椁压垮了!”
额角又渗出冷汗,若是刚刚那些个奴才反应再稍慢些,滑脱出的棺椁可不就直愣愣砸在我的后颈,胤禟就算不死也必定残了!我这是犯了什么太岁,招惹了什么小人啊,非要置我于死地才肯罢休吗?!
“还真是多亏了十三弟,要不是你恰好出现在车撵旁,哥哥还真是做不圆这事儿呢!”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叫巧合而是预谋,四爷不是洞悉先机,而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又不好自己出面,只得让这个性情不羁的弟弟替自己出头。
“随你怎么想都好,反正我的任务已达成,跟四哥也有了交待,我这就回去了,九哥好生歇着吧。”说罢,十三起身向外走去,却不想和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老十撞了个正着。
“我说十哥,你这横冲直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十三摸着受伤的肩膀,有些气急败坏,“弟弟这膀子没被压坏,倒是叫哥哥给撞坏了。”
“撞坏了倒好,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十爷横他一眼也没半分客气,“怎么偏生你好巧不巧的在九哥身边?”
十三冷眼看着十爷,轻斥一声,“该交待的我已经全与九哥说了,用不着旁人多嘴。九哥,弟弟先走一步。”
“十三弟且去吧。”我眼见十爷又要说话,便赶忙开了口,“宇成,替爷送十三爷,怕是不能骑马了就用府里的车撵吧。”
“喳!”宇成赶忙躬身引了十三出去。
“九哥!”见十三出去,十爷一屁股坐到床上,“你可不要轻易便信了他。”
“不管怎样,亏得他我今儿才能全身而退。”我深知十爷的脾气,这直来直去的性格让人很舒服,“他那肩膀也受了伤,你又何苦怨他。”
“九哥,你是不知道。”十爷急切切的说道,“我……”
“你这欲言又止的毛病是跟谁学的?”我笑着看他,“满肚子的话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我……”十爷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愣愣盯着地面,许久这才抬眼看向胤禟,忽的一下跪到了地上,饶是铺着地毯却也一声闷响,“哥哥,弟弟对不住你。”
“你这是……”我见他如此倒有些手足无措了,有心扶他奈何腿上有伤根本起不得身。
“哥哥还记得三十六年中秋被人陷害的事情吗?”
十爷的话唤起了我的回忆,那个落了雨的中秋让我坚定了远离皇廷的心愿,“可怜了十七那孩子。”
“若是我说老十七并不可怜呢?”老十言辞灼灼的说道。
“什么?”讶异的看向老十,忽然觉得困惑我这多年的疑问终是到了揭开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中秋节快乐!祝大家人月两团圆!
43前 因()
一段陈年往事徐徐展开;听着听着我竟笑了,这便是前因?!原来你们都牵涉在内;只独独我一人蒙在鼓里,算什么呢?软柿子还是出头鸟?兄弟又如何?!遇事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你!什么亲情、什么血缘;不过是太平岁月心情大好时的偶感罢了!兄友弟恭,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紫禁城的游戏规则谁都改变不了!
“九哥!”看着胤禟嘴边的笑意,老十只觉得自心底泛起冷意,跪行几步到了跟前,“打我、骂我都随你,这些年弟弟憋得太难受了。”
抬手扶起老十,我微微摇头,“当年你才几岁,遇事想不周全也是情理,今日能据实相告我又怎好怪你?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这样。”
“可是……”老十神色依旧戚戚然,“弟弟怕这一次不是太子害你,而是老十三借机买好……”
“当年的事又怎是一肩而担就可以轻易勾销的,若当真如此倒叫我小看了他们。”我眼中含了冷意,“十弟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还需想想,既然从一开始就错了,那咱们就要想想将错就错的法子。”
老十虽然有些摸不透胤禟的心思,不过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一颗心也算是有了着落,不管怎样话总算是说出来了,今后再也不用躲躲闪闪,反而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这个哥哥,“还是八哥说得对。”
“他说什么?”想到八爷眼中的冷意便少了几分。
“八哥说,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件事八成不会怪我,若是怪也只能是怨我没有早说。”老十说这话时倒也神色憨厚。
难得他竟如此了解我,思及此禁不住斜楞起老十,“原以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却没想到做起这闷嘴的葫芦来也好生厉害!”
“九哥,我……”老十闻言又生出几分紧张。
我伸出手指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嘛……看在你主动来说的份上,这一次我这个做哥哥的就饶了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三个承诺吗?”
老十听说不怨已是长出了一口气来,眼下又提起多年前的要求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记得,记得!”
“好,我要你从今往后再不可骗我,有什么话便说不要学什么闷嘴的葫芦。”将手伸到老十眼前。
“一言为定!”击掌声起,二人已是笑脸相迎。
老十俯身打了个千儿,“九哥先歇着吧,明儿得闲再来看哥哥。”
我微微颌首,看着老十转身离开,心念一动,“十弟。”
“怎么?”
“今儿这事不要再说与任何人,人前也不要显露出来半分,只当这事从来就没有发生,千万记住。”
老十愣愣看向胤禟,须臾眼中有了敬意,“听哥哥的便是。”
静默的房间里,我斜靠在床边盯着伤腿发呆,脑子一片空白不愿想什么也不知该想什么,好像这样滞楞着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爷?”耳边响起呼唤声。
我略带茫然的抬眼看去,不知何时蕙兰已经到了跟前,“什么事?”
“我熬了黑米粥来,好歹吃一口吧。”蕙兰将碗递到眼前,“不然过会儿如何吃药。”
接过粥碗细细吃起来,果然是费了心思的,“你亲手做的?”
“知道爷爱吃就向雅惠姑娘讨了方子。”蕙兰含笑说道,“今儿总算有机会让爷尝尝手艺,怕是没有雅惠姑娘做的好。”
“这些年我不在府里也常备这些?”听得她说这话,心里不免有了愧疚,好歹她也是胤禟名正言顺的嫡妻,而且看的出来她对胤禟真是上了心的。
“爷爱吃乌梅青子糕、爱喝黑米粥、爱饮太平猴魁,喜辣不喜苦,喜冷不喜热……饮食起居事无大小,我这里都记得清清楚楚。”蕙兰徐徐而说,脸上满是淡淡的幸福,“爷走了这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会不会明儿个就回来了?所以时不时就会熬上一锅黑米粥,做上一碟乌梅青子糕,掩人耳目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总算有个盼头不是?”
“我有什么好?”垂下头心里愈发难受,我这个丈夫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人家。
“我也说不上爷哪里好,好像哪里都好又好像哪里都不好,惟这颗心偏就是放不下。”无奈的摇摇头,蕙兰将胤禟手中的空碗接过来,“总算没有白费了我这番功夫。”
“蕙兰,你后悔过吗?”
“不后悔。”蕙兰闻言没有半分迟疑,“若非要说的话,唯一后悔的便是信了四爷的话,算计了茗烟和爷。其实,当初若是能早早让你记起我,也许一切都会不同。爷,蕙兰对不起你。”
“知道吗?这阵子你是第三个说对不起我的人。”我自嘲的笑笑,怎么偏就是我如此好算计?“‘对不起’是天下间最没用的一句话,很多时候都是不经心而说的,没有任何意义。若真是觉得对不起一个人,还不如多做些事情去弥补,总好过说一声‘对不起’便以为万事大吉。”
“爷……”
“不是说你。”我伸出手握住蕙兰的柔荑,“我明白你。你我都是别人的棋子,陪着大家演一场好戏,没有人问过咱们愿不愿意,也没有人计较咱们愿不愿意,紫禁城中的人已经习惯了利用与被利用。”
“爷!”蕙兰闻言禁不住哽咽起来,“你不怨我就好,蕙兰很怕……即便爷回来,也还是要独对着一室冷清。”
我刚想安慰蕙兰,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福晋,爷的药熬好了。”
蕙兰拭去眼角的泪水,收敛颜色这才吩咐道,“拿进来吧。”
“是。”玉真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依着规矩行过礼,垂首说道,“爷、福晋,太医吩咐这内服的汤药一定要趁热喝下去才好,还有外用的洗药也要在睡前将肿处好好敷一下方可散瘀消肿。”
蕙兰接过药碗,又吩咐丫头将洗药放好,便将玉真等人遣了出去,“还是我来吧,总好过那些个丫头。”
“有劳。”我将汤药饮下,顿时一脸苦相,“这药还真不是一般的苦。”
蕙兰瞧着胤禟的神情终是展了欢颜,“都说爷一笑倾城,如今看了还是这副模样生动些。”
“一笑倾城?”当年与茗烟、五爷在良地中把酒言欢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有太多的事情,那样的笑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