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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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大虎不信他的账,怒声说:“算起来,我们老百户至少也有千把男人。老三那再带个几百人,灭他们宁古塔人的人种都行。我就不信,咱就没法报这个仇!”
班烈冷冷地说:“应该有千把人!可你要真聚齐了老百户,仗还没打起来,龙百川老爷子就把咱们给烩了。都说到哪去了?你还不如找老千户,谁知道那校尉捉守躺到哪块地里去了?!”
“仇是要报的。”狄南堂看他们争出了火,打断他们说,“先找个像样的萨满,好好地把班鸠两个下葬。希望他们泉下有知,能看到咱们为他们报仇的一天。”
“我反正要去找人!”善大虎站起来大声吼叫,屁股也不拍就走。
班烈却吃过女奴又烹出来的羊肉才离开。他临走前叮嘱说:“报仇的事非同小可,你别出面!我们几个出来说话,也不让他们觉得是去夺矿。”
※※※
狄南堂心情沉痛地坐着,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酒。察觉跟前来了人,他才起抬起头,见是花倩儿静静地站着,就让她坐到自己对面。花倩儿似乎能明白他的痛苦,主动把盏,给他写了一杯,顺便讲及夜里情境,就“试金石”和“内奸”提醒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狄南堂一点意外也没有,只淡淡地说:“我知道。”
花倩儿把手掖到腿下,小心翼翼地问:“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家里的人都挺担心的。”
狄南堂没什么可隐瞒的,就说:“去年春天,穆通阿寨的逢浮图老人带着自己的弟子和儿子来找我,拿了一块狗头金(自然金)让我辨认,问我是不是铜。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他们寨子北面有金矿,见他欣喜若狂,不忍心骗他,就告诉他说是金子。”
花倩儿奇怪地问:“觉得是铜,他才欣喜若狂?”
狄南堂点点头:“没错!金子对宁古塔人的意义远不及铜。他们自己若能冶炼铜器的话,就不必把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牛羊换成铜铁。”
“然后呢?你就要在那里开矿?”花倩儿问。
狄南堂摇了摇头,说:“当时,我见他很失望。就告诉他,金子比铜要值钱得多。他回去后,就把事实告诉了夸肖野龙。夸肖野龙倒知道金子的贵重,想开矿,就又让逢浮图老人来找我。
“金矿有沙矿,有岩矿。而岩矿很难开采,即使放到中原的矿场,大规模取金的也没有几起。西定末年就有这样的事发生,当时国库空虚,朝廷急需开矿弥补,有一次竟用八万人去开岩矿,可一年到头,却只得了八两金子。穆通阿寨那儿的金矿就是岩矿。我只好给他熔了金,向他解释,并讲了个取金的土法。
“他就觉得我能开采,说:‘你帮我们开不好吗?我们一边一半。’我也想开矿,就答应了。为此,去年,我入关联系中原的矿藏师傅,光在备州就住了一个多月,一直等拿朝廷的许可为止。”
“回来后,他们反悔了?真是忘恩负义!”花倩儿义愤地说。
狄南堂说:“夸肖野龙到处吹嘘自己那里有金矿,向镇里赊粮食,要马匹,并从青虎商会那拿到不少兵器,布匹,茶叶。
“镇上就不说了。青虎商会是马踏镇独孤家族和中原人合办的,没理由不想染指金矿。夸肖野龙得罪不起,反答应三方开矿,顺便把我给剔了出去。
“这不!逢浮图老人觉得对不起我,就派人要我去,让我和他一起到夸肖野龙面前理论,说:‘你们开吧。可只有他那里才有能鉴定金子和石头的宝石,是长生天给的。’
“夸肖野龙表面上不得罪我。暗地里却在我看矿时,把我围到山上,要我交出石头。我事先有备,就带着兄弟们闯了出去,直到昨天才甩掉他们的追击。半路上,一个弟兄死了,一个兄弟失踪了。
“所以,我既不奇怪他们知道‘试金石’,也不奇怪你所说的‘内奸’。”
花倩儿不断给他写酒,怜惜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直到他停著抹嘴,这才又问:“你说,世上真有鉴定金子和石头的‘试金石’吗?”
狄南堂笑笑,起身带她到东南的屋子。
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没有中原士大夫那么花俏的布置,但容纳的东西与之相比并不嫌少。一个架案上陈列着几匣超过人头厚的书,多本皮线穿的书,许多牛皮卷和竹简,而另外一个则是牛筋,金属,兵器,木头根子之类。
花倩儿不知不觉中回到去父亲书房玩闹的童年。她几乎不敢深入,站在厢门边静驻好久,心中渐被书香,石灰,香料的气息填充,不禁生出妒忌,崇敬等情绪。
通往架案中央的空地里摆了供人读书的大案,足够几个人用。保留的痕迹是一大一小两个地方,小的地方一堆绳头乱布,而大的地方却整齐地摆放着笔墨和装订纸张的锥子。留意那儿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阿爸带儿子的岁月是怎么一分一分度过的:阿爸坐在那里读书,儿子在一边静静地玩,时不时扔个羽毛,图个花脸来打搅。
案子的靠门的一侧有一个瘦腹的瓮,离她很近。里面的卷轴中混着一只木令箭,还挑出一个木棍,上面粘了纸,画了一个像是鸟的东西,旁边有小孩的手指摸过的墨痕,写着“大乌”两个字。
想到狄阿鸟的名字,花倩儿很容易知道那是“乌”是个错别字。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瓮边,经过拿什么来看的犹豫,先拿起那只令箭拔出来看。只见上面苍纹已被磨损,但篆刻下的“夏侯”两个碧字仍在生辉,好似保留当年主人坐镇大军,随手丢出时的八面威风一样,她心中顿想:这是一只真正的令箭,不是小孩的玩具。
听到狄南堂回头叫她,她一阵慌乱,随手塞回令箭,尴尬地说:“我还以为是阿鸟的玩具呢。”
“确实是他的玩具。只有他扮将军用,却是用来拍打军士那儿不听话的屁股。”狄南堂说。他已捏过一块黑漆色的石头走到花倩儿面前,这就递到她眼前。
花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那块平淡无奇的黑石头,生怕它无端端地从眼前飞走。狄南堂酒后见不得她张口结舌时的嫣嫣然,忍不住把石头交到她的掌心,轻轻地问:“我把它送给你,好吗?”
“送给我?”花倩儿顿时方寸大乱,两颊绯红,结结巴巴地说,“可我要它干什么?”
狄南堂捏着她的柔荑在手,又感觉她如兰一样的气息喷到自己脸上,心中怦然,当下吸一口气,可平息酒意后才知道面上发热,便转身掩饰,说:“一文不值,万金难求,就在于你怎么看它。”
花倩儿握住这块与平常石头略为不同的宝贝,能明显感觉它与其它石头不同之处,一听狄南堂吐白的“一文不值”,胸口猛地一热。陡然之间,她大起胆子,不顾一切地从后面拥住,忘情娇呼:“我要的是你呀!”
狄南堂再也忍不住了。他解开那双还握着那黑石的手,回身将花倩儿纳入怀中,以粗大的手掌来回包覆她娇柔的身子,浑然不觉能不能包住,只是柔声地说:“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花倩儿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脚献上香唇,很快便是泪涔涔的。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一卷 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0:24 本章字数:4785
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十二节
两人缠绵良久,直到听到门外慌张的脚步才分开。一回头,就听铮燕茹焦急地喊:“哥,外面来了许多兵,口口声声要抓你回去。你赶快从窗上走,去草原上躲一段!”
狄南堂随即想到,非是夸肖宝特和龙氏串通一气,拿人,逼石头的,笑不当事,大步向外走。花倩儿听得一声不屑的冷哼,怕这是他酒热气酣的逞雄之举,一把扯上他的衣服,失色劝阻:“定然是来要‘试金石’的,你先避一避。即使把它交上去,也要想个万全之策。”
狄南堂见她紧张自己,又冷静非凡地想到这一层上,心中温暖一片,转身就在她耳朵边小声叮咛:“抓我走后,交与不交已经由不得我。你要是不想害我,就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随随便便把它交出去!”
阿雪的一声高哭拉开不客气的进门声。铮燕茹耳边听得当门拦缠的赵婶、女奴又呼又哭和男人不快的怒斥,越发惊慌,忽视不见他们的亲近状,连忙问:“有没有,现在就给他们?阿倩,你是龙家的人,快去探探风。”
“不用!让老三接你们走。”狄南堂说。他呵了一口饱含酒气的话,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到了正屋径直去扶被推倒的赵婶,无比威严地冲进门的男人喝:“用得着硬闯吗?!”
四周亲人都是惊惧之色。赵婶一下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是恼恨他没有趁机逃走。反是阿雪攀了厢门,哭跑到他跟前搂住他的腿,呼喊:“阿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狄南堂大为高兴,抱了她在怀里,给她擦拭眼泪,接着转手送她去花倩儿那。
过来拿人的汉子既敬佩他的胆气冷静,又觉得他不可侵犯,客气地说:“龙老爷请您走一趟。弟兄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不要放到心里。”
狄南堂回头看了一眼,跟随他们出去。他被一干仗剑带刀的汉子拱卫,沿门庭往外,再沿路而去,一路俱有舍邻围观。他见往日熟识的亲朋站在路上,妇孺眼中多是迷离不解,而男人漠然不问,顿觉几分冷暖之意。
是呀,他们肯定在想:惹了龙百川大老爷,家门还有不倒的机会吗?
突然,身后有花倩儿大喊。他停住回头,见她抱着阿雪沿乱墙追截在左右,就轻描淡写地给她挥手一笑,即让她放心,又叫她回去。花倩儿把自己的面庞紧贴在阿雪的小脸上,浑然不惧地大声说:“我等你出来!”
狄南堂眼中湿润,抑制地眨动,再次向前走去。
天地浑然一片茅草色,似乎和低矮土墙一起见证他从自己的人生顶峰跌落一样。
花倩儿回头看院落,那里的人无声无息地退出来,几乎没有进屋子见赵婶的。她这就以自己冰山一角般的认识,毫不客气地嘲讥突来的冷场:“你们等着看吧。我选择的男人不会这么就倒下!”
※※※
稍后,班烈、善大虎几个铁兄弟过来,再接着,狄南堂的伯父也来看。他们个个都劝一家老小保人交石头,不能要钱不要命。铮燕茹和赵婶连狄阿孝和阿雪都用上,到处翻箱倒柜地找,却不知道花倩儿早已把它藏在马棚里。
眼看又快到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打听消息,却半点也提不起离开的心,只是安慰完大人哄孩子,忙上忙下。
众人渐渐息了找石头的热潮。
正是无人有心做饭时,一个发抖的小伙子摸到院子里。见他披着羊皮篾子,头发又脏又乱,脸上挂着眼泪和污痕,怯生生地和拿了棍子的狄阿孝对峙,赵婶就让人给他吃的,念叨说:“长生天和神山都看着,咱家祖祖辈辈都不是那没心没肺的。”
女奴给他弄了点吃的。他却一下跪在地上磕头,问:“这是南堂阿爷的家吗?俺阿爷都要俺来找他,一辈子跟着他。”
“你阿爷是谁?”铮燕茹问。
“俺阿爷叫逢浮图。他死了——”他吭哧一声,哽咽,“昨天晚上,夸肖宝特带人去俺家,把有口气的都杀了,等俺打猎回来,就见……呜呜!他们都死了。长生天让俺爷留了口气,让俺来找狄南堂阿爷。”
花倩儿一下有了印象,连忙让他进屋,自己跑出去看有没有人跟着。她回来见那个小伙子有十八九岁大小,此时正在灯火下卧伏,一边抽泣说夸肖野龙今天进了镇,一边修自己的箭头,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逢术!”他脸肉抽搐,犹如一条受伤的山狼咬石打牙伏在火光中,“阿姐!我一定要抽了那杂畜的筋拧弓绳,你能告诉我龙大人住在哪吗?”
赵婶垂泪说:“你南堂阿爷也被抓了去。咱双拳能抵群狼吗?!我们都在找那什么宝石救他出来!既然你阿爷让你来,你就听我的,等你南堂阿爷没事了,再和他商量。”
“报仇的事,我不能连累阿爷!”逢术说,“要不,我先救阿爷出来?!”
花倩儿但看他被血仇熏了眼睛,只滚淌着不息的红焰,便席地坐到他的对面,低声问他:“我听说夸肖野龙骁勇善战,让你接近他,你有把握杀掉他的把握吗?!”
“没有!”逢术不得不承认。
“如果你失败了。你以后还能不能报仇?”花倩儿问。
逢术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花倩儿这就又说:“这还不算他身边的人!中原人有句俗话,叫做: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也就是说,一个人要报仇,等上三年并也不算晚。你要是没轻没重地去,那就永远报不了仇。”
逢术软了许多,随后问:“那我该怎么做?”
花倩儿抬头时想到身后的大弓,淡淡地说:“你首先要能打败他。你抬头看墙,那里有一张弓,你拿下来试一试,能不能拉动?如果你能拉满,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报仇!”
逢术想也不想就取了弓,踮步凝神,缓缓拉动。花倩儿以己衡量,又观察了他的弓,但看他脖子青筋直冒,讲道:“若你能开这样的弓,骑驰烈马,或者埋伏,或者在野外猝然奔射,他可——”
说到这,她就见逢术已开弓过半,怕有意外,倒不敢往下说了,只是静静地等着。逢术志在满弓,眼见自己力竭,大吼一声,又开半拃。但他终是不能拉开,只好放空,任弓弦猛响,颓然坐在地上说:“我空有一身的力,就是开这弓时使不上。”
花倩儿知道他拉惯桑木弓,扣复合弓时会还劲,的确有种有力使不完的感觉,便给他重讲刚才说过一半的话,讲着讲着,她突然觉得这里不再安全。
铮燕茹趟了几圈路,回来就在人前叹气,就着花倩儿已不再用心的话,反驳她说:“拉开有什么用。俺家男人兄弟三个,哪个不能满开。可遇到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办法?倩儿,你替我们家去问问好不?”
花倩儿抬头看看她,欲言又止。透过她眼神中游浮的暗忧,铮燕茹的神经一下绷紧,连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狄阿鸟他阿爸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