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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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南堂所在的一厩在宫中通往北城的口上,又名骏北厂厩。
那里的栅栏都是白石头和红木栏,外头呈通廊状,内有不大的围场,狄阿鸟到过一次,带着余山汉赶去,也没有费什么周折,很快到廊厩外,远远里看到那儿正有一批人挑马,狄南堂和几个头牌不断在各槽来往,慢慢送齐所需。
他们想等厩里忙完再到跟前,眼看着一堆人有意出发,正要过去,只见一位二十多岁、身着玄色衣裳的青年,持着马鞭,站在挑中的马前回首,不知说些什么。狄南堂连忙走过去,那青年举手就是一鞭。
两人的血一下儿倒涌到脸上,狄阿鸟猛地踢动马股,余山汉是大人,连忙上前拦住,喘着气说:“阿鸟。你冷静。”
狄阿鸟在晃动中不断地呼气、出气,最终按住马缰绳,眼泪都要流下来。他抬头再看,只见自己可敬可爱的父亲一点、一点地弯下腰,背影宽绰,袍面拂地,先下一手,再下另一手,两手扶地,来供人踏脚蹬乘,连忙闭上眼睛,鼻孔一阵、一阵发酸。
他再次睁开眼睛,上马的已经上了马,在自己晶莹的泪光中,沿着路对面走来,前后成群,不由僵硬在马上,在侧面一动不动地往前看。
他等脆脆的乱蹄过去,找余山汉看过去,发觉余山汉也在极力抑制着自己,揩一揩流满酸液的鼻子,朝狄南堂走去。
狄南堂也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们,旋即若无其事道:“王子嘛,王子上马要官员趴下做上马石。”他还是掩饰不住一丝不安,为取悦两人,未出声先发笑,问:“你们怎么来了?!”狄阿鸟有一种感觉,觉得阿爸不像一个巴特尔,形象全部破碎,但却更觉得阿爸需要自己,什么话也没有说,把吃的递到他手里,低沉地说。
※※※
中州历八六四年,靖康四代国王崩,谥号圣文武昭勋王,十五岁的新君秦汾继位,其中曲折,不为外人道。这一年也很快跨入秋天,这时余山汉已经离开长月,狄阿鸟的二叔狄南良神奇地出现。狄南良一来就送了多不胜数的特产。狄阿鸟只好放在摊上处理。他和二牛和的肉铺开了起来,虽因世道不佳,却也依靠东市的牲畜盈利,然而靖康商业越发萧条,生意来往更常用布匹、旧制金银、粮食来支付,兄弟俩人没有太多的粮食、布匹,还无法在富户和些许牧民的肉类供求上走动,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人若看到前途,想要的路就多,真要到那么一天,和庄园来往,一出手就是几百只猪、羊,总要暂时地圈养。狄阿鸟想把自己捡的那座荒岭占住,建成襄阳的园子,一来等生意做大时,让那些屠宰前的牲畜有圈可住,二来,收拢的流民也要衣食住行。
酒坊和流民扯着他的后腿不放开,吃饭都是问题,狄阿鸟只好带着他们,以游猎采集来补食不足,他这就和二牛进一步说说,把那一片地修出来。二牛说不出什么道道,只知道现在铺子不需要几个人,哥哥大水也逢新王大赦从牢里出来,留着阿鸟也是浪费,就让他按他自己的主意干。
狄阿鸟夸口十天建成,就带着阿妹到山里住下,但因人少,物少,十天下来,不过是把以前修着的大庙补结实,他也没有什么事,为止羞不归,听别人说要种地,还弄些粮食让人趁秋种地。
他不懂怎么种地,自己对筑屋有些自信,把打猎挤出来的闲暇重点放到修房子上,日日督工、夜夜发愁。
这些日子里,狄南堂、花流霜都鞭长莫及。
大水回来之后,二牛家房屋紧张,家里也需要置办一所宅院,花流霜和龙蓝采都到处挑拣,却还没有定下来,而狄南堂每天六个时辰的轮值顾不得,时逢朝廷下诏求贤,颁布“求贤令”,张国焘给他讨了个名额。
这天是求贤殿试的日子,狄南堂一大早就走了,花流霜和龙蓝采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一直等到天色将晚,苍色笼罩。
秋日渐深,院子里虽无几树,落叶却很多渐多,晚上起风,哗啦啦地游动。
排房前面的牛粪炉子里面烧起干柴,正为龙蓝采在炖的鸡汤,墙壁上烘出好看的火光,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现在长月物价很贵,现在家中也就龙蓝采才有权力吃买来的肉,而花流霜不让她来来去去,她倒比在家白胖得多。前天,狄南良为她有孕的事儿送来两个丫鬟,花流霜却没让两个十六、七的丫环照料龙蓝采的生活,而是将其中的一个许配给大水,让另一个照料给风月,而向狄阿鸟要了个壮实的健妇。
壮妇姓王,哪里都好,就是话多、不囫囵。
花流霜不担心狄南堂殿试,眼看天晚了,只想着怎么祝贺。
她让王氏看火,叫照看风月的丫鬟乐儿去街上买些下酒东西,自己去水井边打点水。
辘轳上下桶,她的心思不在,用胳膊转来转去,井倒也像没了个底。杨小玲也出来打水,以为她不舒服,过来帮忙搅。
杨小玲的亲事是定给大水的,却被二牛要了进门,近来大水回来,是非多得不得了。龙蓝采曾见杨小玲洗澡,大水在外转悠,老是怀疑他有心偷看,而且大水老想着横财,对铺子和生意冷冷淡淡,动不动逼老娘的钱,逼不出来就讲自己吃亏,媳妇成老二的了。
花流霜觉着杨小玲在他们家里也怪难的,再一次说:“宅子还是没有定下来,阿鸟给我要钱,说要在他那儿修房子,也不见修起来……”
杨小玲连忙说:“婶娘你不知道,他兄弟有得住,你去咱家那铺子看了没有?大得像人家官府里的清水衙门,里头的房子也是一间、一间。”她笑道:“我倒是心里怪,你说老董家父女怎么就答应了阿鸟,舍得把家当一卖,跑荒山野岭住去了呢?阿鸟一个月给他们多少钱?!”
花流霜笑道:“给不了几个,那父女像是破产了,在欠着别人的钱……”她这么说着,突然对董氏父女不大放心,心想:是呀。他们的宅子连铺,都那么大,怎么跟着阿鸟跑了呢?!阿鸟能给他们什么呢?!
一阵风吹来,把她当场浇愁,正想着,柴门响了一声,风月给飞鸟帮工回来,他还带了两个推着一辆奇怪车的男人。
“今来开荤,我带回来两只鹿!”风月高兴地说,“二牛呢,来剥皮割肉!”
“小鸟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杨小玲招呼着问,瞥到那辆奇怪的车子又说,“这什么车?跟马车有点像,有两个轮子。”
风月“呵呵”只笑,只回答第二个问题说:“你说对了,人家阿鸟造的马车。捡了两辆车壳子后才造出这一辆,阿鸟让拉着回来,就是炫耀、炫耀!”
花流霜看了一下,也不褒贬车。一个男人提了只鹿,半撑着掇几步,扔到地下,接着拿出皮囊,说:“夫人,鹿血!”
流霜喊了声,二牛应了一下,大水却提了个刀子出来。
“鹿肉可是好肉!”大水边说边拎了去,放到杀猪的石头上剥,“明天我也去打猎,现在能打只鹿比干什么都好。”
风月打发两个男人回去,回身跟着提水的花流霜问:“老爷还没回来?”
“是呀。听说是朝廷跟外面议和,闹得满城风雨的,到处都是请愿的人。”花流霜叹了下气说。风月也稍微知道点朝中形势,更知道花流霜担心,先看了下那边在昏色里割肉的大水,劝花流霜说:“这些,咱们都知道得不太清楚。今个我出城,听说有流民劫掠县衙,我看朝廷要乱好些时日,你给老爷说说,让他心里有个数。”
“这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天下又不是咱家的!”花流霜笑笑,接了个在火边烤着的红薯抛给风月说,“小铃娘家送的,你尝尝。”
风月抱着热红薯被烫,扔起来又接住,用嘴嘘嘘地吹,狼狈极了。他带花流霜到一边,慌忙低声说:“可这和阿鸟有关系。知道不?三天两头,有流民去认亲,到阿鸟那儿,都说是投靠!”
花流霜好像是不在意,说:“只要他养得起,就让他养!”只是说:“董……”
风月打断说:“夫人真不明白?有匪就有劾压,几十个不在籍的丁,因粮食不够,阿鸟为了打猎,让人操练武艺,特别近来器物不够,还开了炉子打铁,没有采状就锻铁,那也是大忌讳,我就怕是被官家误会着……”
花流霜心中一惊,转身问:“你怎么不说他?!就是房子造好,也是他胡闹出来的野院子,哪有酒可以造?要是被认当成流寇,可是灭门大祸!”
“我说了。可阿鸟他不放在心上,说干到一半就丢,把靠自己的人都遣散,不是他的作为!”风月说,“我看他的房子至少要造十年,没车取土他造车,没木头和毛竹他去伐,没铁他准备打铁,他不知道什么叫难!”
接着他又补充说:“那造酒的父女应该是避祸的!父亲五十多岁了,还是一身的好武艺,被阿鸟喝来唤去的,搬来挪去,也不见不满,没利了也不走,根本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花流霜停住了,重重地嘘了一口气,听王氏说鸡汤好了,吩咐她送汤到里面。
花流说说:“明儿一早,你带我去,太纵容他不行,太纵容他了!”
“还有,前些日子,他收留了一个算卦的。那人给他测字。见他站在山上书了个‘一’字,就告诉他说,山上添横,是为岳,是为人厚重,而这个一本身又是有始有末,做事事成。”风月又说,“这一字有着万千解释,阿鸟什么都当得,就是‘厚重’两个字,我看反最不符合。现在谁有闲钱算卦?那算卦的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看少爷的猎物而想白吃,这才预先怂恿。”
“他也信?”花流霜气愤地问。
“说阿鸟有美德,他那性格还能不信?我还在幸庆呢,你说他要是说,你说他要是解为,一架在土山上,那就是个王怎么办?!”风月想起什么,说,“不过阿鸟也整人家,让人家拿着最钝的斧头去砍树。那人觉得自己本不是伐树的人,跟着别人去,只在一边休息。一回去,少爷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就说他没干活,于是下令,从第二天起,每天他拖不回来一棵树就不给他饭吃。最后,那个算卦弄得满手血泡也没饭吃。算卦的争论争急了,说自己的劲都在嘴巴上。”
花流霜没有心情去会心一笑,只是心情沉重地烧饭。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四卷 十三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1:20 本章字数:6019
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十三节
不一会,狄南堂回来。他出门时穿一身半旧文衫,这会儿浑身汗迹,腰上绽开巴掌大的一块,露出里衣来。
众人都感到奇怪。龙蓝采卧在床上,瞅来瞅去,干脆揶揄道:“写不出来东西急的?!”
狄南堂脱掉外衣,笑吟吟地转过头:“急能把衣服急烂吗?”
龙蓝采更不愿意放过,追问:“那怎么回事?”花流霜递着茶责怪:“喝点茶再说。”狄南堂喝了点茶,看看,她也等在旁边,只好说:“测的武事。国王,太后,几大首辅都在校场,自然出了一身汗,衣服也破了。”
龙蓝采慌忙问:“怎么样?”
“老爷的本事还用得着说?”风月奇怪地说,“可怎么?!被荐成武职?!”
狄南堂喝了口茶,见花流霜打的水就在旁边,搓了两把,说:“上百个人先放到场里混战,有的被沉木敲碎骨头的都有,哪是什么选拔,简直就是真打。你要马匹也行,不要马匹也行,打剩下来,才转去作它试。我骑着马,不知怎么,就把衣裳弄烂了。”
他说:“张国焘举荐的确实是文职。他不善揣摩,稀里糊涂,以我看,朝局不稳,各方势力都在夺军权,军方为争名额,加了残酷进去,没有亲临过战场的士大夫,根本下不来手,只能被淘汰。我应该是被谁拿来争名额的。”
众人想象里面的残酷,有些动容。
风月劝道:“朝廷里一锅浑水,老爷还要趟?!”
狄南堂说:“我一辈子了,也就有这一点机会,进身出力也是应该的。”
他见乐儿摆开下酒菜,鹿肉也在煮,招呼大家都过来吃饭。花流霜想起狄阿鸟来,事无大小地讲了好久,说:“你现在还顾得上你儿子?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吧——根本就是半个流寇?!明天我去,让他把人散掉。”
狄南堂见她执意要管,说:“那你去吧。”
到了第二天,花流霜正准备出发,大水也要前行。
花流霜虽有别的心思,但见他早早收拾,也没法不让的。她安排些家事,这便让风月带着两人出城。
长月向南过支水东西四、五百余里,皆为荒山野岭,东南部被称为上苑;而支水北岸的长月附近往西过梁山,比之称为下苑。
家中马匹全被狄阿鸟拉走,她也只得雇车。眼下季节,河川凋零,黄草连天,三人一出西门,只觉着高天云舒,神清气爽,这一路走起来,只见两路林木虽然稀疏,草却一腾而起,因土沃水足一腾而起,盖牛藏羊,时而,还会有些贵族少年骑马携刃,趁秋行猎。
花流霜突然觉着狄阿鸟不是为了修房,而自己是流连忘返,怀念老家才有的生活。
马车接近狄阿鸟那里,已经是半晌午,出了马车,顺着风月所示方向,远远眺望,能看那圆包一样的土山下有着几个人影。
他们正甩着嗓子歌唱。风月着:“夫人!那些也是阿鸟的人!”
花溜霜猝然听他们唱,也听不懂,只觉得歌儿没边塞调子里的悲回苍劲,萧萧慷慨;没牧歌反复吟哦的空旷高远、草原蓝天;也不是山族那种峭拔迅拔,甘甜明快的流转;而是用“特、特、别、别”的长腔,直挺挺儿往上蹿,来到高空就是一鞭爆开,像旱地里裂开的春雷,让人血脉膨胀。
这周围正是山势落差大边缘地,西庆攻击长月先到这里,自平原仰视一番,误以为夺占此地能俯瞰长月,然而经过激烈的战斗上去,方才知道从北面看却低。
这也是狄阿鸟能在周围拣到一些战争中散落的东西。
几人就是从北面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一走,说到就到。
花流霜点点头,突然看到旁边冒出来几名纵马似箭的少年,怒气熏熏,刹那�